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在触到那目光时,所有迷乱的情欲瞬间烟消云散。

    寒露摔在一旁,头磕到床沿,后脑勺传来一阵痛意。

    这痛意刺得她双眼发红鼻子发酸,但下一刻,心脏忽被撕扯的痛才叫她想要蜷缩身子,彻底清醒过来。

    她闯祸了,她做了错事。

    她亲了主人。

    寒露当即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耳朵却通红。

    活像个做错了事等待责罚的小孩。

    而面前的男人彻底失了平日里的优雅和从容。

    他下了床榻,宽袖掀起一阵风,一旁灯火都被吹得摇曳晃动,在寒露跪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认错时,他俯下身,比玉色还要还要白净的脸渗着怒气的红,在灯下看去便是艳色氤氲,明艳华光里掺杂着几分阴森鬼气。

    他笑了,笑意极冷,笑到后面全成了怒,修长的手抬起,径直掐住了少女脖颈。

    手背浮起青筋,少女仰起脖子,恍然垂眼时,甚至能听到骨头将要碎裂的咔咔声。

    她的脖子在他手里,脆如瓷玉。

    只需他用一点力,只需一点,便可拧断她的脖子。

    寒露没有辩解,没有求饶,没有说一个字。

    在喉咙窒息感加重,意识几近昏沉时,她闭上了眼。

    纤弱的睫毛颤抖着,在少女眼睑落下忽明忽暗的阴影,她面容平静,闭眼垂手,俨然一副引颈就戮之姿。

    男人指骨突起,似有牙齿咬碎的咯咯声落在少女耳侧,寒露极轻地颤了下,濒死之际,眼尾无可遏制地泛了水意。

    喉咙的窒息感忽就消失了。

    男人松了手,身体失去支撑,寒露失力倒地还未来得及咳嗽时,便听到一极轻,极冷的声音落在耳边。

    就像冬日湖面上的一层薄冰,声音落下,薄冰碎裂。

    “滚出去,在本王杀了你之前——”

    “滚出去。”

    ——

    寒露走出房门,脖颈还横亘着男人的手指印,红痕落在雪白的脖子之上,看去格外触目惊心。

    她走出房门,将至台阶之下,屋内忽然传来摔砸东西的噼啦啪啦声。

    瓷器,书架,屏风,甚至还有剑刃出鞘的铮鸣声,紧接着便是桌子劈开的声音。

    男人怒气如滔天火焰,直直从屋里蔓延,烧到屋外。

    外头候着的婢女和侍从虽然不知为何,但皆是战战兢兢,扑通跪了一地。

    四方庭院灯笼高悬,灯影流转,却照不亮这一片沉重深夜。

    好黑啊。

    寒露自屋里出来,举目望去,却只觉漆黑阵阵,没有灯火,没有光影,她什么都看不到。

    脑袋忽然像被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头晕目眩之际,痛意彻骨钻心。

    少女蹙眉,定了定心神后轻晃了下头,意识虽清明不少,但痛意却不减半分。

    她的脸越发苍白,就连方才浸了春色的,鲜红欲滴的唇也褪了颜色,透着几分惨白,点点血迹点缀其上,像是将将枯萎的花瓣。

    少女身如薄纸,一阵冷风拂过,她抬手撑在柱子上,抬眸看了眼天。

    没有高悬夜空的明月,没有皎洁月光,看去只有层层叠叠的乌云,还有骤然掠过的白光闪电。

    铅云上电光如蛇,忽然之间轰隆一声,雨点如擂鼓,青石地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雨点,大雨落了下来。

    雷声一声声砸下,惨白闪电将整个庭院照的宛如白昼。

    又是一个狂风暴雨的雷雨夜。

    寒露垂眸收回眼,胸腔忽然之间喘不上气,男人掐她脖子的窒息感迟缓而滞后地涌了上来。

    她靠着柱子,身子逐渐往下滑,似是有人拿着刀刃在插她的心脏,她痛得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就好像被母亲抛弃的幼兽。

    寒露想,不敢了。

    她错了。

    她真的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

    而屋内一片狼藉。

    瓷器古玩碎了一地,书桌被砍成两半,上面的宣纸沾了墨,被风吹得四下飘荡,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男人站在窗前不住地喘气,乌发红唇,长发披散,一道道白光掠过屋内,使得他的脸惨白更甚,却将他的眉目衬得越发靡丽浓艳。

