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元首的蓝宝石08
    这实在是非寻常凡人所能承受。

    是大福,也是绝对的大祸。

    一念之差的转变并不掌控在持有者的手中,乃是那位授予者。

    在拿到印有苏家家徽的邀请函时,尼克·哈里斯连咽数口唾沫。

    他心里像住进了一个灵感飞溅的诗痴,替他写出绝妙感言。

    “我家主人的意思我已传达到,请阁下今晚务必前来捧场,莫要浪费那位的一片好心。”

    银发老人照本宣科,念完转身便走。

    “等等!”

    尼克跟上一步叫住人。

    “您说的主人,他是——”

    执事模样的老者侧目,有神的眼睛掷来一道锐利视线。

    尽管萌生退意,但尼克用更旺盛的探求欲盖过了。

    “请问是苏元帅送我的请帖吗?”他站定,恭敬地小声询问。

    嘴上点明的是一个,他暗含期待的眼神却在巴望着另一答案。

    “苏元帅业务繁忙,他只是本次晚宴的发起者。”

    老执事回以同样含蓄的答复,说罢径直离去。

    昏暗宿舍独留金发青年一人,在原地反复摩挲着烫金请帖,描摹着细腻印花。

    “只是发起人吗?那么……”

    那么,真正要他去的人,只能是三天前他们宣誓效忠的‘国君’——苏洛少爷了。

    当他调动记忆,留在脊髓深处的颤栗感便会复苏。

    紧接着,他不得不像这三天里每一次想到那青年后的那般,只能瘫坐某处。

    他依然害怕,但亢奋无法遏止。

    他明知要远离,但安逸被窝外的冰冷传说仍让他着迷难忘。

    “到底是为什么?”尼克自问着,借助刚才的‘灵感’成功解答。

    他曾听闻,繁华首都有着数不清的娱乐场所,一些有闲钱的人会为追寻刺激而去滑雪蹦极,徒手攀岩。

    生在极寒之地,日夜与危机作伴,过去他不懂这些儿戏一样的做作项目有什么值得体验。

    幸运如他,因为一场游戏领悟了。

    青年呼出口浊气,渐渐止住震颤,正好半小时的午餐结束,室友们成群归来。

    见了他的样子,听完他的解释,他当天的三名同伙坐不住了。

    “这这、这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他的下铺反应激烈,高声喊道。

    “后来元帅一直都没责罚我们,指不定就是不愿在极度宠爱的弟弟面前动怒破坏形象,现在打算秋后算账。”

    尼克闻言喉头一哽,他正欲反驳,可眼前却又闪过苏霆怀抱着人,快步闪入门后的画面。

    动作那样的急切又谨慎,仿佛生怕旁人多看一眼,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你快别乱说了。”曾是大话王的尼克笑得勉强,“如果真是为了追究我,怎么单独请我一个?”

    “哎,对哦。”

    合理的猜疑打开思路,同僚们又纷纷追问起来。

    “那又为什么只找你啊?讲不通啊。”

    “你再跟我们说说看,你大前天到底对那小少爷做了啥?”

    “该不会想教训你的不是元帅,是小少爷?”

    ……

    似是乐于听见自己与传闻中的‘蒙迪戈’绑定,尼克又找回标志性的精明嘴脸。

    他不禁抱臂笑道。

    “说不定——人家小少爷是看上我了呢?对我一见钟情吧。万一我未来入赘成功,你们可别羡慕我哦。”

    的确是看上了。

    也的确是‘一见钟情’。

    不过如今这位小少爷的意思却与尼克·哈里斯的调侃天差地别。

    在世界原有的轨迹上,苏洛因腿疾养伤一年,闭门不出。

    一年后,真正的‘苏洛’即流落在外的真少爷谢云哲被找回,他偶然和已是上等兵的尼克·哈里斯相识,与其成为亲密好友。

    尼克折服且仰慕于谢云哲,察觉苏洛在暗中针对谢云哲,便用起一张巧言令色的嘴。

    他不仅加快了苏洛的倒台,还在对方被赶出门后忽悠不少好兄弟前来加倍奉还。

    那么,如今以苏洛身份邀请青年,是为了顺手报复吗?

    还是想提前笼络人心,避免未来重蹈覆辙?

    若有谁当面向苏罗提这两个问题,他的回应一定如当下。

    抓起,助跑,以标准的满弓姿势将人投掷,用劲之大仿佛能让其射穿群山高楼,绕行整个星球一周。

    不过在基地的研究分区,他扔的不是标枪或问蠢话的人,而是职员拿给他解闷的杂志。

    “这个无聊!”

