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是有前车之鉴的,当年温知满喜欢的人就是被季随勾走的。
晓是他温知满再不喜欢他,也相信他是个君子,万万没想到季随居然做出这种事!
温知满目光在那两人亲近的姿态中游走一番,警惕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末了,又语气带火地质问旁边小厮;“你家二少爷知道我和季随不合,还放他进来?!”
小厮恨不得把头埋进自己胸口里,低着头支吾:“这、这、”毕竟是尚书家的公子,人家要来,余府也不敢不开门啊!
季随打断他,声线平稳:“我为何不能来?”
为何不能来,这还要他明说吗?
温知满瞪圆了杏眼,正要开骂,旁边的人上前插在两人中间。
程连云自认为和两人都关系不错,见温知满咄咄逼人,他神色为难:“知满,季公子是我朋友,你们……”
温知满像是触动了脑海中某根神经,他要笑不笑地说:“谁跟他是‘你们’?连云兄,你托他找的什么书?怎么不和我说,反倒是找一个外人。”
怒意上来,他连程连云也没放过,讽刺的话一时有些刹不住脚。
程连云脸色微变,耳边被众人议论的声音似乎大了不少,他面色难堪地甩了一下衣袖。
温知满见程连云后退,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中起了一丝愧疚,他正要软化语气,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低沉的声音又拉回了温知满的注意。
“小侯爷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歇息一下吧。”
季随微微侧头,略浅的眼底撒着金色阳光,却不见暖意。他身后的小厮青隐恭敬地上前,把手中的一瓶膏药递上去。
青隐提醒:“小侯爷,您的手受伤了。”
温知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后半段路为了赶宴会,他全程骑马回京,手心上有不少被缰绳勒出来的红痕,双腿内侧更是摩擦得厉害。
和衣冠整整的季随相比,他自己显得狼狈许多。
温知满抬手握紧瓷瓶,他非但没有歇火,怒意反而节节攀升:“谁要你的东西?!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怎么,打一巴掌给个枣?想让自己对情敌放松警惕?
他狠狠地把药瓶掷在地上,抬脚踩了两下,睥睨道:“脏!”
装什么假好心?专门在程连云面前挑自己坏的说?还是暗示自己人都受伤了还不老实歇歇?
呸!小人!惺惺作态!
瓷瓶炸裂,里面的乳白色膏药滚了出来,轱辘轱辘滚到季随脚边,清淡的药味夹杂着玉兰花的香气,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上等膏药。
宴会上正看戏的众官员猛地一震,生怕这事态再发展下去就该动手了,于是走的走、喊人的喊人、大胆点的就过来拉架。
“方才酒喝多了,老远就见这站着一位神仙人儿,走近一看,原来是小侯爷,失敬失敬。”
“这小厮也没点眼色,赶紧让人把这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这余府待客之道就是让人在宴会上干等着吗?”
小厮福至心灵,赶紧着人再去催余二公子过来。
季随俯身拾起滚至脚边的膏药,前来收拾残局的小厮端着托盘在他旁边,只见对方的手捏着膏药的手停了许久,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似乎是动怒了。
小厮不敢催促,眼睛也不乱飘了,等季随把膏药放入托盘中时,小厮抬起头,果真见对方清隽的眉目冷了下来。
温知满畅快地看着季随,这人越生气,他就越高兴。
只见季随回首看向身后的人。
他当着温知满的面对着程连云说道:“除了程大人之前要找的那本书,他们还找了一些前朝的名画带了回来,在下一向看不懂这些,程大人若是喜欢,也一并带回去吧。”
挑衅!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挑衅!
温知满和季随认识多年,一下子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人拉着温知满,他气得破口大骂:“你季随是属狗皮膏药的?专门犯贱粘别人的东西?”
之前勾人还知道背地里勾,现在都嚣张到他面前了!
那青年偏了一下头,温知满推开拉着他的人,挽起袖子上前,冷不防对上季随冰冷的目光。
他动作一滞,攥紧的拳头松了些力气。
等等,自己好像打不过季随——
他捋起袖子又松垮地垂了下来,遮挡着纤细的手腕,见面前的人一步步朝他走来,心中警铃大作。
该死,这人不会要打自己吧!
温知满心中一慌,想起自己来的急,没有带打手过来。
方才还在拉架的人见止不住了,瞬间作鸟兽散,生怕两人打起来殃及池鱼。
没了周围人劝架,两人之间的的气氛冷凝。
季随比温知满高出半个头,温知满瞪着对方渐渐靠近的动作,不想露怯,只好气红着脸挺直腰杆。
大概是一直被娇养到大,他很少受委屈,此时眼眶微红,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成一缕一缕,鼻尖的红痣因为紧张而发颤,殷红的唇一张一合。
惹眼。
或许温知满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气出来泪了,不然以他的性子绝对会先擦泪。季随盯着对方虚张声势的脸,脑海中莫名得到这个判断。
温知满看着自己与季随逐渐靠近的距离,咬牙道:“狗别挡道!”
