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噢。”
“完全不是你刚才想的那样。”
“嗯嗯,我听着呢,长官。”
“季宇飞,你够了……”
这简直是有史以来的最爆炸的超级大事件。
八面威风,雷厉风行的苏霆元帅,竟然也有对属下面露难色,有理说不清的时候。
他为难的‘原因’正舒舒服服霸占他的座位,吃着自己带的糕点,喝着季宇飞泡的热茶,好不悠闲。
糕点份量很足,装满整个三层礼盒,苏罗没有丝毫要分享的意思。
他甚至不愿客套几句,只顾自己一口接一个的塞,没咀嚼两下就吞咽,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饿死鬼重生,唯恐谁来虎口夺食。
但觉得他的吃相喜庆,季宇飞又不自觉地帮人续杯,温声询问他是否要添小料。
反倒是水杯空空的元帅被彻底冷落在一旁。
因参谋长上进的服侍态度,苏罗大发慈悲理会他了。
“再加五勺糖,半杯奶,还有那瓶蜂蜜也全挤进去,反正——”
说话间又咽下一大口奶酥,苏罗呲牙笑道。
“反正我大哥也喝不完,会愿意让给我的吧,对么?”
被他这个刺头扯进对话,苏霆是万般不情愿的。
于是在苏元帅的半无视、半默许的前提下,季宇飞还真倒光了整瓶蜂蜜。
白瓷杯盛满一团乌黑浓稠的流体,令人联想到巫师搅拌的坩埚,里面沸着刺鼻熏眼的魔药。
看着如此邪恶,绝对会被饮茶爱好者群殴的产物,饶是季宇飞也不敢恭维。
后来见苏罗脖子一仰咕嘟咕嘟灌,整杯下肚毫无压力,他即刻行注目礼鼓掌,情不自禁的。
“在下竟不知,小少爷您的口味……如此别致,倒是令我们大开眼界了。”
填饱肚子,苏罗发出满足的哈气声,让身体陷进皮椅的靠垫,转动底盘的六轮。
“你可以再去多擦擦眼睛,今后要大开眼界的事,唔……多着呢。”
犹如酒劲作祟,苏罗咽着涌上喉咙的气,餍足地哼哼一声。
若不看他夸张的食量,霸占哥哥地盘的蛮横行径,还有之前擅自闯入营地、恐吓追打新兵的违规操作,他这幅样子倒勉强能和人畜无害沾边。
他眯眼似要小憩,苏霆见机将两张纸夹着笔,精准掷到桌上。
“让你顶替真正苏洛的罪魁祸首找到了。”苏霆声音冷得像能结冰,无动于衷的神情仿佛是在谈论一个陌生对象。
男人是伪装还是真不在乎,苏罗无需也没判别的必要。
他用两指夹起这架‘飞机’,纸与眼睛隔得老远。
“佐伊·贝内特,跟随苏家近四十年的家庭医师,也是佩佩郡本地出来的唯一一个医学生,他那份关于蓝月能源人|体改造再优化的研究报告,还曾在首都获过奖。”
过目不忘的季宇飞总结出概要,也习惯性地补全白纸黑字后隐藏的脉络。
“是他十七年间一直在伪造你的体检报告,包括最初……”
出事的上代元帅夫妻,他们原本安生留在营内,一人待产一人陪同。
可不知中途发生了什么,那两人竟连夜搭乘私人航车离开山脉。
失联十三个小时,他们最后发来一条消息给苏霆,告知他的弟弟苏洛平安降生。
再之后就是航车坠毁的噩耗。
仪器的核心系统自动返送求助信号,定位到山脉另一面的峡谷。
那里山石陡峭,无处下脚,常年浸淫在暴风雪的急流之中,是完完全全的人类禁区。
根据航线的数据判断,当时那对夫妻是准备翻过山峰,怎料与一股强冷空气相遇,不幸坠毁。
当搜寻部队抵达时,就只看到金属残骸中的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以及,躺在唯一一个保护舱里的婴儿。
“佐伊医生帮夫妻俩验尸,他亲自照顾你三年,虽然后来他作为特招人员去了首都医院,但……”
说到这季宇飞微顿,看一圈两个假兄弟的神情才试探道。
“但后面依然是他经手小少爷每年的例行体检,血样分析也是。而上个月他突然辞职,全首都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别说首都了,他名下所有财产资金不见流转痕迹,整个人像凭空蒸发一样。
