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坊今日遇上贵客包场,门窗紧闭,里面再无多余的人。
歌舞坊的主人乐得嘴都笑歪了。
被要求离场的看客们人手一锭金子,也是毫无怨言,反正还能去别的歌舞坊看优伶演出。
断了手的富商在意识到落玉衡是修仙者之后,吓得连滚带爬逃走,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于是,一段“少年豪掷万金博美人一笑”的佳话就这么传开了。
而“美人本人”此刻弱小无助瑟缩在台子上,恨不得变回桃花装死。
跟其他喜欢在人形的基础上变出龙角龙尾的龙族不同。
落玉衡头上不变出龙角,身后却整天晃着条龙尾巴,好像就是专门为了圈他的。
这会儿歌舞坊里面就他们两个,对方又把尾巴变了出来。
墨色蜿蜒着金纹的龙尾巴冰凉而有力,从后往前穿过他两腿之间,又在腰上缠了两圈,最后尾巴尖绕住他的两只手腕压在胸膛前。
那尾巴力量大得恐怖,绯枝就跟个打包好的货物一样,坐在龙尾巴上,跟人面对面。
不妙,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妙。
“那个......其实我可以自己站着的。”绯枝弱弱发声。
被不属于自己的部位从两腿之间穿过的感觉实在是奇怪,而且十分没有安全感。
“我保证不跑。”
落玉衡冷冷一笑。
绯枝一噎,想起自己之前算计对方前,也说过差不多的保证。
他的保证在这四个债主的耳朵里估计跟财主说自己不爱钱一样,半个字都不能信。
捆在手腕上的尾巴尖看上去细,实则力气巨大,把他的手腕牢牢压在胸前,一点都挣扎不得。
看着那一晃一晃的尾巴尖,又瞄了眼板着脸的落玉衡,绯枝突然低头啄了一口。
嘴唇贴在冰凉的鳞片上,还蹭到了尖端那簇不知道该叫什么的毛。
下一刻,那尾巴尖猛地竖了起来,紧紧绷起。
“你干什么!”落玉衡眼睛瞪大,音量拔高了很多。
绯枝有个很贱的爱好,喜欢在别人底线来回蹦跶。明明平时很怂,但瘾上来了,怎么都控制不住。
他又蹭了蹭那僵硬的龙尾巴尖,对着落玉衡笑嘻嘻,“落哥哥~你的尾巴好好看啊,我忍不住就想碰一碰。”
“你都这样缠上来了,不就是让我碰的意思吗?”
行为贱兮兮的,话也贱兮兮的。
果不其然就把人惹毛了。
那捆了他半天的龙尾巴终于松开,绯枝还来不及细细感受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就看到落玉衡黑着脸朝他逼近。
后背发凉,绯枝噌噌后退。
落玉衡手上突然出现长弓,对着他身后的台面射了一箭,恶声恶气,“你再逃一个试试?”
绯枝反咬一口,“谁让你动手的,你被箭指着你不跑?”
“你现在还把人家的台子给弄坏了。”
落玉衡气笑了。
气氛僵持下来。
被那双墨金的眼睛死死盯着,十分不自在,总觉得是在被什么猛兽注视。
绯枝深吸一口气,心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狡辩道:“其实——”
“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说好的做一辈子好朋友好兄弟,绯枝,你就是这么对兄弟的?”
