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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萧疏,随着狂风吹打进未合上的窗内,方才走廊尽头湮灭的声响重新传来。

    接到了蒲舟方才拨响救护铃的护士们终于姗姗来迟,及时推开门、将此刻黏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蒲舟蹙着眉心,发白的唇瓣紧抿着,手掌下意识护住自己脖颈最脆弱的地方,触感一片温热的濡湿。

    有护士及时扶住了他,低声问着他现在的状况:“您没事吧?”

    “我还好。他怎么突然醒了?”

    护士张了张口,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噢这个,我想,可能是某种特别的巧合——您知道的,隔壁床的病人跟谢先生遭遇了同一场事故,病情很严重——我想,这也许是出于某种特殊的磁场,没想到两床病人都在今天醒了。研究院那边刚才致电过来,说是领导要来探望一下病人。”

    蒲舟摆了摆空闲下来的那只手,视线越过众人的肩背,仍然直直地落在病床上的谢寒声身上。

    这人刚醒就像一条疯狗似的乱咬人,不知道是不是那疯劲儿终于发完了,现在的他又变回了昔日里蒲舟熟知的病人,安静而孱弱地陷落在被褥的环抱里,苍白得仿佛一张纸。

    他凝视着谢寒声的脸,苍冷的指尖轻抚着脖颈间烙印般凹凸不平的咬痕,沉思了片刻,才问道:“谢寒声在昏迷之前被狗咬过吗?”

    不然怎么会像染了病的疯狗一样乱咬人。

    护士一愣,看向面前这个高挑清瘦的青年人,还没想到怎样回答,就听见他又笑了声:“没事。”

    “我去处理一下这个。”他指了指自己脖颈间的窗口,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谢寒声,转身推门离去。

    更多的护士和医生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场的谢寒声唯一的“亲属”的离去。

    他们团团围到了忽然醒来的谢寒声身边,摆弄着手中的仪器,一边关切的询问这位久久昏迷不醒的病人。

    “谢先生,现在能听见声音吗?”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能听见我说的话,就回应我一下,好吗?”

    然而,无论围在他身边的医护人员怎样大声地询问,谢寒声都只是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想要回应的欲望。

    他们只能一遍遍地呼唤谢寒声的名字:“谢先生?你还好吗?”

    谢寒声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如果有人能够看见他眼皮覆盖下的东西,就会发现,被遮盖的眼眶之中,并不是正常人类所拥有的单个眼瞳。

    无数个细小如针尖般的瞳孔在此刻骤然乱窜起来,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串葡萄,或是密集的虫卵。

    并非是谢寒声不想回应,只不过是……他没有听见。

    方才那个人类的血液进入他的口器后,四肢百骸中泛起的焦躁在一瞬间被抚平,就像是大旱天气后降下的雨水,将这具人类躯体中时时刻刻燃烧着的火焰都浇灭。

    从未有过的舒心感窜遍全身,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絮语,那些繁琐而晦涩的语句宛若深渊中的古神最恶毒的诅咒。