旁听的苏霆暗自闭了闭眼。
因为是从父母那代开始信任,并且常年伴在身边的熟人,谁也没想到一开始就是佐伊医生动的手脚,更猜不出他隐瞒十七年之久的用意。
若要说次要责任在谁,常年忽视弟弟的苏霆也可以说是一名间接帮凶。
既是为公事与职责所困,也涉及到私人因素。
家庭剧变后,是他下意识逃避了。
他将弟弟与不堪回首的悲剧画上等号,用疏远来隔绝潜在的问题,一个他无法完美解决的矛盾。
一边是已有十二年情感的至亲,一边是突然降世也没多期待的婴儿,牵挂的指针有所偏移是人之常情。
只要看到那日复一日长大的男孩,他就会不可避免地想到永远停留在那天的双亲。
于是,某种强烈抵触的危险情绪就会穿透心脏。
时至当下,真正的‘苏洛’是否还活着都难说。
把皮椅晃成摇椅,苏罗吐出一句相当刺耳的提问。
“怎么,现在觉得后悔了?我情深意重的好大哥啊。”
沙发上的苏霆不置可否,抬首反诘。
“我看你倒是不后悔。这个苏家,这个斯卡蒂到底有什么好处吸引你这么坚持地留下?”
他没提青年绑架前后的突兀转变,因为他知道审问不会有回应。
他没再追究对方言行举止的出格,因为他明白阻拦毫无意义。
此时此刻,他仅以北军元帅的身份跟人对话。
犹如一场战前商谈。
意识到的瞬间,苏霆似脚滑踩进沼泽,为自己的大意和泥浆的难缠缄默。
未满半个月,他居然就先亲自结束了对方给的‘考虑期限’。
这到底是他没沉住气,还是对方的‘绝对心境’有左右现实的可怕能力,竟真的把他带进弯沟里……
注视苏元帅沉吟时的脸,季宇飞也不动声色忖量着。
他虽然拿苏洛少爷打趣发小,对其笑脸相迎,可他怀有的忌惮分毫未少。
在外人看来突然‘觉醒’的青年,展露出一定的眼界实力。
是过去藏拙也好,因故异变也罢,围绕他的命题始终避不开一个‘他想要什么’。
另外,如果是要跟他们交易的话,他又能给什么?
纸张哗哗,在苏罗右手里压缩成一粒石子大小,最终被弹进壁炉。
完成证据的销毁,他摆正身体,双手交握平放于桌案。
“你们是我选中的阵营。”
他的声音平缓,却包含一种深沉的力度。
“是我看中你们的价值,并认为它将会在我手中实现量的跃迁,在未来达到足够与我相衬的水准。”
“能够接受我的指令,成为我的子民,景仰我的身影,追逐我的脚步,将会是你们能得到的最高回礼。”
道出一番比态度有过之而不及的自大宣言,苏罗话锋一转。
“如果我真这么说,你们肯定要把我连夜打包轰出去了。所以你们就先当预热,听一遍过过脑子吧。”
他两手在脸颊边摊开,笑嘻嘻地模仿太阳花。
苏元帅冷哼,季参谋干笑,唯有走到正点的挂钟为苏罗冷笑话般的转折捧场,铛铛敲响。
以假咳清嗓子,季宇飞自告奋勇插话道。
“小少爷,劳烦您解释得再详细些,不然您知道的,像元帅这么口拙舌笨直来直去的粗人,您把饭直接喂到他嘴边他也不咽。”
‘粗人’苏霆欲言又止,却被参谋有意的一瞪噤声。
比他圆滑太多的季宇飞继续扮演弄臣,又像是哄小孩的金牌保育员,果然立竿见影。
“嗯,言之有理。”苏罗右手五指轮流轻敲桌面,他装出一副捉弄人的口吻道,“大哥,您得找个机会改一改这些坏毛病,否则未来会很吃亏哦。”
“多谢提醒,我个人的事我自有决断。”
苏霆说罢站起身,同季宇飞站到一起,终于离开会被主位之人看扁的角落。
笑够男人难改的执拗,苏罗话回正题。
“我知道你们不会信任我,而我也不需要你们的信任,所以,作为晚宴前菜的甜头,我就特别赠予两位一个忠告吧。”
季宇飞面带微笑,看不出深处的心绪。
苏霆一脸厉色,目光冰冷地审视。
青年的一句话瞬间改写了二人的神态。
“你们应该庆幸,在那毒药不知不觉放倒你们所有冤种弃子之前,它自己就先枯竭流尽了。”
毒药?
