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初中的学校是没有军训的,故而我也从没把高中的军训放进眼里,直到我穿着一身不透气的校服站了一上午,原本的好男儿铮铮铁骨终于彻底屈服。
中午午休回家,我特地上网搜索了一下到底是哪个人闲的没事发明的军训这种人神共愤的活动,结果发现是愿者上钩的那个姜太公,顿时就明了了,一般人是闲不出这么新奇的花样。而后的那一个下午,我就在心里慰问姜太公中度过。
但这才仅仅一天,军训要十四天,还剩下十四分之十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熬过去。我心里明白了,这将是我进入澄州一中的第一大磨炼。没关系,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想到了一个方法借以消磨时光。
暑假的时候我预习过高中的知识,也并不多难,翻翻书,做两套卷子就熟悉了。于是每天晚上和中午我都在脑子里背试卷,军训的时候再从脑子里提溜出来做。
我的记忆力大概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磨砺出来的,说是天才也好,学神也好,我一概都照单全收,不知谦虚为何物。但我是真的能配得上这些称谓的,以至于后来走上那条不归路时,人们恨我之际,难免会扼腕叹息。
那可是谢琅啊,他本该有一个远大前程。
难熬的军训就在我脑海里的数学和物理题中度过去,而后迎接我们的就是开学典礼。
我依照班主任的吩咐,从角落里找回前几天写的那张破破烂烂的发言稿就站上了演讲台,台下是乌泱泱黑压压的同学,烈日灼烧,汗如雨下,还要顶着阳光抬头看我。
说实话,班主任一开始让我上台演讲时我并不是多么乐意,就在暑假刚结束不久时,我就被初中的学校邀请去演讲,激励学弟学妹。我其实很搞不懂为什么学校总热衷于搞这么大大小小的所谓演讲,还总要冠以“代表”的名号。代表应该是要和他们一样的人才对吧,可我就是和他们不一样啊,我是天才。而台下的那些乌泱泱黑压压,别说天才了,许多连人才都算不上。
我怎么能成为这些人的代表,我怎么能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我展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往下看了一眼,同学们被晒得通红的脸上尽是麻木,麻木里又挣扎出一丝希冀,实在滑稽。我忍下笑意,开始念稿:在这个桂子飘香,金秋送爽的九月,我们踏进了向往已久的校园,希望在接下来的高中生活中,我们可以共同奋斗,为我们的前程书写一曲美丽的华章。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连一分钟都不到的演讲,校领导拧开水瓶盖还没来得及喝,就被我的谢谢大家实打实呛了一口。
寂静片刻,台下爆发出整场最震耳欲聋的掌声,我十分臭屁地走下台,对这反应很满意。看吧,我不是他们的代表,我是他们的救世主。
但装的下场就是被班主任拎到后台耳提面命,问我搞得什么名堂,怎么就写这么一点稿子?我甩了甩手里的纸,诚心告诉她,不啊,我写了很多呢。
她的脸色更不好了,涨红着一张脸问我那为什么不念。我看着她的脸色,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晒得,真赶得上《猫和老鼠》里汤姆夸张的特效表情了。于是语重心长地安抚她说,演讲不就是为了激励我亲爱的同学们吗,我这还不够激励啊,你看他们,多兴奋多激昂多热血啊。
和蔼的班主任被我的话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吃了只死苍蝇一样,不大的眼睛瞪了我半天,才让我回班级队伍里站着。
落笔到这里,时常忍俊不禁,而后潸然泪下。我深刻地明白,苦痛也好欢乐也好,都是与我遥不可及的岁月了,而今的我,只余回忆方能慰藉。
故事继续。
高中生活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压抑,我也从没感觉到所谓的压力,相反,我还挺喜欢高中的。我一直觉得初中的那些知识有点白痴,现在终于算好了一些,不那么白痴了。
