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陆安
    男子双眼虚睁开,抬手欲催动灵力,却咳出一口血。

    “天啊!”千秋尔捂唇喊道,“你,你怎么如此好看!”

    男子眉头一皱,手指无力垂落,彻底昏迷过去。

    千秋尔捧起他的脸,细细凝望。

    男子眉眼昳丽,左眼下一颗淡棕泪痣,衬着浓密垂落的睫,有几分脆弱感。绸缎般的墨色长发,左耳后编了一撮发辫,缀以花叶腾纹流苏垂落肩头,温雅而俊美。

    “太好看...”千秋尔眼神发直,指尖顺着他眉眼滑动,刮过鼻梁时,顿住。

    这人快没气了。

    千秋尔忙抬手,灵力一转,吸来岸边衣裳上的腰包,掏出只圆肚小瓷瓶,倒出一颗莹白丹药,想了想,又倒出一颗。

    这是她极珍惜的回旋丹,有一粒回魂的美名,甚至没给过段凌霄用呢。

    “这么好看,不能死。”她重重点头,轻掰开男子嘴唇,喂入丹药。

    -

    陆歧真醒来时,耳边是清甜又...吊儿郎当的歌声。

    “清晨提杆我出门,见到俏郎给一棍...”

    陆歧真悚然睁眼,对上一双明澈盈笑的眸子。

    “呀,相公,你醒啦?”

    什么相公?

    陆歧真抬手撑身,谁知动不了,这才发现自己枕在女子膝头,而她环着他,一手轻轻摩挲他鬓发。

    “相公,你好些了吗?”

    “姑娘...是何人?”

    陆歧真欲坐起身,被千秋尔一掌按住肩膀,又倒了回去。

    听他这句问话,千秋尔眸光更亮:“你果然失忆了!”

    “我是你娘子啊,相公!”

    怎么得住这结论的?

    陆歧真有几息呆滞,垂下眼,眼尾流露恰当的笑意,温声道:“姑娘说笑了,陆某从未婚配。”

    千秋尔大失所望:“啊,你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吗?”

    “...自然是记得。”

    千秋尔懊恼抬头,冲天喊:“果然话本子都是骗人的!你头都撞这么大的包了,还没失忆!”

    说着,抬手戳他后脑的肿包。

    “嘶——”陆歧真吃痛,却也只微蹙眉,语气仍旧温柔,“请教姑娘,陆某哪句惹姑娘不愉?”

    他有双琥珀色瞳眸,因被千秋尔戳头弄疼,此刻眼尾渗出点生理性水光,衬着他那傅粉何郎的好面容,更是我见犹怜。

    “你这相貌生得真好!”千秋尔不禁脱口直言。

    陆歧真低眉笑笑,有些无奈。

    “你叫什么名?”千秋尔问,语气俏生生的,指尖摸过他下颌。

    他偏头躲了,道:“陆安。”

    千秋尔盯看摸空的指尖,歪头,问得自然:“你为何躲我,你讨厌我?”

    “姑娘言重。陆某只是考虑与姑娘素不相识,不可这般亲近。”陆歧真手心撑地,坐了起来。

    这次,千秋尔没拦他。

    她手指自己,冲人笑道:“我叫千秋尔!”

    “见过千姑娘。”他略一颔首,环视四处,“请教这是何地?”

    “我也不知,也是初次来这儿!”千秋尔揣手凑近他,“你呢,怎么从天上掉下来?”

    陆歧真先是垂额行了一礼,道:“忘谢姑娘救命之恩。”

    千秋尔爽气摆手:“不必不必。”

    陆歧真继续道:“...我遇歹人,奈何修为不抵,逃命时坠落此处,幸遇姑娘施手相...”

    “施手,施手!”千秋尔捧住他的手,眨眼趋近,“陆公子你放心,再来三五次,我也会救你的!”

    “千姑娘...”

    “在呢在呢。”

    “你...”陆歧真抬起食指,难为情道,“你的口涎淌到...”

    千秋尔垂眼。

    你说丢不丢人?

