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枝同奕戈已经认识整整五年了。
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原本是抱着一堆吃食从师门无埃宗溜出来去找落玉衡。
结果那条疯狗龙不知跑哪咬人去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呢喃突然发作,他昏迷中变回桃花飘飘荡荡。
待到回过神来,已经飘进了天机阁深处,见到了传闻中的天机阁主奕戈。
当时对方恰好病痛发作,从轮椅上摔下来。
奕戈双手撑地,似乎是想要站起来。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只是在地上徒劳挣扎,反倒弄得衣衫凌乱,发丝黏连面侧。
看不出丝毫传闻中的风流从容,倒更像一条被人打断了腿只能在地上哀嚎的流浪狗。
总之绯枝觉得,跟他被那些呢喃折磨时候的样子还蛮像的。
只不过他是罪有应得,对方却是天命不公。
刚一变回人形,大概是察觉到陌生气息,奕戈突然看过来,杀意凛冽。
对方要杀了自己这个目睹了他不堪模样的闯入者。
当时绯枝想得是:这应该就是那些呢喃的指引,要他跟这位天机阁主处好关系。
顶着奕戈充满杀意的目光,绯枝走到对方面前,将人扶——不如说架回轮椅。
随手又变出一枝桃花,替对方盘好凌乱的长发。
不得不说,奕戈眉眼生得风流,那水红桃花挽上去一点都不违和,漂亮得很。
绯枝说自己是变回桃花睡觉,被风吹进来的。
也不知道奕戈信没信,但后面对方就很喜欢来找他,每一次都要从他这里讨很多桃花枝走。
到最后整个天机阁都种满了桃花,不知道的还以为天机阁改名桃花阁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多年,两月前那日,他骗奕戈有心里话想跟对方说,邀人去魔渊。
平日里满口戏言,工于心计的人居然真的赴约了,然后直接被他捅了心口取血再推下魔渊,那魔渊魔气汹涌,对方如今只怕也是伤势未愈。
“什么背叛?”
绯枝一点也不躲闪地与奕戈对视,一字一句皆是诚恳,还带着几分被冤枉的委屈。
“那日只是个意外。”
“阁主将我当挚友,我自然也回以真心,又怎么可能会背叛。”
脖颈上的手掌倏然收紧,绯枝咳了两声。
这力道,感觉对方是真的想把他掐死。
奕戈眼神沉沉,似嘲似讽,“真心?”
绯枝依旧坦坦荡荡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动摇,“不管阁主相不相信,我从没想过背叛你。你说过的,我们是知己。”
“如果阁主想的话,也可以把我当作......最好用的傀儡,就像现在这样。”
奕戈的质问根本就是个陷阱,不管他用什么理由去解释,在回答的那一刻就已经代表着承认了背叛。
而奕戈平生多疑,最恨背叛。
所以最好的回答,就是咬死不承认,再嘴甜几句。
四目相对,奕戈突然笑起来,“枝枝,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从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绯枝抿了抿唇,小巧喉结在那冰凉的掌心滚过,不打算回应这句听上去就很危险的感叹。
面侧被对方苍白的指尖似有若无碰了碰,又蹭过他沾染着鲜血的唇瓣,让他有一种被毒蛇信子舔过的头皮发麻感。
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对桃花动手动脚!
“你那日......”奕戈倏得止了话头。
绯枝疑惑,“什么?”
说话别说半句啊。
奕戈没回答,垂眼笑了笑。
脖子上的手缓缓松开,绯枝劫后余生地喘了几大口气。
好险,差点就变成死花了。
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既然枝枝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是要相信的。”
“嗯?枝枝怎么这副表情?”
奕戈歪头,指尖撩起绯枝一缕发丝把玩,神情幽怨,“难道在枝枝心里,阁主我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绯枝一句“你就是啊”险些脱口而出。
“别人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枝枝不一样啊,你可是我的......”
的什么?
挚友?知己?盆栽?玩物?
绯枝支棱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对方说出后半句。
这人说话是真的喜欢只说半截!
