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着。
端坐车内的沈筱梳着椎髻,戴着漆纱笼冠——今日太皇太后传召,自然穿得严谨正式。
她的手心里卧着一只玉质的平安扣。
指腹缓缓摩挲着这枚玉扣,像是已经做过这个动作千百次。
绿萼跟着她一起在车里,见状,不由道:“娘子这是……又想起盈姑娘了?”
沈筱没有否认,“我只是想不通,我怎么就和她成了密友。”
她的语气轻松,明显是在怀念。于是绿萼很有眼力见地接上了茬:“莫说您了,奴婢现在也没想明白呢。若说一开始,是对郎君爱屋及乌,后面又是因为什么?”
沈筱垂着眼,视线和指腹一道,缓缓趟过平安扣每一处细微的纹路。
尽管这枚谢盈留给她的遗物,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爱屋及乌?”沈筱出神道:“我讨厌死她了。好好的新婚,叫她闹得人仰马翻,气氛全无。我好意去找郎中看她,她倒好,一个花瓶砸在我脚下。”
后来关系好了,谢盈才跟她解释过——
“你知道吗嫂嫂,我最恨你神采奕奕的样子了,你那么好,把不愿接受你好的人都比到了地底下。看你被我那会子气得甩脸子走了,我才高兴。”
自始至终,沈筱也没想过与谢盈交好。她的手帕交很多,她虽滥好心,可也没到见谁就捧给谁的地步,哪怕她是谢昶的妹妹。
可后来世事变迁,缘分散逸,她的枕边人忙于仕途,到头来,竟只剩一个安安静静的谢盈,还能窝在那里和她说说心里话了。
那时也是冬日。
谢盈身体不好,穿得很厚很厚,白绒绒的,整个人像是被压倒在雪堆里。
她抬起冰凉的手心,去擦沈筱湿漉漉的眼尾:“别害怕,嫂嫂。我哥哥算什么东西,别怕他。”
眼泪扑簌簌坠下,沈筱眼眶通红:“我不是怕他,我只是怕……我只能害怕。”
嫁到谢家来,曾在家中娇宠长大的她要开始面对繁杂而陌生的一切。小家大家的事务,复杂而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无一不让她焦头烂额。
谢夫人虽然是她姨母,但她如今已经是人家的儿媳妇了,关系早已不同往日;况且婆母上头还有婆母,谢老太太人老难缠、极为刁钻。
沈筱身为谢昶的新妇,要面对的压力和刁难数不胜数。
她的丈夫固然体贴,可也仅仅只是体贴。婚姻中琐碎的芒刺,还是只有她一人能感受到。
况且婚后这两年,谢昶做官无寸进,考较也都只拿到了中绩。虽然背后是政治势力间的博弈,但自小便出类拔萃的谢昶无法接受,开始把全副心神都投进了前程中。
权衡之下,那点体贴,似乎也被游刃有余地收回了。
沈筱开始感到恐惧。
然而她的生活,在外人眼里毫无缺口——谢家权势盈门,夫君上进温柔、对她专一,房里一个通房妾室也无。
一切都那么完美,她的所有感受,都成了无法宣之于口的得陇望蜀。
只有谢盈,懂她的不安。
……
“真是欠她的。”沈筱低声道。
前情旧事,绿萼身为侍女,并不是全然知晓,“娘子别太责怪自己了,您实在也尽力了。害死盈姑娘的人,不都没落着好下场吗?”
沈筱紧了紧拳头,把那枚平安扣攥进了手心:“火烧得太巧了,偏偏把何固达烧成一具不辨长相的焦尸。我不信他死得这么干脆。”
……
当年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谢家是坚定的帝党,但是朝局稳定、魏太后渐渐退场之后,帝党之间也分裂出了新的矛盾。
坐稳皇位后,皇帝赫义康主张往南迁都。
旧世家原就大多来自南方,新贵的势力却都在扎根在这座北方都城。
作为旧世家的谢家旗帜鲜明支持迁都,为表支持,甚至先行一步,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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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中女眷送去新都。
本就扎根在这座北方都城的何家等新贵自然不愿。两方博弈之下,有人下了黑手,劫走了谢家女眷所在的车马。
最后,迁都之事不了了之,朝局风起云涌,女人被劫走这点事连插曲都算不上。而一直不对盘的谢家和何家,后来竟又联起手来。
得知这个消息的沈筱推开了书房的门,当着谢昶的面,和从前的谢盈一样发起了疯。
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被她一样一样掼倒在地,墨汁四溅,有的甚至迸洒到了谢昶沉稳端方的脸上。
“为什么?”沈筱淌着泪问他:“你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被谁害死的吗?”
谢昶抬手抹了一把,侧脸拖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可即使这样,这张如玉的面庞也不显得滑稽。
他垂着眼,不去看沈筱:“她身体孱弱,是胎里带的痼疾。没有这一出,她也未必再活几年。”
沈筱咬着牙,深恨道:“我知道——我难道不知道吗?我难道就是蠢货,要你们搭上一切去为她报仇,杀光何家人吗?”
“可你们……你们为什么连一个体面的葬礼都不肯给她。你们不是她的亲人吗?怎么忍心这样薄葬了她,连一点哭声、一条白幡都不肯见。”
问到最后,沈筱已是泪如雨下。
谢昶神色依旧平静,低垂的眸光中不知是什么在闪烁:“谢家忍辱负重,已是不易,还将丧事办得大张旗鼓,和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谢家把脸送给旁人打,有什么区别?”
沈筱没说话。
书房里沉默了下来。
谢昶以为她想通了一点,起身道:“联盟本就脆弱,此时治丧,于彼此只会多加嫌猜。他日,他日这笔账,我一定会为阿盈讨回来。”
他走得更近了些,想为她擦去泪水,沈筱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退后两步,仰起满面的泪痕看他。
“我怪不了你。可我想问问你,如果这一次,死的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