电话挂了,我问马尔科:“一会儿你可以自己去接收吗?”
“嗯?”
我把头转开了:“好麻烦,不想和外人说话。”
“好吧,”他未语先笑。
辣咖喱饭十分美味,海带汤也鲜香可口。
我要求马尔科从今天开始要增大饭量,他的火焰需要消耗体力,他得吃饱喝足,才有精力为我取暖。
“……你要好好照顾我。”
“好的,”他推着眼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隐隐笑意。
我们窝在沙发上说话。门外传来了呐喊,快递员催着马尔科出去签收。
外头气温很低,快递员穿着冲锋衣,说话直冒白烟,风一吹,人像树梢上的残叶,瑟瑟发抖。马尔科是真不怕冷,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在风里岿然不动。
照片变化太大,他需要做一个额外的现场认证。我在窗边探头探脑,看他接受扫描,重新录入能力者的十三项身份信息。马尔科只是变化了外貌和打扮,外貌是非常基础的东西,录入也很快。
十来分钟的事,不需要我出面解决。
马尔科很棒,虽然是第一次和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打交道,但沟通得很好,两人言笑晏晏。他看起来和卡卡西一样,是那种天生擅长和人接触的类型。
这让我放心很多,我不喜欢和人接触,正好交给他处理。
“大小姐,他说还需要管理员再确认一次,在你的终端上。”
“好。”
我进房间取。终端就是我的手机。
管理员的叫终端、能力者的叫通讯器、普通人的叫手机。区别只是定制和非定制而已,外形没有区别。
他的认证消息已经发到我这边了。
“管理员大人:马尔科身份认证已通过,变化:外貌(肤色),请予以确认。”
我进入管理员系统予以认可。马尔科手上的小盒子开始滴滴作响。里面的通讯器自动激活。
通讯器里承载了能力者的个人信息,定制流程繁琐,不能随意更换,在我们家属于永久穿搭的一部分。颜色的选择基本都遵循了发色。
马尔科的通讯器是暖金色的边框。我选的,和他眼镜的风格一致,看起来文质彬彬。
而修兵的是深葡萄紫,卡卡西是月牙白。我的例外,我是黑发,但我的通讯器是冰晶白。
我的和他的摆在一起,差距很大。
“怎么不一样?”他问我。
“本来就不一样。”
我的是老年机,像我这样的苦手不需要很高端的机器。
我大概能理解他在想什么:“通讯器要根据使用者的手掌尺寸定做,在满足日常需求的基础上,针对战斗情形下的单手操作有特殊需要,所以要刚好能卡住——”
紧急战斗情景要同时按住两个侧边键,与管理员建立联系。
我教他特殊的持握姿势,他一按,我的古董终端开始拉响警报。
老是老了些,好在功能齐全。我拿给马尔科看——进入警报状态后,我这边还会收到特殊的定位,甚至可以通过他的通讯器,自动分析出他的对敌环境。
但这一切功能都建立于他手机的先进机能之上——我的手机没有这些功能,我无法主动监控他,只能由他主动通知我。
项圈也好,手机也罢,本质上都是管理员的监管手段。
但我无所谓。我不监管,很麻烦,我懒。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隐瞒过,毕竟第一天见面卡卡西就解开了他全身的镣铐,修兵也对他介绍过:位列十一却出现在这里,因为我懒。
马尔科不再说要换手机的话了,启动了他的手机,摸索了一下双端操作系统。
使用手册在包装盒里,小册子上写明了能力者的一些特殊操作。马尔科拿着册子认真学习,我在边上看,不得不感叹现在的科技真是有够先进……
难怪越卖越贵。起初一部终端价值五千块,现在居然要收一万三。
“……真厉害啊,”马尔科已经研究到拍摄技巧了。
我凑过去:“会用了吗?登录校园网看看,这周末得选课了!”
“选课?”马尔科一无所知,那天的大课没有认真听,果然没有。
“什么选课,大小姐?”他问我。
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便只告诉他步骤:“你把卡插进去,先加入你们班的聊天群。”
通讯器的双系统由两部分构成,锁定能力者的那部分需要办事处定制,而作为普通人的那部分,也得按照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购入电话卡。
马尔科的电话卡在修兵那里。
之前申请入学,需要给学校留下联系方式。修兵开通了一张电话卡给马尔科上学用,暂时绑在我的名下,在马尔科拿到通讯器前,一直由他暂管。
我去修兵房间找。他做事谨慎,东西早放到了桌面上,还贴上了小纸条,提醒我们有空去做个人认证,把卡转到马尔科名下。
那是后事,有空再说吧。
“插进去了,然后呢?”马尔科问我。
“然后——”我探头探脑,得先瞅瞅这新机器。
我是苦手,我也没有很会。管理员不是万能的,我就是很好的例子。
我正在苦恼去哪儿找他的校园网账号,马尔科的聊天窗口亮了。是社区聊天,班主任发来消息——
“马尔科,你终于在线了。你还没有选课吗?这周末就截止了。我们班只剩你了。”
“抱歉,老师。现在正要选。”
“好,如果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的。谢谢。”
对话结束。对话窗口里却还停留着一条置顶消息。
我忽然想起修兵有写置顶的习惯,便让马尔科点进去瞧瞧——果然看到了他的校园网账号,以及一系列的备忘摘要。
“……啊啊啊,就是这个!”我得为我和修兵的默契打满分。
“就是这个,”马尔科带着笑,“大小姐,然后呢?”
