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这是个阴天,树林里弥漫着晨雾。

    风拂过花园的花草,轻易压弯了枝条,周围飘荡着一丝萧瑟的气息。

    谭青来的时候,提着不少礼品,她家里住在隔壁市,开车到这里也要花三个小时。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到时家。

    不是贺兰毓心有顾忌,而是时风眠看人看得紧,不许任何人在工作之余的时间接触她。

    此时,贺兰毓正安静坐在客厅,她将长发束到身后,露出精致漂亮的脸蛋,身着水蓝色的套裙,显得腰身修长。

    她气色红润了,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谭青坐下,循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厨台上的花瓶,衷心赞赏道:

    “贺兰,是你弄的吧?手艺真好呀。”

    贺兰毓轻“嗯”了一声。

    她视线落回对方脸上,语气带着歉意:“青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嗐,没什么。”谭青笑起来时,脸颊两边凸显苹果肌,她看上去憨厚,其实心细如发,轻易就看出了贺兰毓有心事。

    她眼珠子轱辘了一圈,试探地问道:

    “现在就咱们俩,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苛待了你?”她看向了书房的方向,随即压低声音。

    贺兰毓没有回答,而是听出她语气不对。

    “你知道什么?”她直视对方,问。

    谭青顿了顿,有些犹豫,差点忘了贺兰毓很聪明。

    这一下,她也不好隐瞒,便解释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跟梁芊聊天的时候,说起你们偶尔有吵架的时候,但是寻常夫妻,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哈哈。”

    “梁芊?”

    “哦,她是时总送来的人,这几年都是她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贺兰毓心念微动,又问了两句,确定对方真的知道的不多。

    她面上浅浅一笑,说:

    “没有,我在时家得到最好的照护。”

    这句话是对所有人说的。

    闻言,谭青露出恍然的样子,看向了桌面上的红茶。

    贺兰毓心中了然,当即自己将煮好的茶,倒了一杯,周到客气地向前轻轻一推。

    “客气,客气了。”谭青笑眯眯的,啜了一口。

    贺兰毓优雅端坐着,凤眸微敛,不疾不徐地问道:

    “青姐,你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说到这里,两人才谈起正事。

    谭青眼睛瞬间发光,笑呵呵地从皮革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约两厘米厚的策划书。

    “我大概跟你说说,就是有家报社想接洽后续的首个采访,如果你觉得可以,就可以提前签下合同。”

    贺兰毓大致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跟她说得相符。

    她神情淡淡,倒是没有太大兴趣。

    不过,还是全程听完对方的讲述。

    只是谭青不甘空手而归,仍然竭力劝说,将合作方夸得天花乱坠。

    恰在此时,书房有人走出来,客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时风眠面带微笑,朝着谭青打招呼:“谭经纪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谭青迷茫了一瞬,讪笑道:

    “哪里好打扰您,我就是过来跟贺兰叙叙旧。”

    即使现在的时风眠好说话了,但是她见到人还是心里打怵,想起从前一些令人胆寒的谣言流出……

    时风眠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对面。

    然后,就像是前几次一样,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贺兰毓身旁。

    这一次,对方却没有作出应有的反应。

    时风眠心里诧异,侧眸看去,却意外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紧张。

    因为肩膀挨着肩膀,她能感觉贺兰毓身体有些僵硬,于是关切地揽住对方,凑到耳畔吐气如兰问:

    “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

    余光里,谭青正看着她们。

    贺兰毓身体放松下来,微微一笑:“没有。”

    时风眠将肩膀送过去,目光带着希冀,可是对方只是看了一眼。

    没有“顺势”依偎着她。

    贺兰毓不知为何,突然保持了距离,明面上这样也足够亲昵了。

    她没有多说,而是转身看向了经纪人。

    谭青眼睛直愣愣的,嘴巴微张,仿佛大脑卡bug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之前看过贺兰毓发的博文,本来接受良好,但是现实看到还是非常的养眼。

    对于贺兰毓公开营业,她绝对支持。

    “我想想,再给你回复。”贺兰毓说。

    谭青连连点头,“好嘞。”

    然后,她就将策划书收了回去,准备适时走人。

    管家见状,便跟着出去送客。

    偌大的客厅里,空气静默了几瞬。

    “你可以放开我了。”贺兰毓侧眸,看向肩膀上的手。

    时风眠视线错开,后知后觉地收回了手臂。

    想了想,识趣地往旁边挪开了点。

    她觉得对方态度有点冷,不禁心中思索,自己什么时候惹她生气了?

