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谢许拿着文书已走远,荀慕雨低声向余熙道:
“余熙,我要去救殿下。”
未等余熙答复,荀慕雨便双手一震,生生将枷锁扯裂。
负责看押她的侍卫大惊,连忙拔刀上前打算将其制伏,奈何刀还未近荀慕雨的身,便已被她一脚踢飞数丈。
守着余熙和库尔的侍卫见状,也一拥而上,拔刀围攻荀慕雨。
荀慕雨见人都冲了上来,利落地将袖袍一掀,将披风甩开,将自己发间的金簪抽了出来,游刃有余地盯着围着她的那群侍卫。
这群侍卫虽身份低微,却也是经过皇家考核一层层爬上来的,平日自恃不凡,现竟被一位宫妃视若无物,不由勃然大怒,刀刃齐向前。
然而刀光方逼近,便数人身形一震,随即一圈圈接连倒退开去。
只剩下圈正中的荀慕雨,高抬着腿,手握尖端已染上鲜血的金簪。
被踢开的侍卫后知后觉去摸自己的脖子,竟见一片腥红,且荀慕雨力道极为精准,又都不至死。
“余熙,我去救殿下了。你要保重,我这一去,怕是没有回来的机会了。”荀慕雨拿衣袖擦了擦金簪上的血渍,随即从容将金簪又插进了自己的发髻之中。
虽是经历了一番打斗,荀慕雨的发髻却不曾杂乱。此刻她插上金簪,依旧是那个娴静如画的荀慕雨。
“良娣,您这是要往何处?”余熙焦急发问,奈何自身武艺不足,竟无法挣脱枷锁。
荀慕雨闻言,避开身侧一个侍卫劈来的砍刀,纵身一跃,踩着侍卫肩头,轻盈登上宫墙,低头回余熙:
“莫忘了,突厥人都有一只好使的狗鼻子。”
话音方落,她便沿宫墙而去,转瞬消失无踪。
只留下余熙和库尔还在原地。
负责押送荀慕雨的侍卫也上了宫墙,捂着脖子去追荀慕雨。
还剩下的侍卫因自己制伏不了荀慕雨,遂对余熙和库尔更加严苛,直接将刀架在了库尔和余熙脖子上:
“老实点。”
余熙沉默不语,库尔虽听不懂,却也懒于逃走,只在原地打着哈欠。
…………
养心殿内,尚说已一整日未进食。
他静静地跪着。
老皇帝被老太监搀扶着,倚坐在床榻上看着奏折。
“太子,他还不肯承认自己与阿尔斯兰通谋?”老皇帝看完手上这本奏折,觉得眼睛疼得厉害,将奏折轻轻甩在了一旁。
“回陛下,殿下他……仍在自省中。”老太监俯身收起老皇帝甩开的奏折,“陛下,您歇会吧。”
“歇?朕拿什么歇?靠这群只会写些空话套文的庸才,还是靠那日日都想朕早点死的好儿子?”老皇帝越说越怒,又翻开一本奏折,仅扫了两眼便怒将其掷出,骂道,“闻厂写得这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就想呈上来让朕掏钱?”
“陛下息怒。”老太监见状忙将那奏折捡了起来,“闻大人也刚上任太府寺卿不久,是有些生疏。依奴才看,再有些时日便能合陛下您的意了。”
老皇帝闻言,眉头微蹙,长叹一声,望向尚说所在之处:
“太子。”
尚说闻言即刻起身,步至老皇帝床前,拱手而立:
“父皇。儿臣在。”
“你现在得意了吧。你把能做事的荀侃谋算死了,现在的太府寺卿一个比一个草包。朕的国库天天就被那群草包打点!”老皇帝骂道。
不料这次尚说却未顺着老皇帝,而是开口反问:
“父皇,难道不是您想除荀侃,才假借儿臣之手吗?”
老皇帝听见素日逆来顺受的尚说竟是这副说辞,顿感惊异:
“你说什么?朕方才没听清,你且再说一遍?”
尚说答道:“父皇,纵使真是儿臣所为,若荀侃还有后代留于世间,您又会放过她吗?”
他一字一句,声色如山。
却让老皇帝听着火大。
老皇帝连着怒笑几声:“好,好,朕教养了个好太子!”
那老太监见情势不妙,急扯尚说衣袖,轻声劝道:“殿下,您就服服软吧,陛下也是一番苦心为您好啊。”
但尚说纹丝不动。
“滚,滚出去!你给朕滚!”老皇帝气急攻心,捂着胸口怒骂。
尚说闻言,向老皇帝一作揖:“那儿臣便恭敬不如从命。”
言罢,他便要推门离开。
恰时,左卫将军王发同侍卫长谢许要入养心殿禀报事宜,三人擦身。
“殿下请留步。”谢许道。
尚说转身:“何事?”他急着要离开。
谢许闻言,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启齿。他身侧的王发倒满不在乎,径直趋至老皇帝床榻边:
“陛下,突厥兵营来信,太子尚说欲调用阿尔斯兰将军令率突厥兵攻打皇城。”
“什么,怎么可能!”尚说闻言急忙返身入殿,冷声质问王发,“欺君可是大罪!”
