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姜和身体的事,自然要将实情全部告知。
这让原本想要劝阻公衍生先回宫的姜和渐渐闭上了嘴。
她是亲眼见到皇后殡天的,最后的旨意是杀了劫走太子的贼人。
虽然贼人不是她杀的,但想必太子也不会欺骗于她。
贼人已死,她如今作为臣子,自然是以太子殿下的意愿为先。
只是她的弓箭丢了,她想要回去寻找一番,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若是回去再遇到那些东西,以她现在的实力肯定保护不了殿下,还是算了,丢了就丢了……
两人没注意到她的心思,收拾好后就拉着她离开了这里。
穿过浓郁的雾气,他们站在一片晨光下,仰头看山边清白的太阳。
经过数天的雨水浇灌,在曦光照耀下,干枯的树林已经长出了新芽,此刻抽绿,倒是比他们印象中多了些生机。
地面有的地方被冲刷出干净的石头,有的被薄土覆盖,落下草籽,已经生了些颜色,只是近看仍然是一片枯黄。
此去世间,若无引路人,恐怕再也进不了残谷了。
那里符合一切隐居的幻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公衍生绝对不会想到世间居然真的有这种地方存在。
不过就像陈令会离开一样,他们也会离开。
哪怕走入尘世会面临争吵、不满、怨恨、迷茫,他们也没有在这里面过完一生的想法。
外面总是新奇的,就像现在,公衍生围着山谷外的马车啧啧称奇:“这是哪来的?”
罗柯坐上马车,双手放在脑后,低头望他:“我让陈令帮忙准备的。此地距须扶城有两个月的路程,你想要走着去?”
“怪不得他烦你。”公衍生手一撑,坐在他身边。
马在这种年代可金贵,更何况罗柯开口就要一辆车。
公衍生招呼姜和:“上来,咱们该出发了。”
姜和仰头:“殿下怎么坐在前面,卑职会驾车,殿下去后面坐吧。”
“这怎么行,你听我的就是了。”
公衍生拍拍罗柯:“再说怎么可能让我驾车,这不是有他在么。”
他回头一笑:“是不是啊?”
罗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姜和说:“上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去找城镇,不然只能在野外过夜。”
野外不止有野兽,还有流寇。
姜和闻言也不再磨蹭,上了马车,一行人摇摇晃晃离开。
公衍生看着罗柯拉着缰绳,熟练地驱使马车在山中行走,很快就感觉到无聊了。
他凑到罗柯身边,小声问:“听闻礼乐射御书数为君子六艺,姜和懂我不奇怪,但你怎么学会的?”
罗柯面不改色,避开一块巨石,低声道:“从前做客卿时做过车夫。”
公衍生笑:“车夫?”
罗柯听出他的笑意,淡淡嗯了一声。
“那你应该很得信任才对,怎么会派你做刺杀之事,还是这种一去不还的?”
罗柯回头看了眼姜和,虽然对方没有看这边,但他仍然顾及着什么,敷衍到:“正因为如此,才会派我来。”
公衍生闻言点点头,没有怀疑。
毕竟要是刺杀皇帝的事泄露了,主谋一族都活不了,在人选上慎之又慎。
“那你还准备回去吗?”公衍生又问。
罗柯摇头。
“为什么?”
罗柯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疑惑,又似乎有别的什么,但还是开口解释:“事已至此,恩怨了结。若我回去,或高官厚禄,或身首异处,都不是我想要的,故而……”
“什么高官厚禄?”姜和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疑惑地问,“殿下要给你封官吗?”
两人皆是一沉默。
公衍生先笑起来:“姜和,你说要是我给罗柯封官,该封什么合适?”
这种话实在不要脸,罗柯不理他,姜和却认真思考了一下:“戍卫官怎么样?帮殿下巡视边国。或者膳夫,在宫内侍候殿下吃食,罗柯的鸭汤不错,应该会很受宫内喜爱。”
公衍生憋笑,“还有呢?”
姜和又罗列了许多,最后想不出来了,就笑着说:“其实只要殿下喜欢,不管什么官都好,哪怕是封国封侯也无人会阻拦。”
公衍生一摊手:“可我只是太子,不管怎样都要问过皇帝才行。”
姜和笑:“可陛下病重,殿下手持天子玉佩就能代行天子之权,无论朝内朝外都会承认殿下的身份。”
“陛下病重后,可召见过群臣?”
姜和摇头。
这就奇怪了。
陛下病重,不管是谁都这样说,可谁都没见过天子。
姜文听从皇后调遣,冯泷跟在皇后身边,竹简也全交由皇后,全宫上下一片寂静,连太医都不曾出入……
这么多事合在一起,却没有人怀疑过皇帝的死亡,可见皇后的手段。
还好……公衍生悄悄瞥了姜和一眼,还好这个人是憨的,不然他们恐怕真的要跟皇后陪葬了。
他心中思绪飞快闪过,脸上仍然是一副无害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他驭术如此厉害,那我就给他封大片的草地,可以养很多马……”
罗柯见自己刚说了不想要高官厚禄,两人就在自己身边大肆谈论,于是手中缰绳一紧,马车颠簸一下,两人具是惊慌。
姜和跌下座,捂着肚子嘶了一声。
“唔!”公衍生觉得颠得身上一疼,痛呼一声。
罗柯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两个人说:“既然知道我驭术厉害,就应该闭嘴,不然我一生气,就把你们扔到虎狼之地,等着填畜生肚子吧。”
公衍生切了一声:“小气鬼。”
姜和则是站了起来,皱眉义正言辞:“不可对殿下无礼!”