余府的小厮急得满头大汗,目光看见一道人影,神色喜极欲泣。
下一刻,温知满就被人揽着肩膀拽得后退一步,与上前的季随拉开了距离。
两人一下子被分开了。
季随欲抬起的手动了动,没有阻止余竟带走温知满,只是目光在对方揽着温知满肩膀的手上停了一瞬,神色多了丝隐晦。
-
余竟飞快地跑来拽着温知满连走好几步。
他缓了缓跳到嗓子眼的心跳:“我一会没来,您就差把我这地儿给掀了。”
一个是侯爷之子,在朝中还担任官职,一个是尚书之子,才华卓越前途无量,真在他余府打起来,那可了不得了。
温知满悄摸松了口气,他声音上扬,对好友说:“他还敢打我不成?!”
他不愿意落季随的下风,心中恶狠狠地想早晚要出这口气。
他再回头时,季随和程连云已经走远。
余竟被温知满掐得表情狰狞:“松手!兄弟的胳膊要断了!”
*
离开余府之后,程连云就跟着季随到了云汉楼。
这是个临江的二进式茶馆,环境雅致,不少文人墨客在此谈诗论赋。
季随把人带到雅间之后,就径自坐在窗前看着江面。
程连云翻看着这些书,喜道:“是这本!不知季二公子是在哪里找到的?我听人说这本书早就被随着战乱找不到了。”
季随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自然垂放在腿上,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对于程连云的激动没做出任何反应。
程连云抱着书,目光又停在旁边放着的那堆书画上,字画文章大抵是文人共有的喜好,他询问:“我能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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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那些画吗?”
没等到回复,程连云便当做他默认了,他撑开一幅幅画卷,如此珍贵的古籍名作就在自己的手中,一时呼吸都小心许多。
“今日我听见程大人喊小侯爷知满,是不是有些不合礼制了。”
程连云从画中抬起头,诧异道:“我们朋友之间……这么喊不可以吗?更何况是知满要求的。”
咔嚓一声清脆的崩裂声,程连云的话头一顿,循声瞥见季随手中好端端的茶盏裂成了冰裂纹。
季随把茶盏放下,程连云梗了一下,季随身后的小厮青隐解释道:“不知道是哪家做的茶盏如此劣质!险些伤到公子的手!”
季随的话很直接:“他不懂,莫非程大人也不懂?”
“如今程大人刚入朝为官,不小心谨慎的话,少不了有人弹劾。”
程连云沉默一瞬:“……多谢季二公子提醒。”
自从他科举成名之后,很少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更何况还是被一个年龄比他小的人教训,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低头继续看画。
画筐子里有一副被标记过的画,外面挂着流苏,程连云手指解开外面的绳子,画卷哗啦一声展开,未来得及看清楚上面画了什么,猛地被人夺了过去。
程连云只来得及看见一抹快速闪过的红,就被人收了画卷卷了起来。
“这、是连云过界了。”程连云手指弯了弯,心下一紧,当即道歉。
明明对方才是晚辈,明明是自己有官职在身,不知道怎的,程连云面对季随时就像有块石头压在他的肩上,让他不由自主地自觉形秽。
季随手指一滞,复又展开画卷:“无事,看吧,是我惊到程大人了。”
程连云的视线下意识随着对方松开的动作看向画卷,与那筐子里众多山水画相比,这张有人物的画卷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红衣少年压着剑躺在树上,只见背影而看不见脸,略显宽大的衣摆从树杈向下铺开。画这幅画的人也不知道偷窥了对方多久,连衣服上的纹样都勾勒出来。
程连云看向右下方的落款,不知有意无意被季随的衣袖挡着。
平平无奇的画像。
程连云面上微笑:“这画不错,画主人很用心。”
*
温知满见那两人就这样离开了,就差指着天大喊和季随势不两立。
余竟不会哄人,依旧按照以往的法子,带着兄弟出去喝酒解闷,对方喝一杯他喝一杯,打算把温知满灌醉之后送回留宣侯府。
哗啦几声清脆的声音,余竟无奈地看向被摔碎一地酒杯,挥手让人再去多拿一些。
他见温知满迟迟不倒下,自己却有些遭不住了,喊了旁边小厮:“你们在这里看着点,别让他踩着地上的瓷片,本公子要去如厕。”
余竟前脚才走,后脚这屋里就进来一人。
侯府侍卫抱拳道:“禀告世子,方才派去监视程大人与季二公子的人来报,说两人一起携手共游云汉楼,相谈甚欢,甚至季二公子怕程大人累着,还给程大人举着看画。”
温知满听得一阵头晕眼花,捏着酒杯的手指颤了颤:“还有什么?”
侍卫说:“程大人离开的时候面带笑容,抱着一箱子东西回去了,季二公子则在云汉楼里多坐了会,现在也正在回季府的路上。”
两人如此暧昧,季随夺爱之仇证据确凿!
温知满拍案起身,屋里最后一个酒杯也碎了:“大胆季随!居然如此辱我!”
“带着人!抄家伙!跟着我去路上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