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衍生是被饿醒的。
他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只觉得钻心的疼,又站不起来,只能在被子间胡乱磨着,
罗柯往他嘴里塞个东西,他衔住在嘴里嚼了嚼,也没尝出个滋味来,抬抬眼皮:“这是什么?”
“荷花花瓣。”
公衍生咽下,问:“有吃的吗?”
“这里能有什么吃的。”罗柯似是在笑话他。
公衍生疑惑:“那陈令平日吃什么?”
门口一个声音冷冷道:“吃鲜花,喝露水,在山中过神仙日子。”
陈令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门前,仍然是那件素白的衣裳。
公衍生嘟囔:“神仙就过这种日子啊。”
陈令说:“外界大旱多年,有水喝就是神仙日子,很多人千金也买不来。”
那灵州也算寸土寸金了。
公衍生心里道,却没有讲出来。
他坐起身,把罗柯怀里的花苞都抢到自己手里,边嚼着边问:“姜和怎么样了?”
陈令:“我以为你睡得那么安稳,不关心她呢。”
“我把全家身当都给你了,怎么会不在意。”公衍生咬住一瓣花,狠狠一拽,“你还没说她的情况呢。”
陈令:“我已经遏制住了她的病情,正睡着。”
准确来说是疼昏过去了。
“想要根治的话只能找两个人,一是当朝国师,不过我观太阴星暗淡,想必也不用费功夫了,二则是须扶城的巫仙。”陈令看向罗柯,“你应该还记得怎么走。”
“不跟着我们一起?”罗柯问。
陈令一扯嘴角:“你匆忙把我喊过来,帮你保护那把破剑就算了,后来让我治病,有报酬我也不计较,你还想怎么样?”
罗柯紧了紧手里的长剑,剑鞘朴素,将剑刃光彩完全遮掩下去。
“这是他给的,不是破剑。”罗柯语气不爽。
陈令不理会他,对公衍生说:“你要是想笼络他,就送他一把世上最好的剑,我保证他对你死心塌地。”
显然,他误以为公衍生要笼络罗柯作为他的客卿,罗柯一听,眼刀飞过去,陈令却完全不在意。
“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他将幕离重新戴在头上,对公衍生说:“走前记得把被子洗干净。”
公衍生尴尬地点点头。
他转身钻入迷雾中,不见了身影。
公衍生和罗柯站在门口,一人捧着一朵花嚼。
“他不是男人么,怎么总带着那个遮脸?”公衍生问。
“那是他师傅的遗物。”
罗柯第一次见到陈令的时候,他就跪在师傅的尸体旁,而他出于怜悯,又仰慕其师徒之名,所以出钱为其办了葬礼。
从那天起,陈令就一直带着幕离,戴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和师傅生前一样行走世间,救济世人,很长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把他认成他的师傅,但他只是做着他们师徒常做的事,没有辩驳过。
至于他的医术,听说是跟巫仙学的,但他一直否认。
半晌,公衍生把花一扔:“我、要、吃、肉!”
他的眼神盯着奔跑的野鸭,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罗柯递匕首。
公衍生一把拿过来,觑着眼比划野鸭子,但始终没有动手。
“你说……这点鸭子够我们三个人吃吗?”
“不够。”
公衍生把匕首扔回罗柯怀里,“那你来想办法,我去竹林里找点吃的。”
“那里怎么可能有?”罗柯问他,可他已经跑远了,听了他的话也只是摆摆手,然后一头钻进竹林。
姜和缓缓睁开眼,只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轻飘飘的,仿佛一张纸片。
她面色发白,刚坐起来就觉得全身上下又酸又胀,脚一沾到地面就整个人一激灵,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昏沉。
昨日她消耗太多,筋疲力尽下又中了死人的阴招,意识模糊间好像看到殿下满脸焦急地扶住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等她再醒的时候是被一阵怪声吵醒的,好像是鹤的声音,她曾在山野河涧中听过一次,只是声音没那么尖锐,似仙似怪,奇异非常。
她听了难受,睁开眼却已经行走在浓雾中,然后一直懵懵懂懂的。
她不记得期间发生的事,睁开眼的第一想法就是要去找她的殿下。
姜和推开门,就见罗柯坐在溪边,脚下是鱼篓和两只被捆住的野鸭子。
罗柯听到声音,头也不回:“醒了?过来帮忙。”
“殿下呢?”
他一指竹林,姜和抬脚就要过去。
罗柯开口:“我建议你先过来把鱼处理了,你家殿下刚才饿极了,要吃肉。”
姜和一听,脚步一转就来到他身边,就见他拿着匕首刮鱼鳞、剖鱼肚,一条很快就处理干净了。
她拾了一块轻薄的石片,擦了一下,就学着罗柯的样子处理鱼。
罗柯一见就知道她是新手,指点了几下,又和她换了匕首。
“以前没下水捉过鱼?”