    她竟流出一串哈喇子,晶莹条条的,就这般水光淋漓,掉到人家公子如玉分明的指节上。

    “呀!”千秋尔面色微红,抬袖替他擦拭,“我真丢人,啊,我真真丢人。”

    “无碍...”陆歧真低低回,眉头紧锁。

    他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却不料,那女子转瞬就不介意这桩丢人事了,她语气活泼,提议道。

    “陆公子你伤势重,这里又荒郊野岭的,不若去我家养伤吧?”

    陆歧真看她两眼,心中对这人的脸皮有了些许判断。

    如今重伤无法自保,他叹息:“那麻烦姑娘了,某...”

    “不麻烦不麻烦!”千秋尔双眼发亮,猫耳嘭地探出发间。

    竟是过于欢喜,将妖相炸出。

    但她眉开眼笑,一双眼兴冲冲盯着他,还没发觉。

    陆歧真愣了下,问:“千姑娘是...妖?”

    “啊,我露出来了?”千秋尔摸摸耳朵,睫毛半垂,有些忐忑,“你厌恶妖吗?”

    “不,怎么会呢?”他展颜一笑,嗓音极温柔,“千余年前便颁布人妖和平条令了呀。”

    “再说,千姑娘还是某的救命恩人...”

    “那你会以身相许吗?”千秋尔捉到话口,猝然问。

    陆歧真笑意凝住。

    自醒来,他被她毫无章法的问话接连轰击,已有些茫然了。

    “...不。”他喃喃道。

    千秋尔皱眉,瘪嘴道:“你们人族不是最讲以身相许的吗?!”

    陆歧真垂眼:“...某会想别的方法报答姑娘。”

    家中还有个病秧子,千秋尔也不多逗玩他了。

    “那你好好想吧。”她蹲下身,双手朝后,“来,现在我背你回家。”

    无论是她的话语,还是她的举止,皆让陆歧真羞赧,但他眼下确也无力行走,加上她又是妖,可稍微不顾些男女之防。

    便抬手攀上她肩膀,低声道:“多谢千姑娘...”

    “呐。”千秋尔向后递去药筐,“背好了啊,这药材是我辛苦采的,可不能掉了。”

    陆歧真耳垂泛红,轻声回:“是...某记住了,姑娘放心...”

    他声似清玉,带着些羞涩开口时,更是清朗好听。

    这样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千秋尔仰头嗷呜,笑:“天,你的声音竟也如此好听!!”

    姑娘这声狼嚎,可吓坏了陆歧真,他不禁想起才苏醒时,听到的那句唱词。

    像是这姑娘能做出的事……

    那边,千秋尔又喊:“你再多说些话!”

    陆歧真沉默。

    “诶?你怎么不理我?”

    “......”

    “你睡着了?”

    陆歧真受她启发,立刻闭目,索性装睡。

    千秋尔扭头。

    晨曦薄光中,他俊美清雅的脸,恬淡而美好。

    她痴笑两声:“嘿、嘿嘿,连睡觉都能这么好看啊...”

    陆歧真眉心跳了跳。

    -

    “千姑娘...这、这是你家?”

    陆歧真惊问。

    他眼前,是倒了三边院墙的老屋子,西屋顶塌下成坑,只东侧一间危房,更骇人的是——

    门口槐树下,累着三具尸体。

    “是啊,我目前住这儿,算是家吧。”千秋尔敞亮道。

    陆歧真战战点头,由她背着进院。

    及至东屋门口,房门紧闭,千秋尔腾不出手,便灵活扭身,一甩腰,用背后陆歧真的屁股撞开了门。

    “......”陆歧真深吸一口气。

    门开,满室苦涩的药气扑面而来。

    陆歧真迅疾扫视屋子。

    墙皮脱落,光徒四壁很是寒酸,中间有张老旧的四方桌,里侧靠墙设了一张木床。

    看着那床,陆歧真瞳仁皱缩。

    床上躺着个身裹青布的男人,布从头裹到脚,只露出鼻孔,乍一看,仿佛床上躺了个蛹。

    “到啦,这就是我家!”千秋尔笑喊。

    听到她声音,段凌霄咬牙低骂:“蠢、妖!”

    “呀,阿段你醒啦?”

    千秋尔背陆歧真进屋,将他放到桌沿,便欲去看段凌霄,谁知这时,身后人却紧扣她肩膀。

    “怎么啦,陆公子?”她回眸,瞧见他压低的眉眼。

    “你,到底是什么妖?”他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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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放在她后颈的指尖,不露声色悄现一道锋利绿芒。

    “我是...”

