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山水期相逢
    叶岚用过午饭,有些困倦,便倚着床榻的边栏小憩。

    似睡非睡间忽觉耳边有东西在动,她睁开眼睛,只看见冷逸尘站在面前,手迅速收回。

    叶岚正身端坐,说道:“我该走了。”

    冷逸尘坐到她身侧,将杏干放于她手中,说道:“怎么没吃?这大中午的,出去便要中暑的。再休息会,等凉快下来,咱们去河边走走。”

    叶岚扭头向边上靠了靠,不想理他。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今日的事……抱歉,我不该拿你作筏子,立威信。”

    “这是你的军营,你想怎样便怎样。原是我不该来。”

    “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你在此安歇,我出去了。”冷逸尘奔波了三日,现在是疲惫极了。

    “你的营帐,你在此吧。”叶岚说罢起身,将床让给了他。

    冷逸尘拉住她,知她余怒未消。于是又道歉:“当众驳了你的面子,是我不对,再次向你道歉。这几日我真的是太累了,先让我休息一会,好不好?这床够大,一人一半。”说罢自顾躺至床榻里面,看着叶岚示意她躺下。

    叶岚听他两次道歉,又看他着实是疲惫,心中也不忍看他这般样子,剩下的三分怒气皆消散了。

    回想这几日的事,自出了祁京,冷逸尘一日未得安歇,她却什么也帮不上忙,现在还给他添了这些麻烦。想到此处,她心中又忽觉懊悔起来。

    叶岚也躺下,冷逸尘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叶岚细细看着冷逸尘的侧脸,发如鸦羽、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看着真好,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触了他的鼻梁。

    冷逸尘动了一下,她赶紧缩回手。目光落在他的睫毛上,不禁又想起那个严厉的眼神。她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在矛盾的思绪中叶岚也睡着了。或是冷逸尘就在身边的缘故,她这一觉睡的很安稳。待她转醒时,冷逸尘已经在写公文了。

    “你醒了,我们一会出发。”冷逸尘说罢走到门口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便有军士端来了洗漱用的水。叶岚净了面,整理了发鬓。收拾好后,二人出了军营。

    外面太阳还有丈余高,虽已褪去了午时的毒辣,可空气还是热的。

    大营向南不出二里是代河。代河河面极宽,多日未下雨,水位下降,露出不少沙石浅滩。浅水处有白鹭在泥沙里寻找着河蚌,深水处则有野鸭带着一串小鸭子捕鱼。

    泽生叼着草,靠着一棵倾倒的树干,远远的看着他们二人。他一袭黑衣,怀抱利剑,配着遮阳的笠帽,颇具江湖侠气。

    叶岚与冷逸尘谁也不说话,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中间永远差着半步距离。

    太阳渐落,风中开始夹带清凉。风将云吹成一缕一缕的,带着柔和的橘色,飘向远方,不知它要飘到哪里。

    这个时节,太阳还未落,月已至中天。

    叶岚停下来,抬头看日看月看云。冷逸尘亦停下脚步,随着她的目光远眺。

    叶岚突然开口:“凌长风?”

    冷逸尘听了一愣,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称呼他了。

    “你寝殿的题字也是‘长风’。长风,可是现在空中这般的景致?”

    冷逸尘解释:“原本是看到‘长风至而波起兮,若丽山之孤亩’这句而起的名字。觉得大风扬波、甚是壮阔。”

    “哦……如今从这云上看见风的形状,倒觉得‘长风’二字颇为贴切。这两个字……真好。”

    “我那把剑,也叫长风。”

    “我的剑忘在王府了。”叶岚有些失落。

    “这个好办,再给你打一把便是。”

    “多谢。”

    冷逸尘向前一步:“客气什么?”

    叶岚一笑继续向前走。

    一位军士骑马而来,回禀:“殿下,京中来信,韩将军让卑职给您送来。”

    冷逸尘一听不由皱眉头:若无重大军情,何必这样急。他接过信,看了一眼,眉头便舒展开来,继而将信递给了叶岚。

    叶岚恐是军机,未接。冷逸尘将信递到她手里:“无妨,是好消息。”

    叶岚接过一看,瞬时难掩激动之情:梁国信王叶皓访祁,五后到榆关。

    叶岚看了两遍方将信交还。哥哥要来了!这是真的吗?她简直不敢相信,激动的问道:“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怎会有假,上面有文书印章。”冷逸尘看着叶岚高兴的样子感到欣慰,这半年来她从未这样开心过。

    随后二人立即回了都府。

    晚间,叶岚兴奋的睡不着觉,在庭中信步。冷逸尘拿了杏干来陪她一起。

    “谢谢你。”叶岚吃了一颗。

    冷逸尘抬手摇了摇手中的杏干,问道:“是谢这个吗?”

