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拜师加簪礼成
    “多谢将军。”林翊一笑,知道这是玩笑,也是事实。

    沈梁今日执勤,不比林翊此刻得闲,因而匆匆而去。

    林翊被人虚扶着出宫,上马车那刻后背衣裳已然被冷汗浸透。

    近日藏书阁的遭遇,于她而言或许难熬,但也证明老师那边尚有回旋的余地。若非如此,新政的反对者也不会慌不择路般,将主意打到了藏书阁。

    师由御车娴熟,不待她阖眼歇下就到了家。

    林翊并无独立的府邸,所居之处不过朝廷分配的三进别院,任上使用自由,一旦被贬官夺职,就得搬离。

    别院坐落在帝都城南,偏居一隅。平日大朝,至少提前一个时辰从家出发方不延误。

    虽偏远,胜在幽静雅致,亭台水榭一应俱全,就是仆从不足,有些角落已生杂草。

    府中照理清冷,她又离家月余,更是如此。但今日她一进家门,却觉出不一样的味道,门卫倒是在,府中仆从路上一个也未见着,直至她步入正厅,看见师由侍立一旁,顿时三神归位。

    深吸一口气,林翊整理衣冠,拾步入内。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当朝行台,位同副相的林石溪林大人。

    无怪师由如临大敌。

    前不久才称病上书致仕的林石溪不过知命之年,远不到告老还乡的年纪。

    大朝上乞骸骨的奏折交出,如投石入水瞬间激起千重浪。

    行台任职期间,林石溪为人沉稳,赏罚分明,所推行的政令略显激进,处事的手段却着实圆滑,政务熟练叫一应朝臣无不称赞。更遑论,这位素有才名、贤名的行台,几乎没有什么官架子在身上,同僚不论官职高低,他待人接物一贯亲和温厚。

    照理来说,这位正是仕途坦荡,身体又一向康健的大人无论如何也不该请辞。

    “子辰。”

    闻言,林翊猛然回神,面上浮现愧色,抬手一礼,“大人。”

    “无妨。”林石溪微微笑着,再是亲和不过,“三请三驳,陛下已给足了体面,断没有不走的道理。下一次大朝,应该就会有明旨下发。”

    望着眼前微笑的老者,林翊不由失神。

    行尚书台的尚书令林石溪可以说是天晟一朝声望最高,仕途也最顺的官员。

    寒门出身,科举入仕,所有人都以为二甲之首的林石溪此生也不过官至从四品。毕竟大周擢选官吏,出身尤为重要。林石溪既非名门望族之后,亦无名师学府支撑,进士出身的他任职选部,须从最低位的从七品下职官任起。即便留在帝都,三年一考一擢,顺利的话也要三十六年方至从四品。

    但正如她一般,林石溪大人也遇到了仕途上的贵人。

    彼时的宰辅宗谦知人善用,破格提拔这位在御史台不受待见的年轻人至中书省主书,三年后调任为尚书台员外郎,从此开始了他长袖善舞,调动天下财帛的仕途。两朝臣子,三十余载宦海沉浮,如今新政推行如火如荼,正待收官,这位革新一派的领头人却急流勇退,不止是她不理解,朝臣之中不乏同她一般摸不着头脑的人。

    “大人是要携子女回乡?”

    林石溪笑着摇头,“小女体弱,故土实在苦寒。陛下择了南地一处寂静地赐了宅院,另有太医院的徐太医一同荣养,也算是全了君臣一场情分。”

    林翊看向笑意怡然的老大人,知道此去一别,余生怕是再难见面,心中不免伤感。听到陛下遣了太医跟随,又心生慰藉。

    林石溪早年丧妻,复续弦了名门的庶女,夫妻琴瑟和谐,在朝中素有情深之名。可惜或是忙碌伤身,门下学生虽多,子嗣却不丰。只老来得了一子一女,女儿年幼体弱,儿子也因年纪太小尚未入仕。

    “都说我不该此时请辞,依我看来,此时退位让贤正好。”对上林翊惊诧的眼神,林石溪笑容愈盛,“先帝在位时间虽短,朝中能臣却多,三公并行台、凤阁皆是贤才,几位尚书同大理、鸿胪、司农、太卜、宗正都是个顶个的才子,朝议之时群雄辩论,争执过一两个时辰,宰辅或先帝差不多也就有了章程。武将就更不用说了,战功授勋者两双手也数不过来。”

    “这么些年过来,我从员外郎到尚书令,官位越来越高,至交故友却一年年变少。”

    “当然,子辰,我很庆幸,一年前将你选入太府。我一直是明白寒门入仕不易,也知道你白身参加擢选,代行少卿之职日子不会好过……但我不愿你就在抄录上光阴虚耗。这也算我的私心吧,毕竟在朝中难得有同我相像的年轻人。”言及此,林石溪柔和了眉眼,哀而不伤,“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呢?”