    这令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外界传来的声响。

    此时此刻,只留下了一个念头。

    ……他想再尝尝人类血液的滋味。

    也许是察觉到母体的需求,他身体中蕴藏的每一个细胞都焦躁起来,巨大的黑影从病床下缓缓地弥漫出,宛若黑天涨潮的海洋。

    此时此刻,和他共处一室的人们只要微微低下头,就能看见脚边蔓延开来的灰色阴影。

    无数细长的触角与翻滚不息的触足从中伸出了试探的信号,仿佛只要得到一声确定的指令,它们就会陡然朝着面前这些喋喋不休的人类发起进攻。

    可是,在进食的信号发出之前,另外一种不可忽略的感觉弥漫上心头。

    那是浓重的厌恶与嫌弃。

    人类对他而言,向来都是无法容忍的东西。

    一位合格的邪神根本不会将这些比蝼蚁还要低劣的生物纳入自己的食谱。

    常年生活在深渊中的邪神本能地蹙起眉,翻涌不休的进食欲望也因此变得几近于无。

    他被困入这副躯体已久,因为缺乏能量,所以才无法苏醒。但是,近来,他在这间屋子里偶然发觉了某种更为香甜的气息。

    上一次是一个月前,属于食物的香气短暂地弥漫在这间病房,而后又消散开来。

    而最近一次,则是今天。

    刚刚,他捕捉到了一个人类的味道——一个自称是他“未婚夫”的人类的味道。

    淡淡的血气仍然萦绕在他的唇齿间,仿佛某种恶性的蛊虫,直直地钻进谢寒声的脑中,在他的每一寸思维上,都镌刻上他选定的“食物”的名姓。

    蒲舟。蒲舟。蒲舟。

    出乎谢寒声的预料,这个人类的血液,不同于他模糊记忆中的刻板印象,竟然是甘甜的。

    刚刚确实有一瞬间,他想要吃了他。

    既然一点点血液都是甘甜的,那么,人类身上的血肉,一定也是异常美味的存在。

    如果能吃下这个人类,或许,他就能够找回自己的力量。

    人类的意志对他来说如若尘埃,谢寒声快速地过滤了一遍这句身体中储藏的乏善可陈的破碎记忆,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到答案。

    有人召唤了他,引导他进入了这具为他准备好的容器里。

    但很明显,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个更适合承载他灵魂的容器。

    那些不断颤动的眼瞳在此刻震颤得越加频繁,黑色的影子几乎要盘踞在这一间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下一刻,察觉到病患身体状态波动的医疗仪器们尽职尽责的爆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他怎么了?!为什么心率这么低!!”身边,一名医生有些恐慌的喊出声来。

    “天哪!他的脑电波活跃度也很高,甚至要突破极限了——是不是仪器坏了?!”

    谢寒声的主治医师也蹙起眉:“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医疗仪器滴滴——的提示声凝结成一团,在众人惊恐的凝视中,无数青筋从谢寒声苍白的手臂上突起,就像土壤下虬结在一起的黑色树根。

    无人知晓之处,原本收回的黑雾在无形中缓缓地弥漫出来,就像是涨潮的海水,即将淹没整个病房的人。

    人类的意识反噬上来,谢寒声能感觉到,被自己挤压成一团的人类魂魄正在不遗余力的排斥着自己的存在,原本清晰的世界在此刻再一次变得失真,充满了大小不一的白色噪点。

    无数道回声沉沉的贯穿着在场所有人的太阳穴,尖锐的刺痛让所有人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原本因为挤满了医护人员也显得异常拥挤的病房再一次变得落针可闻。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们的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同样的念头。

    蒲舟蒲舟蒲舟蒲舟蒲舟蒲舟蒲舟蒲舟蒲舟蒲舟蒲舟蒲舟蒲舟——

    你在哪里?

    -

    与此同时,蒲舟站在医院的洗漱台前,透过镜子,凝视着自己颈间被包扎好的创口。

    在离开谢寒声的病房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去。

    保险起见,蒲舟不仅让人包扎了被咬出来的那枚伤口,顺带注射了一剂人用狂犬疫苗。

    ……谁知道谢寒声在昏迷之前到底有没有被狗咬。

    他低低地舒出一口气,纤长的睫毛如流苏一般,沐浴在顶光灯的光芒下,敛住眼底流动的复杂神色。

    他原定的计划,也许需要更改了。

    谢寒声醒来了,这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好事。

    蒲舟垂眸良久,才收回目光。

    他拉高了风衣的领口,堪堪遮住脖颈间那枚伤口,转身朝外面走去。

    无论是他是否还记得之前的事情,还有他对自己暧昧不明的态度,都值得仔细地考量。

    在他的评估中,如果待在他身边的危险太大,蒲舟会毫不犹豫地抽身走人。

    毕竟,为了一张公民身份证,赔上自己的人身安全,并不值得。

    但是——

    所谓危险,对蒲舟而言,这又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许多年来,那些九死一生的境遇并不罕见,对蒲舟而言,更像是一种常态。

    他好久没有像刚才面对谢寒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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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样刺激的感觉了。

    那么……他现在是离开,还是留在谢寒声身边呢?