    叶岚一笑:“这个也要谢。还要谢谢你帮我给姐姐寄信,谢谢你平日的照顾。”

    冷逸尘笑道:“那你要怎样谢我?光是嘴上说说可不行。”

    叶岚一时语塞,她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她在这里身无长物,所有一切皆拜冷逸尘所赐。

    她想了想说道:“我给你做糕点吧,我只会这些。”

    “就这?罢了。”冷逸尘哪里需要什么东西来谢,他只想要叶岚的一颗真心而已。

    见他嫌弃,叶岚有些愧疚。

    冷逸尘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心中后悔,怕玩笑又开过头了。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给我绣个香囊吧。天气热了,做糕点太辛苦。”

    叶岚听完,方觉心里舒坦了一些,痛快的答应了。

    冷逸尘说着他的安排:“明日收拾间客房出了,等师兄来了,就让他住在这府里,你们兄妹可以多相处几日。再去采买几坛好酒,师兄喜欢吃鱼……”

    叶岚只顾着高兴了,未想还要安排这些事情。她到祁国后就一直像个过客,事事不上心。冷逸尘军中已是忙碌,还要想着府里的事。

    如今有客来,饮食起居竟还要冷逸尘来安排。他从未抱怨过她的不管不问,她在祁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给了她足够的自由。

    说来,还是她太过自私了,只想着自己。想到此处,她愧疚不已,心情又有些低落,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冷逸尘见她忽而伤心,又不知那句话说错了,小心翼翼的问到:“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有什么对不起的?”

    “这些都应该是我来安排的,我竟然什么也不想。”

    “你这一会道谢、一会致谦的,可是欢喜过头了?”

    不知怎的,叶岚眼睛有些湿润:“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大约真的是欢喜过头了。”

    “这是喜事,高兴些,别让师兄以为我待你不好,否则有我好果子吃。”

    叶岚被这话逗笑了,一扫心头的阴郁,说道:“你这回知道怕了?”

    冷逸尘见她笑了,方才放心下来。笑道:“怕,一直都怕……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都府正殿屋顶上。叶岚紧紧抓着主梁不敢动弹,刚才的喜悦、感伤全都变成了惊吓。

    叶岚恨恨的想:这算什么好地方。如当年她被叶皓丢在屋顶一般。

    “大胆一点,站起来,睁开眼睛……”冷逸尘扶起叶岚,拉着她的手沿着主梁慢慢行走。

    叶岚看看房顶和地面,吓的又闭上了眼睛。这样的高度,让她眩晕。

    “抬头,向前看。”冷逸尘倒行依旧稳稳当当。

    叶岚深吸一口气,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跟着冷逸尘一点点向前挪,冷逸尘的手渐渐松开:“别怕,慢慢走。”

    叶岚却死死的抓住他的手:“不行、不行、别松手……”

    冷逸尘看着她的样子忍俊不禁,拉着她来回走了两趟,叶岚依旧不敢松手。见她实在害怕,便拉着她坐了下来。

    弦月如钩,西天太白星正明亮。冷逸尘指给叶岚看。

    叶岚稳定了心神,良久,缓缓说道:“这里没有遮拦,倒是看星星好地方。我小时后和母亲住在一个很小的院子里。母亲不受宠,我也不受重视。我性格孤僻,同龄的姐妹都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其他朋友,总是一个人。刚来这里时,我还羡慕过你,有双亲、有姐姐,还能出去游历山河。而我的小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看星星,太白星是最早出现在夜空的,也是最亮的。我那时想,它会不会一直在那里?会不会有一天就不见了?于是我就一直看着、看着……连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第二天晚上再接着看,真怕有一天它不见了。现在想来真是天真。”

    叶岚缓了缓继续说道:“我母亲去世后,我就搬到了姐姐家住。三哥哥给我安排了好多课业,我每天对着书卷发愁,也就无暇看星星了。我在她家住了三年,三年中,姐姐还教我管理府务,四哥哥教我剑术、带我去诗会雅集。可惜我糊里糊涂,样样也没学明白。”

    “来了这里,又开始看星星了,是吗?”冷逸尘明白了,她之所以看星看云,除了喜欢,更多的是因为孤单。

    “你怎么知道?”

    “你在信里写过。”

    叶岚都忘记她写过的信,冷逸尘却记得清清楚楚。这些信,他在孤寂的夜里翻看了一遍又一遍。或许正是因为有了信,他才觉得巡边的夜是孤寂的。

    他很想告诉叶岚,以后有他陪着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看星星。可这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哥哥喜欢在屋顶喝酒……这么高,他也不害怕。”

    “在长右山时,我们白日在悬崖边练剑。晚上师兄去师傅的酒窖里偷酒,带着我到屋顶上喝。我酒量浅,他立志要将我的酒量练出来。有一次,给我喝了两碗,我昏睡了一天一夜,把他吓坏了。师傅气极了,罚我们打扫整个师门……”

