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回京城吗?”杏雨却踌躇不决地来回踱着步,迟疑道,“小姐,如今大雪正盛,今日虽然出了点残阳,却也是乍暖还寒时候,且不说出城的路都封了,这路途上的干粮、车马……都不足以支撑到咱们回到京城呀!”
慕溶月却神色平静,似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容不得质疑。
“所以,我想先给母亲去一封信。”
“母亲的公主府上有一支精壮的车马,能够翻山越岭。若是母亲愿指派车队来接我们,我们便能回家了。”
说完,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到面色通红,气血不顺。
杏雨看了是心疼不已,她知道慕溶月的病不能再拖了。转念一想,走了是难,可如若选了留在这里,横竖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等死罢了,索性一咬牙:“好,那我去为小姐备笔墨。”
书桌旁,杏雨正在为慕溶月研墨,慕溶月提起笔,却半天无法落下。
她心中也有愧。
三年前,她为了能够嫁于谢羡风,与家里几乎撕破脸皮。
那时,谢羡风还只是一名二等侍卫。他参与调查军械走私一案时,曾以身为桓王挡住了三支毒镖,因护主有功而被赐了婚,是太常少卿某个外室生养的庶女,唤作莫盈儿。
那时,她倾慕谢羡风一事闹得满城人尽皆知。而母亲为了叫她死心,也为她谋了另一桩婚事,彼此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二人本应就此分道扬镳,可她却舍不得放下谢羡风,也不甘心沦为笼中的金丝雀任人摆布。
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那唤作莫盈儿的女子却主动找上了她。
她说,那桩赐婚,不过是受制于人。她愿主动让出谢夫人之位,求慕溶月成全。
慕溶月犹豫了许久,终是点了头。
她如愿以偿替嫁给了谢羡风。却殊不知,这只是梦魇的开始。
后来,她无意间得知,原来多年前的那场赐婚,是谢羡风苦苦地跪在世子殿前三天三夜,求来的。
原来,他悄无声息地爱了那莫盈儿十年之久。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他心里从始至终装的一直都是莫盈儿,那般心无旁骛,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而她,自然被当成了那横刀夺爱的心机之女。她嫁给他三年,他便恨了她三年。
婚后,无论她怎样解释,他都只当她是以强权胁迫了那莫盈儿就范。在长公主最疼爱的嫡女面前,任何人都很难说“不”。
她百口莫辩。
甚至,就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当日莫盈儿主动求她替婚,是否真的是出于对她的害怕?
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身世,如今却成了困住她的枷锁。
她就这样一朝从云端跌入泥潭。
那时的她,少不经事,身为高门贵女,于安顺中成长,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误以为只要有情,便可以克服艰难万险。她渴望自由,不想当那个徒有其表的花瓶,便以为选择了谢羡风,自此便是山长水阔。
可是,她最终也没能变成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飞鸢,遨游天地、恣意快活。全然相反,她被弃如敝履,受日日蹉跎,好似一张结了灰的破网,了无生气,日益消颓。
嫁给谢羡风是铤而走险,而她输得一败涂地。到头来,她坏了自己的名声,也使得家族蒙羞。从此,她是众人口中那恬不知耻嫁进将军府的赖皮;是那卑鄙龌龊棒打鸳鸯的毒妇;是那鲜廉寡耻纠缠将军的痴缠怨女。
她成了世人眼中的笑话。
那年,他将娶心上之人,而她也要另嫁他人。
或许,他们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她不惜代价,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谢羡风,最后换来的,却只是母亲的失望与家族的割席。
婚后,她鲜少与家中联络,偶尔的家书往来,也总是报喜不报忧。她害怕母亲生气,也害怕母亲会为她担心。她明白,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只能自己承担这恶果,怪不得任何人。
如今,她明白自己错了。
唯愿她回头得还不算太晚。
半月后,公主府的回信到了。
只写了一句话:“车马已备好。月儿,回家吧。”
慕溶月紧紧攥着这张单薄的纸页,不知不觉,却是潸然泪下,喃喃自语着:“这是爹爹的字迹,错不了。”
“太好了,夫人和老爷来接小姐回家了,太好了!”连同杏雨也是热泪盈眶,拉着慕溶月的手欢欣鼓舞道,“小姐自小便是夫人的掌上明珠,我就知道,夫人不会不管小姐的!夫人定是原谅小姐了!”