    “这难看死了!”

    “这种毫无营养的东西你们居然也敢拿来敷衍我?”

    ……

    伴着他的声声鄙夷,藏书与画报满天飞,六名接待人员满头大汗地去接、去捡他丢的东西,狼狈得不行。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从一开始的随手扔变得越扔越远,也越玩起劲。

    简直是把他们当狗一样逗弄。

    才十分钟就闹得鸡飞狗跳,他在姗姗来迟的季宇飞心里再次刷新了记录——为非作歹的程度记录。

    连续三天没合眼,季宇飞缓了缓才露出职业假笑。

    他上前迎接道。

    “小少爷,让您久等了,我——”

    正说着他眼前一黑,整张脸埋在软绵绵,湿漉漉的物体中。

    而且,他还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

    “好耶!正中红心!”

    苏罗在沙发上高呼,与呆若木鸡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只见一滩软体生物盖住季宇飞全脸,虽然它开始黏住了,可却败给重力又一点点滑落。

    啪嗒,‘活面具’掉地上了,是枚海星。

    它最后溅出的黄绿粘液又弄脏季宇飞的浅色裤腿。

    季宇飞:“……”

    这一刻,参谋长的表情仍定格在前几秒的笑,双眼则彻底死了。

    难得见他出糗,跟他熟络的职员既担忧又想笑,只能拼命忍耐唯恐冒犯了他。

    但却不是苏罗要顾虑的。

    “噗、噗哈哈哈!”

    现场爆发出一阵放肆又豪迈的大笑,是苏罗拍着沙发扶手前仰后合。

    “好!很好!喂你们几个看好了,这才叫娱乐,这才是让人真正发笑解忧的好戏。”

    听他高调称赞,也就季宇飞擦干了脸接应他。

    以带人参观为由,季参谋独自将青年领进大堂深处的入口。

    穿过三道安全门,他们并肩走在一条全封闭甬道。

    道路通往的尽头,是全基地仅有五十人才有资格踏入的绝密实验室。

    五十人里近一半是纯研究员,还有的就是季宇飞这样兼具知情权参与权的特例。

    而这三天,他们前所未有的忙碌。

    一手抓蓝月能源的再解析,一手又加紧破译生物记忆芯片的奥秘。

    遗憾的是,付出与回报有时并不成正比。

    “一无所获。”

    季宇飞粗暴地概括现状。

    “解剖过了,化验过了,除了得知那鸽子的大脑比正常的重一点五倍,毫无头绪。”

    成分构造都无异状,饶是再顶尖的科研者也无从下手。

    至于另一项目,他们的进度就根本没动过。

    毕竟实验室的上限摆在那,他总不能凭空变出和百年前一样的尖端仪器。

    “抱歉,光让您听我抱怨了。话说回来,您怎么会突然想来这,不然我就提前叫他们收拾好,恭迎您的大驾了。”

    快走到底时,季宇飞才问起这茬。

    今晚就是苏霆百年难遇举办的第一次聚会,而主角正是大难不死的苏洛少爷。

    先不提苏霆,这为极好面子的青年怎会错过亲自监督的机会?

    “这个嘛——因为我吃早餐时看到了双黄蛋,不太吉利,所以我就来了。”

    “啊哈哈,原来如此。”

    料到不会有正经解释,季宇飞一笑而过,接着上前扫描掌纹眼瞳。

    “请您先退开几步。”他委婉提醒道。

    几秒后密门开启,一股臭味直扑面门。

    汗味,馊味,外加化学废料的气味混合,浓郁得已快凝成实体。

    往里看,死气沉沉的研究员犹如丧尸,一个个麻木地在各自岗位上操作。

    “小少爷,要不您先等会儿……”

    季宇飞的后话已没有再说的必要。

    对屋里的脏乱臭视若无睹,苏罗背着两手直接走进去。

    他步态慢又随意,一路安静来到白鸽所在的实验台。

    它的内脏被取出单独码放,每根羽毛也被仔细地标号排开,就像旁边大小一致的表皮切片、肌肉分块。

    解析它的人有着顶级钟表匠的严密作风。

    “布雷格。”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属于面颊凹陷,灰发及腰的高瘦男子。

    他没看新访客和季宇飞一眼,兀自坐下戴好手套,接着取出切片放入仪器观测。

    “小少爷,布雷格他对谁都是这样子,他刚才是自我介绍来着。我先代他向您道个歉。”

    季宇飞连忙解释,求情一般说道。

    “他是我们这最顶尖的天才,几乎所有设备都由他用黑||市收购的古董机仿造……”