我并非是那么热爱学习的人,只是很享受成功的快感。况且这些让普通人抓狂的东西,于我而言不过轻而易举唾手可得,这样的成就感虽然比不过全国青少年奥数比赛和青少年编程大赛的奖杯,但已是无以复加。
我人生的这几年该去如何形容,拥有一骑绝尘的成绩,令人艳羡的面孔,以及优渥和谐的家境,上苍给了我所有的溢美之词,把我捧上云端,于是我也开始自觉优越,高傲地看不起脚下这些凡夫俗子。
也许这就是我的原罪。
和初中一样,还是有很多人来向我请教问题,我也从不吝啬为他们解答,不过在我讲完之后,他们通常还要苦思冥想一番才能理解我的方法。
高中的第一次考试是在一个月以后,在这之前我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高处不胜寒,我也害怕维持不了往日的辉煌。这种紧张在看到试卷的那一刻顿时烟消云散了,上面的题都太简单,对我而言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量。
成绩也很快出来,年级前一百名的成绩会被张贴在教学楼下的光荣榜。每次我们跑操回来,路过那里,都能看见谢琅的名字高悬在第一位,让人望尘莫及。此后的时光,我在澄州一中的时间里,谢琅的名字也再没有下来过。
连照片都被晒得发黄。
原本看我不那么顺眼的班主任也不再对我有任何微词,喜笑颜开地跟人介绍,对,谢琅是我们班的,就那个第一名。
那时我拥有青春里所能抓住的所有荣耀,我的生活也易如反掌,每天唯一足够困惑住我的问题只有今天中午吃什么才好。
或许也是因为太美好,太荣耀,太放荡,以至于日后我想起的时候,总觉得不那么真实,我甚至有时候会怀疑的问自己,这些真的存在过吗?如果存在,为何我的身体里毫无痕迹,为何在我的灵魂堙灭殆尽。
我又为何,与此背道而驰。
2.
宋别回神,望向眼前的男人,细眉锁住,无暇的表情有了一瞬的皲裂,带着点不确信的语气问他:“你说你是周寅,哪两个字?”
周寅也疑惑,这个女人没问他是谁,来干嘛的,第一句话是问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他回答了她:“周而复始的周,子丑寅卯的寅。”
周寅,周寅。无论哪个字都和谢琅说不上关系。可是这个男人,偏偏长了一张和谢琅九分像的面孔,比之当时的少年,身姿更加挺拔,背脊更加宽阔,神色更加坚毅。偏离的那一分,是岁月馈赠的洗礼。
见宋别不说话,周寅只好继续道:“我是为高远的事来的,就是那个撞人的司机。我们这边的意思,还是想要走和解,今天就是来跟您商量一下赔偿的事。”
宋别回神,指了指床边的椅子,示意他:“坐。”等周寅坐下,她的唇角立马溢出一丝毫不遮掩的冷笑,“看来我要投诉一下这间医院的医生护士了,把病人的信息随便透露给不明不白的人。”
这句话含沙射影地就是在说他了,周寅的脸色变了变,直觉这个女人不那么好讲话,而且住国际部的病房,想来也不是能拿钱打发。还没等他讲话,宋别就又发话了:“你说要谈赔偿,算上我的医疗费误工费等等,也就一万块钱不到,三倍赔偿也就是三万,三万块,还不够我一张机票钱…周先生,这买卖可不划算啊。”
周寅也看出这女人在咄咄逼人,却忽地笑了一声,问她:“那怎么着,让他再被你撞一回成吗?”
她也冷嗤了一声:“我倒是想。”
他接上话,继续说:“你看,你也知道这不现实。宋小姐,高远没酒驾,也没其他的重大违规,天黑路滑,意外已经发生了,就算你不同意和解顶多也就是关个十天半月就放出来了,你还落不着什么好。五万总可以,大家何乐而不为?”
“五万啊。”宋别直勾勾盯着人,语气婉转,似在考量。然而开口时却说:“你也说了,不和解就是坐几天牢,为这几天,花五万,周先生,您图什么?”
周寅顿住,随即说:“谁知道那里面什么样的,这不是家里人不想让他去受罪吗?”
“家里人是够大方的。”宋别冷笑着开口,并不信他这套说辞,“你和那什么远又是什么关系,表哥,堂哥?表弟,堂弟?”
周寅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咬进嘴里,没点燃,问她:“那宋小姐想怎么样?”
