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冷暖自思量
    十日行程至榆关。

    榆关,燕北军事要地,北依燕山南傍代河。

    冷逸尘巡守的圣旨下达之日,便有先遣队去安排都府住处事宜。到了榆关,泽生带叶岚一行先往都府安顿,冷逸尘则带兵去城外榆关大营交接。

    二人各自忙碌,夕阳西下,冷逸尘方归。掌灯十分,二人一起用了晚饭。

    饭后,叶岚于庭中信步。端午过后,天气便热了起来。榆关虽然偏北,白日里还是很热的。只有太阳落山,晚风吹来时,才有凉意。

    冷逸尘向叶岚走来:“这几日辛苦了。脚还未好利索,少走几步。”

    叶岚点点头,二人于廊下并坐。叶岚问道:“军中之事可处理好了?”

    “该交接的都已办完,其它事情慢慢解决。燕地边远,且长久未战,边防事务多有懈怠。严明军纪、收拢军心,整顿起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冷逸尘说罢,拿出一盒杏干来:“这是回来路上买的。吃杏子的时节刚过,只能买到杏干了。”

    叶岚接过吃了一个,酸甜可口,笑着说:“很不错。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以前云琴打听过哪里能买到梅子蜜饯。北方不产梅子,那时又是冬日,所以很难买到。这里偏僻不如京城繁华富庶,有些南方货物到不了这里。只有这杏干才勉强能与梅子相似。”

    叶岚不曾想,这些小事上冷逸尘竟也如此用心,她自己却从未关心过他什么。她低头又吃了一枚。

    冷逸尘已经习惯了她这般寡言,继续说:“这杏干是燥热的食物,不能多食。况且你脾胃软,一定要饭后再食。”

    “好。”

    “都府简陋,缺少之物慢慢添置。我已安排了军中法算陈安代管府中事务,你觉得需要添置什么就交与他去安排即可。府中的书房你用吧,我在卧房置一书案即可。”

    叶岚摇头,说道:“卧房狭小,不如书房明亮,你有那么多事务要处理,怎么行。”

    “此前在京,离营甚远,不免有些事务要在府中处理,也会有人来拜会,所以我之前不允你去书房。如今大营就在城外,军机是不出大营的,这里也不会让外人来,我要书房也无大用。”

    叶岚一笑,说道:“其实以前,你说不让我去你的书房,我也知是这个缘故,但是就是心中意难平,所以经常忍不住发脾气。从前我住在三哥哥家,他为了督促我功课,便在书房为了加了一方小案。那如今我在书房加一书案,等你用时也方便。”

    “如此甚好……联姻一事,委屈你了,可我也是无辜的。”冷逸尘想起当时之事,心中倒是有些委屈了。

    叶岚看着他的小冤屈,递过一枚杏干说道:“向你道歉,是我冤枉你了,不要生气了。”她这句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冷逸尘目光温暖起来,笑道:“早就不气了。”说罢伸手握住叶岚的手腕,就她的手将杏干送到了自己嘴里。

    叶岚的手指碰到了他柔软的唇,霎时间桃花色便从脸颊蔓延到耳根。想抽回手,奈何冷逸尘手上却有些力道。

    冷逸尘想起了在塘西村那晚她眼里的惊恐,又担心她害怕,便松开了手。他目光闪烁,看向别处,咽了咽口水,结巴的说道:“杏干……好吃……我……我明日还要早起,先去睡了……”说罢,便起身大步流星的朝他的卧房走去。

    叶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一丝落寞。她放下杏干,摸着刚才被握住的手腕,还有他掌心的的余温。

    叶岚心跳不已,犹如巨石撞击。

    次日清晨,由于劳累,叶岚起晚一些。

    云琴告诉她,冷逸尘早起来找过她,见她未起就不曾进来,只让侍女传话,说他晚些回来,不用等他用晚膳了。

    叶岚照旧安置东西,记下所缺之物。未及午时军中来信,是冷逸尘亲笔。

    “叶岚,见字如晤。建昌大营有紧急军务处理,即刻启程,三日后可归。韩平将军留守榆关,有急事可告知于他。珍重!冷逸尘于癸卯年五月廿一。”