    在今时,‘老古董’反而象征着他们造不出的前沿科技,只能摸索着尝试复原。

    听完一番话,苏罗脸上并未浮现不悦之色。

    “道歉?”他反而弯起嘴角问,“他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呃,这……”

    季宇飞语塞,又刷新了内心记录。

    都道帝王心难测,他看这跋扈青年也是一等一的难懂。

    就比如他也看不透对方接下来认真翻看报告,又摆出和布雷格同样旁若无人的姿态。

    当他快以为小少爷是又玩心大起捉弄人时,对方却手一松,将整沓资料丢进回收箱。

    红色启动键按下,所有内容化成碎纸焚毁,消失得彻底。

    “您、您这是?!”季宇飞大惊失色。

    别说周围半死不活的研究员,就连一贯视人类为空气的布雷格也猛抬头,充血眼珠直瞪苏罗。

    他要比苏霆直接多了,胆敢去拽毁掉他们心血的元凶,拉扯其衣领。

    “你做什么!”布雷格消瘦的手上暴起青筋,“你知道你刚才毁掉的是什么吗?!”

    “你们的白费力气,我被浪费的宝贵时间,可燃垃圾。”

    苏罗风轻云淡,说出让季宇飞暴汗的致命发言。

    这下不止空气中的臭味实体化了。

    众人汇集来的愤怒目光也成了点燃的火把,只欲抛向苏罗将其连同他们多日的压力一并烧毁。

    成为众矢之的,苏罗扬起脸,只说了一句。

    “你们这有那玩意儿吗,浓度最高,能对人用的那种。”

    在场皆为知情人士,立马领会他的意思,可却没有一个配合。

    见此情景,苏罗对布雷格嗤笑道。

    “那要不你来操作,如何?如果没有收获,我就——”

    “马上滚出去!我不需要你说的‘乖乖配合’或多余赔偿。”布雷格抢话,态度仍是强硬,“你以为你是谁?这里是整个斯卡蒂唯一的研究室,每一份数据、每一张报告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也是外面的士兵用断肢惨死支撑的……”

    仿佛是气飞了天灵盖,闷葫芦布雷格一次性说光三年量的话,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苏罗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还特地等布雷格缓过气才举起双手。

    他不是要投降,而是——

    “不,我想说的是,如果没有收获,那我就砍掉这双手赔给你们,当场烧掉。决无戏言。”

    布雷格的表情霎时一空。

    片刻后回神,他再三端详这张悠然笑脸,努力分辨真假。

    但苏罗执行力超绝,一把推出大型切割机,双手搁在金属台上。

    “喂你快一点啊,我放这等很冷的好吧。”他半靠着仪器催促,眼神制止企图劝阻的季宇飞。

    到此为止,没有人再怀疑他。

    也因他的不留后路,布雷格稳了稳心神,派人取来这存着的一盒蓝月能源。

    百分之三十的浓度,溶解剂是添加过标记液的混合体。

    它跟苏罗在狮鹫车上见过的莹绿不同,竟是闪着细碎光芒的天蓝色。

    微量液体滴落,浸没指甲盖大的组织片。

    布雷格脸贴着视镜,一动不动。

    像他注视着放大后的细胞,全员也目不转睛盯着他,将他三分钟后震颤的手,垮塌的肩,以及抬头后脸上的惊骇尽收眼底。

    “怎么了,布雷格?”季宇飞率先追问。

    “异变……死亡的,细胞,它们在……”

    布雷格声音忽高忽低,说不出完整的话。

    于是默认对赌协议圆满,苏罗上前抓起白鸽骨架,也是最大一份的实验体。

    他动手速度比毁资料时慢,可这回没人阻拦,任他将整块丢入桌上的能源盒。

    裹着薄肉的骸骨,毋庸置疑是死物。

    除了腐化并被分解,它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然而当它触及绚丽的蓝色溶液,超乎想象的异变发生了。

    增殖,爆发,分化后凋亡,如此循环反复,展示着全体细胞的蓬勃欲|望——活下去的欲|望。

    更叫人匪夷所思的是,它们在组成不一样的‘生物’。

    白鸽骨架却延展出蛇的躯干,接下来又成了与两者毫不相干的猫科动物,它仿佛是一块可塑性的泥团,在被无形的力量任意揉捏。

    完成总数四次的转变,这场毛骨悚然的演出主角水一般溶解,眨眼散在能源液中。

    有如一种荒唐的感应,分装的其余残骸也同时腐烂。

    目睹那些生物组织极限骤缩,凭空消失,布雷格瞪凸了眼,眸中掀起的骇浪连一头乱发都遮不住。

    “噢?这倒是出乎预料。”

    话虽如此,苏罗本人却是最平静的,他俯身凑向容器,轻叩着透明隔板。

    “一边是原始无限的能源,一边是人造永续的脑子,这两种东西该说是天生互斥好呢,还是说完美耦合?蛮有意思。”

    他那声‘蛮有意思’将沉浸震惊的听众全数拉回,拿出和刚才一样强烈的情绪。

    然而这回他们高举火把可不是想把人烧死,是如饥似渴地求解。

    “刚刚到底是什么现象?”