    看去当真如鬼魅一般。

    窗棂大开,风雨骤起,萧淮垂眼看向屋外雨幕,只见漫天水汽冲涌而来,闪电雷声撕裂夜空。

    又打雷了啊,又下雨了啊。

    他望着这场大雨,听着雷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大笑了起来。

    只是眼尾弧度刚起,男人的笑便止住。

    他怔然抬手,修长漂亮的手指带着几分颤意,缓缓落在唇上……那少女唇瓣亲过的地方。

    上面还留着少女的唇瓣触感。

    柔软而温热。

    软得不可思议。

    软得想让人叼着啃噬撕咬,咬得软烂,咬得鲜血四溢,再……一口口地吃下,咽下……

    ……哈……哈……

    男人的气息陡然急促,如玉的面容染了几分红,桃花眼幽深起雾,喘息越发粗重起来。

    他带了薄茧的指腹还在抚着,磨着……磨得唇靡红,磨得流血,磨得指腹都了几分血色时,轰隆!电光如蛇,雷声似鼓,猛然砸在男人耳边。

    男人的手停了。

    薄唇上被磨出的血顺着嘴角流下,蜿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骇人而可怖。

    男人的神思清醒了过来,桃花眸重又变得幽冷而寂然。

    他抹去下颚处的血迹,残破靡艳的薄唇浮起一丝冷笑,另一手陡然握紧了手中长剑。

    恍然,剑锋掠过雪亮剑光,骤然闪过男人眼眸时,噗嗤一声,皮肉被剑刃划开。

    极轻极细微的鲜血迸溅声在屋内响起,很快又被风雨声覆盖。

    当啷一声,长剑被扔在地上,雪亮剑锋沾满了鲜血,映着闪电白光,分外刺目。

    萧淮却又笑了,薄唇勾起的笑愉悦又舒服,仿佛这样才叫他舒服,才叫他痛快,才叫他快感横生,愉悦迭起。

    男人垂下了手,手臂处横亘着一道极长的血痕,有鲜血顺着他手臂流下,顺着他修长的五指,滴答滴答往下落。

    ——

    后面直到任务之前,寒露都未再见到萧淮。

    她没待在汝阳王府,整日整日地在无风楼训练,不知日夜。

    统领和她说,主人想见一下她,有任务给她,寒露才走出无风楼。

    无风楼外头便是寺庙,骄阳当空的好天气,她多日待在黑暗里,一出去,光亮便刺得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她对法华寺很熟悉,整座寺庙似乎都在萧淮的掌控之下,他们这些一身血腥的暗卫隐在寺庙却无人说一个字。

    大多数时候寺庙和尚待她与寻常香客无异,只是当她一身是血地想要进佛堂上香时,小和尚会拦下她,言佛前不见血腥。

    她便不去了。

    拜佛,有用么?

    公子倒是经常拜佛,他在求什么呢。

    寒露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她脑子简单,想不明白的事便不会再想,怕了痛了便会自己躲开。

    她想,她被他养的当真像极了傀儡。

    他牵扯着丝线,让她动她便要动。

    傀儡怎么敢亲主人呢。

    主人又怎么会喜欢傀儡呢。

    是她太笨了,不懂。

    ……

    佛堂的竹林里,寒露一身红衣裙装,红色绸带将乌发高束成马尾,一支红玉金簪斜斜插在上面,红衣热烈,乌发和绸带在风里涌动,少女抱剑立在竹林下的石桌旁,望去便是三月春光都比不上的好颜色。

    很刺眼。

    佛堂里的男人鸦睫微颤,落子的手一顿,随即哼笑了声,执黑子的手落下,棋局顿时一片杀伐之气,面前的方丈叹了口气,放下白子,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佛堂外的少女还在等着。

    寒露靠在竹林里的石桌,抬眸望向不远处的佛堂。

    小时候她训练完,她便会在这里等,等他出来夸她,等他抱着她回家。

    多年以后,她长大了,仍是习惯了在这里等,也习惯了盯着佛堂里的他看。

    佛堂里,男人一袭青衣,看去光风霁月,清贵文雅,丝毫不见杀气与戾气,正与方丈在交谈着什么。

    庄严悲悯的佛像之下,他垂着一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仿佛目光里也含了神佛般的悲悯,偶然抬眼看向佛堂外的少女时,在佛堂满室的长明灯下,他的目光无端给人一种被垂怜的错觉。

    就好像小时候受伤被他安抚地摸了摸头。

    全身心都有一种熨帖的舒服。

    少女微怔,抿了抿唇,随即却抱剑侧过身,不再看他。

    公子说过的,不能再亲他了。

    他不喜欢她亲他。

    红衣少女侧过身,佛堂里的男人将她这细微的动作收入眼底,薄唇几不可察地一僵,眸色瞬间便冷了。

    “好啊。”

    萧淮冷笑一声,干脆地扔下棋子,与方丈说了几句后便出了佛堂。

    寒露百无聊赖,侧着身子吹竹叶玩,根本没注意到佛堂里的动静。

    脚步声近了,待她欲要转过身去,男人修长漂亮的手伸过来,分外强势地扳过她的脸:

    “躲我?”