身上的傀儡丝散去,他终于能自由控制身体。
看向奕戈,对方弯着眼睛,心情不错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他哪一瞬间的悲惨表情取悦了。
一瓶伤药丢进怀里,绯折一点也不推辞地沾了点往被自己咬破的嘴唇上抹。
凉凉的真舒服,果然有钱人用得东西就是好。
“枝枝,给你唱曲儿听好不好?”
天机阁主有个与他性格很不相符的喜好。
他喜欢,也颇为擅长唱曲儿。
因为这个喜好,不少看不惯他的人都讥讽他是卑贱的戏子,哪怕登上了高位也改不掉取悦人的下.贱.奴.性。
“好啊,最喜欢听阁主唱了。”
奕戈笑着抬手,宽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手腕。
骨节分明的手将碧枝桃花折扇缓缓展开,戏腔便在这片空旷无人的郊野响起。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他有一把好嗓子,语调总是微微上扬,酥得人心口发麻,唱起曲儿来也是上上品。
绯枝其实是真的挺喜欢听对方唱曲儿的,但是此时此刻的氛围,却让他莫名的毛骨悚然。
他们还在向前走,那唱曲儿的人也不看路,倚在轮椅上,就一直直勾勾望着他。
这一行的人总是眼眸流转间顾盼生辉,奕戈虽非角儿,但凭着那张脸,也是颦笑勾人。
指尖绕发,薄唇轻启,眼眸含情,似嗔似叹。
若非绯枝知道对方是在唱曲儿,而且就偏爱缠绵调,这眼神简直像在看......心上人。
被自己自恋又离谱的想象吓得颤了颤,绯枝躲开奕戈的目光。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这词带着些揶揄的意味,调侃于黄昏时刻成婚的新人。
放到如今同样的黄昏时刻,有点诡异的应景。
绯枝本就是一身绯杉,奕戈的青衫也被金红夕阳镀了色,倒显得两人皆为大红衣衫了。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
一曲唱罢,奕戈笑吟吟问:“好听吗?”
“好听!”绯枝捧心,“我都听痴了,阁主天下第一!”
“枝枝真敷衍啊,果然是嫌弃我太粘人了?”
先前嘴贱说得话这会儿被单独拎出来点自己,绯枝一本正经:
“阁主大人这怎么能叫粘人,分明是大公无私浪费自己的时间来教导愚笨的我。”
“嘴巴还是这么甜。”
奕戈挑眉,收拢的折扇挑上绯枝瓷白的下巴,“呐,我跟你师尊,你更喜欢谁?”
绯枝一愣,冒出个莫名其妙的联想,“我娘跟我媳妇掉水里我先救谁?”
奕戈:“......”
他突然笑起来,清瘦的肩头都在轻轻颤抖。
绯枝被笑懵了,不是,你也没必要笑成这样吧。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奕戈眼睫撩起,“那我是枝枝的媳妇喽?”
“阁主说笑了,您是男子,且身份高贵,我区区一株桃花可高攀不上。”
“不攀攀看又怎么知道呢?”
奕戈手肘支在轮椅扶手,掌心托着下巴,向人倾身,“说不定啊,枝枝一攀,就把我拿下了呢。”
“毕竟阁主我身娇体弱,不良于行,枝枝就算想对我做什么,我也反抗不了。”
话题越来越奇怪,绯枝心知肚明这位小肚鸡肠爱记仇的阁主是在戏弄他取乐,当下不再回话了。
他移开了目光,便没注意到奕戈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
唱曲儿跟说话的时间,两人已经走出去不短的距离。
可这方向并不是去皇城里面的,看上去也不像是回修仙界的。
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
绯枝思索着脱身的法子,嘴上一秃噜道:“要去哪啊,阁主要带我私奔吗?”
奕戈挽头发的手莫名抖了一下,肩头滑落一缕发丝,抬眼向绯枝看去,神情晦暗莫测。
对方的眼神幽深,好似要吃花,绯枝下意识后退,立刻认怂,“开个玩笑嘛哈哈......”
就不该嘴贱!