    “还不快给我解开!”这声怒喝响起,陆歧真骤然收回指尖锋芒,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我是啾鸣海灵猫啊。”千秋尔回完话,跑到床边,“阿段,你怎么啦?”

    眼周被青布微掩,段凌霄视线朦胧,瞧着她模糊的身影,问:“你套在我身上的是什么?!”

    “哦,我怕你乱跑啊。”千秋尔俯身挑开他脸上的布,望见他含怒的眼,愣住,“你怎么了...?”

    “你又不高兴啦?”千秋尔猫耳垂折,实在有些累了,“我都记得给你留鼻孔出气呢...”

    “你!”段凌霄脖颈发红,额角青筋凸起,“你要气死我吗!”

    “不不不,”千秋尔摇晃食指,小幅度前伸,怯怯指向他,“不是我,是你。”

    “你总动气,是你要气死自己。”

    说着,还颇为同情地注视他。

    段凌霄动动手脚,奈何皆被束住,牵扯老旧木床嘎吱嘎吱的响动。

    “我不与你磨嘴皮子,快给我松开,我...”段凌霄怔住,这才看见桌上有个人,“他是谁?”

    屋内没有凳子,陆歧真进屋就被放在桌上,听这一男一女吵嚷,正局促地坐着,见那人提及自己,便露出得体笑容,抱拳道。

    “见过少侠,在下陆安。”

    段凌霄并不理会,冷睨他片刻,看向千秋尔:“怎么随意带人?”

    “因为我是随意的人啊。”千秋尔瞪他一眼,转身跑出房间。

    房门嘭地闭合。

    她也没说去作甚,屋内两人都误会她生气。

    陆歧真对着空气眨眨眼,摸了摸膝盖,扭过头,与床上的段凌霄对视。

    “少侠莫要误会,某与千姑娘是萍水相逢,某不慎落难,幸有她好心相助...”

    “我有何可误会的?”段凌霄扫他一眼,察觉他也经脉受损,便冷声打断。

    看出他对自己有敌意,陆歧真也不强求搭话,微垂颈,静静坐着。

    段凌霄余光觑去。

    男人虽不甚体面地坐在桌沿,但他面容姣好,身姿俊雅,硬是可让人忽略这点突兀,就连这微微颓丧的姿势,也让人瞧出些奇异的风度来。

    段凌霄想起初遇千秋尔,她对那戏子便真假不明的痴迷,想来这次亦是吧。

    “花痴猫。”他低声道。

    -

    千秋尔煮药回来时,方推开门,便听到一声清润问话。

    “千姑娘,你还好吗?”

    男子面含浅笑,窗外日影晃过他面容,俊美而秀澈。

    “陆公子,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千秋尔疾步奔去,拥住了他。

    若每日都能见着如此美色,还是这般温柔的美色,世上有何愁苦过不去啊!

    陆歧真没料到她会如此,无措地抬起两臂,不敢碰触到她。

    他求助似的,望向床边。

    段凌霄冷眼回视,撇撇嘴角,没说话。

    “千姑娘,你...你相公还在呢。”陆歧真只好自救。

    段凌霄闷声呛咳,被这一句中伤。

    “相公?我哪来的相公?”千秋尔顺他目光看去,嗷一声笑,“误会,大误会咯,那只是恩公,不是相公。”

    又眼波流转,向他递去一眼,“陆公子,你不是尚未婚配吗,不若我们——”

    “那妖怪,”段凌霄的声音毫无波澜,冷直直道,“你且过来,将我耳朵堵上。”

    “噗。”千秋尔低笑出声,端起桌上药碗走去,“堵耳朵太麻烦啦,阿段,我这有毒聋的药。”

    又忽停脚步,回身问,“陆公子可还能抬手?”

    陆歧真起初没明白,待看清她兴奋的眸光,登时恍然大悟,忙抬起药碗。

    “某可以自己喝,姑娘莫要担心。”

    千秋尔有些失望,点点头,走向段凌霄。

    倏地,身后响起瓷碗碎裂声。

    千秋尔回眸,陆歧真左手颤抖,棕褐色药渍沿着指缝淌落,瓷片四分五散迸溅。

    他转过头,有丝敌意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