    “还真是胆子大了。”

    是公子。

    少女眼眸的光将要亮起又暗了下去。

    下巴这处隐约传来痛意,寒露被迫扭过头,只回:“奴不敢。”

    男人眸光一沉。

    他松了她下巴,指尖顺着向下,抚上少女脖颈的红痕。

    上次他掐她脖子留下的痕迹。

    许是少女肌肤被他养的太过娇嫩,他又用重了力气,这红痕竟是还未消干净。

    日色之下,雪白脖颈上还浮着点点红,倒是更显了几分怜色。

    “还疼不疼?”

    男人轻柔地抚摸着她脖子,手指不时兜弄着她下巴把玩,指尖似有若无地磨着她肌肤,非要又弄出几片红痕来,他看着才痛快。

    少女乖巧摇头。

    两人之间一如往常,好似那个雷雨夜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她没有拽着他头发,没有不知死活地亲他,没有突破那禁忌。

    他没有掐她脖子差点杀了她。

    也没有把自己的唇磨出血,后又用剑在手臂划出一道血痕。

    她和她之间,还是主和奴,棋子与执棋者的关系。

    只要奴和棋子听话,为他豢养,为他所用,他可以把她培养成和他一样的人。

    他可以把她打磨成最快,最锋利的刀。

    合该如此。

    他把她带回汝阳王府,把她养大,不就是为了这么。

    废物和无用之人,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露儿好乖,永远都这么乖,好不好……”许是她的乖巧取悦到了他,萧淮又像哄小孩一样地夸奖她,俊美的脸上漾着笑,声音低哑到缱绻。

    寒露忍不住一哆嗦,身子快要站立不住时,反手撑在身后石桌。

    她微微垂着长睫,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子唤奴来可是有任务?”

    她如此问,男人却未马上回答她。

    两人之间一瞬寂静,一时间只有风过竹林的声音。

    威严肃穆的古刹,不远处传来空灵的诵经声,佛堂里佛像的无声注视……男人和少女间却无端催生出一种令人眩晕的情欲。

    寒露莫名无措,按着石桌的手又往后了一寸。

    男人俯下身,双目平视她,眸光幽沉。

    “露儿的眼睛很好看,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本王很喜欢……”

    “沾了血会更美吧……”

    男人低声细语,漂亮的手缓缓上移,停在她眼睛处,细细地抚摸着她眼皮,眼尾,指腹轻柔掠过她长睫。

    很痒。

    公子的话她也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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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公子的声音很好听。

    寒露不明所以地抬起眼,日光透过竹叶缝隙,在少女眼睛落下细碎光影,晃荡刺眼。

    他的声音低哑缱绻,绕在少女耳边便成了蛊惑。

    钻进她耳道,头颅,血液,骨髓,迷人心智。

    “只要露儿听话,听话地杀人,听话地为本王做事……把这双眼,这双手染上血……”

    话落,他又抬起她的手,低下了头去。

    少女目露疑惑,还在想公子要做什么时,便看到萧淮将她的手放到薄唇边,他探出舌尖,竟是舔了下她手心。

    粘腻潮湿的触感自手心猛地蹿上天灵盖,像是被毒蛇舔过,少女一阵激灵,五指蜷起,身子被莫名的渴望冲涌到发软,几要浑身泄力。

    她死死抓握着手中长剑,眼中一片茫然的水雾。

    少女心思直白,眼下被他这般逗弄,便想,公子……是不是在引诱她?

    分明是他在引诱她,不然为什么要舔她手心呢。

    公子,会不会也有点喜欢她?