奕戈哼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绯枝悄悄撇嘴,难懂的人,最难哄的就是这个。
“包了座梨园,带枝枝去看看。”
“阁主人傻钱......阁主对我真好。”
奕戈支着脑袋,语调散漫,“唔,只要枝枝听话,阁主可以再傻一点,把有的都给你呢。”
绯枝当即道:“就算阁主一无所有,也是我一辈子的阁主,我永远是你的知己好友。”
看着眼前的人笑起来,绯枝松了口气。
还好他反应快。
要是真信了这人的鬼话,他就遭大殃了。
把一切全部给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傻子都干不出来这蠢事,更不要说是一生精于算计的奕戈。
两刻钟之后,绯枝再一次深刻认识到,他今天是真的厄运缠身。
魔族居然又出现了,看装束还是跟之前那魔窟同一批的,恰好不在,逃过一劫。
将近二十只头顶长着黑红色角的人形魔族拦住去路。
被一根傀儡丝系住手腕拉到轮椅后方,绯枝突然反应过来,这好像并不是坏事。
开溜的机会来了。
魔族的攻击性很强,出现的时候往往是为了杀戮。
区区十几只魔族,对奕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他甚至不耐烦去控制魔族自相残杀,直接用傀儡丝将所有魔族都勒成了肉块,切得整整齐齐。
再回头,他浅浅的笑容消失了。
系在身后傀儡丝上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枝桃花。
又跑了。
......
奕戈眉头突然皱起,一口血喷出来,心口伤痕渗出的鲜血染透了衣衫。
苍白的指尖在生理性颤抖,他虚虚拢住那枝水红色桃花,垂眼嗅闻,这才缓和稍许。
懒洋洋靠在轮椅背上,慢条斯理用留了五年的桃花枯枝给自己挽好长发。
眼睛微阖,指尖拨弄花枝,“......小冤家。”
残阳下,咿咿呀呀的曲儿声又响起。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为一人去......”
郊外再无一人,片刻后,封祭月的身影出现。
他先是看了眼满地的魔族尸体,又注意到一片零落的桃花瓣。
“阿枝,连师尊都要躲吗......”
——
这一次绯枝不再有任何耽搁,赶在宵禁前一头扎进了皇城。
拿之前抓落玉衡尾巴的时候顺手扒拉出来的银子订了间房,直到关上房门,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总算是安全了。
把自己重重摔到床上,都懒得脱外衣,绯枝疲惫闭上眼。
至于怎么混进皇宫,他早就想好办法了。
修仙界的人不能无故插手凡人界的事情,尤其是汇聚了凡人界气运的皇城与皇宫,这是仙人立下的规矩。
所以就算是那四位来了,也只能在皇宫当贵客,但不能干扰皇族之事。
太子大婚在即,乐舞机构人手不足。皇宫向外征召擅长歌舞之人,要在婚宴之上演出。
这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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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皇城最大的歌舞坊一直在挑选优伶。
多亏了这些年奕戈对自己的辛勤栽培,因为时常被傀儡丝缠着跟人搭戏,现在的他唱歌跳舞或许说不上精通,但绝对胜过大部分人。
最关键的,他有一张好脸。
在不了解一个人内在的时候,皮囊就是最大的迷魂药。
沉沉睡去,再睁开眼便已是第二日。
吃了顿简单的早饭,绯枝来到歌舞坊。
这些天歌舞坊的生意可谓是如日中天,就连坊外都还围着不少想进去但是没有座位的人,只为了一睹美人芳容。
优伶评选的方式很简单粗暴,上台表演,获得看客打赏多的前二十人就能进入皇宫,还有机会成为皇宫乐舞机构的正式人员。
为了让那些个有钱看客掏钱,歌舞坊还表示,一位优伶名下打赏最多的看客,优伶将为其单独表演一天。
至于是怎么“表演”,就只有两人知道了。
“去去去,没看见没位置了吗,挤什么挤!”守卫不耐烦向着绯枝推去。
“这位大人,我是来参加选试的。”
音色颇为好听,还伴随着清浅的花香,守卫愣愣抬眼,彻底看呆了。
绯衣的少年面容姝丽,盈盈含笑。见他看过来,还俏皮眨了眨眼。
红晕顿时从守卫面侧蔓延至脖颈,他猛地缩回要去推人的手,转而低着头将绯枝迎了进去,“里、里面请......”