    自榆关向西北方二百余里即是建昌大营。守营将军为陈铨。

    韩平,祁国老将韩尚幼子,虚长冷逸尘两岁。自幼与冷逸尘相识,年满十五岁便去了军中历练。

    在白高一战中,他与冷逸尘同率一支队伍,冷逸尘负伤后,便独自带兵应战,战绩颇丰。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祁帝虽允了冷逸尘燕北巡守,可终究还是担心他经验不足,便派了韩平同往。

    又借着换防的由头将原来的驻军将领调回京师,为冷逸尘和韩平顺利接管榆关大营扫除了障碍,铺平了道路。

    叶岚叹气:还未安稳下来,便又出发了。她算算日子,这小半年来冷逸尘几乎没有闲暇,不是去巡守,就是在巡守的路上。

    冷逸尘不在,此处又陌生,叶岚忽觉日子有些难熬。她时不时的会想起冷逸尘,想起他的微笑、他的愁绪、他的忧虑。

    他对她从来都是和善的,哪怕是不高兴了也不会向她发火,若是他怒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叶岚发觉她好像是有些喜欢冷逸尘了。但随即又否定了,她们是朋友,她只是习惯了有他在身边而已。

    叶岚为自己找了很多事做,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每次饭后的杏干她也不敢多食。她怕吃完了,冷逸尘没有回来,她也不知道去哪里买。

    三次的日升月落、月升日落终于过去了,但冷逸尘没有回来。第四日凌晨,叶岚做了一个梦: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一棵海棠花树,冷逸尘一袭白衣持剑立于树下,忽而抬头一笑,令她怦然心动。

    狠狠的一下心跳让叶岚睁开眼睛,再无睡意,心中悸动久不平复。

    她起身喝口水压了压。突然她有一种很想见冷逸尘的想法,非常非常想见到他,立刻、马上,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终于熬到了天亮,叶岚叫来陈安,问道:“今日殿下可回来?”

    “回禀王妃,若无意外,殿下昨日就当归来。”

    叶岚心里一紧,昨日就该回来,为什么没有他的一点消息,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叶岚急问:“昨日当归?大营中可有什么消息吗?”

    “昨日没有,今日尚早,还没有消息传来。”

    “我可以去大营中吗?”

    “这……殿下未交代。但军中杀伐之地,王妃还是……”

    未及他说完,叶岚立即说道:“备马,去大营。”

    见叶岚心意已决,陈安也未多说什么,去备了马与她同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叶岚穿了深色衣衫,发间饰品尽去,只留了两根木簪,并用轻纱覆了面。与陈安并两名护卫快马向榆关大营驰去。

    到了大营,陈安凭令牌带叶岚进入。此时,冷逸尘正在演武场检阅军队。叶岚怕打扰他,未让通传,只是让人带她到了演武场。

    她站在沙袋后,等他点兵结束。离得太远,叶岚只能看见冷逸尘一袭戎装,英姿挺拔的站在台上看着众将士。

    看见了他,知他无事,叶岚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的便也放下了。她未用早饭,被盛夏的暑气逼的头晕。

    叶岚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等着冷逸尘,但转念又想:军事重地不是外人随便进的,恐陈安会被罚,还是应当早些离去。于是起身拍了拍土,可抬头就看见了泽生。

    泽生见礼道:“公主万安,殿下请公主到中帐。”说完笑了一下,笑中带着一种抓了贼人的窃喜。

    叶岚心虚:“告诉他,我没什么事,先回去了。”

    泽生拦住她,行礼道:“公主,既来了军中,就要依军规而行。”

    叶岚只得随他去。

    泽生一路碎念:“大营中帐,军机要地,殿下从不随便让外人进,不过公主不算外人。”

    “还有别人去过吗?”

