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云醒得早,清晨便喵呜叫唤起来。
余熙被吵醒,从床榻起了身,稍加梳理便前去伺候荀慕雨。
走进荀慕雨的睡房,却见床榻空无一人。荀慕雨已起身多时。
余熙一路寻至庭院,果不其然,见她独坐秋千上,出神地望着天。
“良娣,奴婢起晚了,还望良娣恕罪。”余熙欠身行礼。
荀慕雨闻声回神,从秋千上站起:“无须如此拘礼。何况,你我同是殿下之人,便当作毫无瓜葛,我亦未曾将自己视作良娣。”她上前将余熙扶起,柔声道,“余姑娘,直唤我慕雨即可。”
余熙答道:“良娣宽宏,奴婢铭感在心。”
虽说荀慕雨如此轻言,但余熙自知宫中人心诡谲,隔墙有耳,纵有此心,也不敢贸然直呼其名。
这小宫院清净,也干净。余熙拿起扫帚打扫一番角落,竟觉无事可做。此时腹中传来的隐隐饥痛,才使她记起竟连早膳都未曾安排。
余熙走至小厨房,看着灶台上摆放的青菜、几条鲜鱼和未下锅的生米,犯了难。
她是真的不会做饭。无论是过去家门尚在自己还是太府寺卿千金之时,或是于燕王府里接受严苛教导的暗卫之时,亦或是东宫的粗使宫女,她都是只管吃,从未想过也有需要亲自掌厨之时。来荀慕雨宫院之前,她本也以为此处必有会料理膳食的内侍,岂料如今竟无人可代。
但总不能让荀良娣亲自下厨。
余熙取来案上小碗中存放的猪油,抖入锅中。
她隐约记得烧饭前需要先燃火,便取过火折子和细香,吹燃了香,随手将之扔入灶下柴堆。
柴火堆顿时燃了起来。
灶上铁锅内的猪油也开始滋滋冒烟,油花四溅。
接下来要做什么?
余熙茫然,她看着猪油块越化越小,突然想起自己不知从哪儿看的需要拿锅铲压一压。
她便拿起锅旁的铲子,压了压猪油块。
没未料猪油却溅得更厉害了,有好几滴热油还溅在了她的脸上,滑溜溜油腻腻的,怪恶心的。
余熙皱眉,待油尽数化开,又将桌上的青菜下进了锅里,青菜一进锅便黏在了用料过多的猪油上,无论余熙怎么拿锅铲炒都纹丝不动。很快便焦了,和着猪油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她自以为东宫书房内的苦香已是世间至难闻之物,今日方知自家厨艺竟有如此“天赋”。
庭院里的荀慕雨也闻到了这恶臭熏天的气味,问道:“余熙,你在厨房做什么呢?”
余熙静静看着这锅青菜炒猪油,弱弱回答道:“良娣,您尚未用膳?奴婢即刻去御膳房为您取来几屉早膳……”
....
荀慕雨见着一脸狼狈的余熙和被她弄得一团糟的锅底,哭笑不得:“我已经用过早膳了,你要是饿得紧,便让我来煮一碗米粥与你罢。”
余熙红着耳根听着荀慕雨的打趣,竟无法拒绝荀慕雨的好意。
哪有主子给奴才做饭的。
可轮她这般手艺,若还要尽职尽责地给荀慕雨下厨。过不了几日这东宫里便又会有新的“毒食”传言。
“奴婢谢过良娣。”余熙垂着脸,面带赧色,“奴婢给良娣添麻烦了。”
荀慕雨倒乐在其中,先是清洗掉被猪油糊了一底的锅,再将青菜从中择了出来,倒了米掺了水,下了青菜。要给她做一碗青菜粥。
“你这样拙于下厨的,从前是个千金小姐吧。”荀慕雨搅着锅里的粥,“你手上的刀疤同我一样多,想必殿下也是将你当暗卫养的。”
余熙不说话。
“可为何殿下要将你也送进东宫呢,你身上又没有燕纹。”锅里咕噜作响,荀慕雨舀了一碗粥。递给余熙。
“奴婢谢良娣。”余熙急忙接过碗,吹了一口粥上的热气,“奴婢不知何为燕纹,若良娣愿为奴婢解释一二,奴婢感激不尽。”
荀慕雨拿着汤勺,愣了一会儿,便又是什么都不肯讲,轻声叹道:“你若不知,便是殿下有意不告知与你,我也不好跟你讲。”
余熙埋头静静喝着碗里的青菜粥,隐觉荀慕雨正默默地望着她。
为何是羡慕的眼神。
...
与荀慕雨同处一宫,日子倒比往日自在许多。荀慕雨性情质朴,少有良娣的架子,且事事亲力亲为。加之她与自己皆为尚潜令麾下之人,余熙心中放松不少,再无从前为东宫粗使之时的戒备。
是夜,荀慕雨洗漱完毕,余熙端着铜盆,打算将洗漱之水倒掉。
小宫院仅剩两间睡房还亮着烛光。映着小宫院幽森森。
余熙总觉得院内有双眼睛正在暗处盯着自己,不禁警惕起来,倒掉手中铜盆的水后也不敢立刻回身,她攥紧铜盆,双眼急速地巡视着昏暗的四周。
果然,房檐之上,她瞅见了一抹银色——
有刺客!
