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逼宫
    “恕在下失礼了。”谢许向文霆拱手后,便带着身后侍卫跨步迈入东宫。

    余熙也迅速起身,跟在谢许身后。

    她必须抢在谢许等人之前,将突厥文书藏入尚说的书房中。

    ……

    养心殿内,尚说跪坐于老皇帝床前的小桌旁,提笔正于一张宣纸上书写。

    老皇帝静卧在床上,养心殿内也烧着一炉与尚说书房香炉内相似的苦香,整个殿内苦意缭绕。

    “太子,你近来胆子不小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敢私自隐瞒不告知与朕。”老皇帝拿手巾捂住嘴,咳了两声。

    床旁站着的老太监急忙上前去给万岁爷顺着气。

    尚说搁下手中的笔,俯身垂头:“儿臣知罪。”

    “知罪?那你倒说说,你何罪之有?可知朕为何将你拘禁在此?”老皇帝将咳出血迹的巾帕扔给身旁老太监。

    “儿臣不该私自隐瞒突厥外宾中毒之事。”尚说微微抬头,瞧见老皇帝正睨着他,又将头垂了下去。

    他身上湿衣尚未更换,手都冻得发红。

    老皇帝瞧他态度还算诚恳,冷哼一声,接过老太监递来的汤药,喝了几口道:“不仅如此。太子,朕瞧着,你的东宫近日来可是颇为热闹啊。”

    “儿臣愚钝,不知父皇所言何意,还望父皇明示。”尚说低声应道。

    “朕可是听说你和那位天牢里的突厥将军往来颇密,怕是也有数月之久了吧。你说是吗?太子。”老皇帝问。

    闻言,尚说抬首,迎上老皇帝的目光。他已冻得唇色乌紫,回答之声却依旧稳平:

    “回父皇,确有此事。儿臣与阿尔斯兰将军皆愿两国修好,不再有战乱之苦。儿臣相信阿尔斯兰将军回到突厥,也会将儿臣的心意,我朝的恩情一并带到突厥去的。”

    尚说答得顺老皇帝心意,老皇帝听入了神,竟不慎将一口汤药猛吞而下,苦意直冲口中,忍不住笑骂道:“狗奴才,怎么做事的?这么苦的汤也不知给朕备几颗冰糖!”

    那老太监瞧着圣上心情好,忙从衣袖里取出几颗冰糖,毕恭毕敬地给老皇帝献上:“奴才失职,请陛下恕罪。”

    老皇帝含了一颗冰糖,面色稍缓,看着跪地的尚说也越发顺眼,吩咐道:“来人,去给太子取件干净衣裳来,穿了这么久湿透的衣服,莫要着凉了。”

    殿内几个小太监急忙跑去给尚说拿衣服。

    “谢父皇。”

    “起来吧。跪了一整夜了,想你也该知错了。只是突厥那边不可无交代,但你也莫担心,朕已命谢许去东宫拿下那犯事的宫女了。”老皇帝道。

    只这一句,却教那连天寒也无法摇动的少年郎,瞬间失了从容。

    “父皇,罪魁祸首已被儿臣擒杀,东宫之中,不再有此人。”尚说不敢起身。

    老皇帝听了,抿着嘴沉思片刻,却只轻飘飘眯眼笑道:“哦,是这样吗?那朕还得让谢许他们回来,别在太子的东宫搜人了?”

    “父皇……儿臣并无此意。”

    这时,取衣裳的小太监匆匆返回,恰时殿门外也传来人声:

    “陛下,突厥外使阿什纳求见。”

    “告诉阿什纳,朕等下见他。太子暂且衣冠不整,实在无脸见外宾。”老皇帝道。

    老皇帝这番话,不给太子留一丝颜面。字字戳心,纵是已侍奉他多年的老太监也不由侧目。

    尚说却仍只乖顺地站着。

    老太监接过衣裳,递至尚说身前,温声道:“殿下,奴才伺候您更衣。”

    正更换间,门外再度传来急促禀报:

    “陛下,阿什纳外使称有急事相求,意甚迫切……”

    未待那人禀报完毕,阿什纳便已推门而入,怒容满面,开口便道:

    “中原皇,阿尔斯兰不见了。”

    老皇帝一挥袖。

    药碗连同未喝尽的汤药,尽数砸在了尚说的身上。

    碗碎落地面,碎片四散。

    “孽畜!”

    …………

    皇城外,尚潜令戴着面具骑着马,带着一群人行至突厥军队暂歇的兵营。

    那群突厥人正扎在草地上烤肉喝酒,瞧见尚潜令一行人过来了,身形最为魁梧的几个突厥汉起身,扛着砍刀堵在扎营入口处:

    “来者何人?”有个会中原语的突厥兵。

    尚潜令将自己脸上的面具又稳了稳,道:

    “孤为尚说。”

    “尚说?谁啊,不认识。”那几个突厥兵将砍刀直怼尚潜令等人的脖子,“来挑事儿?”

