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眼光都投向了蒋汐。
“南兮颠沛多年,幸得袁家少主相救,才得以重回皇城,再见龙颜。这一路上,袁家少主对南兮关怀备至、照顾有加,南兮心生感激。此前,圣上曾答应南兮,允我婚嫁自由,今日,南兮斗胆,想借圣上预赐的无名圣旨,在此求姻,愿招申城袁氏三公子袁伍寒为驸马,还请圣上恩允。”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赵瑾然此刻尚未走远,闻声回头,情愫逐渐攀满了眼眶。
蒋汐心中也有满腹的委屈,却根本不知该同谁说、又怎么说。
当她打开那只盒子后,才猛然发现,赵世明说的她答应与否是这个意思。
若她肯嫁袁伍寒,他便可以放袁伍寒一条生路。
而这生路,也只有她能帮袁伍寒争取到——皇族郡主大婚,可以大赦。皇族者,可免一死。
这是大夙皇朝的规矩。
而她,最新受封的未婚郡主,是袁伍寒找回来的,可以作为、甚至就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袁伍寒远在囚车,眉目紧缩,始终盯着高台上那抹柔弱的背影。
郡主倾心、圣上赐婚......
这怎么可能是蒋汐一心所求之物。
昨日她能进天牢,他就觉得有蹊跷。若非皇上应允,他绝无可能见到她。
可袁伍寒万万没有想到,皇上明明能有千种万种法子收结场面,最终,却费尽心思、选择让一个初入皇宫的懵懂姑娘作嫁衣。
蒋汐低着头,垂了背,发丝随风摆,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袁伍寒攥紧了手心。
宗业成接过蒋汐手中的盒子,当众打开,拿出崭新的圣旨,滔滔念读。
须臾后,赵世明示意蒋汐起身:“郡主身子弱,起吧。”
袁昶煜将她扶起来,却发觉她的双手冰冷。
“郡主?”袁昶煜关切地问。
蒋汐没有说话。
“齐怀郡主与袁家少主相识于微,并肩共渡,朕今日便全了这桩鸳鸯事。”
赵世明慨然张臂,高声道:
“皇族者,免一死。但袁家少主因此事致万民有怨,活罪难逃。朕即下旨,削袁伍寒申城少主之位,收其父袁枭申城子弟兵权,限其弟袁昶煜进封主帅资格。此诏一出,天下百姓便无需再惧袁氏位高权重。因其无实证之罪而入天牢,受极刑,朕以国库拨款千两黄金以示慰问。”
场上迟迟无人动,宗业成轻轻出声,“郡主,驸马,袁少将军,还不谢过皇上?”
“谢,多谢皇上,宽宥。”
*
景阳楼别阁,轩榭高处。
“精彩,好一个皇帝宽宥。”
雪狼面具下轮廓分明的嘴唇上扬,声音却是嘲讽的。那男人身着深灰锦缎,衣角镶有银色镂空玉兰,腰系玉带,摩挲着拇指的玉戒。
在他身后,随从男子同样头戴银色面具。
“方才那人可看清楚了?”雪狼面具人问。
“主上是指......方才那罪己谢众的岩华洞主,孙鸿?”随从男人思索片刻,“可这孙鸿,不是已经死在了无魔山么?”
宛如一阵风过的速度,高马尾编发的面具人单膝跪地,“主上,云落刚才巡视,发现一内力浑厚者似已丧失理智,在皇城中大开杀戒。”
“走吧。”男人迈开两步,再顿了顿,示意随从男子,“你,在此停留片刻。方才,那递圣旨的姑娘可有印象?”
“主上是指......南兮、郡主?”
面具男人没答话,利落转身的样子已经指明了答案。
随从恭敬行礼:“遵命。”
*
韩阳率上千禁卫军疏散百姓。
赵世明对向袁昶煜,“事出紧急,朕密令调你回宫。舟车劳顿,辛苦了。但新兵操练还须少将,三日内你速回尘州,不得有误。”
袁昶煜叩头领命,密卫护送赵世明回宫。
高官散去,蒋汐当即瘫坐在地。
未到晌午,阴沉沉的天已疲惫不堪,袁伍寒从囚笼中释出,对郝亮叮嘱了几句饮古和罗钏的事,径直往眼前人的方向去。
吵吵嚷嚷的声音仿佛被隔在了九霄云外,蒋汐漫游的思绪也不知在无尽的空间里找些什么,轻轻有风拂过她的脸颊,无根的枯叶落向她摊开的双手。
这是绿叶的夏天,你也显得这么格格不入。
“蒋汐?”
男子嗓音宽厚,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袁伍寒止步蹲下,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味,应当是昨日伤药的残留。
蒋汐迷迷糊糊转过头,眸中泪花闪闪。
袁伍寒心头一乱,抬起手,却又不知能不能碰她。犹豫片刻后,他失措地开口,“我......”