落玉衡突然开了口,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委屈。
突如其来的气氛转变让绯枝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眉眼耷拉,喉咙下端还有着一道未愈的伤疤,那是被他拔去逆鳞的地方。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不管是脾气多么好的龙,若是被人碰了逆鳞,也会发狂,更不要说是被人拔鳞。
可落玉衡这样见人就咬的疯狗性子,那时却是生生压下暴怒,放他离开。
绯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跟落玉衡是在凡人界的路边摊上认识的。
那会儿他跟师尊走散,就找了个汤圆摊子吃东西,等师尊来找他。
结果汤圆还没端上来,摊子先让人给掀了。
看过去,就是正在发飙的落玉衡。
听经过是对方也来买汤圆吃,结果忘记把眼睛的颜色变成人类的纯黑色,被那个碎嘴巴子摊主到处说来了个怪物,还说要报官抓怪物。
骂得难听了点,落玉衡那暴脾气直接龙尾巴一甩,把摊子给掀了。
当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落玉衡的尾巴上面。
乖乖,黑金色的尾巴,好漂亮,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
绯枝一不小心把心声说了出来,落玉衡猛地转头看过来。
本以为自己也要被掀了,正打算呼叫师尊救命。结果对方居然脸红了,哼地扭过头。
后来跟人相熟了,绯枝才知道,墨龙在龙族从来不是什么高贵的象征,而是最低贱不祥的血脉,谁都没想到龙皇的后代会出现这样的血脉。
于是落玉衡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丢进了龙族的禁地,兄弟姊妹于父母膝下承欢,他却时时刻刻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或许是命不该绝,落玉衡不仅没有死在禁地,出来后还以绝对的修为力压所有兄弟姊妹,成为了龙族最年轻的少主。
他是龙族最具锋芒的一把弓,是永不知疲惫的杀戮利器,手下白骨无数。
那些恐惧他的、厌恶他的人骂他是见人就咬的疯狗,咒他终将被仙人厌弃,不得好死。
在绯枝的刻意接近下,落玉衡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朋友。他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对方也是欣然答应。
他那时候觉得,真的是条很好骗的龙,别人随便说点什么就信了。
没想到,一句讨好的话,对方记到现在。
抬眼,落玉衡仍旧执拗盯着他,似乎不从他这里问出个答案来,就绝对不会罢休。
不像奕戈那样总是言笑晏晏让人看不透,不像封祭月那样温柔包容,也不像缔琉俟那样淡漠清冷。
这就是一条无法被驯服的疯狗。
幼稚、桀骜、野性难消。
却又执着。
“......”
绯枝有些狼狈地躲开落玉衡的目光,心脏不规则地跳了跳。
“我从来不是为了背叛你,我——”
“记住你这句话。”
剩下的辩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落玉衡堵了回去。
绯枝愣愣抬头,对方哼笑一声,斜睨他一眼,那两颗虎牙让他显出几分年少的张扬与高傲。
“你、你相信我?”
这下反倒是他震惊了,他这鬼话真有傻子信?
如果不是怕被剁手,他简直想去搭搭对方额头,看看是不是鬼上身了,或者是伤势发作了。
手腕上突然一紧,龙尾巴又缠了上来,将他重重朝前一拽。
绯枝重心不稳,险些摔到落玉衡胸膛上。
那尾巴抬起,他就被迫跟着高举双手,整个人几乎是靠对方的尾巴吊着。
距离拉近,能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灼热的体温都似乎传过来,让绯枝有些莫名的紧张。
“我不相信你。”落玉衡盯着他,那少年气的俊美面容上是专注,然后又恶劣地笑起来,“但是你打不过我。”
“从今往后,你跑一次,我就把你吊一天。”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试试被我尾巴抽的滋味,可以再跑。”
绯枝:“......”
脑海中浮现那些魔族血肉模糊的样子,猛地打了个寒战。
果然,这才是这条疯狗的真面目。
什么单纯好骗少年郎都是假的。
他干笑两声:“我才不会跑呢哈哈......落兄在,我怎么舍得跑。”
说完还嫌吹得不够,又道:“落兄风流倜傥,俊美无俦,看到落兄刚才豪掷万金的傻......潇洒模样,我这会儿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否则都想以身相许了呢。”
话音落下,缠在他手腕上的龙尾巴猛地一抖,狠狠收紧。
绯枝倒吸了口冷气,“断、断断要断了!”
那龙尾巴飞快缩了回去,绯枝饱含泪水抬眼,落玉衡正目不转睛盯着他,跟被定身了一样。
下一刻对方冷冷哼一声,嘴角似乎扬了扬,背过身不再看他。
不是你什么毛病,我骗你你不生气,我夸你你倒是闹别扭起来了?