王发丝毫不让:“太子左右卫率府竟均不在东宫之中,殿下也莫怪臣多心。”
尚说见王发一脸不满地望着自己,老皇帝也是满面阴冷,只得屈膝跪地:
“父皇,儿臣绝无此心。”
他终究只是事事都要哀求皇帝的可怜太子。
“那依着太子的高见,就是在指责朕的左卫大将军谎报军情?”老皇帝问。他的语气竟平静得令人心悸。
“这之中定有蹊跷,儿臣绝无谋逆之心。”
他身为太子,却一次次跪地垂首,恳求那个是他父亲却又不似他父亲的人的一次次怜悯。
无关真假。皇帝不喜欢他,就算他长了千张嘴,道遍世间奉承话,也比不过尚潜令一声“父皇”来得顺耳。
谢许迟疑片刻,还是决定也上前,将手中的突厥文书递给了老皇帝:
“陛下,这是在太子书房中发现的……突厥文书。”
“拿下去。朕不看。”老皇帝已经不再生气了,笑道,“有什么好看的,朕就把自己的儿子教成这副样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养心殿内的其余四人,无一人敢接话。
“去,给朕拿纸笔来。”
“朕要废太子。”
…………
突厥扎营处,尚潜令正驾着马挥刀砍杀扑上来的突厥兵。
他武艺虽高,随行的侍卫也皆是燕王府中的精锐,可架不住突厥兵人多势众,似不尽之潮,袭来无止无休。
更令他心烦意乱的是,由着这次不知为何突厥兵的大动干戈,他非但无法顺利引兵入宫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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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尚说逼宫假象,还极有可能行踪暴露反倒将自己栽了进去。
正忧虑之际,忽闻一声女子呼喊自上而来。
“殿下!”
尚潜令一仰头。来人正是荀慕雨。
“慕雨怎么来了。”
尚潜令笑脸相迎。
老天给他送脱身之法来了。
…………
因着之前荀慕雨的逃走,看押库尔和余熙的侍卫不敢再有半点松懈,火急火燎地就将两人押入了牢中。
余熙一进牢房,等着狱卒走远了,立马就开始想办法脱开手上的枷锁。
她又是拿枷锁撞墙,又是用牙咬,可这块枷锁却紧实得很,硬是连条缝隙都没有砸开。
余熙敲敲磨磨一番折腾,累得瘫坐在地,瞧着对面的库尔倒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这回,说不准真要死了。”余熙叹道,她又瞧了瞧眯眼小憩的库尔,“你这听不懂中原话的,怕是到时候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我可没说过我听不懂中原话。”
余熙猛然抬头,四顾并无人影,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可这空荡的牢房内,只有她和库尔。
莫非是库尔在说话?可又怎么可能?
“莫要奇怪,我中原话讲得比阿尔斯兰大人还好,只是我平日懒得与你们说罢了。”库尔睁开一只眼睛,说道。
本以为完全不懂突厥语的突厥少年居然精通中原话,这属实是在余熙的意料之外。
“那,近日我与荀良娣所言,岂非皆在你耳中?”余熙问。
库尔懒散地点了点头:“一清二楚,不过你放心吧,我们突厥对你们中原的事不感兴趣,阿尔斯兰大人也不会让你死的。”
“不会让我死?你这话何意?”余熙满腹疑惑,与阿尔斯兰数面之缘,尚无半分交情,何故来救?
库尔闻言,一个挺身立了起来。轻轻扯开了手上的枷锁:“这玩意脆得跟你们中原人的脸皮似的,我还要一路上都假装为它所困,真是憋死我了。”
他扭了扭获得自由的手腕,斜着眼睨着还被枷锁束缚着的余熙。
余熙极其不情愿地低声求道:“帮我解一下……”
……
待到两人都松开了枷锁,余熙这才问道:“库尔,你方才为何言阿尔斯兰将军不会让我死?等下,那是我的簪子。”
库尔神不知鬼不觉间便将余熙藏于衣袖间的玉簪攫至手中:
“你可知,尚说把这根簪子看得比命还重?”
比命还重?
“不知。”余熙答道。
库尔将手上的玉簪端详了片刻,觉得没什么稀奇之处。便又将玉簪扔回了余熙手中:
“尚说走哪都带着这破簪子,连旁人触碰都不许,我还以为有何稀奇,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也不管余熙听没听,又接着自顾自言道:
“每回与大人议事,他跟脑子有病似的,就把这根玉簪摸来摸去,稀罕得不得了,我们大人也是近墨者黑,还就这么纵容他去了。他最后还跟我们说什么,若见到手持此簪之人,便当作见他本人。”
见着手持此簪之人,便等同于见着中原朝的太子殿下。
余熙低头,静静地凝视着她手中的这支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