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
纱布已经黏在肉皮上,撕开瞬间,疼得周满险些没掉下泪来。
“胡闹!你额头磕出这么大口子,怎么能用草木灰止血?幸好天气冷,否则伤口发炎滋生细菌,感染严重是会死人的!你家里人呢?他们就任由你硬熬着?”
大夫的话一声声砸进她心里,周满蜷起手指。
上辈子反反复复发烧,都是因为伤口没有处理好的缘故。
想来那时候真可笑,一来怕花钱,二来害怕邻居说闲话。
她自以为是的为家庭牺牲,不过是自我感动。既感动不了丈夫儿女,还白白受罪。
真的活该!
她垂下眼皮,“大夫,您说的对,怎么治都听您的,不怕药贵。”
淦!给老元家省个锤子的钱。
大概是认错态度良好,大夫表情缓和下来,快速清理并包扎好伤口,打上一针破伤风后,最后扎针挂水。
“护士站可以打电话通知家属,起码还得挂两小时水。”
他本意是让家属过来照看病患,撞破脑袋很容易引发脑震荡。
要是患者昏昏沉沉睡着后,没家属从旁看着,药水打完血液回流到吊瓶,处理起来相当麻烦。
“谢谢,”周满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正好让他们过来付钱。”
医药费拢共花去十六块三毛。
自从推行医保政策在江城试点后,看病先缴费后报销。
钢铁厂家属有福利,报销下来花不了几个钱。
她一手提着吊瓶,一边往护士站走。
刚转过回廊,便瞧见个熟悉的身影,正提着果篮站在间病房门口。
男人一身蓝色工装制服笔挺。
戴着黑框眼镜,长相斯斯文文的。虽然已过中年,却不显老,英俊不减当年。
一时惹得不少小姑娘偷偷打量他。
周满眸色复杂,当初她嫁给元建军时,人人都道好鞍配在驴身上。
元家条件好,城里人。
丈夫元建军吃公粮,又是高中生,浑身浓浓的书卷气,说话温声细语的,一瞧就会疼老婆。
可婚后丈夫冷漠,婆婆刁钻,还要照顾伺候尚未成婚的小叔子小姑子。
起初,周满每次回娘家都会哭诉。
爹娘是怎么说的来着?大概就是“你这只高攀枝头的雀儿,能嫁进城里享福,简直是周家祖坟冒青烟了”。
“男人不动手打你,不酗酒不烂赌,不抛妻弃子,就是好男人。”
“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不知足。”
“夫妻俩谁不是这样磕磕绊绊过来的?忍忍就过去了。”
这一忍,就是一辈子。
待儿女全部成家立业,都乐意接元建军过去住。久而久之,老两口长期分居。
直到周满摸索着学会上网,才从网上学会一个新颖的词:冷暴力!
原来不少女性都跟她一样守活寡,尤其是她们这样的老人,为了一张结婚证,给夫家当免费保姆无怨无悔。
无力感与怨恨一瞬间齐齐冲上脑际,等周满回过神来,已经一巴掌拍打在元建军肩头。
“周满?!”
元建军回头一瞧,吓得劈了嗓子:“你怎么在这?”
“难道……”
“你是跟踪我来的?”
他神情慌乱,眼神心虚的左右乱瞟。但长时间两人间他一直处于上位,很快又被愤怒取代。
“你不在家里做饭,跑出来医院丢人显眼,赶紧回家去。”
儿女耳濡目染,对待母亲的态度多半是从父亲身上学到的。
元建军鄙视她,自然而然,慕强的孩子们都跟着嫌弃她。
周满不客气回怼:“你儿子打破我脑袋,当然是上医院来治病的。”
“你小声点!”元建军蹙紧眉头,妻子今天吃枪药了?抽什么疯?
他强调道:“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撞到额头,关老二什么事?”
至于妻子会不会委屈,哪有儿子名声前途重要?
反正大家都习惯了。
周满不欲继续辩驳,丈夫口才好,自己从来辩不赢他。
顿了顿,她眼神戏谑,“倒是你,不是说好在厂里加班,提着果篮打算看望谁呢?”