绯枝弯唇,面上不显,暗中悄悄收了收自己好像散发过头的桃花香,“谢谢咯。”
花香远去,把所有的思绪都一块儿勾走,留下一众看红了脸的路人。
直到绯枝走远,守卫都还出神望着对方的背影,痴迷不已。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了!”突然又是一道少年声音响起,只不过这次充满了戾气。
守卫猛地回神,身着黑金色劲装的少年恶狠狠瞪着他,那对眼睛已经变作了竖瞳,十分吓人,跟要吃人似的。
在周遭的寂静无声下,落玉衡大步迈进歌舞坊。
后方的守卫还听见对方愤懑嘀咕了句:“对阿猫阿狗笑这么好看,对我就那么敷衍......”
很快,绯枝登台,台下惊艳声四起。
“一千两!”一道油腻男声响起,当即向着台上丢了代表一千两的木牌。
“你打发要饭的呢,这点钱还好意思说出来!”另一个肥头大耳富商打扮的男人不屑,“五千两!”
“一万两!”
“两万两!”
都还没有开始表演,台下最有钱那几个看客已经争起来了。
听上去离谱,但是看清台上少年的容貌后,其他的人一边掏钱买木牌打赏,一边只恨自己不够有钱。
能跟这样的美人独处一天,说不定还能有点别的发展,就算是把钱都给出去他们也愿意啊。
越来越多的木牌子丢上台,绯枝面不改色。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现在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乐声响起,他刚要起舞,突然感觉自己被一道很凶的眼神给盯住了。
全身一僵,啊,这熟悉的被狗追的感觉。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向台下张望。
宾客众多,可少年修长的身形依旧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到。
见他看过来,落玉衡咧出两颗虎牙,长眉挑起。
乍一看少年意气风发,细看疯狗气息满满。
落玉衡比了个口型。
他看懂了,对方在说:绯枝,你完了。
绯枝猛地打颤,只感觉自己全身写满了“危”。
那几个争不停的男人看见落玉衡走过来,不屑地笑了起来。
“哪来的小孩子,怎么,也看上这个美人了?”
“长得好有个屁用,小白脸一个,你有钱吗你。”
“小小年纪就想着玩男人,还是回家喝奶去吧哈哈哈!”
大抵是想在绯枝面前表现,大肚子富商抓着一把银票在落玉衡跟前甩得哗哗响,“见过这么多钱吗,把你卖了都赚不到,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
一群蠢货!
绯枝都想捂眼了,敢这么挑衅落玉衡,跟找死也没区别了。
之前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富商又往台上丢了一枚木牌子,满眼淫.欲地盯着绯枝,“美人,我一会儿一定会好好疼你嘿嘿......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只听得一声脆响,中年富商的手臂被拗断了。
乐声停下,周遭寂静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看向落玉衡。
“我撕烂你的脏嘴!”落玉衡竖瞳死死盯着富商。
绯枝很熟悉对方这样的表现,凶性被激发,快要忍不住杀人了。
“不许动!”
在这里杀人指不定要招来多少麻烦。
听到呵斥,落玉衡僵了一下,似有不情愿,但瞳孔还是缓缓变回人类模样。
见落玉衡收敛了杀意,绯枝刚要松口气,对方却又看过来。
似乎是磨了磨牙,抿唇的样子莫名给他一种委屈的感觉。
错觉,一定是错觉,这条疯狗不扑上来咬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委屈。
落玉衡突然摔开富商。
一挥手,漫天金雨落下,数不清的金子几乎要将整个大堂淹没。
贫穷的绯枝看花了眼。
好好好,这场面他真没见过,这天底下就不会有比落玉衡更人傻钱多的了。
每次都喜欢弄出一些花里胡哨的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孔雀开屏求偶呢。
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下,落玉衡大步迈上高台,扣住想要跑路的绯枝的手腕。
那手攥得极紧,绯枝压根挣不开,被带着往前趔趄了两步,险些撞进对方怀里。
虽说都是少年的模样,但落玉衡比他高了足有半个头,靠近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耳边响起对方咬牙切齿却又刻意压低的声音,“你就只会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