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余熙方才在内务府领过荀慕雨这个月的例银,正准备回宫。
远远的便瞧见了宫街前驻足着一群宫女太监。他们三三两两地站着,不敢喧哗,只齐齐在朝着一个方向观望。
余熙好奇,悄悄踱步上前。透过人群空隙,隐约见着前面站着一老一小两个太监,他们中间还跪着个衣着单薄的人。
她不禁走近,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那老太监双手抱臂拿着根拂尘,一脸困倦神色不佳,旁边的小太监脚边放着半木桶水,他手里拿着个葫芦瓢,也是一脸生不如死。
跪地之人背对众人,膝下湿痕斑驳,被打湿的衣襟也紧贴于身。
那人却跪得很端正,不显丝毫颓丧。
这群观望的小宫女小太监,乃至那老太监和拿着水瓢的小太监,统统都立于那跪地之人的身后,没一人敢凑去那人正面瞧。
因而余熙愈发好奇,想绕到前方看个究竟。
忽见那本应瞌睡恹恹的老太监突然就惊醒了,忙踉跄几步将余熙拦住,拿拂尘连敲着她的头,神色慌张地骂道:“大胆!快些离开,莫要上前!”
那小太监见状,也急忙上前,作势要将余熙推走。
还不让人瞧。
余熙心中再是不解,却也只得低头道歉:“公公,奴婢方才失礼了。”
然而就于此时,跪地之上的人听见她的声音,竟侧过了头。
只见那人散发披肩,已被泼得浑身湿透。白皙俊朗的鼻唇旁垂着湿发,眉睫上也湿漉漉地挂着水滴。
“无事,她想看便看吧。”那人开口道。
方才只瞧了个侧脸,余熙还只觉面前这人眼熟,谁料一开口,此人竟是尚说。
尚说素日衣冠整肃,这还是余熙头回瞧见端然威仪的太子爷散着发的模样。
那老太监见着尚说发了话,急忙殷勤地回了原位,笑着道:“殿下,您再忍一会儿,再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奴婢多有冒犯,还望殿下见谅。”余熙行礼谢罪,退至一旁。
她甚是好奇尚说为何会跪于此处,在角落旁瞧见了两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小宫女,一摸衣襟,将先前尚潜令赏给她的一些小配饰塞进了她们手里,小声问:
“今日太子殿下为何跪此受罚?”
那两个小宫女倒也实诚,拿了她的配饰,又瞧了瞧四周,确定周围没有管事后,才又贴着她的耳朵轻轻道:“我也是听昨晚打更的小太监说的,好像昨日夜里陛下动了怒,半夜召太子不说,还令其脱了外衣跪至天明。派着两个太监盯着,若是殿下稍有倦意跪不稳,便让那太监给殿下泼水醒神。”
“就是啊,这都快入冬了,地上有多凉。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奴才都受不住,太子殿下那么尊贵的身躯也不知吃不吃得消。”另一个小宫女也凑近低声道。
“那两位妹妹可知,陛下昨夜,是因何事动怒的吗?”余熙问。
“这我可不敢讲。”那两个小宫女摇摇头。
余熙又将自己耳上镶着翡翠的银耳饰摘了下来:“这对耳环颇有些价值。”她将它们一人一个塞进那两位小宫女手中,“还望两位妹妹笑纳。”
那两个小宫女本是对余熙一介宫婢能有这样一对价值不菲的耳饰感到意外,不过紧着瞧见了余熙身上的内侍服饰,又觉着不足为怪了:
“好吧好吧。我就悄悄讲与姐姐,但姐姐可莫要再讲与别人听。这消息我也拿不准。”
“你且讲。”余熙道。
那小宫女清了清嗓子,更警惕地环视一周,确认无人在往她们处瞧,这才对着余熙的耳朵悄悄道:
“据说是因为前几日的突厥外宴,宴上的菜品被人下了毒,碰巧那有毒的食物还被突厥外使吃了,差点闹出人命。结果殿下非但没有处置元凶,还千方百计地瞒着陛下,结果昨日被一个多舌的小太监说漏嘴了。”
突厥外宴?
菜品被人下了毒?
余熙心头一震。
正是常露陷害自己所设计的那次。原来那日她去求尚说,尚说未曾食言。
没有处理元凶。
他真的保下了常露。
“多谢两位妹妹愿意告知与我。”余熙谢过那两个小宫女,起身又向回荀慕雨宫院的宫街走去。
她步行至偏僻的宫街,从衣襟间抽出尚说此前赠她的玉簪。
“信我。”
尚说的声音犹在耳畔。
那日他也是这样对她所言。双目澄澈,虽深不可测,却格外真挚。
他要余熙信他。
可余熙怎又会信他。
她只觉能阴差阳错让尚说跪于众人面前,脸面丢尽,真是畅快无比。
离荀慕雨的宫院仅剩最后一段路,余熙却瞧见了个于此处埋着头扫落叶的魁梧太监。
这一段偏僻小宫街,不是午后才会有人来清扫吗?