罗柯不理她,对公衍生道:““太子殿下”,让你的人对我客气一点,不然我就不会客气了。”
“太子殿下”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公衍生暗地里白了他一眼:“你现在连剑也拿不动,能做什么?”
罗柯冷哼一声,突然加快了马车的速度,两人刚稳住身形,立刻又摔得四处倒。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罗柯手袖一抖,身边的树干立刻被一道白影略过,匕首与树干相切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收手,两人纷纷回头去望,只见那颗树发出清脆的一声,然后晃了几下倒在地上。
两人沉默。
公衍生轻笑:“何必伤及无辜呢,我信你就是了。”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安如磐石。
姜和咬牙,要是她还有弓箭,又何必受此威胁,叫殿下委屈。
但她再如何不甘也做不了什么,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大道上,土地还算平整,渐渐的也能看到人。
大多数人都是面黄肌瘦,双目无神,就算面前有马车经过,也只是虚弱抬起头,目送着他们离开。
罗柯见此,沉思片刻,拉着公衍生低声说了些什么,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接过缰绳学习着如何驾车。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学不了太多的东西,行车不算平稳,但简单的左右拐还是能做到的。
眨眼间便到了黄昏。
路边的人越来越多,公衍生这会儿休息,眼神不住地往路边上的人身上瞟。
罗柯说:“你在可怜他们?”
“嗯?”公衍生转过头,见罗柯一只手持缰绳,一只手已经摸上了长剑。
“我劝你把那种眼神收回去,否则会给我们添麻烦。”罗柯眼神紧盯着路旁。
他心想,不应该贪图便利选择人多的地方,应该马不停蹄在山内穿行而过,哪怕挨点饿也强过和人相对。
人越来越多了……
忽然,他把缰绳递到公衍生手里,站了起来,手持长刀立在马车上。
“别分心。”
罗柯低声嘱咐他,拉着长布遮盖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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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
公衍生捏着缰绳,手心满是汗,不敢乱看,直直地盯着面前。
在他们面前的是密密麻麻的人,或趴或坐或站,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头,具是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衣不蔽体。
此地应当是哀嚎遍野,痛苦呻吟之声连绵不绝才对,可诡异的是,若大片人都是安安静静的。
无人说话,安静地看着彼此,安静地喘息,安静地等死。
他们听到车轮转动的声音,竟齐齐看过来。
公衍生不知道人在对视时会不会产生恐惧,所以将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视为失礼;
也不知道皇帝在上朝时看到众臣的眼神是不是会恐惧,所以才会让人低眉顺眼;
亦不知道将军在面对数万将士灼热的目光时是否会恐惧,所以自己站的高高的,不让他人看见自己的神情;
但此刻,公衍生面对着无数双眼,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恐惧,他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
但他想起罗柯的话,想起这一路来对方的行径,选择了相信对方的选择。
他咽了咽口水,目光平视,将这半日学过的都运用到极致,渐渐地、渐渐地向人群靠近。
姜和原本想要跟着他站起来,但罗柯立刻喝住她,让她坐好,不要看他们。
姜和立刻明白他在做什么,见公衍生无异议,于是低垂着眼坐好,面容沉静。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换过的,干净、整洁,与这些人格格不入,可与马车相配极了。
她想,她应该感谢谢长鸢,不然她也装不出这幅样子。
马车碾过黄土,扬起飞尘。
车上坐着一位淑女,一位带刀护卫,和一位马夫。
无数双眼眸映出这一幕。
他们在饥饿,他们在痛苦,他们在等待。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面前驶过,荒野具静,唯有马蹄踏在地面和车木咯吱咯吱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手悄然摸上了马车,罗柯眼神一厉。
“刷——”
那只手腕落在地上,一声惨叫传来,罗柯侧身立刃,仿佛一尊立于世间的铁鹤。
他高喊:“庶民退散!”
众人一惊,方才从缓神,见马车疾驰而来,纷纷慌忙避让,一时乱作一团。
不管他们有没有让开,马车都不会停下,公衍生感觉到些许颠簸,但他不敢去想,死死拽着缰绳,最终停在城门前。
等到进了城,三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公衍生用手作扇,脸上因为紧张而红通通的,他想摘下长布散热,但罗柯又眼疾手快地给他拉了回去。
姜和问他:“你怎么做到的?”
她想起刚才的情景就觉得手脚发麻,完全不能想象对方只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让万人听其调遣,不敢动乱。
长剑仍未入鞘,静静地待在罗柯身边。
他拉着缰绳,平稳好马车:“他们被奴役惯了,暂时没胆量反抗。但若待得久可就说不定了。”
其余两人闻言,皆是点头。
公衍生问:“这是你在从前做马夫时学到的?”
罗柯点头:“那些大人们行事傲慢,驱散庶民是我经常做的事。”
“若是他们避让不及呢?”
“那我也没有办法。”
公衍生垂眸,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罗柯没有办法,他也没有办法。
这个世道,没有办法的事太多了。
罗柯将马车停下,下了车,对二人道:“在这里好生待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转身离开。
姜和叫了几声他都没应,只是背影潇洒,高束的长发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
公衍生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眼看身边罗柯留下的匕首。
宛如月华般的颜色,剔透雪亮,公衍生拿起握在手心,静静地看着,方才的一切忧愁瞬间烟消云散,心也渐渐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