    “蓝月能源不是只能修复活着的生命体或物品吗?”

    “请问您为什么会知道要这么尝试……”

    一拥而上的追问里,苏罗挑中最关键,也是他只想回答的一个。

    “同样都是一个人搞出的名堂,没理由不放在一起折腾吧?滞销商品不都最爱降价和捆绑售卖那一套么?”

    既然蓝月是血红王有意挖掘,生物记忆芯片也是他授意打造,那他就算是两者名义上的‘创造者’。

    苏罗说得顺口,场外的季宇飞惊骇又哭笑不得。

    这么说,进门前的‘双黄蛋’理由也是真的?

    “试验品,全部……”

    待研究员们的热切褪下一阶,布雷格才捂着脑门吱声。

    “全部,被你弄没了,你这样让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相比之前为资料被毁的怒斥,他现在对苏罗的声讨要虚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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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和多了,仿佛是心服口服的让步。

    “啊——对啊。”苏罗恍然大悟,右手一锤左掌心,“不好意思,那只能让你们先停工偷懒一段时间吧,不然站在这也是浪费空气。”

    一听偷懒,从没休假过的研究员们神色木然,全都傻傻地看着他。

    “劳逸结合才是可持续的真理。”苏罗有模有样地摆出大道理,“只有艰苦却看不到一丝回馈的事物,根本没有引人往前走的意义,纯属暴殄天物。”

    不知为何,季宇飞从中听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

    恨铁不成钢的前提是认可并抱有期待,这似乎能说通青年进门后反常的安分与好脾气。

    他肯定这群人的赤忱与决心,也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要以更好的状态实现更多价值。

    当然,根本前提是为了他。

    “可我们已经接了元帅下达的命令,要破解生物记忆芯片的,现在连实验品都没保住……”

    人群中有谁嗫嚅出声,搬出他们认为最具话语权的存在。

    而对他们,还有傍晚时来追究的苏霆元帅,苏罗的答复完全一致。

    “我都说了啦,我之后会赔你们的。我赔个更大的行不行?”

    偌大休息室内,苏罗在镜前手拿新衣比划。

    他的回应半哄半骗,听着就像是浪子在风月场所的作戏,没有一个字可信。

    在他侧后方,苏霆手撑着脑门,紧锁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劝说自己好几遍别自寻烦恼,苏霆放弃争论转而谈起另外的话题。

    今晚,与苏家有密切关系的人会全数到场。

    那不止基地中的骨干,还包括各个镇郡的管辖者,山脉里支撑经济的头部商人,乃至服侍苏家至今的忠仆们。

    “跟你同住的那五人,我里里外外都查清了,目前看不出问题。”

    苏霆顺势分析起来。

    “他们全是本地人,两个alpha,两个beta,还有一个omega。家庭情况无异状,近几年没有可疑的往来,事发后的动向也正常。”

    可他还是认为,有什么藏在他们中间。

    透过镜子斜瞥苦恼的苏霆,苏罗难得没去揶揄。

    他拿起海勒姆准备的正装,又开始能让苏霆头疼胃痛的角色扮演。

    “比起这无聊的事,你还不如帮我选今晚穿哪一件吧,大哥。”

    他煞有介事地比划道。

    “灰的呢很有格调,就是太死气沉沉了和我气质不搭。蓝的吧设计不错,还可以配我新买的胸针,不过我最不喜欢这颜色……”

    说是挑三拣四眼光高,但他每一句都借故抛出明显的个人喜恶。

    换做季宇飞在场,或许真会奉承苏罗几句,可苏霆不愧是被他们俩都认定过的‘粗人’。

    他无所谓地听到最后,往橱柜一指。

    “你已经选好白色的了,何必又问我。”

    果然,压在所有乱衣服下的是一套叠放整齐的西装。

    双排扣的外套,马甲与内衬皆是白色,它们上方卷着一条黑领带。

    那渐变金丝的花纹犹如点睛之笔,中和黑白色调的冷淡。

    苏罗笑眯眯抽出衣物,用力抖落展平。

    “谁让您是我大哥呢,我总得做做样子,问一下你喜欢的颜色以便讨好你。”

    讨好?

