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再次来到卓宅,卓仲义下阶相迎。
卓宅对过的陋巷中,一头戴斗笠、肩扛木耒的人鬼鬼祟祟打望。
入了厅堂,宾主落座,卓氏激动道:“谢过公子再造之恩!”
赵简表示不敢贪功。不是他谦虚,他确实没出什么力气,不过是请平原君出面说动平阳君交出了家奴而已。
“父亲。”
这时,卓成畏畏缩缩进来,卓仲义脸一沉:“畜生,跪下!”
***
南市粮店。
孟弋召集人手在后院议事。
主理粮店的黑颈比孟弋还小些,却是做买卖的老手了,他不赞同孟弋的做法。“咱们的囤粮,三年都吃不完,不需再囤了。”
“此事无须再议,就按我说的做。”孟弋出奇固执。
黑颈被迫屈服。
交代完事项,孟弋去市楼和嬴政汇合。嬴政同她一道来的,声称要学做生意,可到底是孩子,听了几句钱粮谷帛的天书,就坐不住跑出去了。有黑衣跟着,孟弋不担心。
急促的鼓点敲起,扭头望去,见市吏在市亭竖起了一块木板,大声吆喝:“都来看了,都来看了,有秦国女贼潜入王宫盗窃舆图,至今未捉拿归案,有提供女贼线索者,受上赏!”
街面的百姓潮水般涌上前,克怕孟弋被挤着,拉着她迅速避开。
***
走到人流稀疏处,克旧话重提:“钱从哪支?收来的粮贮存何处?”
粮肆是“寡妇孟弋”的,“寡妇孟弋”名下的市肆都单独造账,自负盈亏。按孟弋的说法,鸡子要多放几个筐蓝才安全,全置于一个筐蓝,一掉地就什么都没了。分开存放,还能像湖泊那样,一湖枯了,挖沟渠,引别的湖来补给。好处显而易见,坏处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粮店账面能动的钱有限,支撑不起大规模收购,而且铺面就这么大,收来的粮食储在哪里?
“已经有着落了。”想到赵简稀里糊涂就犯,孟弋情不自禁翘起了嘴角。
克以为她仍执意要打弋叟的主意,语重心长道:“他是你父亲。”
孟弋颊边笑意褪去。日前议及此事,她半玩笑半真心地说:弋叟有钱,不给就抢。克当时就摆明了态度,他不会帮孟弋的。
孟弋说:“你放心,日后我与父亲闹成什么样,都不会叫你为难。”
克正要答话,斜刺里冲出一辆叮铃哐啷的小推车,车上鼎、鬲、罐、甗、甑、釜等厨具堆成山,摇摇欲坠,推车的小贩声儿颤颤的:“掉了掉了,让一让,让一让!”
孟弋和克急闪身,推车失控,猛冲向他二人,他们躲闪不及,被撞翻在地。
人群乱作一团。
那小贩趁乱从腰间掏出一把刀,奋力砍向孟弋……
***
卓氏父子亲自送赵简出府。
“公子大恩,卓某没齿难忘。”卓仲义再行大礼。
“足下言重了。”赵简还礼,又叮嘱卓成日后好生随父亲学经营,莫再斗鸡走犬惹是生非。
卓成诺诺点头,如小鸡啄米。
赵简上马离去。
陋巷中那人迟疑一番,转身走了。赵简的一位门客故意掉了队,没追赶主人,走入了巷子。
***
赵简的马踏上大衢,一队人从另一条岔路驰来,为首的是舒祺。
寒暄后,惊讶地发现二人要去的同一个方向。
舒祺解释:“抓凶犯。”
“秦公孙又遭不测了?”丹命舒褀率黑衣严加看护质子府,赵简自然联想到了嬴政。
“不是公孙。”舒祺颇有些无奈,“又是孟弋。”
赵简猛地勒马:“她怎么了?受伤了?”
