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缃这么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不作声，虽然眉眼和从前没有一丝相同，但眼神中还是流露出熟悉的神情。
秦绛很懂，那是无语。
“嘭”一声巨响，顾缃剑出刀鞘，寒光一闪，那刀刃稳稳刺进八仙椅旁厚重的黄花梨木茶几上，肉眼可见、字面意义上的入木三分。
秦绛闻风抖了两下，如暴雨袭来前倔强的小白花。
外间吵闹的秋丘和陆伍瞬间安静，下一秒便双双扑了进来，兵分两路，陆伍抱胳膊，秋丘抱腿。
“不能杀！不能杀啊女侠！”秋丘抱着大腿，嘹亮的声音在里间回荡。
顾缃纹丝不动，瞅了他俩一眼。
陆伍猛然觉醒，自己站错位了。不待片刻的思虞，他放下顾缃，转身毫不犹豫的抬手按在秦绛的肩膀上。
秋丘目瞪口呆地看他叛变。
一刻后，凉茶换为热茶，顾缃半倚在八仙椅上，一旁的陆伍脚踩茶几，正使出力拔山河兮的气势拔那被一怒之下钉的死死的剑，而那规规矩矩柔弱在床的秦绛，正面色红润低着头斟茶，竖着耳朵听站在大堂中央哭丧着脸的秋丘为自己辩驳。
“我担心庄主……”秦绛看似低眉顺眼，实际与秋丘用眉毛竭尽全力暗渡陈仓，拼尽全力让对方知晓他装中毒昏迷一事已被发现。秋丘是庄主的左膀右臂，自然一眼便能明了。
思来想去，换了个别的借口。
“是我想多了，我只是因为……因为江湖传闻……您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我担心您对庄主不利才如此。”秋丘抽抽嗒嗒，觑着她的脸色嗫嚅道，再一转头看到一脸对他所作所为无力回天的秦绛。
还不如不说。
阿顾扶额无奈道，“我迟早一天把这些胡乱传闻给扬了。”
玩笑过后，秋丘闹出的笑话不必再提，顾缃垂眸捻起茶几被陆伍拔剑拨弄出的细屑，倒是与秦绛商议另一事，一件关乎于武林大会的事。
原先她打算着自己是自个儿徒弟的名义出席武林大会，但万公公的出现让她改变了想法。
先不论她的重生和上辈子八竿子打不着宫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爆炸新闻，单万公公敢赶在武林大会生出此事，就证明了如今的武林早已没了旧日心照不宣不参与党争权势斗争的约定。
傲云山庄身为武林第一宗门早已被拔了爪牙，徒留秦绛一人苦苦支撑，而秦绛独自一人又能撑多久？一想到自上山后蠢蠢欲动的内门弟子，外头的豺狼虎豹只多不少。
谁都想拉下天下第一的名号，摇旗呐喊当新的傲云山庄。
“你说，傲云山庄需要拿下团队赛魁首，这事我之前完全没想过，傲云山庄一直对团队赛是放养的状态，原因你也知道。”秦绛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也见过了诸长老的得意弟子，单拎出来个顶儿个优秀，但实际谁也不服气谁。团体赛多是自小培养默契的兄弟姐妹参加，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我只怕会打压他们士气。”
无法打团队赛是因为四长老的得意门生均参与个人赛，而这些人才和长老本就个不服谁，自然不屑于配合，因此傲云山庄的团体赛一直都居于人下。
第一只有一个，即便不是第一，个人赛也是对着各大武林高手展示自我最好的时机。更重要的是，对宗门的归属感。
至于名单，她附耳吐出几个名字，听着的秦绛眼睛都瞪大了。
“三天的话，现在就需要将他们寻来说服参加团体赛。”秦绛真的好好思考了一番以何等方式说服他们。
“有道理。”顾缃莞尔同意，“快要没有时间了，所以现在需要由我，来进行需要紧急的、特别的训练。”