宋别的目光落在他的烟上,心里某些地方开始泛着难以平复的痒,于是直接管他要了:“给我一根。”
男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提这么一个要求,又往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个被挤压有些变形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根烟递过去。宋别从善如流地接过,又挑眉:“借个火。”
周寅拿出打火机,想要给她才发现姑娘的胳膊手都被打了石膏,于是送佛送到西,微微俯身,一只手护着风,另一只手按响打火机。
火光亮起的瞬间,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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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感到了片刻的灼热,宋别在这灼热里抬起眼,看向离她咫尺之近的周寅的脸。高挺的鼻骨,深邃的双眼,浓黑的眉毛,仿佛数年前的谢琅近在眼前。
周寅也凝滞了一瞬,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点燃烟,他立马撤出,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宋别盯着他的那张脸,是另一个问题:“周寅,你和我一位朋友很像,他叫谢琅。”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柔和了许多,不像刚才那么疾言厉色了。
“是吗?”这话像是个客套,“哪里像?”
“长得像,”她的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
周寅轻声笑了笑:“我是没有。”
宋别的嘴角也微微扬起了些,但并没讲话,往嘴里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这烟比她平常抽的要浓烈点,口径也大,不那么习惯。她偏头看过去,烟盒还在他手里,上面印着“玉溪”两个字。
两人一时都无话,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这上头。
周寅犹豫着要不要把话题重新扯回来时,病床上的刻薄美人又说话了:“冒昧问一句周先生,在哪儿高就呢?”
“高就谈不上。”他说,“我就是个修车的。”
——修车的。
宋别错愕了一下,她其实并不信世上有两个人会这么像的,可是谢琅和眼前这个周寅似乎也只有皮囊是一样的了,比起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像的两个人,宋别更不相信谢琅会成为一个修车的。
无论是不是自谦的话语,都不该是谢琅的未来。他这样的人,可以是任何职业,医生,老师,工程师,但唯独不可以是靠卖力气来谋生的。他是他们口中的天才,高高在上,她曾以为最差的他的结局,也不过是一个按部就班的白领或者籍籍无名的老师,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宋别在心底沉沉吐出一口气,她设想过他的很多个未来,谋划着他们会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重逢,太多年,直到期许都走成虚妄,却遇到一个和他如此相像的人。
命运还真是会戏弄人。
她单手夹住烟,往旁边的垃圾桶里磕了磕烟灰,再次问道:“做多少年了?”
“十多年。”周寅说。
“十多年,周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啊。”
“还成,十六岁就给人当学徒了,现在自己单干。”周寅也点燃了烟,觉得现在话题实在偏离过甚,又往回扯了扯,“宋小姐,你看高远的事……”
宋别重新把烟放进嘴里,看他也朝着垃圾桶里磕烟灰,虎口处有很明显的一块皮肤比旁边的肤色都白一些,凸出来那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留下的伤疤。
她盯着那块地方,瞳孔有些紧缩,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巧合到不仅人长得一样,连伤疤的位置和形状都一样。她不信世上有这样的事。眼前这个自称为周寅的男人,别无他人,在她眼里,他就是彻头彻尾的谢琅。
“宋小姐。”周寅又叫了她一声。
宋别回过神,看着他幽深的瞳孔,粲然露出一个笑容:“谅解书我当然可以签,可是谢琅,你得跟我讲实话。”
“宋小姐,我是周寅。”他重复了一次,又说,“我和你口中的那个…谢琅,我们两个真的很像吗?”
“何止是像啊。”
宋别的烟到了末尾,最后深吸一口,缓缓吐出薄烟,烟雾缠在她的眼前,让周寅都有了些恍惚了。这个刻薄精明的女人,怎么在那迷蒙不清的烟雾之后,平添出柔情一面?
她再次开口,眼睛里仿若长出牙齿,死死咬着他:“周寅,你和他一模一样。”
“要是有缘,我们兴许可以见上一面。”
宋别说:“没这个缘分了,我和他都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
他有些好笑:“那您怎么就能确定我还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十多年,早该变样了。”
“十多年,就是变,也得变成你这样的。”她的语气太过笃定,显得有些凛然冷意,却没再坚持叫他谢琅这两个字了。
她说:“周寅,别再叫我宋小姐了。我叫宋别,宋玉的宋,送别的别,你记清楚了,别把我跟别人弄混。”
周寅心中微动,抬眼看向这姑娘,二十多岁的年轻模样,美得十分张扬耀目,她生得一双狐狸眼,太过惑人,像聊斋里化作人形的女妖怪,一伸手,要挖人心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