舒祺观他容色,小心斟酌措辞:“有人雇凶杀她,行凶者没长眼,犯我手上了。”今日轮到舒祺护卫嬴政出门,行刺者太蠢,在南市十字街弄出那么大动静,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孟弋受了轻伤。幸好钟离克在她身边,我赶到时,刺客已被钟离克踩在脚下了……”
“钟离克?”
舒祺点头:“正是,义士钟离克,是弋氏家仆。传闻钟离克桀骜不驯,王侯都驱使不动,谁能想到……”说着说着,瞥见赵简面色有异,遂闭了口。
赵简问:“凶手是谁?”
“雇凶的人叫北郭纥。”
“北、郭、纥?”赵简冷笑,双腿一夹马腹,马奋蹄,荡起烟尘。
舒祺迷茫地看向虎。
虎说:“公子刚查明,挑唆恶少年行刺秦公孙的,是一个叫北郭纥的人。我们正要去抓他。”
舒祺眼神抖变。
***
一彪人胯|下皆是良骥,风驰电掣,眨眼就到了北郭纥家中。令人气绝的是,院中空无一人。
衣物散乱一地,门口的车辙印尚清晰,显然人是仓促逃跑的,时间不长。
赵简怒道:“追!”
“且慢!”舒祺阻止。“车辙印出了大门就没了,怎么追,全城海捕?”
“诶!”赵简气极,一刀砍在树上。
舒祺犹豫一番,开口:“简——”
赵简微愣。他好几年没叫过自己名字了。年少时,二人天天一处厮混,不是上树掏鸟窠祺,就是出郭田猎弋射。那段亲密无间的少年岁月,结束于左师触龙送舒祺入宫做了黑衣——大王亲卫。
“简,冒昧问一问,假如刺客得逞,孟弋重伤或是丢了性命,你将如何?是搁下一切奔向南市救她,还是继续来北郭抓人?”
赵简一时答不上来。
想到闾巷传闻,舒祺大胆推测:“简,孟弋是被你牵累了。”
***
又来到这进其貌不扬的小院,赵简脚步踟蹰。
庭院栽着一棵钵口粗的杏树,地上一片浓阴,孟弋坐在树阴中,衣袖半卷,一汉子正在为其包扎伤口。那汉子面阔口方,浩气凛凛,赵简脚步一顿。
孟弋请他吃饭那晚,他就觉出孟弋和钟离克关系非同寻常,稍加打听,知道了替她打理南市陶肆的克就是钟离克,还知道了数年前她为反抗和郭起的婚约,同钟离克私奔……
“公子?”看到赵简,孟弋起身相迎,钟离克忙搀住她。
赵简目光飘到孟弋受伤的小臂时,托在其肘、腕间的手掌已移开,赵简眼睛似灌了沙砾,硌得慌,沉默须臾,问候:“南市的事我听说了,疼不疼?”
孟弋摇头:“无碍,将将划破皮。”怕他不信,还故意晃了晃胳膊。
赵简握住她腕子,阻止她动,拧眉轻斥:“还嫌血流得不够多?”
身旁还站着克兄,孟弋呼吸局促,想介绍二人认识,赵简突然道:“这位就是大义士钟离克?久仰久仰。”
钟离克颔首:“幸会。”
赵简不着痕迹观察他,方方正正的一张脸,浓眉大眼,正气凛然,孟弋喜欢这样的?他按捺不住冲动,脱口道:“久闻钟离义士武艺高强,精通箭法,碰巧今日简带了弓箭,不知义士可愿赐教?”话锋不觉染了几分挑衅意味。
孟弋神色一紧,刚要说话,却听钟离克客气地婉拒:“山野粗人,岂敢在贵人面前放肆?”又转头对孟弋说,“肆中人手不够,我得回去了。”说罢朝赵简一抱拳,洒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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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孟弋没挽留,默默注视着他离开,看着那道宽厚的褐色身影渐行渐远。
突地,褐色遁去,庄重又张扬的玄色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人都走了,还看?”
