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青山宗(十七)
    芥子舟穿过云海,昏黄天光将不远处的城池蒙上陈旧色彩,飞舟缓缓停靠,阴冷的风呼啸扑来。

    风渡城筑起高墙,城外十里之遥,无间渊似一道吞噬万物的天堑,将仙州与阴鬼蜮划开。无间渊之后,便是望不到边际、荒息笼罩的阴鬼蜮。

    云青岫遥望此景,忍不住蹙眉。

    许多年前她来过风渡城,那时向西望去,只能望见一道黑线,如今已经快要到城门下。

    自两百年前阴鬼蜮封禁破除,无间渊也渐渐活跃起来,不断向仙州移动。

    仙门百家联手设下四镇石,矗立在无间渊旁,每隔十年便会召集天骄们进行加固。

    四镇石竭力减缓无间渊朝仙州移动的速度,但日积月累,无间渊仍然朝仙州移动了一大截。

    像风渡城这样的边陲城镇,不出十年便会被彻底吞噬。

    赵文镜第一次来到边陲之地,看见传闻中的无间渊,吓得脸色发白,满脑子的妖魔鬼怪。

    宣黛同样不安,轻扯云青岫的衣角:“小师叔,这无间渊真的会一直朝仙州移动吗?为什么不能将它重新封印起来?”

    “无法封印。”云青岫望向远处漆黑天堑,“数千年前布下封印的都是半步羽化的大能们,封印无间渊后都身陨了。”

    如今的仙州,不说半步羽化,连渡劫期的大能也没有。

    仙魔大战后,天道衰微灵气减少,再无修士飞升。

    仙州正在走向难以挽回的衰落,人尽皆知,但没有办法。

    风渡城内凡人与修士来往络绎不绝,衣裳色彩鲜艳,繁复的饰品叮当作响。

    几个提着虎头灯的小孩嬉笑着从云青岫身旁跑过。

    不远处,凡人父亲把女儿举到肩头,女孩咯咯笑,连头上的羊角辫都颤动不止。

    云青岫穿行在人流中,静静看着这些世代生活在这座城池的凡人们。

    “抹杀反派是为了什么?”她忽然问。

    系统答:“当然是为了阻止修真界覆灭呀。”

    “反派死亡,无间渊会停止移动?”

    系统支支吾吾:“这个……应该是不会的。但无间渊中有魔主传承,一旦反派选择打开无间渊接受传承,天外邪魔会重降仙州,宿主你的任务就是阻止反派。”

    云青岫明白系统的意思,反派存在,仙州可能短时间内就会覆灭。反之,仙州还能苟延残喘数百上千年,说不定就出了半步羽化的大能逆转局面。

    那这些凡人呢?

    行人的笑语流水般从耳边淌过。

    凡人的生死无人在意,过不了多久,他们都会被不见天日的深渊吞噬。

    “走过路过都看看嘞,各式各样的香囊——”

    色彩琳琅的香囊闯入云青岫的视线,小摊挂着一溜木牌,对应着不同香囊的效用,其中一块上写着“安神”。

    等回到客栈时,被派出去调查委托详情的四人已经回来了。

    云青岫嚼着五香味肉干,听弟子们汇报情况。

    风渡城临近阴鬼蜮,近百年常有妖魔作祟修士失踪。最近有新的妖魔渡过无间渊,在城中作祟,已经有九位低阶修士失踪。

    一块碎步摊开在桌面,黏腻潮湿,表面覆着一层疏密错落的白网。

    “小师叔,九位修士失踪的地方都出现了这玩意,在角落里,密密麻麻的,可渗人了。”赵文镜搓了搓手臂,“我猜这妖魔的真身是菌子。”

    菌子?云青岫下意识吞咽唾沫,忽然想念菌子火锅了。

    裴宥川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将玉简递给云青岫,“师尊,作祟妖魔的气息已收集到玉简中。”

    云青岫用神识一探,是三阶妖魔,与修士金丹期修为相等。

    宣黛用木枝挑起一簇,捏着鼻子道:“大师兄,这看着像蛛网。”

    李闻鹤点头认同:“我看也像。”

    “不是蛛网,这就是土里没长成的菌丝,我每年去后山摘蘑菇,见过好多次了。”赵文镜难得能在师弟师妹面前装一把,得意洋洋。

    “好哇,大师兄,你去摘蘑菇不带我们!”

    “明明是你嫌下完雨满地泥巴不愿去……”

    他们叽里呱啦地吵,云青岫揉揉眉心,哭笑不得。

    “文镜说得没错,是菌丝。这妖魔三阶修为,你们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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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能应付,明日便去找他的老巢,今夜好好休息。”

    吵吵嚷嚷的弟子们被赶回房间睡觉,裴宥川走在最后,跨出房门时忽然被云青岫叫住。

    “把这个放在枕下。”

    云青岫递给裴宥川一个黑底金纹的香囊,淡淡沉木香晕开。

    他定定望着云青岫,伸手接过,很轻易便感知到里面有一种出自她手的安神符。

    “师尊待我真好。”裴宥川弯了弯眼眸,缓缓摩挲香囊,“这样的香囊,师兄师姐们有吗?”

    “见你睡不好为师才买的,就这一个。”

    裴宥川很喜欢这种独一份的礼物,喜欢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他笑容更深,乖巧道别。

    目送徒弟离去,云青岫忽然叹气。

    瞧瞧,一个安神香囊就高兴成这样,看来平时不够上心,还得对徒弟再好一点。

    …

    风渡城外青山连绵起伏,大片丛林错落分布,里面潮湿而不见天光,一呼一吸间都是黏腻沉重的水汽。

    四道白衫青罩衣身影行走在密林间。

    林中光线愈发黯淡,色彩艳丽的菌类密密麻麻长在枯叶上、树干上,散发出成熟到腐败的气味。

    黑靴漫不经心踩过,熟透的蘑菇溅开粘稠汁液。

    赵文镜捧着寻踪罗盘,腿在哆嗦但强撑着走在最前方,回头看见裴宥川把玩衣襟的穗子,黑瞳似漂亮的琉璃珠,满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赵文镜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无人看时,裴宥川常常是这幅漠然不近人情的样子。

    在小师叔面前,他总是乖巧贴心的徒儿,在师兄师姐面前,也算温和有礼,但赵文镜知道,裴宥川不算喜欢他们这群师兄师姐。

    不过天才嘛,古怪些也是正常的,赵文镜很是理解。他看裴宥川又踩碎大片蘑菇,忍不住念叨:“小师弟,野蘑菇含有剧毒,千万不要乱踩乱碰……”

    寻踪罗盘注入了妖魔的气息,指针笔直指向前方,并颤动不已。

    “罗盘有反应,我们已经接近那妖魔的藏身之处,等会千万要——”

    话语戛然而止,赵文镜蓦然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