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竞争
    盛夏将去,怜青迎来开学的日子。转眼间,她已经在教会学校上了两年的学。先前除了宝盈,她并没有其他朋友。如今倒是有几个能说上话的同窗。

    这日,刚到学校便被前桌的密斯林叫住。

    “密斯尤,今天来了一位新的老师,你应该认识。”

    怜青看向讲台,是许久不见的文舒窈。

    “是的,我认识文老师。”

    密斯林瞪大眼睛,捂着嘴小声说:“你和她关系好吗?”

    怜青正在温书,顺口道:“怎么这样问?”

    “你不知道吗?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密斯文被原先任教的学校排挤,得罪了人,没法待了,只好找关系转到我们学校。听说因此还顶替了一年级一位老师的名额呢。”

    怜青皱眉,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文舒窈,见对方似乎没有看见她们窃窃私语,才说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好瞎说的。”

    “怎么没有?”密斯林年纪小,很爱八卦,压低声音说,“去年文家嫁女儿全上海滩都知道,都说人家是低嫁,现在你瞧瞧,那是她眼光好,选中一只好股票。那位密斯脱刘原来早就是国民党内的人……”

    她话说得隐晦,怜青结合时事,倒也听得明白。

    从去岁至今年初春,北伐军打垮了直系军阀,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政府重组。北洋政府时期的体系需要推翻重建,上海作为战略要地,人事变动更是频繁,占据重要岗位的必须是党内人士。为此还特设党务调查科,以统领全局。

    文舒窈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刘姓丈夫,一跃成为新贵,升任为调查科的一员并兼着教育局的差事。

    密斯林见怜青不搭话,便讪讪住嘴,转头同旁人说小话。

    放学后,怜青没有急着回家,在教室里看了一会儿书才走。

    林荫道上,高跟鞋的脆响自身后而来。

    “尤小姐。”

    怜青回头,微笑道:“文小姐……不,文老师。”

    “那我要叫你密斯尤了。”文舒窈揶揄。

    “别这么说,那样太生疏了。”

    两个人并肩而行,缓慢地散着步。

    “许久没见你和蕴青了,最近怎么样?”

    怜青笑道:“都好,她换了份工作,去了外事科。我没什么变化,一心在学校念书。”

    “快要毕业了,想读大学吗?念什么专业?还是留洋?”文舒窈像合格的老师一般问询。

    “想念的,只是什么科系还没有想好。”

    “我辅导你的时候,发觉你理数方面很有天分,只是启蒙晚,如果加以精进,或许适合数学、医科之类的专业。”

    怜青低头,笑道:“我对医科确实有兴趣,治病救人是很有功德的事情。”

    文舒窈笑出声:“有这样的志向很好。放眼看,全中国的大学生都很少,女大学生尤甚。”

    “能在高等学校任教师的女生,更是凤毛麟角。”怜青忽然道。

    文舒窈微愣,半晌后苦笑:“你听见那些传闻了吧。”

    怜青摇头:“不可信的传闻,我只当没有听见。”

    “如果我说是真的呢?”文舒窈歪了歪头,挑眉,眼底神态却并不如她表现的那么轻松。

    怜青怔住:“文小姐……”

    “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的确是被排挤出来,无处可去。我的丈夫帮我在教会学校谋了一份差事。”

    “为什么呢?”怜青不解,“我曾经听过你的讲座,你很优秀,教书很好。”

    文舒窈耸肩,“谁知道呢。”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面走着,一面轻叹:“我的导师因为带我这个女学生,也蒙受过不白之冤,听了许多难堪的闲话。从上学到执教,无论到哪,我都争强好胜,不想输给旁人,这很叫人看不惯。原本性格就糟糕,又还是个女人……”

    “文小姐,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怜青出声打断。

    校门口,一辆黑色福特汽车停在那里,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容平庸,却有居高临下的意味。只在看到文舒窈的时候,嘴角扯开一丝笑。

    见到他,文舒窈垂眸,缓缓道,“是的,原来不是,现在是了。”

    “我毕业于法国里昂大学数学系,我是导师最出色的学生,全校共有九十三位执教者,女教师仅占九位,其中数学系仅我一位。我从来不觉得我的教学能力输给任何一位男老师,更不认为女人的逻辑天生输给男人。可是……大家似乎不喜欢看到女人中的异类。”她顿了顿,笑着说,“是我错了,理想与追求是男人们该做的,我尝试过、努力过、然而依旧挣脱不了这个社会对女人的固有偏见。”

    “所以你放弃了吗?”

