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巷中,提着热汤的小贩轻巧地绕过,碧绿的爬山虎上结着霜花,经热气一熏,化成露珠。虞泠对面站着一个瘦削的麻脸男人,他递出消息:“姑娘让我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户部尚书的女儿陆言蹊性子活泼,不常待在闺中,每日这个时候都在东市游玩,买些字画首饰什么的。”
“听闻她最近在求一幅画。”麻脸道。
虞泠好奇:“什么画?”
“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麻脸回答。
“陆兄,不是说去您府上坐吗?”裴贺拱手,极为拘谨地后退一步。市井灯红酒绿,人声熙攘。
“唉,载之你都那么久没有回长安了,就不想好好逛一逛?我们读书时经常到这平康坊来齐聚玩乐,你忘了?”陆观棋上前拉裴贺,率先替他松了松筋骨。“现在可不是当初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日了,收起你那副做派啊。”
“再说,你不是有求于我嘛,不喝酒?怎的看出心意?”他推了一下裴贺的肩膀。
裴贺干笑,他这个同窗,从前便好喝酒,且一喝酒就说胡话,因此闹了不少笑谈。
他正要说话,忽地从头顶楼阁飘下来一方丝帕,罩得他眼前尽是绯色。
隔着丝帕裴贺看见陆观棋那双桃花眼里迸出亮色,他开玩笑道:“看来已经有娘子向你抛出桃花一枝了。”
“哪里来的桃花?”裴贺拿下头上的丝帕,在掌心叠成四四方方状。他抬头看去,外伸的木窗早已收回,紧挨的一盏绛纱灯里头灯火摇曳。灯影透过窗棂的雕花映在墙面,一枝一杈泾渭分明。
陆观棋话里带了些酸意:“你的讨人喜欢程度还真不减当年。”当年读书时裴贺便以相貌俊秀,腹有文墨而出名,不乏掷果盈车之举,长安妇人娘子便没有不知晓他的盛名的。只是后来一中第便远离长安去了凉州偏远之地,才消停下来。
见裴贺正要步入阁中,他忙阻拦:“唉,为何不留着?”
“不是我的,怎能留着?”裴贺一副不解风情的正经模样。
陆观棋叹了口气,他退后一步去看楼上的匾额,惊诧道:“是乘云阁,文人墨客闲暇之时赏玩之处。”
乘云阁中正在举办一场古物拍卖,坐了乌泱泱一堆人。侍女奉上茶水瓜果,品茗的茶杯用的是前朝的秘色瓷荷花杯盏,口沿为五瓣花形,腰腹压印成五瓣瓜棱腹,足圈微微外撇。清茶注入其中,仿若莲花缓缓绽开。
侍女不当心将茶水洒在一人身上,忙低头道歉。对面姜黄云纹圆领袍的小郎君看着眼生,眉眼清秀,却长着一撇突兀的小胡子。他四处张望着,对于突如其来的茶水不甚在意,只摆摆手道:“无碍,你先下去吧。”
“娘子,再不回去我们会被罚的。”梅珠轻拽着陆言蹊的衣袖,小声哀求。
陆言蹊一甩袖子,道:“你要是怕,你就先回去。不找到我要的东西我才不会走。”
梅珠垂着两只胳膊跟在她身后,哭丧着脸,“可是娘子你都快转遍了一个长安城了也没有找到那副《洛神赋图》,会不会根本不在长安啊?”
“怎么可能!”陆言蹊按了按脸上假胡子的翘边,猫似的圆眼睛转了转。她拉扯着梅珠坐下,抓了一把香瓜子塞进她手中,凭她磕着消磨时光。
“今儿这里有场赏玩会,有许多古画奇玩,说不定......”陆言蹊展开一把折扇,“爹爹生辰在即,我定要为他拿到那幅字画!”
丝竹声如潺潺流水,回旋婉转,余音绕梁。或低吟或高亢,使之听闻便能联想到弹拨琴弦的那双手是如何的纤细修长,十指葱葱。台上的胡姬合着节拍起舞,一双玉臂自纱衣薄袖中伸出,配着玲珑金镶玉镯,绿眸闪动,粉汗凝珠。
琵琶与马头琴如一阵急雨,鼓点雷声攒动,胡旋舞妖娆妩媚,胡姬们踩着赤足,聚集在舞台中央。金色的臂钏闪动光彩,她们齐齐弯下腰来,绽放一朵盛世牡丹之花。
“好!”众人鼓掌。
胡姬入潮水退去,一金发碧眼的胡商处于其中,他手里拿着一方匣子,打开朝着座下众人环视一圈,里头是一朵双手合起大小的佛前金莲。
他介绍道:“这是南国的旧物,曾放在普济寺佛龛下接受释迦牟尼佛的圣光。”
-
“裴少卿?”有人朝他施施然行了一个礼。
那人是太学博士崔冉,出自清河崔氏大族,家中排行十二,在外也称崔十二。
“崔博士。”裴贺回礼,没想到三年后再见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只觉得灯盏刺眼,便揉了揉眼眶。
崔十二朗声一笑:“还未恭喜裴少卿擢升高位,凉州三年苦没有白吃啊。早年你我同窗之时还历历在目,不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十二,你在这做什么?”陆观棋询问道。他还懒洋洋地陷在楠木圈椅之中,手里把玩着青瓷杯盏。
“我来寻些字画,前人笔墨都是瑰宝。”崔十二回答,停下来呷了口清茶,“二位兄台方才可看见那胡商展出的佛前金莲了?那可是南国的旧物!”