陆伍本站在左方，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秋丘上午放台上花瓶中的小花，余光看着她举起一根手指，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一阵风拂过，吹起三两发丝，发丝缠缠绵绵擦过一旁的双剑，剑身发着暗沉的光芒，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大杀四方。她微微侧身，嘴角含笑看着秦绛，眼里是笃定和自信的光芒。
“怎么？你是觉得我不行吗？”
陆伍一时间恍惚了，那样的姿态，那样的性情，仿佛灿烂日光，这瞬间山野烂漫都为她盛开，她本就如此，精彩耀眼，光艳夺目，谁与争锋。
秦绛眼角有些发红，她不行？她如何不行？当年就是她布阵带着褚思召和他，三人珠联合璧一举夺魁，名满天下，扬名四海。
***
“什么？特训？”
连成雾盘腿坐在台阶下，闻言呸的一下吐掉里子坏了的苹果，当啷一声响掉了他比作老婆的铁链子，正忙慌着捡，身旁传来一道震怒的声音。
“胡闹！”陈景如面如寒霜，指着顾缃，“你知道什么武林大会，庄主捧你两句就不知是南是北……”
连成雾：“就是就是。”
“顶个顾缃女侠徒弟的名号就敢如此乱来，武林大会英雄豪杰齐聚一方，比武大赛虽只门内弟子参加，也是通过月月比试得来的机会，你一个外来人说赛前特训，简直是乱上添乱！”
魏行蕴见他越来越气，急忙安抚道，“师姐也是为我们好……”
“你闭嘴！”陈景如像一支穿堂箭，射中这个又要射那个，“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武艺不精还要人救这件事，真是给师门丢脸！”
这一下子戳到痛处，直戳得魏行蕴小脸煞白。
连成雾：“没错没错。”
“你也闭嘴吧！”陈景如对连成雾接二连三的无脑接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我也要闭嘴啊！”连成雾不乐意。
这二人一声更比一声强，魏行蕴夹在中间，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秦绛的身影刚刚跨过一道门，欣喜的正要呼喊。
只听到嗖一声响，两枚石子从顾缃手中破风而来，震怒的陈景如没了声响，连成雾哎哟一声。
魏行蕴看看左右空处，结结巴巴道，“我……我也要跪下吗？”
“想要拿团队赛第一，难道不值得你们熬夜加点训练吗？”如此直白的妄语！顾缃云淡风轻，平静如水，却在三人心中炸出燎原烈火。
“你凭什么觉得你来训练我们就能拿到第一？”连成雾音量明显小了许多，小声嘟囔道，“又不是没试过，没默契就是没默契。”
连成雾嘴上不停，实际脚没挪动一分。陈景如只是平日因出身被傻子压上一头，又不是自己傻，顾缃给的诱惑实在是高——武林大会的个人赛夺得魁首只能有一人，但团队赛的第一则是以小队人数来算。按照他之前的打算，能获得哪怕前三他就能侠名远扬，再也不用跟在陈景仁后头当打手小弟，母亲也能在家族昂起头来。
一时之间竟无人说话，都在思量能拿团队赛第一的重量。
“江湖以武服人。”顾缃挥剑起势，朝气蓬发，“但是一个一个试太麻烦了，你们三个一起吧。”
秦绛听闻心中一沉，陆伍则在一旁猛地揪住衣袖。
顾缃回身一转，于肩后抽出双剑，流光溢彩，起手大开大合，颇有不拘一格之气，大气且张扬。
“师姐承让！”陈景如率先上前，上来便是看家本领，陈式剑法多是以攻为守，攻势猛烈凶狠。他招招冲着顾缃，对方却游刃有余闲庭信步迈着步子。
陈景如感到一阵威压，双剑的进攻如此快速，紧紧地压着他，很快，陈景如的额间便遍布细小的汗珠，连连败退。
顾缃一记扫堂腿袭来，一股无形的力道逼退陈景如，正想着，耳侧传来一阵铁片喧鸣——另一剑的攻势到达了。
左手剑带着完全不同的攻势袭来，陈景如额头顿时冒出细小的汗珠，转身对魏行蕴喊，“愣着干什么！”