两个营中的最高位者不约而同想到一个答案。
“蓝月?”季宇飞低声道,“这不可能,蓝月能源可是通过所有检测和试算的,那还是科技没退行的旧时代,没可能造假的。”
“谁跟你说造假了?”苏罗懒洋洋打断他,“没错,你们看到的,相信的全都是真的。”
季宇飞无所适从地一怔。
工于智计,学识渊博,他立马从青年的哂笑中解读出了全句。
有关蓝月能源的奇迹性能是真的。
但他们所相信并知晓的,却不是全部。
固有认知惨遭撼动,他一时无法扭正,嘴巴自行辩驳。
“可血红王推动下的变革成功了,人类体能大幅提升,子代的基因有效优化,那些重伤残疾的人,不都、不都——”
他的独角戏突然唱不下去。
何等愚蠢。
何其可笑。
同样失语的苏霆已能熟练地从青年脸上找出这两句话。
或许是他们呆愣的样子取悦到了对方,也可能是念在季宇飞之前的恭维到位,青年没像医院那天忽然抽风发威,而是娓娓道来。
“初期推行当然是大成功,可你们别忘了,事物是有周期的。”
“你们自己也会研发武器,应该有这个概念吧。”
新研发的药物和技术,要从最小也是最可控的单位开始临床试验。
而经过动物、植物、人类志愿者的一轮尝试,蓝月能源通过长达数十余年的考察。
因为有先进的生产技术,良好的环境条件,过去人类的平均最高寿命在一百五十岁。
首次接受蓝月改造的志愿者,一名因生育瘫痪的omega,她不仅身躯复原,还健健康康地活到两百零五岁才因为意外离世。
刚试图搬出该例子扳倒苏罗,季宇飞闪躲不及,又被对方的下一句直掏心窝。
“可是,‘沉降’确实已经大面积发生了吧。”
接受改造的alpha和omega摆脱腺体的掌控,其后代机能水平提高,天然的对信息素有耐性……
可有耐性,不就是另一层面上的失效吗?
“啊,对了对了,还有一点我忘了说呢。”
仿佛按表掐点,苏罗在另两人稍微缓神的时刻再度出击。
“无污染,不耗损,你们是这么赞颂它的吧,那个便利的,什么奇迹般的玩意儿。”
到这节骨眼上了,他依然抖机灵不念能源的全名。
一如他此后直视季宇飞,摩挲下巴的调笑态度。
“那东西要是进了人体……还代谢得出的来吗?”
季宇飞如被扼住咽喉,张着的嘴再也发不出声。
在他眼里,看他像看滑稽戏的青年,一个笑得可恨可怖的观众,已然是摧毁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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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的魔鬼。
无耗损,无污染,有如神迹般的特质。
那意味着注入人体的蓝月能源将会百分百地存留,并且通过生育传递下去。
浓度与含量代代叠加,得到的固然是后裔强化翻倍的结果。
可其他的呢?
如果累积到一定程度,又会发生什么?