“然后打开校园网,登录软件,进入选课系统——马尔科,选你感兴趣的,或者你喜欢的。”
“我……喜欢的吗?”
“嗯,”我无不肯定道,“选你喜欢的。”
他翻了几页,问我:“选这个有影响吗?”
“没有。”
“之前卡卡西不是说家里需要一个医生?”
“……”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挂念着这件事?
是因为我很冷吗?如果是的话,那马尔科也太温柔了。
但事实上不是这样,和他想的迥乎不同。
我想他是自由的,我们也是平等的,他不用考虑我,他喜欢什么上什么。修兵是因为喜欢编辑工作,才去工作。卡卡西是很有责任感的人,他喜欢出任务,才去出任务。马尔科也一样——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他喜欢,他做什么都可以。
我把情况讲给他听。
我坚持着:“选你喜欢的就好了。”
他推了下眼镜,偏过头问我:“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怕冷,找医生不是因为这个吗?”
“不要紧,现在已经不冷了。”
我不是已经有马尔科了吗?不死鸟抱枕很酷的诶!人不能既要又要,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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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满足了。
其他的我不要求。我搂着他的胳膊:“你别管我,只管选你喜欢的。”
“我喜欢的……”马尔科看向我,欲言又止。
他已经在往前走了,一双眼黑白分明,神采奕奕。只是说起“喜欢”,神色便有点茫然。
选择并没有很容易。马尔科在看,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动,但看来看去,好像没有哪一门可以入他的眼。
“没有想法吗?”
“嗯,有推介吗?”
我没有,摇了摇头:“在这里,要逐渐做回你自己。”
“做……我自己?”
“嗯,每个人都要做自己——‘真正的自己’。”
“……”他没接话,沉默着望向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见他眸光微微闪烁。
交流和解释都很麻烦,我不喜欢,也不擅长。
但我担心马尔科会误解——他是温柔体贴的人。温柔体贴诚然是难能可贵的美好品质。但偶尔也会成为自己的负担——我知道,因为修兵和卡卡西也是这样的人。
即便我不够了解马尔科,我和修兵一起生活了七年,和卡卡西朝夕相处了六年,我绝对了解这种品质。
马尔科闪烁的眸光仿佛是一种印证。
我怕他误会,而这件事他绝不能有一丁点误解。
我们家诚然是因为想要一个温柔体贴会照顾人的医生,才填写了申请表,匹配到了他。但只要他来了,成为了我们家的一份子,日后他还要不要做医生就变得无关痛痒。
就好像天下父母都会自然而然地拥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期待,但一旦孩子降临,一旦真心呵护,往后余生唯一的期待就只剩下“平安快乐”一样。
或许在他到来之前,重要的是“医生”,而在他到来以后,重要的就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别的都不要考虑,只出于你自己的喜好去考虑,明白吗?”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解释清楚。
听完我的解释,马尔科沉默着注视我,久久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明亮而透彻,与我对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收回眸子,转头看向别处。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听见他轻声发笑。
“嗯……好像明白了。”马尔科说。
“明白就好。”他最好明白了,解释这种事我真的不擅长。
我不再多说,也不在这里多呆。
做自己是一生的课题,不仅是马尔科,连同我、修兵、卡卡西,我们都在这个方向上努力。而经验告诉我,起初要做自己很难,难就难在活在社会里的人难以割弃长此以往的社会属性,只听内心的声音。
这就好像牢笼中的鸟雀总想挣脱出束缚,获取自由。而真正获取自由的时刻,又感到无所适从。
在命运的操弄下,许多人都像被无形铁链束缚的兽。一方面想极力挣脱束缚,获取自由;另一方面又无法真正的面对“自由”,在真正挣脱束缚的一瞬间——到来这里的时候——变得无所适从。
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要经受这样的考验。马尔科也不例外。
只有成功跨过了,才能真正开始新生活。
抛弃自己的社会属性的时候不能被干扰,我从他臂弯里挣扎起身。
马尔科身上很香,最近有在逐步推进个人管理。恰到好处的木质调香气沁人心脾。
第一步是认识生存与生活的区别。
他做得很好。
第二步是如何去生活。
我相信他能做得很好。
“你选吧,选好了叫我。”
我走了,让他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