余光里只觉得落玉衡的尾巴有点过于活泼了,那尾巴尖尖一直在打晃,弄得他又有点克制不住想去抓一把。
绯枝试探着:“那落兄你如果不生气了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走——”
“谁说我不生气了?”落玉衡猛地转身瞪了他一眼,走下台,大摇大摆往靠近台子的桌子旁一坐。
灵力组成的屏障将整座歌舞坊都给围住,绯枝根本找不到逃脱的空隙。
“我花了这么多钱包场,你一支舞都没跳就想跑?”
“你今天一整天都是我的!”
他两条长腿往桌上一架,靠着椅背给自己倒了杯酒,大爷一样抬抬下巴,脑后的马尾跟着晃。
“接着奏乐接着舞!”
我舞你大爷!
心里是这么骂,绯枝咬牙,面上笑得灿烂,“好嘞。”
“那落兄是不是再给点打赏啊?”
规矩是打赏的钱,优伶与歌舞坊五五分成,但因着这次评选特殊,优伶能分八成。
歌舞坊拿走了十万两金子,那几个话事人现在估计还在流着哈喇子数金子。
剩下的四十万两金子按理就是属于绯枝的,可那些金子皆被落玉衡封印进乾坤袋。
还不止,落玉衡很嫌弃地丢了那些富商打赏的银子,又给他添了十万两金子。
也就是说,绯枝的乾坤袋里面现在有足足五十万两金子。
但只能看,完全拿不出来。
报复,幼稚的报复!
落玉衡挑眉,“你之前不是已经从我这里顺了一袋银子了,不够你花的?”
“这点小钱,落兄就不必跟我计较了吧。”
绯枝可怜巴巴,“皇城物价多高,我饭都要吃不起了。”
“就算落兄不给我乾坤袋解封,好歹赏点饭钱吧。”
沉甸甸的袋子丢过来,他美滋滋打开,笑容瞬间凝固。
全是碎银子。
你为了看我跳舞包场花五十万两金子,都能买几座城下来了,结果就施舍我加起来约莫五十两的碎银子?
我到底是值钱还是不值钱?
落玉衡哼笑:“给你钱岂不是方便你逃跑,你只要跟着我,就算想要这座皇城,我都给你买下来。”
绯枝干笑,“落兄真是大气哈......”
不再继续这个伤心的话题,他默默开始跳舞。
......
没有乐师伴奏多少显得太安静,但在场唯一的看客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点。
绯枝抬手、折腰、旋身一望,乌发拂过面侧后又垂落腰肢。
变作暖红鹅黄的眼眸与落玉衡对上目光,眼尾桃花印清丽。
下一瞬落玉衡率先移开了视线,耳尖似有薄红。
他捏着玉盏,仰头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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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一饮而尽,衣领下喉结随着吞咽而滚动。
“别喝醉了,你都上头了。”绯枝又看了眼对方通红的耳尖,善意提醒。
“咳咳......要你管!”
台上少年红衣翻飞翩翩起舞,台下少年美人伴酒佻达风流。
水红色的桃花瓣突然飘落在清酒酒面,落玉衡手一顿。
“相公啊——”
清亮的嗓音响起,他猛地怔住了,呆呆看着台上。
台上,绯枝咿咿呀呀唱起来,抬手挥袖间花瓣飘舞。
“曾记得,当年京口初相逢。”
“但见你,骨骼魁伟胆略勇。”
落玉衡腿从桌面滑了下来,险些栽到地上,他几乎是跳起来的,“你唱什么?!”
绯枝不应答,素手翻莲,眼神含着脉脉秋波,从奕戈那里学来的皮毛全用在这会儿了。
“喜今日,亲眼见,元帅神通。”
“神妙算,指挥定,大将威风。”
落玉衡看呆了。
绯枝屈手含香,继而又隔空轻点落玉衡。莲步轻移,捻一枝桃花。
“不羞自夸夸相公,为此备得酒两盅。”
“一贺你,相公妙术擒元凶。”
好一会儿没有后半句,落玉衡愣愣问:“二呢?”
