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受到迄今为止人生的最大冲击,如果说对地下城的不公和斗兽场的恶行,可以归咎为根深蒂固的制度,难以颠覆,那么废弃工厂里的血腥场面,则证明是赫利家族的的确确在做邪恶的实验。
她跑了一路,终于忍不住扶着大树吐起来。
卡兹拍她的背给她顺气,“你觉得兰登怎么样?”
“你觉得兰登怎么样?”
奥斯伯格也问过这个问题。她当时怎么说来着,“我觉得他是好人,虽然佣人叔叔、花匠阿姨都说他是毒蛇,但我觉得,他不是,他是好人。”
她拼着积木,“爸爸也很好,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嫁给兰登。”
当晚兰登似乎异常开心,虽然没有显现在表情上,但她得到了额外的抛高高和转圈圈。
她刚才向兰登的肩膀开了一枪,他的眼神无比失望,注视着她,像再看一个迷途的孩子。
那眼神让她动摇,或许是奥斯伯格一个人做的呢,或许兰登,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
身后发出细碎的响声,树叶卷起、房屋木板劈里啪啦地弯曲焦黑,她和卡兹同时往后看,工厂的位置已经燃起参天大火。
熊熊火舌把天际照得恍若白昼。
兰登!兰登还在里面!
伊芙琳身体碾过剧烈的难受,泪水糊住双眼,行尸走肉似的一步步往折返方向走。
“伊芙琳!”
卡兹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和她面对面,俯身盯着她的眼睛,“你是克隆人。”
“轰隆!”夜空闪过一道惊雷,与燎原的火舌交相辉映。
“你说什么?”伊芙琳和奥兰多同时问。
“听着,赫利家族有两种秘技,克隆人更换身体保留思想,傀儡术保存身体,剥夺神智,一切罪恶都藏在这个工厂里头,”卡兹双眸跳跃疯狂,手掌抚过伊芙琳披散的卷发,“你是忒弥斯的克隆人,兰登把你制造出来,让你誓死效忠赫利家族。”
“我不,我不是!”雨珠打在伊芙琳脸上,睫毛上也盛着雨滴,“忒弥斯是我妈妈……”
“忒弥斯大人接受了omega腺体摘除手术,你不可能是她的女儿。”
奥兰多忽然激动,攥紧伊芙琳的手臂。
伊芙琳的眼泪混着雨水落下,卡兹继续说:“他们把你培育成仰慕父亲的小女孩儿,为什么,因为奥斯伯格对忒弥斯既爱又恨,他要你来代替忒弥斯向他臣服!”
“不是的,爸爸是爸爸,爸爸很爱我,也很爱妈妈……”
“你确定这是你的真实的想法吗?”卡兹把发抖的女孩抱住,“你的克隆人晶体,奥斯伯格和兰登可以随意篡改,他们可以把你所有叛逆、乖张的想法删除。”
伊芙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而且,她心中的秘辛被卡兹说中了。
一切都是假的,她一直以来坚持守护的、引以为傲的一切,她以为的家人全都是假的!
兰登对她的好也是假的。
“伊芙琳,别怕。”卡兹哑声安慰,“你不是赫利家族的人,也不是忒弥斯,但你是我的朋友。你是你自己,伊芙琳。”
……
从新年第一天开始,雨便一直在下,整整半个月,无数的天文学家、气候学家开始分析今年的气候多么不同寻常。
赫斯特帝国,地面的人们仍处在祥和之中,云端中的高层却在地震。
奥斯伯格因为国王区基地被毁而怒不可遏,因为新鲜的血液断供,所有傀儡渐渐发狂。
其次所有所有接受过克隆人服务的大臣都变得痴呆,帝国运作系统陷入崩溃。
亚当斯又报告了一个大臣家里的傀儡开了跑车在大街上撞到不少行人,奥斯伯格正焦头烂额,命他带人全权处理。
“兰登找到了吗?!”
“没有。”
奥斯伯格牙关打颤,狠狠捶打桌面。兰登自从一把火烧掉国王区工厂,已经很多天不知所踪。
凭空之间,他要哪里去找那么多新鲜血液!
