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哄笑的少年们止住了笑容，好奇地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眼神里说不清道不明的，但是少不了几丝轻蔑。
秦偌游迈着闲闲的步子，走到台子边缘好整以暇地蹲下点了点小姑娘的脑门，“哪里来的这么不懂规矩？”
计忱文想着，当时自己瞧见这场面，颇觉得神奇。
说赎就能赎走的吗？
他们的话可不是正儿八经的谈判。
只见小姑娘局促不安地揪着身前的衣料。
秦偌游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嘴角裂开展露出坏笑，“好吧，那你说说，愿意出多少赎他呢？”
小姑娘单纯地以为对方妥协了，于是忙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二十文钱。”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死大爷我了，眼泪都要出来了！”
周围爆发的一连串笑声让小姑娘更加不知所措了。
秦偌游笑得更是直不起身，一直冲茫然的小姑娘称好。
“好呀！时烨，你听到了吗？你只值二十文钱了！”
“堂堂世家公子，落魄后，只能沦落到被乞丐用二十文钱赎走的地步！”
周围哼唧唧的笑着，小姑娘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了。
她也好似才明白世间的恶，不单单只有恶语与拳脚相向。
他站在台子的正中央，看着她，猜想她下一步是转身跑掉，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默默擦着眼泪。
却不料小姑娘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了台子，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在没有任何防备下拉着他跳下台，推着人群向外面跑。
她的身板真的瘦弱，拉着他的手不能用纤细形容，皮贴着骨头，青筋脉络清晰可见。
她似乎有点能耐，学了些什么东西，可以轻巧地带着他离开人群。
作为时烨的他不知道，但是作为计忱文的他明白那是鬼修才会拥有的道法。
只不过这样的潜能没有被开发。
小姑娘拉着他在大街上跑，周边橘红色的灯笼接连从余光闪过，附近打起的铁花，焰火在天空四溢，后如星光坠落，点点匿于黑夜之中。
好热闹，好安静。
耳边是喧嚣的人声，他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是冲破了什么，那么快。
直到跑累了，停了下来，开始慢慢远离人群。
“我叫宣溶。”
“嗯……你这么看着我，是觉得我的名字很奇怪吗？”
“我的名字可能随意了些，就是……我娘是在溶洞里生下我的，她说阴叨叨的名字更适合我的命，说是我的命可能会有点苦，起个相宜和谐的名字日后会有奇效。”
“我听他们说，你叫时烨，是那个带着火的烨字吗？感觉是活在太阳下的人！”
“我识得很多字的，小时候我娘经常带我读书练字！所以不要看我这样觉得奇怪。”
一路上，宣溶似是很久没同人说过话般，喋喋不休地扯东扯西。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她忽然蹦跶到自己的面前，“是不是，其实你也觉得我刚才是羞辱你的。”
“抱歉……”
“你不是只值二十文钱。”宣溶低下了头，有些窘迫，“而是我全身家当只有二十文钱。”
“无妨。”他不太希望别人为他胡思乱想。
因为他其实没在她身上想什么。
方才心中短暂的炽热感已经归于平静，他在想自己此次的计划是否能顺利成功。
若不成功，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宣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神情，乖乖地站到他的身边，“我知道其实你也很难过的。”
“我们好像的。”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我的父母在我七岁那年也离开了我，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的，周围的人也会欺负我，揍我。”
“但是我们又有点不一样，我知道找机会跑的。”
“跑出来了就不用受委屈了。”
“这次我带着你跑，下次你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也要学会跑。”
她停下了脚步，冲自己腼腆笑了笑，“我就不继续走了，我决定去首城看看。”
面对她营养不良的面孔，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邀请道：“过几日我也要去首城，为表谢意，这段时间供你饭吃。”
他说完，小姑娘的双眼变得异常的亮。
真是罕见的人。
他想着。
他本意是想让她能吃几顿饱饭，然后给些银钱助她度过这段吃不饱穿不暖的危机。
却不想，一留她便是留了几月。
她的话超多，多的让人想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么多想法与分享的力气。
更想不明白，过着七年压抑生活的人，怎么会这样热爱眼下？又是那么的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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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与上官潋合作后，她常常盯着上官潋的妻子白乌恬瞧，瞧了白乌恬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待到无人的时候，会跟着他的身后，他去哪里，她也跟着去哪。
有时候还会乱发脾气，说些他不曾注意的事情。
她问：“为什么我同你先认识，可是你与白姑娘好像更加熟悉？”
他答：“不曾有与谁更熟悉一说。”
她不吭一声地转身走了。
“时烨，你是不是有点喜欢白姑娘？可是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上官公子与你关系很好，你不可以这样的，忍不住也不可以。”
他有些不悦，没有理她。
她又转身走了。
“为什么今天在街上，我和白姑娘同时在等新扎的小猫花灯，老伯伯扎好后是递给我的呀……你为什么伸手接过，转手递给了白姑娘？”
她腮帮气鼓鼓着，红着眼睛，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水。
他好像并未注意到此事，只记得上官潋走的时候交代他白乌恬在等小猫花灯，帮忙给守着一下。
不过，回到眼下。
他察觉到宣溶和自己呆着，过得好像越来越不开心了。
有她在的时候，他也总是放不开做事。
他想着该让她离开了。
他赠了她一枚玉佩，告诉她以后在印奚国受到阻挠的时候，可以出示这枚玉佩。
保她一路通畅。
小姑娘没有接过，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望着一会儿，便扭头回了屋。
他还是将玉佩塞到了她的行李里。
次日，也就是她走的那天，晚间天气骤冷，也开始下着雪了。
他总是心神不宁，几番出去找她。
可是她就像凭空消失了。
无影无踪。
后来，印奚国被灭了，身为新帝的上官潋，头颅被割下悬挂于城墙。
白乌恬身着素衣，跪在地上哭着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浸了毒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他的皮肉。
天旋地转间，他忽然想，新的国自此诞生后，那个爱同他说话的小姑娘会不会不敢拿着玉佩为自己摆平困难？
其实，新的国也可以，只要是这片土地。
他们应该八年没有见面了吧。
计忱文楞然地望着手中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