    为什么公子那日她亲他,公子要生气。

    分明,是他,是他引诱她的,

    他喜欢她吗……

    少女心思纯粹得如同白纸,他在上面画了什么,她便看到了什么,身体也随之反应。

    她的情思和爱欲全被他一点点地引了出来。

    男人还在舔她手心,甚至在吃她的手指,蛇般的舌尖滑过指节,冰冷粘腻的湿滑感浸入骨髓。

    全身的骨头都好似被虫蚁在咬着,寒露茫然更甚,间或抬眸看见佛堂中的那座佛像,心底忽然生出无边恐惧,低低求他:“别……公子,求您……”

    少女的杏眸水雾模糊,湿润得仿佛要沁出水来,她不明所以地祈求,被他打屁股的那种羞耻感又涌出,且在寺庙古刹,在佛堂前,在那尊佛像的注视下,羞耻感更甚。

    男人却不以为意,看她如此,眼底笑意更深,虽是平视,一双黑眸却满是置身事外的审视感。

    他将少女的手舔的湿漉漉的,轻笑一声,终归是放开了她,嗤道:“这就受不住了?真是没出息。”

    高高在上的教训口吻,当真是在教训自己养大的小孩一般。

    寒露不懂他的没出息是什么意思,受不住又是什么意思,她方才的意识都被他牵引着,浑浑噩噩的,见他不再舔自己的手,又偷偷抬眸望了眼佛堂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地涌起一阵阵潮浪,将少女的心事搅弄得天翻地覆。

    虽然在寺庙里,在佛堂前,她觉得公子舔她手的行为很羞耻,但公子没有像先前一样掐她脖子,没有让她滚出去,没有推开她反而还主动舔她的手,摸她的脖子问她疼不疼,是不是……有一点喜爱她,不会抛下她了……

    少女最初交付的爱慕直白而纯粹,喜欢便是喜欢,喜欢到他给了她一点温柔,她便又有了一腔孤勇,不知死活。

    她浑然忘了,他看她的目光永远都只有审视,他看她,永远都是居高临下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对她有的是掌控感和占有欲。

    对从小养到大的东西的占有欲。

    对萧淮而言,她合该是他的,生的死的都是,因而青枫必死。

    如此还不够,他还逼她亲手杀了他,砸碎玉簪。

    但寒露不知道。

    他的脸,他的这副皮囊,他的声音,他的行为都太有引诱性了,他得了兴味般地引诱她,她由他一手养大,他救了她,她仰慕他,她把他当做一切,她根本不知如何抵挡,一下便掉进了这深渊。

    少女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红,她抬眸,就如同初次见他时那般,呆呆地盯着这张好看的脸,问:

    “公子,您喜爱我吗?“”

    “您……会丢下我吗?”

    萧淮直起了身,垂眸瞥到了少女泛红的耳垂,许是觉得有意思,他抬手揉捏着她耳垂,背对着佛堂的佛像,漫不经心地说:

    “本王说了,只要露儿听话,我不会不要露儿。”

    “只要你乖乖的……听话,当奴,当棋子,当刀,我便不会丢下你。”

    “我当然喜爱露儿。”

    “只要你不被情所困,不是废物,不动不该动的心思,为本王做事……”

    “本王当然会喜爱露儿。”

    他说,他喜爱她。

    他说,他不会丢下她。

    少女的眸子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冲刷得湿红发亮,眼尾已有水意。

    她沉醉在他的引诱里,无法自拔,无法脱身。

    只为了他这两句随口说出的哄骗她的戏言,她便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奋不顾身。

    他太好看太温柔了,他蛊惑她引诱她撩拨她,以至于让她忽略了那个雷雨夜,喉咙里的窒息感是真实存在的,她差点便没了命。

    也让她忽略了,他的喜爱是有条件的。

    他有禁忌不可触碰。

    那日雷雨夜,她濒死的窒息感便是最好的证明。

    若她再触犯这个禁忌,做了更大胆的事情,若她成了废物,不能为他所用,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她忘了,他和她本就不对等。

    他高高在上地掌控着她,审视她,

    他兴致来了,或者觉得无趣了想逗逗豢养的宠物,可以引诱她蛊惑她撩拨她,他可以肆无忌惮,像逗弄宠物一般勾起少女的爱欲和情欲,他可以置身事外饶有兴致地看她沉在爱欲里不得解脱,看她挣扎。

    但她,不可以动心。

    不可以逾越他给她划的那条线,不可以触犯他的禁忌。

    否则,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寒露如今都不明白。

    非要经过一次次血淋淋的教训不可。

    “露儿,这次,本王要你扮作少年,去勾引,去引诱,去杀一个人……”男人捧起少女的脸,指腹轻柔地摩挲她肌肤,温柔含笑地对她说:

    “你懂无风楼的规矩……”

    “若是失败,自行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