    “子辰,你有治世的天赋,但在你没有到达那个位置之前,暂且把你的野心和锋芒收敛,太明亮的光会刺伤人的双眼,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尤其,你的背后没有第二个宗谦宰辅。”

    林石溪语气平淡,娓娓道来,林翊却知,这看似随意的话语中是一个士子起于微末、由盛至衰的仕途和抱负,是一个群贤铸就的盛世。

    她入仕的举荐人,新政的核心领袖,这次是真的要离开朝堂了。

    想到此,林翊既敬又畏,既悲又喜。

    “大人竟对子辰有这般大的期待?”

    林石溪不答,扫视了一圈正厅之外的景致。远处的菡萏满池,风中摇曳生姿,从长廊看去,拥霜簇雪,粉云如海,碧涛卷浪,美如画卷。而右边的凉亭柱子边有劲草破土而生,一节桂枝贪图风雅,拥附在凉亭一角,撒下金黄碎玉。

    “子辰可知,此处原是谁的宅院?”

    “户部主书及吏属交接钥匙时,提起过……隐约记得,是前任中书舍人岑释岑大人。”

    “对。”林石溪轻笑,“但在那之前,此处是宗宰辅幼子的故居。”

    这一次,林翊惊得说不出话来。

    “宰辅曾言,他无愧于万民,却有愧于家人。幼子病重之时,太医、内廷总管甚至连陛下都惊动了,宰辅却不在。得知孩子去世那刻,宰辅的表情我实在难以忘记……你应是知道,宗宰辅而立之年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人处世从来叫人寻不到错处,指挥得宜行事从容自成威仪。对我们这些时常犯错的年轻人更是宽容,日理万机,在府衙的时间远比居所长。”

    “幼子早夭,他只对我说了一句,‘明明已经取好了名字的’。”

    林翊声音颤抖,问道:“大人是说,‘子辰’?”

    “是啊。”林石溪端起已经失去温度的茶水啄饮,“你年幼失孤,上有老师及一众师兄,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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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也轮不到我来拟字……也是那次,我失态了,从你老师手中强抢了这个权利。虽然只是表字,算来算去不过半师之谊,没有正式的拜师之礼,亦无座师之名。但有些事情既然开了口,也不好留一半,你老师没法直言,某便托大代授——”

    “林翊,你跪下。”

    林翊神色一肃,撩袍径直跪在老者身前,聆听教诲。

    “我林石溪一生光明磊落,少年登科及第,因为宗谦大人的提拔入中书省,军国政事均有涉猎,后调任尚书省,政策施行流程烂熟于心……七年苦熬,革新除旧时期上司接连告假请辞,以右丞的身份代行尚书令之职,推行新政五载,初见成效时,方知君王权衡之心,宰辅夹在中间又为我抗住了多大的压力和阻力。”

    “你虽年少,聪明卓绝,见识高远不输朝堂的任何一人。更难得,你心系百姓民生,才高而德厚。幼年孤苦,却也铸就了你对市井乡野众生的洞察和体恤……少了些少年意气纵然可惜,也不妨事。毕竟,意气风发者多,少年老成者却少之又少。”

    “但——你不该沾手太子交托的事,更不应该自请前往旧都迎回九皇子。”

    “我辈行事,唯有一条万万谨记,诡计和暴吏用好了未必不能成事,但党争与夺嫡绝不可染指!”

    “林大人、老师,我……知道错了。”

    “别哭。”

    林石溪抬手,轻拂过少年细软的头发,忖道:十六岁的年纪,不过比自家两个顽童大几岁,还是个孩子呢。

    只可惜,时不我待,此刻若不心狠,只怕日后要吃的苦头还会更多。

    “事情尚有挽回的余地。此行风险虽大,并非毫无收获。亲眼见到新政之下受惠的百姓,感悟应当是不同的?”林石溪柔声安抚道,“事必躬亲,宰辅在时亦是如此。总说要亲眼见到政策的实效,才能坚定执政的本心。你吟诗作对不足,策论却做得极好,去写吧,陛下会希望看到的。”

    林翊双眸含泪,拜过之后取了纸笔,腹中酝酿无数次的策论如潮水一般,从尚且稚嫩的手中倾泻而出。

    “老师请看——”

    林石溪审视了好一会儿,看得心底一叹:即使是让他来作,也难完成得更好了。

    将之小心折好收入袖中,林石溪偏头,瞧见正厅之外疾风又起,桂花落了满地,笑过之后移步上前拾了一节枯枝拈在手中,于阶下对林翊道:“子辰,过来。”

    林翊咬着牙缓缓平复心情,双眼微红,小步上前。

    “老师?”

    顺着老者手中的力道跪下,发髻也被拆散,林翊抬头,对上一双温润的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石溪眉目柔和,静静看着年岁尚小,清俊秀丽,雌雄莫辨却满腹经纶的学生,许久没有说话。

    抬手,枯枝替换下发间的玉簪,林石溪轻轻开口,“依常礼,簪礼与冠礼该是由父亲主持的。”言及此,不由轻笑出声,“虽说是十六岁,到底还有两个月才是生辰,可惜我同你老师都等不到那一日了。”

    少年双眸清亮如水,澄澈如泉,似有星辰点缀期间,这般抬头仰视、交托全部信任的模样,想必没有哪位长辈能不软下心肠。

    “子辰,你且低头,老师……为你加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