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排走着,徐端伸手递给他烤红薯,“还热着呢,你尝尝吧。”
孟宣嘴角扬起,将衣袖收到手腕上,接过红薯问:“去哪里逛了?”
她撩起帷帽,从馥郁手中拿了一个白白的小人偶,“今日是沿着北街走的,有好些吃的玩的,我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京城真是大,逛了一个下午还没到头,十分有意思。”
“你瞧!猜猜这个小娃娃是做什么用的?”徐端将人偶举到孟宣眼前,院子里树影晃动,太阳正西沉,光打在叶子上,正照到她眼中,显出一片晶莹。
她眉毛淡而透出温和意思,可一双眼睛极为灵动,红唇轻动着,这样子让孟宣晃了神,嘴角控制不住笑意,连眉梢也被牵动着,“我猜不出。”
徐端抿唇,都在京城三年了,连这也不知道,孟大人的消息真是不灵通,“这叫扫晴娘!若是日日下雨,扰人心烦的时候,将这个娃娃挂在屋檐上,天上的神仙一看见就知道原来雨下的久了,有人要不高兴,神仙不喜欢人不高兴,于是他们就赶紧止了雨来哄哄你。”
孟宣轻笑,“这么有意思,送给我成不成?”语毕他便伸出一只手,摊开了掌心。
女子瘪嘴,耸耸鼻子,十分大方地把东西放进他手里,“这东西做起来也简单,给了你,我正好自己琢磨着做一个玩。”
“你等等我。”这几个字脱口而出,牵出过去的回忆,两人怔愣一瞬,孟宣缓过神说话,“等我休沐,我们一起做着玩。”
徐端刻意低头,帽帘落下挡住她的脸,“知道了。”
“昨日忘记告诉你,王叔说婚服已经做好了,其余的事情也在安排,我今日问了同侪,下月初三就是好日子。”孟宣看看手中的红薯,又拎起扫晴娘看,他动作这样多,显得婚期是无意中提起。
“知道了。”她还是这一句。
走进院子里,孟宣要去将官服换下,徐端想起些什么,“翠微今日到京城了,她看了我留下的信,不放心我一个人,我让王管家收拾了间客房给她住。”
那人背对着她,“你拿主意就好了。”
“你不见见她么?”
“徐端,我见了她,也只会说起你。”孟宣停下脚步,转过身说了句,“晚些,我会见她的。”
他走了,剩下她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徐端把自己关进屋子,直奔床底下的木匣子。
六张银票还安安稳稳地躺在里头,看得人心里温暖,她真是穷怕了。
为了到京城来,她在瓷窑里做了两年工攒了五十两,两年五十两……
可一个从八品的京官,三年里不需多费心,出手便是三万五千两……
孟宣好大方,可他的大方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在自己已经逃离了徐家之后,即便没有他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时候,锦上添花。
这个人心计深,动不动便摆出一副深情不可辜负的模样,仿佛他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身后。
骗骗旁人就罢了。
徐端靠着床架子翻来覆去数银票,她吃了很多苦头,现在没什么大志向,只想不劳而获地活下去。
【燕庆十六年底】
“开门!快开门!”
岁末天寒,不知怎么时疫泛滥起来,这病倒是病不死人,只是好几日浑身酸痛下不了床。
徐夫人染上了病,徐端日日带着面帘在她跟前伺候。
敲门声不同寻常,隔着院子也听见了声音。
“翠微,你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大声?”
没一会儿便听见喊叫声,“管事的在哪!你们大公子欠了我们银子,什么时候还!”
院子里不知怎么吵嚷起来,母亲也听见了动静,挣扎着要坐起来,“什么混账东西也敢到我们家来敲竹杠,我非得要他们瞧瞧……”话没说完,便又昏死过去。
“母亲!母亲!”徐端皱着眉头,眼底隐隐泛着一层红血丝,她替母亲掖好被子,站起身理了衣裳才推开了门。
翠微急匆匆跑来,“姑娘,大公子走的时候把老爷的私印也偷走了,这会儿好些人拿着欠条来要债,可怎么办!”
她哪里见过这些事,十五年,她呆在家里十五年,是什么也没见过。
徐端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叫人把他们带去正厅,我就去。”翠微正要去忙,她想起些事又把人叫住,“慢着,那些人可有咳嗽的?”
“有几个略有些咳嗽,瞧着像是夫人之前的症状。”她咬牙切齿,这些人不顾性命,也要上门来要银子。
“今日院子里的要可薰过草药了?”