    位于尚潜令左右侧的侍卫立即抽出了刀对着突厥兵的脖颈:

    “放肆,殿下可是中原太子。”

    “且慢且慢,两国刚和好如初,切莫再伤了和气。孤此番前来,是得你们将军相助,特来求兵逼宫的。”说着,尚潜令自衣襟中摸出一张绘图,俨然是皇城布局之图。

    尚潜令的侍卫收起了刀,突厥兵见中原人收了刀,他们也就将刀收了起来,

    “是哪位将军?”为首的突厥兵半信半疑地接过皇城图,上下端详了一番,问。

    尚潜令闻言,从衣袖中掏出前几日余熙自天牢中摸出的那块嵌着羽毛的将军令,郑重道:

    “是阿尔斯兰将军。”

    突厥兵见到将军令,神情一紧,立刻转身用突厥语高声呼喊。

    片刻间,营中士兵纷纷披甲持刀聚集,阵势渐成。

    就是这样。尚潜令心想。

    只要再让这群突厥兵去围攻皇城,便一定能坐实尚说的逼宫罪名。

    却没料到,方才已放下刀刃的突厥兵却又扛起了砍刀。

    尚潜令一转身,发现他们已然被这群扛着刀的突厥兵团团围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要去围攻皇城吗?怎的将他们围起来了。

    尚潜令望着这群突厥兵不怀好意的眼神,握紧了腰间刀。

    ……

    余熙趁着谢许他们还在搜查小厨房,藏着突厥文书,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尚说的书房。

    方才突然又传了圣旨,要东宫的所有下人都聚集在殿门接受搜查。负责书房外打扫的小太监也被支开了,正是她藏文书的好机会。

    余熙推开尚说的书房。主人不在,书房的香炉内便也没有烧着那炉苦香。

    书房内只剩下淡淡的书香,和一阵清爽的茶味。

    余熙快步上前,掀起尚说此前放在书桌上的文纸,就将突厥文书塞在了下面。

    忽然发现在肃正的朝政文书下,竟然夹着一张用墨清丽的山水画。

    她心生好奇,将其抽了出来。

    画着一幅江上行舟,岸堤几棵弱柳。旁用娟丽小字题着:

    “杨柳依依。”

    余熙攥着这幅画,端详了很久。

    只因这幅画,是她所作。

    这是她在宁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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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学画时所作的第一幅画。

    她的灭族仇人为何会收着她年少时的稚气未脱的画。

    在那行小字旁,被人续写了采薇的余两句: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比起她那行腕力尚弱的蝇头小字,这两句续,一笔一画苍劲有力而不失文柔。

    她忽感鼻尖一阵酸楚。许是师父因思念她而写。

    但她又清清楚楚地记得,师父的字迹与之相差甚远。

    可无论如何,这幅画又缘何会现于皇城中,置于东宫内,藏于尚说书案间。

    余熙平复了心情,将山水画重新塞回了书桌上那一堆文书里,推门离开了。

    谢许等人已不在主宫内,何内侍瞧见余熙这会儿才露面,连忙拉过她道:

    “余内侍,你方才上哪去了?谢大人刚去了良娣住处,在那里搜到了个突厥人!”

    旁边的宫女太监们也纷纷担忧地点着头。

    何内侍瞧见余熙还没反应过来,又道:“余内侍,荀良娣方才被谢大人带走了,你多半也有危险啊。”

    此言如晴天霹雳般,打得余熙险些喘不过气。她靠着何内侍,问道:

    “良娣和那个突厥人被带到哪里去了?”

    库尔被发现了,自己和荀慕雨必然难逃一死。

    何内侍敲着余熙的背:“已经被带出东宫了,这会儿正往拘禁室……”她话未尽便止住了嘴。

    余熙抬头,配着刀的谢许已至她身前,朝她拱了拱手:

    “余姑娘,随在下走一趟吧。”

    ……

    被人押着走了一路,余熙和荀慕雨倒还安静,听不懂中原话搞不明白状况的库尔倒是受不了,用突厥语骂了一路。

    押着他的侍卫甩了他好几鞭子他都不带住嘴。吵得谢许也很是头痛。

    这时,他们身后又传来跑步声。

    一行人回头望去,发现是个拿着文书的小侍卫。

    那小侍卫跑得急,跑至谢许跟前,双手扶膝喘了好一阵子气才开口道:

    “大人,有发现。方才在太子书房内发现了这个。”他脱力地举起手里的文书。

    余熙定睛一看,正是她方才藏在尚说桌上的突厥文书。

    中套了。她内心暗喜。

    谢许接过文书,翻看了一番,皱起眉头,他也不懂突厥语:

    “你确定这是在殿下桌上搜集到的?”

    那小侍卫拼命点头:“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就算给属下十个胆子,属下也不敢编排太子殿下啊。”

    “好。我知道了。”谢许收起文书,走到这一行人正前方,“你们先止步于此,待我先去陛下处汇报此事,再做决断。”

    言罢,谢许便匆匆往养心殿的方向跑去。

    荀慕雨见他急匆匆的样子,问余熙:“他干什么跑得这么急?”

    余熙悄悄答道:“回良娣,方才在太子书桌上搜到了一封突厥文书,恐太子殿下与外邦有私连。”

    余熙本以为荀慕雨作为燕王的人,听见太子恐有大难会很高兴,却没料到她却眉头紧锁:

    “不对,余熙。那封文书不对。”

    余熙问:“哪不对?”

    荀慕雨答道:“我方才瞟了几眼上头的突厥语。若我没看错……”

    “恐怕除你我外,殿下有难。”

    荀慕雨口中的殿下,自然指的是燕王。

    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