余熙本有些奇怪,但一想也许是因深秋落叶多,清扫之人多分几次打扫会相对轻松许多,便也没有再多想。径直走去就要路过。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一把小刀贴在她的脖间。不知何时那名太监已立于她身后,用胳膊紧紧反框住余熙。
余熙本想反抗,奈何两人身量相差甚大,她一动不能动。
“好久不见。”那太监弯身埋头在余熙耳旁低声说道。
余熙瞧见还有几缕没束住的发丝垂在她脸侧,黑掺白。不对,这分明是未染黑的银发。
是阿尔斯兰!
余熙迅速向上看去,果然,只见那幞头之下,长着一副浓眉星目的异域之貌。
“快将我放开。”余熙挣扎。
“在下想请姑娘帮在下一个忙,多有得罪了,还请姑娘能多多体谅。”阿尔斯兰将那刀片贴得更紧了。
余熙不理解,外邦之人求人办事的礼节就是将刀架在人脖子上吗?她道:“阿尔斯兰将军,你若是要找库尔,他此刻正在良娣宫里,还望你能将刀放下。”
阿尔斯兰听了这番话,虽仍是未收刀,却低声笑了起来:“姑娘多虑了,在下不找他,也不想找他。”
说着,他不拿刀的那只手从衣襟里摸出张叠好了的文纸,塞进余熙手中:“时间不多了,余姑娘。在下昨日从牢里逃出,夜去东宫没寻着尚说阁下,还望你能将此文书秘交于阿什纳等人,尚说阁下若想逼宫,在下定尽全力相助。”
逼宫?尚说要逼宫?
不对,将军令仍在尚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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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那里,阿尔斯兰大约是入了尚潜令的圈套。
余熙捏紧了手里的文书,喜不自胜。
这份文书是用突厥语撰写的,余熙看不懂。想必上头写着的多半也应是一些汇兵造反之事。
她断不会真照阿尔斯兰说的做。
这封突厥文书若能成为尚说的罪证,便是良机。
阿尔斯兰既已将文书交由了余熙,却仍不肯挪开他的刀。
“请你放手。”余熙收起文书。
“还未到时候。”阿尔斯兰道。
阿尔斯兰将头埋得更低了,余熙甚至能听见耳旁他沉闷的喘息声。
“到时候了。”
还未等余熙反应过来,阿尔斯兰便猛将她推到在地,朝东宫的方向匆忙跑去。
余熙还在道此人真是莫名其妙时,却突然听见她来的那条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闯进来一批似在追捕的佩刀侍卫,为首之人正是老皇帝的侍卫长,谢许。
谢许瞧见她摔在地。快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余姑娘。”
他认得自己。
“谢大人。”余熙拍了拍腿上的灰。
“无事。方才余姑娘是见着了个状貌怪异,身形高大的太监?他一路伤人且不知底细。”谢许问。
余熙差点在心里笑岔气,阿尔斯兰那身太监服也不知是在哪儿偷来的,又小又挤不说,幞头还是破的。
“方才正是他撞倒了我。”余熙指了指向着东宫的方向,“他往东宫跑去了。”
“谢余姑娘。”谢许从身上搜刮出块包着的饴糖,放在余熙手中,“姑娘受惊了。”
“谢,谢大人。”还没等余熙道完谢,谢许便又奔着那群侍卫之前,道:“追!那贼人入东宫了!”
那群侍卫又像脚下生风般,齐齐朝东宫奔去。
好机会,她得趁着谢许搜宫的时候将突厥文书放在东宫,坐实尚说“逼宫”一事。
……
待着余熙赶到东宫,却见着谢许被挡在宫外。
文霆吴内侍和何内侍为首,东宫下人们紧紧站在宫门口,不让谢许等人进宫。
“谢大人,纵然您为皇帝亲卫,若无指令,也不可擅闯东宫。”文霆像门神一般死死堵着大门。
“文大人,我等来抓贼人倒是其次,此番前来东宫确是奉旨。”谢许从衣襟里摸出一卷浅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听此言,宫内的文霆等人,宫外的余熙与诸多侍卫齐齐跪地听旨。
“太子尚说,身为储君,应谦谨慎行,以安邦定国为己任。然外宴一事,太子失职疏忽,处置不当,几致祸乱,险损我朝国威。此等失责,非众所能姑容。
即日起,禁足太子于养心殿,朕亲自教导,使其思己过失,以醒言行。特令侍卫长谢许彻查东宫内外,凡有不当之物、可疑之迹,一并清查,不得遗漏,务必肃清隐患。
若再有懈怠疏失,必严惩不赦,以警效尤。
钦此。”
“遵旨。”东宫内外齐声回应。
方才还在宫街上跪着,这会儿已经被软禁在了养心殿。
尚潜令的动作,果然迅捷狠绝,这么急着就要将他的好兄长推入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