隐隐的怒气令孟弋一愕。
情知失态,赵简暗暗自责。“孟弋,抱歉。北郭纥朝你下手,是因为我。”
唆使卓成杀嬴政的,是北郭纥。
经孟弋提醒,赵简先替卓仲义攘除了灭顶之灾,这份天大的人情送上,卓仲义焉有不配合之理?再加上赵简的警告,他明白卓成犯的事有多严重,于是连哄带打,逼着卓成讲明了真相。
卓成痴迷斗鸡,有人从齐国捎来一只鸡送与他,此鸡其貌不扬,又秃又瘦,一上场却威风凛凛,打败邯郸无敌鸡。卓成喜欢得不得了,名之为上将军,还为其打制了纯金铠甲、纯金爪套、纯金冠帽。鸡靠衣装,上将军披金在身,整只鸡气场都昂扬了,雄姿英发。一场比赛,上场后,上将军意气风发,脖子耸来耸去,威风八面,反观它的对手,一只半耷拉眼皮打盹的蠢鸡。上将军杀兴大发,喔喔喔——引吭高歌,扑棱棱冲向瞌睡鸡……
瞌睡鸡不中看也不中用,完全没招架的力气,没几下就倒下不动了,血流了一地。
上将军出尽了风头,卓成没高兴一会儿就大祸临头。被咬死那只鸡出身相当高贵,是建信君弥子牟的。
建信君!孟弋五官都快皱到一处了,一副吃了蝇虫的表情。建信君何人?靠脸上位的宠臣。孟弋不歧视男宠,歧视靠脸上位却迫害贤良的草包,建信君弥子牟就是这种货色。
建信君的宠鸡横死,护卫把卓成围起来,卓成吓得六神无主,这时有个叫北郭纥的前来安抚,自称与建信君有交情,可代为求情,只消卓成办件事。那种威慑力十足的场合,莫说一件事,十件八件卓成也只能点头。
“杀政?”孟弋听明白了。
赵简点头:“不错。”北郭纥策划了整起案件,掐准了嬴政出门的时间、地点,教唆卓成如何煽动恶少年,还特别强调要把赵亥卷进来,趁乱把刀塞他手中,让他亲自动手杀掉嬴政。
此计甚毒。倘或得逞,亥杀死政,怕是此刻秦国已大军压境。
“我的门客杵臼,抓了在卓宅外盯我梢的贼人,他同刺杀你的人,是一伙的。他们全都招了。”
据那两人交代,北郭纥策动刺杀嬴政事败,闹得满城风雨,赵王都被惊动了,平原君授意庐陵君介入调查。北郭纥慌了手脚,一面伺机除掉卓成,一面密切关注庐陵君动向。这个节骨眼,要命的事发生了,庐陵君找上了卓成!为免事泄,必须立刻除掉卓成,怎奈卓家门庭深深,守卫森严,潜不进去。至于庐陵君,他更是有贼心没贼胆。无计可施之际,突然想起刺杀嬴政那日,庐陵君马背上的女人……
陈述至此,赵简尴尬地补充解释:“市井间有些关于你我的传闻。”
孟弋大方微笑,表示无妨。
见她如此坦然,赵简继续说:“那狂徒想利用你来要挟我,搅乱我的追查。”
孟弋恍然大悟。就说呢,走南闯北这些年,自问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断人财路的事,不敢说没一个仇敌,但绝没有一个欲杀之而后快的仇敌,怎么会有人要对她下杀手?原来是这样。
她怒气冲冲:“此贼现在何处?”
赵简沮丧:“那俩囚徒是他买来的奴隶,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只知他是楚人,三年前来邯郸,住在北郭,贩卖生丝、铁器,故而被人叫做北郭纥。”
生丝、铁器?孟弋激动地扯住赵简衣袖:“随我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