台上的人便笑起来,将那桃枝一抛。
落玉衡手忙脚乱接住,听绯枝接着唱:
“二祝我,自身慧眼识英雄。”
这词并不难理解,就算是落玉衡这样讨厌念书的人也能明白大致意思。
一曲唱罢,舞也结束了,绯枝趁机跳下台子。
见落玉衡还没有反应,傻子一样捏着那支被他当做道具的桃花。
绯枝凑上去,给自己也满上一杯酒,与人碰了碰杯,将剩下两句本该由对方来唱的词补上了:
“二十年夫妻今自夸,被人听了不脸红。”
“咔——”
那支桃花悲惨断为好几截。
也许是被夫妻这个词给恶心到了,落玉衡总算是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手中的桃花被他捏得粉碎,耳尖更红了,“你寡鲜廉耻,谁跟你二十年夫妻!”
“落兄,是寡廉鲜耻。”没念过书的龙是这样子的。
“你寡廉鲜耻!”
绯枝眨眼,“那六年夫妻?”
他跟对方认识刚好六年。
“这还差不多......我呸!谁跟你是夫妻!”
“你少占我便宜!”
悄然将目光落到那条鳞片炸开的龙尾巴上,绯枝心道对方是真的急了。
他就说嘛,哪来的断袖,修仙界那些人就喜欢乱造谣。
“开个玩笑嘛。”绯枝笑嘻嘻,“落兄脸皮还真是薄呢,这以后要是遇到心上人了,可别把人吓跑了。”
落玉衡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没什么咯。”绯枝转身想去桌上抓点糕点吃,结果腰上猛地一紧,那龙尾巴将他重重往后一拽。
绯枝没站稳,人直挺挺往后栽去,后背撞上一片结实的胸膛,感觉到那具身体顷刻绷紧。
回过头,发现落玉衡眼睛又变作了竖瞳。
他听对方说过,紧张跟生气的时候眼睛都会变。
这会儿显而易见是生气。
绯枝熟练地给这条疯狗龙顺起毛来。
“落兄啊,你说你,身份又高贵,实力又强大,爱慕你的人数都数不清,我刚才那话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落玉衡却紧紧盯着他,“那你为什么要跑?”
这都哪跟哪啊?
绯枝想了想,心下了然。果然是幼稚鬼,嘴上说着不在意他之前的事情了,实际上还在乎得很。
突然一笑,眉眼弯起,眼尾的桃花都好似在跟着一道招摇。
绯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质问,而是将斟满的酒盏举到落玉衡唇边。
“消消火?”
对方瞪了他一眼,低头将酒一饮而尽。
落玉衡有偏头,但嘴唇还是略微蹭过他捏着酒盏的手指。
杯酒下肚,那耳尖红得都快滴血了。
对方的酒量怎么样绯枝以前并不清楚,这么多年很少见对方喝酒。
这次算是试验出来了,简直三杯倒啊。
搁下酒盏,绯枝这才开始忽悠人,“落兄你想,修仙界那些人说我是什么?”
落玉衡的思路被带偏了,认真思考起来,“红颜祸水。”
“这不就对了。”绯枝循循善诱。
“我自知不是什么好东西,远离落兄是为了你好。”
“自古红颜多祸害,虽然我不算红颜,但要是连累到落兄了,我这余生怕都是要在愧疚里过了。”
“落兄你应该有更好更坦荡的路走,何必与我这样的人牵扯到一起呢。”
虽是逢迎狡辩,但难得带了些真意。
跟他牵扯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
落玉衡却问:“你就想说这些?”
绯枝小心试探着点头。
落玉衡不说话了,缠上来的尾巴松了些,绯枝将其扒拉开,打算挪远几步。
可是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圈上手腕,将他又拽了回去。
裹挟着热气的哼笑落在耳畔。
绯枝被烫得瑟缩一下。
抬起眼,落玉衡的目光亮得有些灼人。
酒香弥漫于方寸之间。
短暂的恍惚间,听得对方一字一句,颇为认真的样子:
“绯枝,我等着你来祸害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