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个小方法
    老太爷办事雷厉风行,这几月间便套出两三本书留给杨謇要他背。

    从白天背到夜晚,从盛夏背到仲秋。

    再一眨眼,那两本书也几乎要被翻完了。

    “既然想要出人头地,首先你就要去学院读书。”姮垩放下手中的汤勺道。

    七月流火,那时还记得这只小猴子突兀地蹿到自己眼前,而如今也过了三个多月了。姮垩偏了偏头看着右手边的杨謇——这几个月亲自把他带到身边来培养,足以让他能稍微安稳下来。

    身为大家族的孩子,他就是装,也得装成一副沉稳早熟的样子来!

    “但若只是像其他的学童那样等到十月入学,那就晚了。”姮垩举起茶杯抿了一口“京城的学院普遍在十月开学,唯有五府学院会在八月底开学。”

    姮垩放下茶杯又叮嘱道“能在八月下旬就入学的学生,只能是陛下在中秋大宴中亲赏的人。”

    杨謇闻言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姮垩话语中的强调。他最近熬夜苦读,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这顿早饭吃完后,姮垩便拄起井屏儿递过的拐杖“姮府内自有私教也会教你姮氏自己的入仕为官之道。可只有在学院中,你才能自由结交更多的人,去好好打磨自己的孩子气。”

    杨謇沉默地看着他即将走出书房,本已经站起身打算让人收拾桌子来拿书本,又听见姮垩丢下一句话。

    “你自己的道路,你往上爬的阶梯,以后只能靠你自己去挣,没人愿意帮你的!”

    “是,祖父”

    在得到杨謇肯定的答复后,姮垩也不再过多停留,满意的向外走去。今日也是他的休沐日,他想与老友聚一聚,顺便好好打点下今年中秋大宴上的状元比。

    姮氏很久都没参与,今年可得好好准备。

    直到姮垩走出去,杨謇又俯身端坐在桌前,看着旁边的侍从将早饭撤下又换上书本。

    这几个月姮垩始终要求杨謇每隔十日的休沐日便来他这里的书房用早饭晚饭,吃完便要换上书本读书,每晚睡前必要检查背诵,也不怕饭味辱没了书房。

    侍从们沉默的为他摆上书本文具,又将窗叶拉展,默默的注视着翻看着书本的杨謇。

    确认他翻到正确的页数后,众人便收拾妥当一切,只留下一人在旁侍候,来负责为杨謇答疑解惑。

    而杨謇今日却总是专注不起来。他看着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却又控制不住想些其他的事。

    他知道大夫人和老太爷培养他的方向不同,大夫人要求妇越教他画地图,识天文地理,背兵书。每日寅时便要他起床晨练。

    老太爷则是偏向教他为官之道,休沐日便要他去背各种典章制度,去学法令法条。最近也会把他带出去参加同僚举办的私宴,长长见识,学学话术。

    一个是走出去,走向战场;一个是留下来,留在官场。

    杨謇慢慢向后靠着椅背,一字一字地读着书本。

    妇家一直驰骋在疆场,在战场中立下的汗马功劳不计其数。哪怕娠国如今在战场频频退让,妇家的威名对敌人的震慑不减一分。

    妇趣的做法,背后也必然有着妇家的支持。而姮氏一直深居朝内,近几年由于妤氏的孩子一跃成为季国皇后,妤氏实力大增。此消彼长之下姮氏的的势力加速衰弱——上一代的姮妇联姻是两大家族共谋的前路。

    哪怕现在的杨謇还并不知道其中更深层的纷扰,他也慢慢感觉出大夫人和祖父对培养他的割裂,与二人之间的龃龉。

    如果妇越不去参军反而选择参加科举、进入政坛,是姮妇联手下妇家的让步,那么姮氏的让步呢?

    姮氏那个作为交换的人,选择前往战场的政治资源,又会是谁?

    “不要老是去依赖别人,现在你就该学着独立了。”

    这是姮垩在得知杨謇总是去大夫人那里蹭晚饭后,对他意味深长的叮嘱。

    在这几个月的磨练,姮垩总是刻意的让他学着成人间的为人处世。

    “謇少爷,咱还是多用心背书吧?”井屏儿突然出声道。

    在这几个月里,姮垩外出时时常把井屏儿留在杨謇身边,也是用他来暗示敲打其他没事找事的孩子们。

    井屏儿为杨謇又沏了一杯热茶,将已放凉的茶水端下去。有他在,其他调皮的兄弟们也很少再过来“串门”了。

    “嗯……我是在想中秋宴会有什么呀?”杨謇仰起头放松酸痛的脖颈,用稚嫩的声音问道“真像哥哥说的有很多零嘴和玩具吗,屏儿叔?我长这么大了还真没出去耍过呢。”