    “素……”泽生只说了半个字便又紧急住口了,改口说道:“没有了。”

    叶岚知他说的是谁,想起冷逸尘说过的话,不由心中有气:冷逸尘,你个骗子。

    到了中帐,只见冷逸尘坐于主帅之位,左侧立一将军,看上去老成稳重,想来应是韩平。

    陈安已跪于帅位之前。冷逸尘黑着脸说道:“出去领二十军棍。”

    叶岚听了,赶紧发话:“且慢,他只是奉本宫之命行事,为何要罚他。”

    冷逸尘用责备的眼神看了叶岚一眼,转头又对陈安说道:“军中无戏言,下去领罚吧。”

    冷逸尘的目光让叶岚身躯一凛,心底生寒。这一眼,便让叶岚万分失望,这些时日的想念、清晨的悸动,全然消散。她侧过身,不再看他。

    陈安叩首:“卑职有违军规,甘愿受罚。”说罢便出去了。

    待陈安出去,韩平走向叶岚,见礼道:“末将韩平,拜见王妃。”

    叶岚忍着心中不满,微笑点头还礼。

    韩平看出情形不对,赶紧告辞:“末将还有军务在身,先告退了。”说罢给了冷逸尘一个责备眼神,轻摇一下头后出去了。

    众随从亦出,泽生守在中帐门外。

    大营的中帐,虽有一“帐”字,可却是一座小殿,只是沿用了行军驻扎的名称。这中帐是一军主帅起居、议事之地,为大营中的重中之重,四面皆有护卫巡视。

    帐中只剩叶岚与冷逸尘。冷逸尘收起了严肃,上前握住叶岚的双手,却发现好似握住了两块寒冰。

    叶岚撂下脸来,退后一步,抽出双手。冷逸尘上前半步,说道:“吓到你了……你怎么来了,也不着人通传一声。”

    叶岚眼中寒意,声音冰冷的说道:“是本宫的错,一意孤行,违了军纪,请崇宁王责罚。”

    冷逸尘解释:“私入军营是重罪,罚他二十军棍已是轻的了。”

    “怎么不连本宫一并罚了?”

    冷逸尘继续说道:“我怎么敢罚你。我们初来这里,若不军规严厉些,如何树的起威信来。陈安是自京中随我而来。今日之事是‘杀鸡儆猴’了,以后我自会补偿他。”

    冷逸尘辩驳了两次,却都不得要领。

    叶岚未语,她虽理解这些,可想到素蕊,想到他刚才的眼神,只觉这些时日来,是自己多情了。便说道:“如此,若无其它事,告辞了。”说罢转身要走。

    冷逸尘一把拉住她,说道:“这中帐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吗?既然到了我军中,便要遵守军中之规。”

    叶岚赌气不看他,强忍着情绪,拂掉冷逸尘的手,说道:“我没有军籍,不算军中之人。”

    “那你算什么?”冷逸尘显然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叶岚无心与他玩笑,整理了衣袖,正色道:“本宫自梁国而来,为两国和平安定。”

    冷逸尘这才知她是真的生气了,便不再玩笑,但也只当是她一时小性儿,过会儿便好了。于是拉她进了里间寝室。

    冷逸尘盛了碗粥给她,说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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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早,肯定又未用早饭,先把粥喝了。”

    叶岚未接,目光也看向别处。气鼓鼓的问:“你何时回来的?”

    冷逸尘坐下来,自己也盛了碗粥,说道:“昨日夜间,到大营已是亥时,本想今早再差人告诉你,没想到你先来了。”

    “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

    叶岚欲言又止:“没什么。”

    “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

    “我才没担心,只是今日天气好,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差点被军法处置了。”叶岚阴阳怪气的说道。

    “既然公主殿下是来游玩了,那请公主用膳后休息半日,待本将军处理完事务,再陪同公主去巡视一番。可好?”

    他凑近了一些接着说道:“我是真的还有事,泽生在帐外,有事找他即可。等我回来。”

    冷逸尘又将碗塞到叶岚手里,道了声“告辞”,出了中帐。

    叶岚开始后悔来探视。想起那个眼神,就让她觉得冷逸尘很陌生,陌生的如同路人一般。

    叶岚不想再待下去,想唤泽生进来。未及开口,泽生便托着个盒子进来了,打开置于桌上,是杏干。

    叶岚说道:“泽生,我想回去。”

    泽生单膝跪地,说道:“回禀公主,殿让您在此等他,属下不敢擅自将您送回。公主若走了,泽生性命不保。”