    苏霆别过脸,发出短促且不成形的笑。

    单算这三天时间,他已经第十次在青年面前笑了。

    迄今为止的所有交谈,相视,肢体接触,他没有一次感到过此人身居下位的示弱和取悦。

    反倒是他不知不觉成了对方开心时把玩,不满时迁怒的棋子。

    有时他真的很想问清楚,这家伙到底哪来的轻世傲物的底气,竟能一秒未停、一分未减地持续着。

    简直像是从小到大被宠坏的孩子,天然地以为世界围着自己转,完全没受过毒打。

    感言终归只是放在心底,如今苏霆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不是能敲打青年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要忍耐着跟对方同行,装出一副百般呵护的模样前去迎宾。

    时间来到夜里七点,红屋的二层主厅宾客云集,灯下聚满人们推杯换盏时的倒影。

    在一群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里,衣着朴素的尼克·哈里斯成了异类。

    他倒是能自得其乐,怀着愉快又紧张的心情地守在角落。

    这里温暖,华贵,平时见不到的美味点缀餐桌,在洁白桌布的衬托下摇身一变,化作高不可攀的艺术品。

    当他遥望人群,看见那对手挽手走来的兄弟,双目被其中一身白衣的青年锁定时,借住他心间的诗人又动笔了。

    纯洁的白总会令人联想到一尘不染。

    那象征着天地伊始的净,亦能是千里冰封的冷。

    可在某类人身上,纯白只是种空想。

    如卵外的薄壳,如浪前的飞沫,脆弱幻象下掩盖着真正危险的底色。

    今晚的小少爷是否危险,季宇飞暂时无法定夺,但跟在对方身后,聆听他与旁人的对话,参谋长又品尝了一次心力交瘁。

    “医师公会的伯纳德?我没听过呢,你的胡子该修一修了,看着好扎人。”

    “费兰镇的镇长?不是吧,看你穿得跟放牛的一样,实在太掉价了,要我借你一套衣服么?”

    “哦对,又是你啊,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完全没印象……”

    无论遇见谁,无论苏霆是否有圆场,小少爷都将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发挥到极致。

    这么问候一轮下来,除他之外的人都是如芒在背,心中不快。

    他完全没有自己在冒犯的意识,又像是仗着苏霆撑腰,把贵客们都恶作剧地‘踹’上一脚。

    踹完一圈非富即贵的要员,他喜滋滋端着吃食,终于被苏霆借故赶到休息区。

    这是侍者们汇集的地方,包括他亲自选招的小仆人。

    有海勒姆照看,阿莉西亚气色远胜从前,她也穿着一身轻便侍者服待命。

    感知到他,女孩快步靠近,就守在他身边不动。

    “今天是你的个人工作时间,不用寸步不离我。”苏罗懒散放话,晃了晃翘起的脚。

    女孩却又上前一步,小手摸索着搭住沙发。

    她失明的眼珠转动,像在锁定着什么而上下左右扫。

    静看她片刻,苏罗一打响指,招来前方端酒的侍者。

    侍者有张熟面孔,正是原来负责苏洛起居的omega海曼,只比苏洛大四岁。

    “好久不见,海曼。”苏罗招呼道。

    “苏少爷,终于见到您了。”海曼见了他温柔一笑,“幸好少爷您平安无事回来,否则我们这些失职者只怕以死谢罪都不够。”

    看着侍者秀美的脸,苏罗拿下酒杯,老道晃出中心漩涡,摇出芬芳酒香。

    “少爷,您要过半个月才到成人礼呢,这酒您……”

    海曼欲语还休,也在他不慎洒出几滴,打湿衣襟后惊呼。

    “啊、糟了,我这就去拿清洁剂帮您擦干净。”

    慌张的侍者跑出几步,却又立即向后踉跄,撞翻一辆推车。

    金属餐具落地咋响,整个大厅的人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只看到苏洛少爷竟将一名瘦弱侍者逼在墙角,紧压不放。

    他单手扼住对方双手高举,与人身体紧贴,一边凑到对方颈窝嗅闻。

    他的气息烫灼肌肤,喉中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仿佛是受绝妙的气味蛊惑,情难自抑。

    被困在他牢笼般的臂弯里,海曼又惊又怕,无措地颤抖着出声。

    “少、少爷?您怎么了?您身子好烫,您这是、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