    哪怕井屏儿已经冲他强调过几次,但杨謇依然亲昵的叫他“屏儿叔”这种来自孩子的依赖,总会让人心软许多。

    听到这话井屏儿也倒是觉得杨謇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天性还是爱玩,被老太爷再怎么压着管着也想四处乱蹦。

    “等到老太爷回来,您背完书,自可以去问问的。”

    “额……好”杨謇垂下头,偷偷庆幸着将走神的事混过去。

    井屏儿始终侍立在一旁面容和善的看着杨謇在一边背书。

    和书房内沉闷的背书不同,以往充斥着诵读佛经声音和竹立香香气的大夫人院中,此刻也慢慢弥漫着放松和惬意。

    “今年的中秋大宴啊,咱们炉儿要赢一众姑娘的芳心啦。”妇趣身旁的姱夫人笑着打趣说。

    姱妇人一来,便要妇趣掏出绣棚教她刺绣。可过不了两个时辰,就告劳说自己腰酸手疼,戳戳笼子里的小鹦鹉陪妇趣聊天。

    姱家家传商学,资历颇丰。而如今的娠国,对于商业的管制较为宽松与灵活,从商者亦有机会参加科举,由此姱家近几年地位也不断爬升,自然少不了多与姮氏等几个大家族走动。其中姱夫人与妇趣曾是闺中好友,如今也总爱彼此唠唠体己话。

    “比不上你家的姱二少爷,不到加冠就被冠上'京城第一公子了'”妇趣也笑了。她细细地缝着绣帕,细眉间仍积压着自己的心事,姱夫人打眼一瞧,也知道她的思绪根本不在那绣棚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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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呀,别天天净抄那些佛经了,多出来和姐妹们聊一聊。”姱夫人放下手中的绣棚,攥了攥妇趣的手“小时候我瞧趣姐儿在营帐中,打杀鸡鹅耍威风的时候,可是一点也没想过咱趣姐儿肚里也怀有多愁善感肠。”

    “就你会贫,我要是没有那多愁善感的心思,又怎会生了个讨债鬼出来?”妇趣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往姱夫人手中塞了茶杯。

    “怎么,你这般惆怅,是为了咱那个活菩萨公子?”

    话聊到这,妇趣也不再隐藏内心的烦闷。“诶,今年老太爷带着謇儿,让我带着这活菩萨。”

    娠国的中秋宴中,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可以携带家眷参宴。而中秋宴中的娱乐比试“状元比”特别要求十岁以下由父辈带来的孩子参加,不限男女。

    就连座次,也是为了方便这场比试特别更改。由女眷携带的孩子跟随夫人们坐在西侧东向,官员们则和孩子一并朝着东侧西向坐。由于人多事杂,中秋宴的名单早早便递了上去方便安排。

    当然,这中秋宴上既是娱乐性的选拔人才苗子的比试,也是各家互相打探相亲的好时候。

    “依炉儿的年龄,是该找找姑娘,相相人家。几月前我还和老太爷寻思给他找几个丫头试试,可也被他一口回绝。左右都难伺候可不是个清心寡欲的活菩萨。”

    “倒真如旁人所说么。”姱夫人听闻这些话却也一点不惊讶,这样一来反而是妇趣一脸诧异。

    “虽这中秋宴每年必办不假,可你怎么听这些话反而是一点反应也……”

    “嗨呀,咱俩姐妹一场,这些话也不必你来问。”姱夫人凑近道“这是妤家的天天到处吵嚷的事,不曾想你也一点没关注。你本知道这两家不对付,可更要小心身边的人多嘴。”

    “他们巴不得天天饭都不吃,那些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往我家墙院瞧。”妇趣点点头“谢谢景妹妹了,我可得好好查查到底是我家哪只小麻雀又天天往出吐玉米籽。”

    她提起绣棚又穿针再引线,眉间都焦虑缓和了不少。绣棚中的青竹也慢慢显现出来。

    不仅是给姮炉,杨謇要参加中秋宴,身上也得捯饬的漂亮些。

    有了朋友来看她,哪怕是面上不显,妇趣还是欢喜的不得了。她将佛香停了,又让人把抄了一半的佛经收到柜子里去。这样一来似乎就让没日没夜为他人祈福的自己,短暂的轻松了一会。

    她在为故去的人祈福,也在为身边的人祈福。她将自己埋在厚厚的佛经之中,埋在虚无缥缈的愿望之下,只为逃离迷茫的现实与未来。

    一切的一切,对她而言十分迷茫。五年前乃至十年前的事,都仿佛如昨日梦中一般。

    妇趣放下绣棚轻轻的叹了口气。

    姱夫人在一旁逗着鹦鹉,随口说了一句“你家炉公子也快回来了吧?”

    妇趣转过头,不知道想着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姚景,你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你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