    听到此处,叶岚恍然大悟:原来在安阳驿的屋顶上,叶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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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酒是在怀念长右山,而他无缘无故的那一叹,也是因冷逸尘而起。

    他们之间的过往,竟然如此深刻。

    此时,叶岚倒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她无奈笑道:“堂堂皇子,竟然偷酒。”

    冷逸尘似乎在回忆,缓缓的说道:“师傅管的严苛。”

    叶岚停了一会,突然说道:“冷逸尘,你能理解我刚才的心情吗,控制不住的兴奋。”

    “理解一些,但是高兴就是高兴,不用控制。”

    “但这样太失态了。我三哥教导我要‘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我却做不到。”

    “那些皆是对外人,对我,不必如此。”

    叶岚忽然直视冷逸尘,带着严肃说道:“今日你看我的眼神,让我很害怕。别人或许可以这样,但是你不行,你是我在祁国唯一的朋友,唯一一个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所以我很伤心、很失落、也很生气。私闯军营原是我不对,可你不能这样对我。”

    叶岚越说越觉得委屈,心中酸涩,眼中溢泪。

    冷逸尘听了有些惊慌,伸手拭掉她的泪水。此刻,他多么想拥抱她,告诉她: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可他却怯懦了,手攥成拳头克制住自己。他怕她的拒绝。

    他细想叶岚说的话,心中忽然明白过来,他从未设身处地的、站在叶岚的角度上看待问题、解决问题。他所做的一切,或许不是她想要的。

    他也从未深刻的思考过“千里远嫁”这四个字,带给叶岚带来的冲击和伤害有多大,那是远离亲人故土、背后无依的孤苦。她此时的孤独就如同他刚上长右山时的孤独。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的理解了叶岚之前的种种行径,甚至他也理解了叶岚为什么不愿接受他的感情。他怔怔的看着叶岚,千思万绪只化作一句:“我明白了。”

    叶岚收了情绪,有些不解:“你明白什么?”

    夜深了,凉意袭来,叶岚搓了搓双臂。

    冷逸尘想通了这些,便知道以后要如何去做。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什么都明白了……天凉了,我们回去吧。”

    叶岚听的一头雾水,长右山的人怎么说话都这么莫名其妙的!

    她探头看看下面,又是一阵眩晕,担忧说道:“没有梯子,怎么下去?”

    未及叶岚反应过来,冷逸尘便揽着她飞身而下。叶岚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腿脚发软,不能站立。冷逸尘将她抱起,送回卧房。

    叶岚到了冷逸尘怀中便安心了下来。冷逸尘走的很慢,走的很稳。

    云琴看到他二人回来,心立刻悬了起来:难道又受伤了?知道叶岚只是被吓到后,才长舒一口气,出去给她熬些安神的汤药。

    安顿好叶岚,冷逸尘要走。叶岚忽然有一个念头: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于是伸手想拉他的衣袖,可手刚刚抬起,理智便又令她停下。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出去后,只觉心中空了一大块。

    云琴端来安神药,她一饮而尽,只为快点入睡,不再去想他。

    五日,是多么的漫长。叶岚每天掰着手指度日,沉不下心来。一切都交于冷逸尘处理,安排客房,吩咐采买、准备宴席。

    第四日下午,叶皓一行的先遣使来报:梁国信王明日上午便能入城。叶岚又是兴奋难眠,拉着云琴看了半宿的月亮,全然没有发现云琴的忧心。

    次日,岚早早起来梳洗装扮。冷逸尘却不急着出门,而是又去看了客房和厨房,安排一番。

    叶岚催他出发,虽然他知道叶皓要临近中午才会到,但不愿扫了叶岚的兴致,于是早早出发了。

    在城门外枯等了一个时辰,才远远望见一列车马驶来。叶岚和冷逸尘下车等待。

    车马停驻,叶皓下车。

    叶岚看了一眼冷逸尘,冷逸尘点头后,她便一路小跑来到叶皓跟前。双手挽住叶皓的胳膊。一声“四哥”,湿润了她和叶皓眼角。

    叶皓拍拍她的头发,如小时候一般。

    秦羽上前一步,见礼道:“公主万安。”

    叶岚看着秦羽的清爽,夸赞道:“秦羽,精神多了。”

    秦羽的郁证已医好。他再次行礼:“谢公主关心!”虽对着叶岚说话,但余光却看向云琴。

    云琴却只低头看脚尖。

    叶皓身后一男子上前见礼:“卑职文辉,拜见公主,公主万安。”

    “文辉?你是文瑶的哥哥,我们见过。”

    文辉再行一礼:“公主好记性,还记得下官。”

    此时,冷逸尘也到了跟前,说道:“信王,恭候多时。请随本王入城。”

    叶皓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客气道:“崇宁王殿下,请。”

    叶岚看着他二人假装客气,心里觉得好笑。

    众人回到各自的马车上,进入了榆关城。文辉等一众随从自去驿馆安置,叶皓和秦羽则直接去了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