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已是六月末,本数日碧水晴空,万里无云。今儿一早偏落了一大片乌云,将赤阳遮了大半,阴沉沉的叫人不痛快。
下人院内,红绫软轿已早早在江浔房外候着。有些年纪小的丫鬟不觉好奇,从自己房中探出半个脑袋偷看。
江浔沉默走出,手里提着包袱。她察觉到众人若有若无的视线,顿觉面上无光,径直上了软轿,放下葛布轿帘,将各人打量隔绝在外。
行至薛严的亭山院门外,她缓身走进。
“姑娘,便是这里了。”领路的小丫鬟说道。
江浔点点头,搬到了薛严的西偏房。
隔间里侧粉蕊在挂帐铺被,江浔连忙放下包袱说道:“你快去忙自己的活罢。前些日子我病中无力才需要你们帮忙,现下大好了,哪里还要人侍候?”
粉蕊连忙笑道:“原是没有和姑娘说起。大人把我指给姑娘伺候了。”
江浔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薛严给的脸面真是...自己现在不过是通房丫鬟,半个主子都算不上,还另外派了丫鬟侍奉。
只是这话却不能出口,倒显得像她不满名分一样。
环顾四周,青玉攒枝纹酸枝木圆桌,斜角檀香木软榻上披了豆绿织锦绣罩,还有月蓝两阔挂帐拔步床,鎏金香炉里点了鹅梨帐中香,真像是个正经闺阁小姐的卧房。
将一切看在眼里,江浔不置一词,面上仍旧毫无波澜。
粉蕊细探江浔神色,又柔柔说道:“姑娘,这些都是大人着人布置的。书橱上还添了话本,姑娘不妨一看。”
江浔听出粉蕊语中含义,心下暗笑。难道薛严稍微给些脸面,便以为自己能乖乖服从了?
她提步躺在床上,懒懒说道:“我有些困,想小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昨夜画舆图熬了许久,江浔眼布血丝,躺下便沉沉睡着了。
再一醒来,已过了午膳时分。
江浔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红枣碧梗粥,随意夹了几筷姜丝醋如意小菜。
薛严去了前堂理事,院中就她和粉蕊二人,左右无事,江浔走到书柜前翻看话本,《燕居笔记》、《风月瑞仙亭》、《西湖三塔记》......各类题材一应俱全。
随意拿出一本,江浔坐回榻间,谁知越看越觉故事奇趣,翻过一回便忍不住要看下一回,时不时被逗笑一声,一下午便这么过去了。
手中书本突然被抽出,江浔一愣,抬头却是薛严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她低头掩去不快,勾了暗纹缎鞋穿上,转头瞬间换了一副柔婉恭顺的面色,福了福身:“给爷请安。”
薛严斜倚在月兰纹样软枕上,慢慢翻看那册话本,眼光闪动:“下午便都在看这个?”
江浔斜眼细瞧薛严面色,缓声说道:“是,爷。”
薛严突然把书一丢,书页翻飞,直落到江浔身上。她不自觉伸手接住,微微蹙眉,不解薛严是何用意。
谁知薛严懒懒躺下,侧躺着身,双靴松搭在刻纹朱漆木榻上。吩咐道:”既如此,便给爷念念。”
薛严这是犯什么毛病,不折腾人就不痛快吗?四书五经不看,居然要听话本。
江浔抽搐嘴角,兀自镇定情绪,朗朗念道:“出了禁门,直奔南清宫内,八千岁接旨入内殿,将盒供奉上面,行礼已毕......”
薛严闭目随意听着,时不时还微点点头,配着柔柔说书声,不多一会儿竟歪头睡着了。
见状,江浔立即把书合上,放回书橱。念了半晌,已觉喉干舌燥。
她推门跟侍立门侧的粉蕊说道:“可有雪梨枇杷膏?”
粉蕊回道:“姑娘,亭山院没备过,小厨房应当有,奴婢这就去取。”
江浔回身观察,见薛严还没醒,轻声说道:“大人睡着了,你去伺候吧,我自行去厨房取便是。”
粉蕊待要再言,江浔不理她,已是快步走出院外。这么难得不用在薛严身边的机会,自然要把握住。
江浔穿过连廊,此时延廊外明心湖开遍莲花,煞是美景,转眼又快一月了。
进了厨房,果然换了一面生厨娘,像是知道来龙去脉,见到江浔便垂首恭谨,不敢有丝毫怠慢。
江浔也不多言,取了枇杷膏便走。
却在这时,宋娘子手提竹篮回来,里面装了些新鲜鱼虾。和江浔打了个照面。
江浔诧异道:“娘子这是去哪儿拿回的鱼虾?我记得府中人有定例,似乎眼下还不到吃鱼虾的日子?”
宋娘子忙笑道:“提早备下的。一会儿存进冰室就行。”
想起前事,江浔又问道:“周娘子怎样了?”