    文舒窈看向已经不耐烦的男人,快步上前,一面回头道:“是的,放弃向这个世界证明女人的不同,退一步,要舒服得多。”

    看着文舒窈的背影,怜青默然不语,心中思绪万千。

    还记得第一次见文舒窈时的惊艳。她与蕴青共舞,潋滟红裙张扬热烈。还有听讲座时,见她一身利落的裤装,飒爽英气,很有新式女子的风范。

    而那个在夕阳下,告诉怜青要以自己为榜样的女孩,今时今日,已经穿着一身玲珑的旗袍,打扮成贤淑妻子的模样,钻进丈夫的汽车。

    【蕴青,人都是会变的。】怜青在心里说。

    没头没脑的,远在家中的蕴青莫名听见这句心声,不由得问:【怎么了?】

    怜青将文舒窈的事情简略一提,蕴青也沉默许久:【舒窈姐自从嫁人后,与我见面的次数也少了。她的丈夫如今辉煌腾达,想必婚后的日子是好过的,如此选择,也算正常。】

    怜青不知怎样讲,【唉,但愿她幸福。】

    蕴青的思绪也被这件事情打断,顺着婚姻的话茬想了许多。

    【对了,我正好也是要找你的。下周末,二哥和穗芳举行婚礼,办得文明仪式,你来不来凑热闹?】

    怜青意外:【穗芳和二少爷?什么时候的事?】

    蕴青笑了笑:【谁知道呢。】

    说是不知道,其实机灵如她,从去年就看出了苗头。

    一个是顶着二姨太催婚,死活不见旁人的关靖海;一个是低调做人、从不冒头,处处避嫌的赵穗芳。两个人纠葛这许久,如今总算要成正果了。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初七,关家举行婚礼。

    虽然说是文明结婚,但是关家毕竟门庭显赫,再怎么规避铺张,宾客仍然络绎不绝。

    精心修剪的草坪上,小孩子们跑跑跳跳,在阳光下打滚。中庭的花园被布置成西式的典礼会场,往来的丫鬟仆人穿着统一服装,有条不紊地摆放餐点酒水,任由客人取用。

    怜青和尤怀瑾一同到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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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会场已经来了许多打扮体面的客人,其中不少面孔都是政商两界的大人物。

    不过,小辈有小辈的去处,年轻人自个儿圈了一处角落,见到年岁不大的便都引到那边去。

    今日蕴青和关蕴晗要做新嫁娘的傧相,忙得脚不沾地,只来得及同怜青打个招呼。

    见到尤怀瑾,她挑眉笑道:“怀瑾哥哥,大忙人今天有空来?不躲我了?”

    尤怀瑾微笑:“工作之后太忙,怜青也很少见我,并非特意躲你。”

    “最好是这样。”蕴青撇了撇嘴,“吃好喝好,我先忙去了。”

    尤怀瑾看了眼蕴青的背影,瞧见她被高跟鞋磨红的脚后跟,又垂下眼眸。

    兄妹俩落座不久,同桌都是与关家有往来的名媛少爷们,见她二人长相出众,疑心是哪家新贵,时不时就要攀谈几句。

    怜青与尤怀瑾都是安静的性子,一来二去,实在有些不想应付。好在很快有人过来打断了话题。

    “尤小姐。”

    关靖渝今天穿得很精神,合身的西装衬出少年人的俊朗,跑来时吸引诸多女孩的目光。

    怜青见来人是他,笑道:“今天你当傧相,不忙吗?”

    “忙!”关靖渝快速应答,不知从哪里端出一只盘子,上面放了许多点心,低声道,“你常过敏,外国点心看不出料子,我怕你误食,叫厨娘另做的,模样大差不差,旁人问起就说我随手拿的,不显得你例外,放心吧。”

    怜青怔住,端着盘子不知说什么。

    自从听了蕴青的话,她对待追求者的态度很是自然。既不刻意退避羞怯,也不给予太多热情。维持在一个体面有分寸的范围。

    关靖渝也是个极有章法的人,并不会一味地献殷勤。念书的两年里,怜青只因为蕴青的关系,见过他几次。

    其余私底下的会面很少,偶尔是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顿西菜,都控制在正常朋友范畴,尺度也不会热忱得叫怜青为难。

    所以,她也逐渐适应与关靖渝的相处。

    可是少年人的热情再怎么克制,终究会从眼角眉梢泄露出一星半点。

    比如,此时此刻。

    他百忙之中还顾虑着她的忌口,送上一盘糕点,眼底带着隐秘的希冀。即便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也难以不动容。

    似乎怕她拒绝,关靖渝笑着跑开:“我走了,你快吃。”

    怜青摇头失笑,抬头对上兄长揶揄的目光,一时红了脸。

    “哥哥你也吃。”

    尤怀瑾笑着说:“他说得对,你饮食要谨慎,我刚还在犯愁,这会子倒是被他解决了。”

    怜青有些难为情,只好借着吃点心掩饰。

    这时,又有人端了一只盘子过来,是一杯颜色极漂亮的液体。

    “小姐,您的果酒。”

    怜青回头:“嗯?我没有要饮品,你送错了。”

    服务生往身后抬了抬下巴,恭敬道:“小姐,是我们大少爷点名送给您的。”

    大少爷?

    怜青睫毛微颤,顺着方向望去。

    男人长身玉立,在中年人扎堆的政商聚会里,面孔显得过分年轻,气势却分毫不输。

    似乎感应到目光,关靖澜微侧眸,对上怜青的视线。

    他唇角微勾,举了举高脚玻璃杯,红色液体轻轻摇晃,像是隔空敬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