她看着那抹银色正飞速朝她逼来,迅速抬起铜盆——
银光一闪,刀刃破开铜盆底部,卡在了它刺穿的缝隙里。
好险!好机会!
余熙忙一扭双手,将持刀之人掀翻在地。
对方动作远比余熙认为的迅速,身子刚着地的一刻便一个鲤鱼打挺又重新站了起来。
可怜的铜盆被两股力拉扯,“哐当”狠狠地摔落在地。
对面的人已然清晰地站在了余熙的前方,他折了一把刀,还握着一把刀。
同他手中弯刀一起闪着银光的,还有他串在鼻上上的银环。
是库尔!
不等余熙多想,库尔一刀便直突余熙面颊,余熙急忙弯身,一个扫堂腿。
库尔却腾空跃起,手中刀朝余熙向下劈来。
余熙扭身腾跃,与他正面相迎,一脚向上飞踢,却差了些高度,眼见刀锋逼近额前,呼吸霎时凝滞。
然而库尔却在此刻猛然收住了力道,没有趁此了解余熙的性命,他用着那她听不明白的突厥话怒吼了一声。
刀尖紧紧贴上余熙额间。
库尔又重复了他刚刚嘟囔的那句余熙完全听不明白的话。
“我不会突厥语,阁下找我有何事?”余熙深吸口气。
库尔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掐住她的衣领,指着自己鼻尖,又乌鲁乌鲁地喋喋不休。
“我说了,我听不明白突厥话。”余熙无奈道。
她话未尽,忽然一道身影飞起,身前拿着刀威胁她的库尔被飞踢开来。
余熙急忙转头,瞧见荀慕雨睡房门大开,荀慕雨立于自己身前,正高抬着腿。
是她踢开了库尔。
库尔像饿狼捕猎般又扑了上来,荀慕雨神色不变,再度将他踢出数步,库尔重重摔倒在地,竟被直接踢晕,动也不动。
余熙惊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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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
荀慕雨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
“他方才在说,将军不见了。”
荀慕雨踩在库尔身上。
阿尔斯兰不见了?
.....
两人拿麻绳将库尔紧紧束缚住,库尔丝毫不服,挣扎着还想再与她俩高下。
荀慕雨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库尔被打得目光迷离,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力道,余熙忽然想起早上荀慕雨能面不改色轻易地抬起铁锅。
这一巴掌,怕是能将石头都拍碎。
“他说他的将军不见了,他的狗鼻子循着气味发现将军在东宫,可一路找来,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荀慕雨说道。
“良娣竟会突厥之语。”余熙诧异。
她见着荀慕雨听着夸奖,眼神微微恍惚了片刻。
“我本就是突厥人。”荀慕雨道,“荀慕雨这个汉人名字,是殿下特意为我所取。”
余熙却看不出荀慕雨这张标志的汉美人脸上哪里有丝毫的突厥特征。
她只觉得尚潜令还挺爱给人取名字的。
余熙记着自己刚入燕王府时,尚潜令便牵着她的手,同她说“荀”这个姓不好,给她去掉了荀,择雨溪两个字又重新为她取了余熙。
她当时不明白尚潜令为何会觉得“荀”这个字不好。或许是她的父亲,太府荀寺卿连同家族刚被抄了家,尚潜令要救她便必须得隐去她的原名原姓换个清白身份,所以才为她改了姓,
可如今荀慕雨却又言她的名姓也是尚潜令亲自挑选的,可见他对荀并不排斥。
“殿下很重爱荀这个姓氏,几乎府上所有印有燕纹的女子,都姓荀。”荀慕雨接着道,“我本以为你也姓荀的。”
余熙更不明白了。
别人都用得荀这个姓,独她这个真姓荀的人用不得。
见着余熙没应答,荀慕雨也没接着继续讲下去。被捆着的库尔听不懂中原话,有些急躁地呲着牙,像动物一样愤怒地低呜着。
..........
养心殿内,药炉烟气缭绕,熏得殿中满是药香。
老皇帝卧在床上,接过老太监端来的汤药,一碗一碗地喝着,小太监拿蒲扇一直扇着药炉,老太监为他顺着背,生怕稍有不慎让万岁爷呛着。
“外宴,太子操持得如何了?”连喝了好几碗汤药,老皇帝才终于有气力言语。
闻言,小太监扇风的动作顿时一滞。
老太监也愣了片刻才回神答道:“回皇上,一切顺遂,太子殿下风范不凡,颇有圣上之气度。”他继续为皇帝捶腿,却绝口不提糕点□□之事。
“呵,算那小子还有几分本事。到底也还是朕的儿子。”老皇帝难得面露几分欣慰之色,“去,将朕的丹药拿来。”
“遵命。”那老太监领了命便离开了。
还在扇着药炉的小太监瞧着老太监走远,自以为领功的机会到了,忙放下蒲扇,跪在老皇帝面前:
“陛下,奴才有一事要汇报。”
待那老太监领了丹药回来,只见皇帝的佛珠手串崩落一地。那小太监伏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陛下,这是怎么了?”老太监大惊失色。
“孽...畜。”皇帝面色狰狞,扶身而起,怒声骂道。
“传朕旨意,叫太子,立刻滚过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