宋娘子放下提篮,叹了一口气:“自然是送回去解契逐出府去了。她呀、是钻了牛角尖,自己家女儿攀大人没攀上,便乌眼鸡似的盯着旁人。姑娘别和她一般见识。”
江浔自然不会多说,心头一阵怅惘。
想攀的没攀上,不想要的却偏偏留着。
天色渐晚,江浔回房已是月明星稀。
薛严不见了踪影,江浔乐得自在,从书橱里翻出一册时兴世情话本。
封面写的是《鸳鸯姻缘传》,内里过了几章却尽是言语机锋,针砭时弊,文笔老练辛辣,全书竟是讥讽世风黑暗之作。
没想到皇权集中的时代,还有人敢这样顶风作案,也不怕杀身之祸么。
江浔忍不住翻看作者名讳,许是笔号,名为鹤临。
鹤临,鹤临,白鹤孤临。想来是一位清高傲才之人吧。若出了府去,真想找找此人是谁。
正心头向往,却是粉蕊推门进来:“奴婢给姑娘备好了热水,姑娘现在去沐浴罢,大人一会儿便回来了。”
这就要让她洗干净伺候了?
江浔放下手头话本,懒懒说道:“不妨,晚膳后再去也不迟。”
粉蕊又不能真把江浔推到浴桶里沐浴,愣愣看了江浔一眼,也不再劝。
院外传来几人脚步声,粉蕊急忙开门去迎。
江浔视作不见,仍是定定坐在原地。若是侍奉洒扫,她尚且能克制住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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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的,强自逼迫,江浔只恨得牙痒,又怎么会有好脸色。
脚步声似直奔薛严正房而去,江浔复又掀起锦被躺回了床上。
刚一躺下,听得脚步回转,已落在了她房门前。
“大人,姑娘刚睡下了。”粉蕊说道。
江浔心忖,粉蕊到底是何来历,可是薛严派来监视自己的?之前数次都是她话中暗提薛严,还时常要助薛严和自己相处。刚才这一句话,面上两头都不得罪,是个聪明机灵的。
无视粉蕊殷切而又紧张的目光,江浔坐起身,冷言冷语:“给大人请安。奴婢适才身体有些不适,请恕奴婢无法下地给大人见礼了。”
薛严饶有趣味看着她,也不着恼:“晚膳总是要吃的罢。粉蕊,把你家姑娘扶起来。”
“不用,我自己下来。”江浔恨恨拖了妃粉绣鞋,坐在了薛严对侧,只盼离得他越远越好。
不多片刻,下头小丫鬟传了菜来,除了薛严日常所食,竟还添了珍珠八宝鸭、腊蒸金钱肚、葱烧白鱼等几样荤膳。
江浔颇感诧异:“大人不喜食荤,如今这是?”薛严莫不是内里换了个芯子吧。
“你大病初愈,合该给你补补身子的。”薛严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关心,好像按理应当这样。
估计是被摆上案待宰的肥鹅都有这般待遇,江浔也不再问,大快朵颐吃了起来。补充些营养好,更有力气逃跑。
满腹心思的用过晚膳,一轮月过柳梢。
江浔心知马上就要宰后上桌了,遂叹了一口气。
“你一小姑娘,怎得总是叹气?”
“大人知道我是为何,何必装糊涂?”江浔抬眼瞧见薛严又是那张可恨的笑脸,忍不住脾气回嘴道。
薛严冷哼一声,面色终于沉了下来,眼眸晦暗:“果然是个顽固不化的。”
江浔眼神倔强:“大人一早便知道。我身份低微,脾气顽劣,何不放过我这小小婢女?”她终究想为自己再争取一次。
这话简直把薛严气笑了,他看着江浔挺得笔直的脊背,连声说道:”好、好。”甩门便走。
粉蕊侍立在江浔身侧,不禁蹙眉劝道:“姑娘,何必总要置气。大人心里好受了,姑娘日子才能好过不是?”
都是薛严,才把她计划的好日子阻断了。思及此处,江浔愤愤不平,胸口发闷,嗓子一阵干痒,连连咳嗽,似要喘不过气来。她端起金丝皇菊茶润了润肺,平复一阵方才好转。
“姑娘的病还是没大好,就别动气了罢。当心落下病根。”粉蕊也看江浔眼下情状可怜,柔声劝道。
“粉蕊,这世上人各有志。有的人愿意在富贵乡做金丝雀。可我偏偏不愿,我不想看人脸色过活,大宅院四方井如何能比得上外头天高海阔任自飞?”
江浔尊重这里女子的想法,可是她也坚持自己的思想。
粉蕊看着江浔坚韧的眉眼,桃花眼清泠泠的,别有一番风骨。她张口似要再说些什么,末了,眼光闪烁一阵,却也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