    他思考着这个问题,微微垂着眸,却发现了视线所及之处,不知什么时候,前方多了几个人的存在。

    蒲舟愣了一下,本能地挑起眉梢,望向拦住他路的几个医生,有些惊讶。

    这些都是刚刚他在谢寒声病房里遇见的医生们,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时此刻,他们的目光都灰了下去,比起活生生的人,更像是被无形丝线操纵着的木偶,沉默地跟蒲舟僵持着。

    他微不可察地皱起眉,率先开口:“你们……是在找我吗?”

    下一刻,所有医生用同样僵硬怪异的音调,异口同声地回答:“……谢先生需要您。”

    “……”

    蒲舟眉间蹙起的痕迹更深,他不着痕迹地掠过这些人脸上同样的表情,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好。”

    他跟在医生身后,心思流转。

    现在这个时间点,为什么谢寒声会想起要找他?

    难道是想要拆穿他的假身份、还是想要再咬他一口,又或者是他快死了,要找他说一些临终遗言?

    这么多选择中,蒲舟宁愿是第三种。

    他沉默无言地跟着医生回到住院部的三楼,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落针可闻的病房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被聚焦的感觉让蒲舟并不自在。他蹙起眉,望向被医生护士们簇拥在中间的谢寒声。

    不知什么时候,这人已经再度醒来,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眼眸黑得发幽。

    明明其他人也在注视着蒲舟,可是那一瞬间,蒲舟却有了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危险错觉。

    在这样的环境中,熟悉的阴冷和不适感如毒蛇一般缠上了蒲舟的脖颈,他张了张口,嗓音凝涩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蒲舟不知晓,在他踏进这间病房的那一刻起,空气中就弥漫开香甜的气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巨大的黑影越加狂欢地舞动起来,它们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属于蒲舟的气息,仿佛要在下一刻将他也完整地吞吃下去。

    然而,这间病房中还有其他人类的臭味。

    谢寒声缓缓地抬起头,嗓音冰冷得仿佛要将空气凝结起来:“我只想和他待在这里。”

    这句没有语调的声音却被其他人不约而同地认作命令,在蒲舟惊讶的目光下,一行医生和护士们调转了站立的方向,姿态诡异地朝着门外走去。

    不安越加浓重,几乎弥漫上了蒲舟的心头。

    不行……

    强烈的直觉告诉蒲舟,如果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一定会发生无法转圜的事情——

    “等一下。”

    蒲舟的声音略带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他抬起头,主动对上了谢寒声黑色的眼眸:“寒声,你不能这样——这又不是我们的家里。病房里需要有医生和护士看护你。”

    在对视之中,那种即将被猎杀的不安感越加浓烈起来,空气仿佛凝结成了某种浓稠的胶质,在他跟谢寒声之间缓慢地流动着。

    蒲舟在赌。赌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令谢寒声需要的东西。

    也许,他还能跟自己做一些有意义的交流。

    蒲舟将自己从恐慌中镇定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之中,终于,谢寒声开口了:“那我们回家。”

    “不行!”蒲舟几乎脱口而出,“隔壁床的病人也醒了,等会还会有人来看你——现在还不能走……”

    他口中的最后一个字还未完全落下,隔音不好的走廊尽头就传来一道隐约而模糊的惊叫声——

    “天啊!快来人啊,302房的病人突然失去意识了!”

    这道声音宛若一道闷雷,炸响在蒲舟的心间。

    他张了张口,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坐在床上的谢寒声。

    “他死了。”

    谢寒声仍然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宛若深渊中凝固的坚冰。

    可那双眼睛,仍然时时刻刻锁在蒲舟的身上,就像给自己选定的猎物套上的沉重枷锁——

    他凝视着蒲舟的眼睛,淡淡地说:“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