“南国的旧物?是如何流落到这的?”裴贺记得他一向喜爱收藏字画,怎么如今对着佛寺之物也有了好奇。
崔十二蹙眉:“南国灭国之后那些宝物除却被朔北抢夺,也有部分流落到了这。没想到今日有机会一睹此物。”
裴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台上,一架十三枚一组的青铜编钟被绯色纱幔影影绰绰遮着。舞台中央立着一位身着翻领胡服相貌俊秀的青年,他手背在身后,如松挺立着。窄袖捋至小臂出,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袖。
陆言蹊坐在台下,小心翼翼将核吐在帕子里,懒怠道:“还有些什么好东西?等了这许久。”
梅珠忙给她添茶,天色越来越暗,平康坊中灯火盎然丝毫不输于白昼。
胡服青年伸手打了个响指,从头顶高处落下一副卷轴,丝线断裂,卷轴簌簌展开,露出它的真容来。
洛水之畔,佳人云鬓,凌波而来。
陆言蹊眼睛一亮,拨开梅珠喂她茶水的手,一时竟然有些结巴:“是《洛神赋图》。”
梅珠也看向台上,卷上画作出神入化,线条简练飘逸,在灯火的映照下展现出柔和的光彩。台下众人皆被迷了眼,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曹植痴恋洛神,写下传世佳篇,”胡服青年介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此幅《洛神赋图》便是顾恺之借此典故而作,距今百年,亦可遥窥其笔墨神情。起价三百两。”
闻言陆观棋挺立上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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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噙着些若有似无的笑容:“《洛神赋图》?此画竟会出现在乘云阁。载之,十二郎,看好了,想要这幅画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只是为何只是屈屈三百两?”他百思不得其解。
崔十二道:“虽有下限,却无上限,价高者得,兄长你且看着吧,”
看着不停的抢拍声,梅珠心里有些担忧:“娘子,你说我们能抢到这幅画吗?”
陆言蹊拧着手心的帕子,目色凝重,全然没有当初必将拿下的坚定,“梅珠,你说我为了这幅画花光了嫁妆钱,会被阿爹骂么?”
梅珠摇摇头,余光一伙计打扮的人靠近过来,朝她招招手。
梅珠有些懵懂地让开,那伙计屈身在陆言蹊耳边言语几句,陆言蹊神情由晴转阴,笑露出一口白皙的贝齿:“当真?”
“是啊,陆娘子,恭喜你拍得了那副画作!”伙计也笑。
“瞧瞧梅珠,我得了那幅画!”陆言蹊高兴地快要跳起来,很快陷入疑惑,好奇道,“方才我的竞价也不是最高的啊?”
伙计解释:“我们此次抢拍是有时限的,您正好是规定时限里出价最高的那一个。请您移步。”
“哦!”陆言蹊这才满意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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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阿爹的生辰礼物可有着落了!”陆言蹊得意地抱起胳膊,身后跟着抱卷轴的梅珠。
身后传来一阵呼唤,那声音在间隔之后,七拐八绕挤了过来。
她转过身,胡服青年伸手撩开逐渐走了过来。
陆言蹊记得他正是这幅画的卖家,两人礼貌行了个问安礼,她便开玩笑道:“郎君还有什么事?难不成是舍不得这幅画想反悔?”
青年摇了摇头,他目光移至梅珠手上捧的锦盒,微微笑道:“自然不是,只是有件事要与娘子说明。”
陆言蹊惊诧地看着他接过梅珠手中的锦盒,打开其中的书画。
“陆娘子,此画并非顾恺之真迹,而是我临摹所得。”胡服青年正色道。
陆言蹊以为是他不愿意卖而口出的说辞,于是嗤笑一声:“虽是临摹,却有八九分相似,你出个价吧。”
“慢着。”她冷静下来,意识到方才青年口中的称呼是娘子而非郎君,他看出来自己女子的身份?梅珠也反应过来,挡在自家娘子身前。陆言蹊面色一变,狐疑道,“我一铁骨铮铮的汉子,你怎的叫我娘子?”
胡服青年看她一脸谨慎的模样,低头微微扬起唇角,露出腮边笑涡。他伸出手摘下幞头,登时青丝如泻。他依旧笑着,可陆言蹊却看了个明白,方才面如冠玉,清雅俊秀的人哪里是个男子,分明是个好相貌的女娘。
虞泠叠好幞头在两手之间,道:“或许旁人看不出,但是女子最能看出女子与男子的不同。”
陆言蹊摸了摸脸上的假胡须,只觉得那处发烫发痒,索性扯了下来。
“既然这样我也不做什么装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她道。
没等虞泠说话,她率先开口:“这画便是临摹我也要,你莫想要反悔。”
虞泠道:“我并没有反悔,我听闻娘子父亲乃是户部尚书,此画我相赠,只是想要求你一件事。”
陆言蹊眼神逐渐疑惑,她不肯放弃这幅画,只好试探:“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