亚当斯正要退下,奥斯伯格叫住他,“你把韦康涅叫过来,去,监狱里抓几个死囚犯,先把傀儡们安抚下来再说。”
傀儡术是赫利家族最邪恶的手术,奥斯伯格和兰登的妈妈无法接受丈夫的死去,重启禁书,把人练成傀儡。傀儡没有感情没有思想,会疯狂依恋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
高官大臣们惧怕死亡,提前制作好克隆人,只等肉身消亡之后,把大脑导入克隆人晶体中。克隆并非万全之策,如果大脑彻底死亡,作为人的神智也将湮灭,傀儡术是更为阴暗的补偿之法。
往往比克隆人价格更低廉,更受欢迎,不争气的孩子、出轨的爱人、意外离世的亲人……人们在这世间的执念何其多,那就把念念不忘的人练成傀儡吧。
奥斯伯格启动了禁术,因此大量敛财。
韦康涅是老傀儡师,曾经为老执政官服务,奥斯伯格花了大价钱请他出山。
他胡子花白,身形股价嶙峋,仅穿着朴素长袍,有种仙风道骨的飘逸感,“拜见执政官大人。”
“快起来,”奥斯伯格刚放下电话,亲自走过去扶起他,“国王区的事情您也听说了吧,辛苦您老安抚傀儡……”
这时佣人急匆匆跑进来,跪地禀告:“凯瑟琳夫人用蜡烛点燃了窗帘,差点烧了两间房子,我们已经灭了火,夫人还在大吼大叫,大人您快点过去看看吧!”
凯瑟琳已经发疯了好几天,奥斯伯格懒得管她,只把她关在屋子里。
进屋时她本来坐在床边哭,妆发凌乱,猝不及防提起把剪子,往奥斯伯格心窝上戳。
因为力气不够,奥斯伯格及时躲避,只戳中了他手臂,恨得他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狠狠往床柱子上撞,“贱人,你敢伤我!”
凯瑟琳头顶流血,染红了整张脸,偏头死命咬他的手,“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最终是韦康涅打晕了凯瑟琳,拉起她灰白的手臂,寻到静脉注入新鲜血液。
傀儡如果长期没有输入新鲜血液,就会发疯。几分钟后凯瑟琳悠悠转醒,又是万般柔顺地靠在奥斯伯格怀里,“大人,怎么了?”
奥斯伯格看着满地狼藉,脑门突突直跳,还没向凯瑟琳发难,又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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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地禀报——
“兰登博士来电。”
兰登的声音随着电波传过来,语调哑涩。
“妈妈说过,绝对不可以启动傀儡术。”
“我就是做了,兰登,我为什么不可以做,我是勒斯特帝国的皇帝,我就是把所有臣民都练成傀儡,那又如何!”
“不如何,”兰登嗤笑一声,“你让我明白,你不配做这个执政官。”
“兰登,你听我说,”奥斯伯格急得脸颊抽搐,“执政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我要考虑得事情很多。”
“等着看吧,哥哥,我会让你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
……
卡兹找来的隐秘的地方、陌生的医疗室,伊芙琳即将被送进治疗仪器,这种场景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但身穿白大褂、温柔抚摸她额头的人变成了卡兹。
“睡一觉就好了,伊芙琳。”
“不,”伊芙琳握住卡兹的手,难得流露出些依赖,“我害怕。”
“我保证,醒来之后,你还是你,我只会为你摆脱兰登的掌控。”
卡兹的深色眼睛一直沉静如海,显得沉稳可靠。
伊芙琳闭上眼睛,传送机器启动,她被推到脑部扫描仪器中。
眼睛一闭一睁,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有爸爸,有星空,大部分是兰登,看书的沉睡的、开心的落寞的兰登。
醒来时却是满面担忧的卡兹,一把抱住她:“谢天谢地,伊芙琳,你可算是醒了!”
伊芙琳敏锐地发现这里不是她睡过去之前的地方,问:“你把我带到哪里了?”
“安全的地方。”
卡兹打开光脑,新闻画面是萧瑟大雨中,奥斯伯格正在议院前宣布新一届内阁改组成员名单,垂眉耷眼,握着新闻稿的双手在颤抖,连伊芙琳也能听出这份名单里有多少出自平民家庭,远离权力中心的官员。
“为什么?”伊芙琳看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疑惑地问:“我睡了一个月?”
卡兹说:“兰登对你设下的控制程序实在太顽固,我用了一个月才完全剔除。”
伊芙琳将信将疑,卡兹把手指向屏幕角落,“你看。”
是兰登,他站在奥斯伯格身后,西服领带,独自撑着一把打伞,一如既往清冷出尘。如果没有仔细看,很容易略过他。
当他在伞下抬起眼睛,双眸沉定,鹰隼般锐利的气息迸发,威压几乎溢出屏幕。
伊芙琳胸腔里的心脏剧烈震动。
他完全不一样了……
卡兹郑重地说:“兰登现在变得很恐怖,他雷厉风行对奥斯伯格的内阁进行大清洗,并且一手组建了新任内阁,这一个月,奥斯伯格几乎被他架空。”
伊芙琳再仔细看向屏幕,兰登的眼睛里有目空一切的孤傲,握伞的手却在抖,尽管很轻微,但他的确在发抖。
她忍不住回想在国王区,她打中的是他的哪只手?
他会很痛吗?
他感到痛的时候,会不会反省他帮着奥斯伯格做的坏事?
卡兹收起光脑,“兰登一定会找你,这里很安全,这段时间你不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