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我无半分力气起身,睁眼后,始终凝视黑洞洞天花板,试图攥紧手心,结果仅是握到一圈空荡。

    熟悉空虚戒断感蔓延,我抱着他的小篮子背靠沙发,垂着脑袋,暖炉烘得靠地板的双腿滚热,皮肤表面因过高温度呈现难以忍受的痛痒。

    藤条编织的小篮子足够柔软,臧臧花去大量时间挑选,跟着网络教程一点点学,奈何他手易磨易酸,尚未打好底便蹭红指腹与掌心,疼得人斯哈斯哈吸气,见我走来立马把手背到身后,仰头乐呵呵喊了声哥哥忙完工作啦。

    他长相随母,又带几分英气,约摸是像了他早逝的生父,无法忽略他天生的娃娃脸。

    见我握着他的手发呆,臧臧歪头。

    我回神,对他笑笑:“等我们臧臧三十岁时候,还是这个样子吗?”

    臧臧先是一愣,但很快张开手:“等我们三十岁就知道啦!”他眼底拥有成年人罕见清澈透亮,笑起时眉目弯弯。

    家里很少放酒。

    冬天下雪,臧臧偶尔会买来炸鸡和几乎无度数的果酒,兴高采烈摆满一茶几,乖乖坐好等我端来用于解腻的爽口酸萝卜。他耐甜,甚至可以直接食蜂蜜芥末,有时被我捉到,会不好意思笑。

    我总担心他会蛀牙。

    “补回啦……”臧臧叼着牙刷,含糊不清漱干净口,啊一声张大嘴,小牙洁白粉舌稍翘:“牙医夸我呢。”

    “夸你什么?”

    “牙好哦~”

    臧臧握着牙刷,故意扭扭身子,像株摇摆的向日葵:“哼哼哼。”

    若是其他成年人,定有矫揉造作的不适感,偏偏臧臧来得娇憨,再加他五官毫无半点攻击性,软乎乎同床上毛绒小熊别无两样。

    “小猪。”我笑他:“小花猪。”

    “那哥哥是大花猪。”

    臧臧伸手,捏住我鼻子,得意洋洋挑眉,故意一字一句,生怕我听不清憋气连说数个大花猪。

    罢了,还想展示自己力气,他鼓起嘴就要往我这边冲,结果未料洗脸时有水飞溅在地,臧臧脚跟一滑,拖鞋飞出好远,整个人哎呦趴来。

    与其说趴……倒不如用下巴刹车。

    臧臧是淤青体质。

    这么撞来,我尚未察觉痛感,他嗷地捂住脸,臧臧眼眶本就浅,泪噗噗下落,还硬撑着站直,倒打一耙。

    “你肩膀打我。”

    “对不起。”我从善如流,顺势抬手拍拍锁骨:“我替你教训它了。”臧臧破涕为笑,他伸手捂住我刚才拍红的肌肤再揉揉说道:“哥哥不疼,吹吹。”

    多半头身高差下,我凝视臧臧秀气鼻尖,以及垂落在眼睫间沾满的点点泪珠,无任何意义重复他的话:“不疼。”

    臧臧破涕为笑。

    臧臧很好哄。

    因为儿时严重营养不良,他体重比同龄人轻太多,任何结实点的成年人都能轻而易举地举起来他。

    我喜欢抱臧臧。

    明明是个男孩子,身子骨软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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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轻松托着他,两条细腿穿过我臂弯垂在我身侧偶尔调皮踢动,我虎口轻捏他软肉令人吃痛,勾住我脖子哼唧撒娇说对不起哥哥,然后下次仍旧暗戳戳使坏。

    那些日子,是童话故事完美结局的延伸,是救赎文学后的取暖,是相依为命的浪迹天涯。

    是臧臧生命定格在二十岁前。

    是留下我独活到三十三。

    我始终捏着请柬,任暖炉电热烘烤手臂,果酒因加热口感变得生涩,看着上面两只头碰头的动物,手指在涂满花花绿绿装饰品的小花猪上蹭过。

    小花猪戴着生日帽,

    小花猪的右脚搭在大花猪左脚。

    小花猪的豆豆眼偷瞄大花猪。

    与厚度单薄的前两封请柬相比,第三封能稍抿手,我翻转贺卡背面:小花猪努力抬起胳膊,想将大花猪圈怀里。

    “臧臧,你的画技真的……”

    我咽下酒,被刻意延长的小猪脚逗笑,泪令人看不清臧臧字,我用掌根抹干净后凑近,借助暖炉橘黄光辨认。

    十多年过去,蜡笔略显褪色。

    臧臧的字像他,细瘦但不柔弱,在有限空间活动每处筋骨,带着对未来满满期许,活泼如挣脱大人束缚的孩子。

    “臧臧、哥哥,永远——”

    我张着口,说不出贺卡后半句。

    半醉半醒间,我又梦到了臧臧。

    他第一次梦遗的清晨,攥着内裤蹑手蹑脚往洗手间跑,却被我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