周期只有一生的他们,根本看不到没有始末的能源将会如何渗透他们,乃至整颗星球的未来。
“现在是对信息素不敏感的话,下一波应该也是相近或相通的地方先被麻痹掉吧,毒不都是这样靠循环扩散的么。”
嘲笑般的提醒再起,季宇飞已维持不了礼貌的对视。
他盯着自己脚尖,还有被他踩出褶痕的地毯,眼前一暗一明,晕得厉害。
循环。
蓝月无法单独在外保存长久,所以基本即取即用,但能稀释或短暂承载它的物质,星球上却遍地都是。
水,土壤,植物的根系,流动的风……
曾被奉为神物的东西,其实就泛滥地蛰伏在生态循环的每一处。
只不过那些都无法像他们人一样,有目的性地筛选巩固,想方设法地延长保存时间,完美提升它的渗透率。
可这东西,这根本没有思想,没有生死概念的暗杀者,到底想干什么……
嘴唇因心悸发干,季宇飞已彻底没了后话。
其实他大可再虚张声势地质疑一下,过后再按此思路慢慢调查。
但是,今天苏霆也在场。
年轻元帅仍是一语不发,然双眉间的深深纵纹已暴露他杂沓的内心。
想追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想发声却是无话可说。
他最后沦落到只能喃喃自语的地步。
“这件事,难不成当初就有人……知道。”
被他们祭奠的祖先,怀念的旧日主宰,蓝月的推行者。
血红王不可能不知情的。
若真如此,那他们岂不是成了——
“罪犯的后代,人类的叛徒,家传的帮凶。”
讨人嫌的怪家伙不知何时伸长手,比在他眼前问道。
“以上三个您更喜欢哪一个头衔啊,嗯?大哥。”
再听讥讽的话,苏霆完全怒不起来了,他长长一叹,望向挂满整面墙的照片与功勋。
他原以为雪崩还未发生,如今却迎头一棒被告知制造暴雪,吹动寒风的人竟有自己一个。
那他们家那么多年苦苦守护着的,又是什么?
真是何其荒唐。
真是何其可悲。
眨眼压下两声喟叹,苏霆再转向青年又恢复原状。
“普莱德他们也知道,是么。”他完全是低声求教的口吻,透着一丝急促,“他们会有解除影响的办法,能找到终止扩散的手段,对么。原始资料全在他们手上。”
男人好不容易放下脸面与偏见,却得到对方摆摆食指,恶意耍弄的答复。
“说好只是前菜,您怎么又变贪心了?哥,这样不好,会教坏小孩的,比如说你弟弟我。”
苏霆:“……”
两股气在苏霆狂呼吸的胸膛里乱撞,他粗重的呼吸声一度叫醒魂飘状态的季宇飞。
看着后者不断做出快冷静的手势,他扶腰垂头,低声一笑。
“哈……”
他算是看明白了。
傲慢青年的无常脾性不是目的不纯,而是太纯粹了。
所有人的窘迫,苦恼,悲痛,垂死挣扎,在自诩为王的青年看来都只是一味调剂的余兴节目。
“如果我这叫贪心,那你的应该叫什么?无底洞吗?”苏霆语速加快,表情莫名生动了些。
“那是当然。”苏罗用椅子转着圈,“我必须是最贪婪的,也只能有我一个。”
与过去一味的鄙夷不同,听懂意思的苏霆哑然失声。
贪婪即为器量,若没有装载善恶极端之间的全部,阅见人世种种欲望,又谈何立于众生之上。
这种人,绝不会有世俗意义上的占有欲。
因为他默认不管事物如何易主,只要在自己的触及范围内,那就是记在他的名下。
大众评断的高低贵贱对他来说也了无意义,因为他自会有看重,或该说眷顾的一方。
而那会赋予全新的价值。
恍然间,苏霆攥紧的手中又出现了粘稠触感。
被咬一口的苹果溢出蜜||汁,似洗礼的圣水滴落,铺开,将迷惘的阴霾一扫而空。
捏出手汗的苏霆目光不自觉地游移。
窗帘下摆的红坠,青黑金属的桌腿,一番迂回飘荡后,他与另一双黑眸正面相迎。
似曾相识的情形,今天的他却被人撑着脑袋端详。
那看不出真意的浅笑唯有一条讯号清晰可读。
——余准许你胆大包天的直视了
苏霆右手轻轻一抽,并未避开视线,反而是在心里发笑。
无奈且另附一种‘是该如此’的笑。
他不禁去想,今后和这人共事或许也是一个疯狂却值得期待的选择……
一点整时钟敲响,这场三人会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开始,也以稀奇古怪的情形结束。
只见苏罗眉头一皱,单手撑桌跳出来。
他径直冲过季宇飞苏霆中间,火箭一样撞开大门。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乖弟弟的角色,临了退几步扒在门旁报告。
“银河少女战士换时间播了,我先赶回去看了,拜拜大哥!啵~”
一枚看不见的飞吻在空气里飘荡,苏霆脸上的倦意肉眼可见增多,最终让他黑了脸。因为走廊外不知何时候着一批错愕的下属,有幸目睹全程。
“果然,还是算了吧……”
他摁着眉心否决刚才的‘共事’想法。
这如四季无情变换的家伙,实在无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