现在是试本事的时刻！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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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一咬牙一跺脚，抽剑旋身而上，寒光一闪出现在顾缃后侧。
双剑再快也是一剑挡一人，陈景如压制一侧，魏行蕴缠住另一侧，而他们有三人，陈景如咬牙加快步伐杀伐之气紧紧相逼，心想必让顾缃为这藐视付出代价。
一打三？真是好大的口气！
“让——”连成雾双手合一，转圈扔来一记铁球。陈景如和魏行蕴一惊，立即闪去一边，即便如此，还差点擦伤到脸颊。
连成雾的动静不仅同伴能听到，顾缃也能听见，甚至反应在在场所有人之上。只见她用力起跳，竟脚尖蹬住铁球，那铁球被她踩到脚下，倒成了助力。
陈景如本意在顾缃躲避间捡个便宜，谁知连成雾的残害范围不分敌我，立即怒视回去，道，“你打的时候能不能看着点？”
连成雾瞪大眼睛呛回去，“我锁链的进攻范围大你不知道？让开！”
此时的铁链范围已打开，连成雾手握铁链，铁球在空中兜着圈子，企图一举击中顾缃。
连成雾迈着步子逼近，顾缃和另外两人连连后退，剑与剑相击的嗡鸣声透露着场面紧张。
接连过了几百招，不知是顾缃一对三疲于应对，还是三人之间产生了微妙的配合，竟打出精彩十分的连击，顾缃被逼至两脚踩着柱子，旋转腾空而下。
那个瞬间，顾缃扑身悬在半空，连成雾一抖手腕，那铁链却是顺势要缠上顾缃腰际。
三人眼神一亮，一旦铁链在空中完成缠绕，顾缃的动作必将受擎制，到时候落地攻势势必会被打乱，而铁链则会在移动下缠绕得更狠，缠得更紧。一旦被铁链追上，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这可是连成雾的拿手绝活！
而此时的空中的她毫无防备，也没有支点可借力躲避！
陆伍目光一凝，手腕顿时被扼住，秦绛黑眸无波无澜，“你且看她。”
陆伍隔着远处，定睛看空中的顾缃，正好抓到她嘴角微微露出的笑意。
铁链离顾缃还有一指长度，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竟双剑一合，缝隙夹住锁链，紧致的压缩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身形一扭，竟在空中靠着这微薄的支点翻转开来。
连成雾以为铁定成功的铁球打空了，掠过顾缃，嗒嗒两声击中了她身后自开打一直未能降下的、因剑风纷飞旋在半空的落叶上。
然而这还未算完，顾缃手腕迅速翻转，那铁链划着刀刃向她的方向移去！
铁链在连成雾手中被掠夺，溃不成军，待他重新夺得锁链并稳住身形，被篡夺的链条长度已被顾缃两腿一定、一投，套牢了陈景如的剑。
陈景如急急避退，手中的剑尖却在铁链绕的圈中越发紧。他怒极，然而他一旦松开，好不容易包抄顾缃的三人阵法便会被破，再想找到机会可不容易。
赛场瞬息万变，如此一耽误，这场比武的优势便彻底划向另一方了。
连成雾的链子的一边被一把攥住，被顾缃反手绕在陈景如剑上，另一侧缠上魏行蕴。顾缃轻功极好，三人这才发现之前简直是小打小闹。很快，三人在顾缃迅速又紧凑的包围下被绑作一团，捆在一起，难舍难分。
而始作俑者顾缃悠悠闲闲坐在躺椅上晃荡，计时他们三个多长时间能逃出魔掌。
“你。”她用刀鞘点了点魏行蕴，“总觉得自己技不如人，畏惧上前。”
随后又指向连成雾，点评，“只知蛮上，不懂配合。”
最后轮到陈景如，“自视清高，褚思召都没你傲。”
三人都没得到什么好词，羞愧万分地低着头给自己较劲。顾缃也十分满意他们至今仍未挣逃的现状。她从秋丘手中接过热茶，道出最后的评价。
“你们三个互相看不上对方，这个嫌弃那个，那个看不上另一个。这样的态度代表傲云山庄参加武林大会最后的团体赛，能赢才是老天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