“捉过,”姜和不知想起了什么,“父亲不准我做这种野人行径,所以都是自己偷偷下水,鱼嘛,就囫囵吞着吃,没你这样细致。”
罗柯眉头一皱:“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怎么说?”
……
等公衍生回来,两人已经架起火堆,一个炖着鸭汤,一个烤着鱼肉,时不时低声说着话,看着氛围还算和谐。
“殿下回来了!”姜和一抬头,就见公衍生用自己的衣袖盛了许多果子过来,立刻去找了东西接下。
“你感觉如何?身体还好吧?”公衍生拍拍手上的泥土,在溪水中洗了两下,问到。
他和罗柯都是男人,知道姜和睡着也不好意思进去,就想等着做好饭食后再叫她。
姜和挠挠头:“卑职没事,除了有些晕外也无大碍。倒是殿下的腿怎么样?”
说着,她就要蹲下身检查。
公衍生后退一步,不好意思地遮了遮:“我早就好了,你看,行动无碍的。”
他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抬起腿屈伸了一下。
“那就好,我一想殿下受着伤还要扶着我就……”
“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先吃饱才是最重要的。”公衍生一只那些果子,“你看,这些就算不解饿,也能让我们填个肚子,等出去了再想办法吃点好的。”
姜和不认得是什么,就笑着点点头,但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下让她更晕了,她眼前一阵模糊,一下子跌在地上。
公衍生吓了一跳,忙过去扶她:“你没事吧?”
姜和缓慢地摇摇头,但眩晕感更重,公衍生忙让她好好休息,等着吃就行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把鱼都烤好再休息也不迟。”
公衍生皱眉,罗柯不明所以。
“怎么了?”
公衍生说:“你也说不是什么大事,那让她休息也不是大事。”
罗柯抬头:“你找果子,我炖鸡,她烤鱼,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公衍生不赞同:“她伤还没好。”
罗柯冷笑:“我伤也没好,你也帮帮我?”
公衍生疑惑:“你乱说什么,你身上哪有伤。”
罗柯闻言,原本慢慢搅拌的鸭汤的木勺一扔,一指旁边的长剑:“为了救你,我现在连剑也举不起来,你不认?”
他顾及着姜和在,没有把他跳了九天祭舞的事说出来,但公衍生明白,没有否认。
公衍生:“但她伤得极重,腰上的情景你也是见过的,推己及人,你不觉得疼吗?”
“伤不在我,我为什么会疼?”他伸着手点了公衍生身上几处伤:“倒是你,疼不疼你自己清楚,逃跑的时候也没见她怜惜你,你现在却心疼她?”
公衍生不认同他的话,站在罗柯面前,低头看他:“当时情况紧急,我都忘了,更何况她这木头脑袋。”
“不过是几条鱼,我帮她烤了就是,不劳烦你工夫。”
罗柯冷笑摇头:“凭她如何千娇万贵,也该是和我们一样的。不然做的少了,我心里不乐意,汤就不会给她喝一口!”
公衍生生气:“你做的难道就是山珍海味?不喝也罢,还差你一口汤不成!”
他气鼓鼓地坐在姜和的位置上,专心烤起鱼来,决定一眼也不看罗柯。
罗柯见状,斜睨姜和:“真是废物,这种事也要别人帮。”
姜和一听,只觉心猛地跳了一下,脑中瞬间思绪万千,她呼吸急促,猛地站起来,“殿下,我来吧!”
“嗯?”公衍生还在疑惑,就被姜和挤走了。
她面色沉重,似乎心里憋着一股气,仿佛带着上阵杀敌般的勇气,但她只是手里的鱼在火上不断翻身,冒出滋滋的油水。
公衍生一脸愤怒地看向“罪魁祸首”,但罗柯只是风轻云淡地看着鸭汤,嘴角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鸭汤好后,他去茅草屋内又拿了木碗,自己尝了觉得不错,分别一人盛了一份,放在姜和身边,然后站在公衍生面前。
公衍生扭头不理他,自己洗了一颗果子抱着啃。
罗柯将一碗鸭汤递到他面前,含着笑道:“尝尝?”
“不饿。”
公衍生鼻尖嗅到一丝香气,他闭上眼,心里默念:酸的酸的酸的……
罗柯似是逗他,把汤几乎塞他怀里了,公衍生怕撒了浪费,勉为其难接下,然后在罗柯期待的眼神中重重放到了地上。
罗柯诧异,问:“真不饿?”