    叶岚不信:“起来吧,他舍不得杀你。”

    泽生未起,换了双膝跪拜,惨兮兮的说道:“属下已经不知道欠了多少军棍、军鞭了。若今日一并罚了,属下真的是性命难保。公主莫怪属下,也莫怪殿下。公主应知军令如山,沙场之事,攸关生死,稍有不慎,便是阴阳两隔。”

    “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现在不想见他。给我找匹马来,我可以自己回去。”

    “路途危险,殿下是不会让公主走的。”说罢,泽生便出去了。

    叶岚不死心,走到门口,刚掀开门帘,门口的侍卫便用长枪拦住了去路,气的叶岚狠狠的摔了门帘。

    叶岚在帐中呆呆的坐了半日,心里懊悔不已:我这是自投罗网来了?就这样当了囚徒,他算什么朋友。

    午时,泽生将饭菜送来。说道:“禀公主,殿下中午在兵营中与将士一同用午饭。军中不比府中,公主凑合着吃些。”

    叶岚看着饭菜,的确是粗糙了些。但既然众将士吃得她也吃得,便说了声:“无妨,冷逸尘呢?”

    “殿下还在军营中。”

    “他何时回来?我何时可以走?”关了这半日,叶岚烦躁的很。

    “属下也不知道。之前巡边,殿下日日清晨阅军,安排当日事宜。之后与将士们一起操练、一起吃饭。晚间将士们休息他还要写文书,有时还需夜巡军营。之前他哪里受过这些苦。属下有时真佩服殿下,自长右山归来也就一年时间,殿下已经能独自领兵了,人们都说殿下年少有为,却不知殿下付出了多少努力。有时处理公文到凌晨,只睡一两个时辰便又起来。还请公主体谅殿下。”泽生见叶岚不语,继续絮絮叨叨:“殿下本应今晨再归,但是却执意昨日漏夜归来。虽未言明,属下也知殿下是为了公主,不想却闹出了今日的误会。”

    叶岚默然,想起之前冷逸尘在信中写过“闲下来时已是半夜……”,“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原来他早就与她说过他的生活,表明他的心意。

    只是她从未放在心上,她对他真的是不体谅、不关心。原来他一直在走近她,而她一直在拒绝。

    但是今日之言行,的确可恨。叶岚没说什么,点点头坐下来吃饭。

    兵营之中,韩平与冷逸尘同桌而食。韩平见冷逸尘的眉头半日也未舒展,便说:“昨日连夜而归,瞧你这一身疲惫,下午回府休息吧。”

    “无妨。”

    “别硬撑着了,先将王妃送回去,好好哄哄,否则你在这军营中也不安心。”

    “她私自来大营中,我都没怪她。反倒是她不悦了,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何不悦。”

    “殿下呀!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你错就错在今日不该如此对王妃。王妃毕竟是公主,千娇万宠、金尊玉贵,能和你来这里受苦就已经很让人敬佩了。人家为嫁你千里而来,如今你一点情面不给,当众驳了她的面子,让她情何以堪。再说,公主未必进过军营,何曾知道军中规矩。”

    一语惊醒梦中人,冷逸尘方知叶岚怒从何起:“是我疏忽了。”

    “不是殿下疏忽,是殿下心急了。今日之事,我知你是为树威信,可立威数信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所谓将者,智、信、仁、勇、严也。若要真正让人信服,需自身五德俱备。兵书殿下也读过,这些道理,不用末将多言。”

    的确,人心哪是这么容易就聚拢的?冷逸尘也觉得自己是有着急了,抱拳道:“韩兄,受教了。”

    韩平摇手道:“不敢、不敢。”他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再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王妃估计还气着,你早该去劝解了。别吃了,快去快去。”

    冷逸尘走后,韩平笑着摇摇头。有军士来收碗筷,见冷逸尘碗里饭几乎未动,便问:“韩将军,殿下未曾用午饭?”

    韩平笑道:“回去哄老婆了。咱们三殿下样样皆好,只是对待女子这方面不开窍,若不是联姻和亲,我还真怕他娶不上媳妇儿。”

    说完二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