泪水太重,挤出了蒋汐的眼眶。
袁伍寒猛然心紧,轻柔地伸出指腹,为她擦去热泪。
蒋汐还是没有说话。
“对不起——”袁伍寒声音颤抖。
蒋汐却摇了摇头,麻利地擦干眼泪,看他现在的气色好了些,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没忍住,别笑话我。”蒋汐挤出笑容。
她见袁伍寒眼里有慌乱和自责,撒谎道,“没事,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说话,我紧张。”
蒋汐别开了眼神。
她只是很茫然、很无力。
皇帝说的是她答不答应,实际上,她做不了选择。
因为那是袁伍寒的命。
因为那是她笔下的男主,她心中理想的具象化。
一个为了天下、为了大义、为了黎民百姓会奋不顾身、执守清明的人。
他所求的,是她求不了的理想。
他所做的,是她做不了的侠义。
他所闯的,是她到不了的江湖。
——哪怕,现在她竟深陷其中。
选择么?
其实她根本没有犹豫的。
“值得吗?”袁伍寒望着她的眼睛,一片心海全都映着她的模样。
蒋汐抬眸,“若八年前知道是现在这个结果,你还会那样选吗?”
她反问他,“你所做一切,又值得吗?”
寥寥几字,像不听话的风,吹慌了澄静的海面,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但隔在海面之外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袁伍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眉目清秀,睫毛上沾了些灰,那双眼的血丝却比昨日更多,她的眼窝下有墨黑的印痕,润红的双唇上泛起了白皮。
像是全然没听到蒋汐所言,袁伍寒轻轻抬手,将她额前纷乱的发丝抚贴。
“先回瑾阁,待我将事情处理完毕,再来寻你,好不好?”
蒋汐默然点头。
袁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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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温柔搀起她,刚要做什么,蒋汐反将他拽住,“如果,如果你有路无渊的消息,一定要——”
“我会尽力找的,我会尽力护他周全。”
袁伍寒言辞诚恳,“但你也要答应我,这几日,好好休息。”
得到蒋汐的回应,袁伍寒对向身侧人,“小煜,回尘州之前,先替我照顾郡主。”
“我会的。”
袁昶煜欲言又止,“哥,万事小心。”
*
“诸位江湖大侠,方才岩华洞主已将各派罪证公之于众,如今便劳烦各位同我们走一趟,去官府说清楚。”
禁卫军发话,四大派众人心有不服,却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
朱耀的穴道不知何时被解开,他转过身,却再不见孙鸿的身影,云里雾里地被禁卫军一同带走。
“二师兄,我们怎么办,要等师父吗?”
单一茗压着嗓音,敛余众人混迹于百姓当中。他们原本从那鲁记药铺逃出后就要离开皇城,谁知,竟发现了谭锦的踪影。
谭锦让众人留在皇城,还要他们接应天牢囚犯。
万万没想到,这囚犯——竟是帮了敛余江八年的吴寒公子。
“现今这吴公子已然无恙,这里禁卫军太多,不宜久留。先跟着百姓的方向出城,至城隍庙等等师父,再做打算。”
但这时,人群再一次骚乱。
“干什么啊你,怎么动手了?”
“欸,你谁啊我又没惹你。”
“救命,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不知是谁吼出“官兵杀人”的信号,腾热的血液四溅,将死亡的恐惧越播越远。
四大派弟子趁势大吼,“你们这些官兵竟如此无法无天,我正派弟子绝不会坐视不理!”
炸开了锅一般,武林人士逃的逃,打的打。
禁卫军原只是防备,后逐渐分不清百姓与武林中人,场面一度失控。
“时愈师兄,我们怎么办?”
“唐部,这一阵又一阵的骚动绝不简单,此地不能再留。”
时愈谨慎退避,“沔水弟子,不许伤害百姓,一有机会,立马撤退,不得恋战!”
众人受令,唐部、时愈几个轻功便撤了出来。
幸好暗处的刀还没指过来。
“师,师兄......”唐部的声音微微颤抖,“你看那个方向,那个人,好像是......”
“叛贼路无渊?”时愈攥紧了拳头,“逐寿山之仇还没报,今日竟在此地相见!”
“可,可他看上去,好像已经走火入魔了?”
唐部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爹当年滥杀我沔水弟子时,也是走火入魔了,师兄,怎么办?快,我们快走——”
时愈不为所动,情绪越发激昂,唐部见路无渊越来越近,顾不得那么多,拔腿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混帐路无渊,你竟来此地嚣张!”时愈一个轻功到他面前,满腹道理还未脱口,来人一掌便将他送到了十米开外。
大口的鲜血自心肺涌出,时愈疼得说不出话,滚在地上抽搐。
路无渊怒吼一声,那围上来的禁卫军皆被内力所震,败退数米。
男子地掌心要落到时愈太阳穴的位置,另一股浑厚的内力将攻击的方向改变。
“臭小子,还不快走,不要命了吗?他已经没有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