“不饿!”公衍生狠狠啃了果子一口。
罗柯点点头,走回汤锅前,舀出鸭肉:“肉就几块,你不吃,我就一个人独吞了。”
“等等!”公衍生开口。
罗柯抬眼看他。
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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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生抬下巴:“给姜和分点。”
罗柯不情不愿:“……哼。”
一边的姜和终于大功告成,她兴冲冲地举着一尾看着还算不错的烤鱼跑到公衍生面前:“殿下,尝尝!”
公衍生眼神一亮,立刻扔下果子,接过烤鱼,吹了几下,一口咬在上面。
“嘶……”
公衍生虽然被烫了一下,但也尝到了里面的味道。
怎么说呢……没有去腥,没有放盐,“外焦里嫩”,味道可以说是一言难尽。
但看着姜和期待的眼神,明白她可能是第一次做,所以也不忍心说太重,于是又咬下一块嚼了嚼,说:“还不错。”
姜和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公衍生也笑了一声。
他倒是差点忘了,这里是古代,不管是葱姜蒜,还是盐巴调味都是金贵的东西,这样算不错了……应该吧?
他闻着身边那碗鸭汤,明显有咸香味,不应该没有才对。
他看向不远处正捧着碗喝汤的罗柯,眼睛一转,站了起来。
“我觉得味道不错,你尝尝?”公衍生蹲下身,目光直直看着罗柯。
罗柯吞下最后一口汤,摇摇头。
公衍生笑,“由不得你!”
他一把夺过已经空了的碗扔掉,压着罗柯掰开他的嘴,撕下鱼肉塞到他嘴里。
罗柯瞪大了眼睛,鱼肉炙热,他尚来不及用舌头推开,一块块肉就被公衍生仿佛堵洪水般堵在嘴里。
末了他还捂上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等罗柯终于把公衍生掀翻,鱼肉已经被他吞得差不多了。
他趴在溪水边不断漱口,把鱼肉都倒吐出来,整张脸都被水浸湿了,水珠顺着下巴一颗颗滴落在石头上。
罗柯喘着气,回头盯着公衍生。
“你不是说各司其职吗?怎么到嘴的肉都不要?”
公衍生乐不可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他狼狈的样子大笑:
“活该!”
最后,为了避免浪费所有的鱼,罗柯决定还是自己来。
他的盐是从茅草房里搜刮出来,虽然不多但只要有一点味道就足够。
陈令比他们想象的要富有。
姜和独自坐在一边,眼神黯然,公衍生抱着鸭汤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碗。
她接过,两人并肩坐着喝汤,看着罗柯烤鱼。
公衍生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不服气?”
“哼。”这会儿轮到罗柯不理人了。
公衍生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各有所职,而百事举。”
公衍生说完这句话,抬头看罗柯,果然,他一听就转过头来,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公衍生把学过的知识在脑子里打了一个转,缓缓说:
“可理是理,事是事。只知道这句话并没有用,还要看具体怎么做。”
公衍生笑,继续道:“应让有能之人做能做之事。否则沃田种树,暴殄天物,荒山重耕,寸禾难生。行之事半功倍,反之事倍功半。”
他吃掉一块鸭肉,吐掉骨头,嘴边还带着油光,洋洋洒洒,一吐为快。
大约讲了一通,公衍生终于把汤喝干净了,他见姜和的汤也见了底,就连带着她的一块盛了一碗,坐过去继续吃。
“殿下,”姜和忽然转过头看他,“我一定会好好学,下次会做的更好!”
公衍生莞尔:“好啊。”
姜和也笑了一下,但很快又低下头,低落道:“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很差,连条鱼也烤不好。”
“我的父亲总说我比旁人都要笨,要我多学多看多听,谨言慎行,性情沉稳点,最好……最好和谢长鸢一样。”
姜和紧了紧手中的碗:“我不喜欢她。我不明白,她凭什么得父亲青眼看待。”
“但我又羡慕她,只要我见过的人没有不夸她的,所有人都希望谢长鸢是他们的女儿,连我的父亲也是。”
公衍生抿唇,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我觉得你很好,不比谢长鸢差,况且你身在禁军,前途无量,来日定让尊父刮目相看。”
“可……”姜和犹豫,“可我……连条鱼都烤不好。”
“这有什么,我不信有人第一次能做到最好,”公衍生特指罗柯,“分明是他使坏,把让鱼变好吃的东西藏起来了,要怪就怪他。”
姜和似乎是被安慰到了,一仰头将鸭汤一饮而尽,仿佛江湖豪士饮烈酒,酣畅淋漓。
公衍生许久没听到罗柯声音,好奇地看过去,就见罗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公衍生问。
“……我知道了。”罗柯回答得没头没尾。
公衍生疑惑,他知道什么?可他再问,罗柯也没有多说。
等他们吃好,收拾干净,他又废了好半天劲把被子洗干净……一切都处理好后,他们就要出山谷,去须扶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