说话间,周满侧头往病房里瞧。
病房里六张床都住满了,恍惚间似乎瞧见窗边有个美丽的妇人。
没等她看清楚,元建军已经挡在跟前,扯拽着她往旁边走。
用力之大,捏得手腕阵阵发疼。
周满一点儿也不惯着狗男人,张嘴就喊:“放手,你弄疼我了。”
不少人侧眸看来。
元建军脸色沉如锅底,停下脚步,回头帮忙揉捏她的手。
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好似爱惨了周满。
却恶心得她鸡皮疙瘩全部冒出来。
“行了。”
周满赶忙抽回手,生怕会当众吐出来。
果然厌恶一个人,对方的碰触会让人产生生理不适。
直到丈夫死后,周满都以为自己卑微的深爱着他。
如今瞧来,不过是刻在骨子里的奴性,让她心甘情愿奉献。
毕竟被PUA了一辈子……
“单位领导家属生病,让我来送果篮。”担忧周满当众大闹,元建军不情愿地解释一句。
“是吗?”周满瞧着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工装是新换的,上面还有肥皂清新的香味。
即便元建军干会计,在厂里干活,免不了会沾染机油。
机油难洗,是她先在洗衣粉水里泡了两小时,再用肥皂一点点手搓两三遍才干净的。
想到这,她嘲讽道:“看来那个人真的很要紧,难得你还特意打扮过。”
“胡咧咧什么呢?我哪打扮了?不就跟平时一个样儿。”元建军心脏猝不及防地漏跳一拍,“你果然是把脑袋撞坏了,嘴巴没个把门的,都开始胡言乱语。”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元建军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有种说不出来的憋屈感。
他舔了下唇,故意恐吓道:“本来就是,这话要是传到领导耳里,你男人得丢工作。”
“这样严重啊,那我赶紧去跟对方道歉。”周满摆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抬脚往回走。
元建军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往前跨了几步拦住去路,“领导家属怕生,你别去捣乱。外面的事有我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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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你只管安心在家带孩子洗衣服。”
周满见他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终于大发慈悲地妥协道:“行,反正你从来不在外面瞎搞,我一贯放心。”
元建军心跳几乎跳炸了:“我没有!我一身清白,从不搞那些事情。”
“你不信任我?早说了不要跟院里娘们走得太近,除了整日说八卦你还能干点啥?”
他倒打一耙。
“我什么都没说,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周满无辜眨巴眼睛。
元建军越这样,越证明有事!
才在这站着跟他说了十几分钟话,周满脑袋重新嗡嗡的疼,“我明明说的是你处事周到,干嘛上纲上线?”
元建军:“……”
一口气堵塞在胸口,难受得他攥紧花篮。
冷静下来,他怀疑地打量妻子。
妻子跟往常一样,生了孩子后身材走样,面容十分寡淡。
那神情平淡地仿佛就是随口的一句感叹。
应该是他多想了,周满一个愚笨的家庭主妇,哪有那个脑子?
再说了,他又没出轨!
仅仅是探访故人罢了,有什么好心虚的。
元建军长吸一口气,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费唇舌。
于是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敷衍地数了两张十块递过去,忍着不耐细细叮嘱道:“你先去付医药费,输液就别乱跑,省得摔倒,等我忙完就过去找你。”
周满不客气地抽走他手中那把钱,在元建军即将发怒时,毫无感情地夸赞一句:“老元你真好,专门拿钱给我买营养品。”
旁边人羡慕不已:“你们夫妻可真恩爱。”
元建军就像是吃了苍蝇屎一般,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不过,周满从来不舍得乱花钱,恨不得吃糠咽菜,最后都会用在家用上,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你身体不好,想吃什么就买,全部花掉都行。”元建军表现得相当大度,赢来一众老少娘们崇拜的目光。
他挺直脊背,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温柔又儒雅,堪称好丈夫典范。
周满懒得看他演戏,拿了钱转身就走。刚才估摸扫了眼,起码得有五十多块。
狗男人每天才给她五块钱家用,自己却随时携带几十块钱在身上。
那个漂亮果篮还扎丝带,瞧着十分高端,起码也得好几块钱,他可真舍得。
至于元建军去见什么人?
周满不关心,亦不在乎。
男人比得过钱吗?
上辈子她至死都想不通一个问题,既然元建军处处看不上她,瞧不起周家,为何偏偏要跟她结婚。
后来条件好了,离婚变成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他又为什么不直接提出离婚呢?
此刻周满恍然大悟。
因为他虚伪,图一辈子名利;
还因为……“开除”周满,上哪去找更称心如意的免费保姆呢?
元建军好面子,不敢主动提离婚。
她敢!
她不仅要跟他离婚,还要分割夫妻共同财产,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钱!
彻底想通了之后,周满只觉得浑身轻松,走路都带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