慕溶月颤抖着手,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杏雨,去收拾东西,我们准备启程。”
好在,她还不是无路可退。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那夜挺过来了。凛冬腊月的雪很冷,冷到她几乎忘记了活着是什么滋味儿。可如今上苍却给了她一个重新活过的机会。这一回,她定要好好珍惜曾失去的一切,明白什么是重要的,什么要舍弃掉。
她再也不想做从前那个任性不懂事的孩子,她再也不要伤了家人的心。
又过了几日,从京城指派来的车马到了,马夫是陪伴着慕溶月长大的小厮。几人一见面便亲切得叙起了旧。杏雨高兴极了,她终于又在主子的脸上见到了久违的笑容。
一直到清算行李时,慕溶月才察觉,原来这些年来,她在将军府留下的痕迹是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慕溶月用指腹轻点着左右两个箱箧,吩咐道:“这些都不必带了。路途遥远,我们当轻装上阵。”
“这里头装的是小姐平日里常戴的金银珠宝……这些不带倒也罢了,”杏雨却紧紧抱着一架云筝,不舍道:“可这云筝,是齐国师生前赠予小姐的爱琴,小姐也要一并舍弃了吗?”
自幼,长公主便寻来了宫廷国手齐大师为慕溶月教习琴技。因而,慕溶月的琴声也继承了齐大师的特色,悠扬婉转,令人过目难忘。
只可惜,嫁给谢羡风后,她的这把琴便连同她的心一并被束之高阁,落了锁,积了灰,生了锈。
情从中来,慕溶月不禁伸出了手,抚琴之间,妙音如潺潺溪水流淌,引得旁人沉醉不已。
清风流转,琴音飘扬。在筝乐的衬托下,慕溶月仿若换了一个人,那般地朝气蓬勃,充满了希望,犹如一簇热烈的火红芍药。
杏雨不忍湿了眼眶,此情此景,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小姐还未出嫁时的场景,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的明媚张扬啊。
琴声戛然而止,却是慕溶月倏地收回了手。
“罢了。如今,唯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目光黯淡了几许,正欲转身离去,思来想去,又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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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了书房,拉开老柜的内屉,从最深处拿出了一枚香囊。
那香囊用金边银线绣着一对鸳鸯的纹样,还缀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走线并不精妙,里面的香料也早已泛旧了。
但慕溶月却始终好好地收着。
只因那是多年前,她亲手绣给谢羡风的护身符。
那时的她,从没做过女工,却也学着静下心来,一针一线地将真心编织成了一个香囊送到了他的眼前。为此还几番刺破了手指,却也甘之如饴。
他收下了这个香囊。后来,他任务完成,功成身退,扬名立万。她还来不及为他而高兴,却恍惚地发现,原来他早已转手将这香囊丢给了旁人,如同丢掉一块垃圾。
他从没有将她的真心放在眼里。
得知结局后,慕溶月苦涩到说不出话来。她只是默默地拾起了那枚被嫌弃的香囊,独自珍藏好,这一藏便是三年。
如今过去这么久了,这香囊几乎成了慕溶月的一股执念。到了最后,她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不甘心真情错付,还是舍不得又一次伤害当初那个一厢情愿的自己。
只是,慕溶月明白。
如今,该是她撒手的时候了。
慕溶月放下香囊,又从屉中抽出了一封信笺,一并平放在了那桌上。
最后,转过身,头也不回。
“走罢。”
***
一墙之隔的偏院,叶萤坐在摇椅上烤火,忽然听到墙外一阵动静,便机敏地站了起来,吆喝着那粗使婆子去探个究竟。
“隔壁院吵吵嚷嚷的,你快去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那婆子半晌后才手忙脚乱地跑了回来,“夫人备了车马,好像是要外出呢!”
“外出?”叶萤细思不对,“这大雪纷飞的,夫人是要上哪儿去?留我一个人住在这大宅子里,这又是何意啊?”
那婆子想了想,就宽慰道:“姑娘你莫着急,既然夫人临走前给你留下这么多东西,想必这也是将军的意思,希望姑娘好生在宅子里待着,静候着雪灾过去。”
叶萤心想也对,此时天寒地冻,叫她出门她还不情愿呢!那慕夫人当真是个傻的,要是换了她,死皮赖脸地也得在这儿留下。
想到这里,叶萤不禁摸了一把发髻之上插着的那个金簪,金光闪闪的,甚是好看。
“那若是将军赈灾回来,看见只有我一人,那我到时候可怎么解释呀?”
婆子想了半天,最后犹豫地问:“若不然,婆子我去托人给将军捎个信,将此事说上一道?”
话一落下,叶萤也迟疑了。她琢磨着,倘若将军得知了此事,遣人回来察看情况,那她哪儿还能像现在这般自由无拘?
如今将军夫人走了,屋中只留她这一个客人,那岂不是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样的好日子,上哪儿寻去。
于是,叶萤一挥手便道:“罢了罢了。这大雪天的,夫人还执意要出门,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就别去掺和了。将军大人公务在身,本就忙得日理万机,咱们也别添乱了去。”说完,还一挑小指,趾高气昂地吩咐着,“去,帮我把那个雪梨剥了。”
婆子见她头上戴着夫人的金簪,狐假虎威地招摇,心里不住地咕哝,但面上还是顺从地应了声:“好,就按姑娘说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