    “谭青说的事,你心里怎么想?”她随口找了个话题,说。

    贺兰毓略作停顿,“可以去。”

    说完,她反而定定地看着她。

    时风眠清咳了一声,小声地说:“我看上去,像是会不同意的吗?”

    “不过,这件事不易操之过急,还要往后稍稍,至少是身体健康完全没有问题的情况下。”

    贺兰毓唇角微翘,“嗯,我会努力。”

    时风眠余光顿了顿,发现对方坐姿稍微朝外,从这个视角看到毛茸茸的头顶,以及小半截皙白的脖颈。

    有种意料之外的可爱。

    因为对方的态度,她没有看太久,就轻飘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当贺兰毓看过来时,她已经起身,“我去喂鸟了。”

    时风眠发现一个奇特现象,她跟贺兰毓独处次数多了,小鸟对自己的敌意也随之减弱。

    开始的时候,小鸟会像上次那样,假装被电击捣乱,但是发现没有造成大混乱,二人不约而同地安静。

    当场一蹶不振,仿佛受到巨大的鸟生挫败。

    接着连续几天,它都没有搭理时风眠,等她工作闲暇之余来看,小鸟就恢复了活力。

    只是,它不再轻易攻击人了。

    时风眠心里痒痒的,来到鸟笼前面,盯上了它一身的雪白毛绒。

    她借着喂食名头,强行rua了一把,可怜的小鸟在她掌心被“玩弄”得晕头转向。

    贺兰毓时不时看过来,目光却是落在她身上。

    她没有表现异议,时风眠就更开心了。

    最后,只有小鸟心碎的世界达成。

    时风眠正在撸毛绒绒,没注意身后的视线,逐渐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

    贺兰毓眼眸漆黑,静谧深邃。

    她最近在悄然观察时风眠,当心境改变后,会发现从前未曾觉察的细枝末节。

    首先是耳饰、项链的喜好,多是繁复华丽的款式,它们点缀在时风眠身上,丝毫不显得俗气,反而能衬托出自身的高贵耀眼气场。

    视线下移,落在花瓣似的红唇,仿佛熟透的果实散发诱人芬芳。

    虽然时风眠喜欢笑,但是每种弧度的差异,蕴含了各种情绪的不同,比如现在唇角勾起的弧度,就是带着几分狡黠的愉悦笑容。

    因此,贺兰毓又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此前对方才会格外纵容宠物。

    思及此,她不禁微微愣住。

    这只雪团子是她送给时风眠,也许有着其他的意义。

    贺兰毓心脏怦怦跳,那个荒诞的想法再次冒头。

    二者之间的存在的关联,被她有意无意忽略,此刻却能够彼此印证。

    猝不及防,她的目光跟时风眠对上了。

    “……”

    时风眠心满意足,将毛发凌乱的小鸟放回去。

    她尝试将手指放过去,小鸟也不再啄,而是忙不迭扑棱翅膀飞远了。

    因为察觉身后灼热的视线,她忍不住转过身,发现贺兰毓居然还没有走。

    瞬间,四目相对。

    她略微惊讶,随即粲然笑道:

    “有你在我身边,它现在变乖了。”

    时风眠将雪团子的顺从,归为贺兰毓的功劳,语气里流露出更多的希冀。

    她有意打破之前的微妙气氛,态度积极。

    然而,这次贺兰毓对此不受用。

    她收敛了视线,浓密睫羽掩去情绪,轻轻摇头道:“这和我无关。”

    贺兰毓毫不客气地拆台,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

    见状,时风眠不禁皱起眉,脱口而出:

    “如果你遇到任何问题,可以告诉我么?”

    “我只是觉得……”对方的身影顿了顿,声线有些紧绷道:

    “有必要将协议和生活分开。”

    话音落,她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

    时风眠不禁哑然,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反驳不了。

    贺兰毓将关系摆在明面上,强调两人之间的界限清晰,即便是共同遵守协议,也要有各自的隐私空间。

    她不禁暗中叹了口气,似乎是自己冒犯了对方。

    只是,这些时日下来,贺兰毓对她半点好感都没有?也许还算不上朋友。

    时风眠心里有一点失落。

    但是很快,她就自己走了出来。

    因为她想到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对方签下离婚协议,自己再移居国外,两人恐怕后半生都不会再见。

    她没有任何后悔,自认为尽力对贺兰毓好。

    现在,保持距离也是一件好事。

    时风眠这么想着,又看了两遍协议,内心愈发的坚定了。

    算算日子,其实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