“还没有。”
“叫人别熏了,待会儿上茶,里头多放些糖,还有,你赶紧去寻县令。”
翠微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陌生人,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那眼神刺一样扎进了徐端心里,“你以为徐老爷是什么大善人,商人重利,什么事干不出来?”原先有个一道上学堂的学生,撕碎过她的课本,那个人说过这句话。
翠微是不是也这样想,商人养出来的孩子,天生有坏心眼。
她眼下顾不得那么多,端着身子,在正厅主位上坐下,“各位,我母亲身体不适,你们有什么事一个一个说出来,我来做主。”
底下哄笑声一片,“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出来充大人,徐家真是无人了!”
“你做主,你做得谁的主?趁着年纪正好,找个男人嫁了吧!”
徐端冷哼一声,眉目凛然,抬手重重地放下杯盏,“我已说了,今日一切由我做主,你们有什么事拿到台面上来说,说了咱们再商量解决之法,不说么,就耗着,你们别想拿到一个子!”
“你们徐家连个男人都没有,你一个女娃还想吓我们?你要是不还钱,我们这么多人可是会自己动手,到时候若不够,就将你卖了抵债!”为首这人一身破布衫,面黄肌瘦,举着张欠条的手上青青紫紫,哪里像是能借给旁人钱的。
他们打定了主意要讹上她家,这一群人粗着嗓子,声音极大。
徐端满肚子委屈,咬着牙不能落下风,眼眶里死死用力,按在桌上的手隐约颤抖着,“我已经请人去报官了,徐家怎么说也是皇商,受朝廷的庇佑,若有人想趁火打劫,就先看看官府怎么说。”
“官府来了也没用,这些借据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盖着你徐家的印,你们如何抵赖!”
太吵了,她血气一阵上涌,抿了抿唇,“各位先坐下喝口茶,真要是清清楚楚,我们徐家自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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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赖,你们人都到了徐家,今日自然会有结果。”
翠微这时从门前进来,附在她耳边说,“王县令已经在路上了。”
徐端抓住她的手,“去母亲房里,拿套茶具出来……”
不等话说完,翠微便拍了拍她的手,“我明白的。”
“我先来,徐姑娘你看好了,燕庆十六年四月七日,徐渭欠兴隆赌场六千柒佰两,底下盖了章,你尽可以找人来验!”
徐端面色微动,抬手抚了抚鬓边的头发,“翠微,请账房过来。”
半天,不见人动,她偏过头一看,翠微早僵在一边,“姑娘,六千柒佰两已经是三家铺子合起来一年的进账了!”
“那也要赔。”
旁人见这边正儿八经开始记账也纷纷排起队,不再有吵嚷。
有些不对劲的借据便挑出来,放在一边等着衙门来人定夺。
“王县令来了!”
徐端到门前来行礼,规规矩矩地将人迎进家里,“这么小的事情,劳烦大人亲自来一趟,小女子真是过意不去,略备了些茶水,大人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
王县令笑呵呵地接了水,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这点小事不打紧,本官不放在心上,那些地皮流氓还当徐家没人了,谁都敢来吐唾沫,本官定不轻饶他们。”
“徐家仰赖大人了。”徐端从袖中摸出五千两银票送过去。
“一口一个大人叫着,本官听着生分,从前咱们也是一个学堂里上过学的,若不是你在孝期,咱们早该夫妻相称。”他躲过银票,嘲讽似得笑了笑,仿佛在说这么小的面额也好意思拿出手。
徐端皱眉,捂着嘴咳嗽,“大人,您离我远些,家母染上时疫多日了,我日日在跟前照料她,说不准……”一语未毕,又咳嗽起来,咳得话也说不清了。
“哼,你别给我耍这些小花招,那群流氓有些话还是说得对,徐家没有个男子当家,若没人庇佑,不需几日,便要被人侵吞了。”王县令挥挥衣袖,眼底幽深,附在她耳边道:“徐家私印,在本官这里。本官高兴了,就将它还给你;本官要是不高兴,说不准又有多少人拿着借据找上门来。”
夜里,徐端盘账目,演算纸用了一张又一张,油灯燃尽时,她终于停了下来。
炭盆里几点红光刺着她的眼,她恍惚间看见自己一脚踩灭了炭火,回神却发现自己还在榻上坐着。
“姑娘,天色晚了,早些睡吧。”翠微端来防止时疫的草药,瞧见一地纸团,知道她心烦。
徐端不动,“翠微,母亲操持生意时,也常有今日的场面吗?”
“商户闹事不常有,但也遇见过的。”
“我是很坏的人么?”
“自然不是,姑娘只是知道护着自己罢了,家里正薄弱,姑娘若软弱些,全家人便没了指望,翠微觉得姑娘做得很对。”
她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懂得了许许多多的滋味。
徐端轻轻动了动嘴,“翠微,咱们家,也许败了。”
光是今日的债务,便去了三万多两……
如果那时候有这三万五千两,该有多好。
徐端不禁湿了眼眶,抬手按自己的眼睛。
别人不给你银子,别人也没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