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失败,自行了断。
她懂吗?
她是无风楼的人,的确懂。
这是交给她的任务,她没有别的选择,要么完成任务,要么死。
无风楼的暗卫向来如此,她也不例外。
从不例外。
少女瓷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仿佛落了雪一样寂静。
她垂着长睫,半跪在地,只道:“是。”
低眉顺从,从不跟他争执,也不和他讲半点条件,真是像极了一个傀儡。
被他牵引着的,只为他而活的傀儡。
萧淮很满意。
很满意她的乖顺姿态。
风似乎更大了,竹叶翻涌,地上光影跃动。
一片竹叶飘下,摇晃着落在她鼻尖。
细微的痒意漫起,少女抬眼看去,倏忽出神,眸子里秋水潋滟,白玉耳垂又泛了红。
此刻竹林之中,晃荡的光影之下,男人一袭青衣,翩然而立。
他神色泠然,清癯挺立,望之更似青竹,风姿卓然不可侵犯,可偏偏面容又明艳至极,华光刺眼。
他生的实在过于漂亮,好看得就像天上人,仿佛天生就是被人仰望。
寒露从小时候初见他起,便一直仰望着他。
他是除了复仇之外,她在这人世唯一的一点眷恋。
就像是仰望着高不可攀的神祇,一开始那点心思纯粹如白纸,不过是想要他的关爱,想要他的夸奖,想让他不要丢弃她,因为她已无处可去,她找不到她自己,只能把他当做她的信仰和一切。
而如今她长大,她亭亭玉立,有了少女心事,对他的心思在日日夜夜里成了情思和爱欲,竟开始妄想……
妄想……高高在上的神明有一日也会喜爱她,垂怜她。
如今……公子会吗。
公子喜爱她吗。
少女忽然落下泪来。
萧淮却笑了。
他俯身,修长漂亮的手指捻去竹叶,像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视线落在少女发间的红玉金簪时,抬手触摸,桃花眼微微挑起,眼底浮现了一种诡异的快感。
男人指尖触过红玉金簪,瞳孔微微颤抖,愉悦叹息:
“露儿好乖……”
“露儿是我一手养大的,露儿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寒露眨了眨眼,随即垂下眼眸,长睫在脸上投下纤细的影子,显得她此刻无比的乖巧。
她回他:
“是。”
应完后,她耳畔又落下男人滚烫的热息,她听到他说:
“不要让他碰你,不要受伤……”
“否则……你知道后果。”
少女身子一颤,指骨蜷起,剑握得更紧了。
这句话听来很是奇怪,无理至极,自相矛盾。
他让她去勾引,去引诱,却不让别人碰她,也不肯她受伤。
如何可能呢,她要如何做到呢。
这话看似关心,却满含命令的压迫感。
听似含笑,热息滚烫,但落在耳边却莫名让她发寒颤抖。
后果?
他是主人,她是奴,在他这里,她不敢想后果。
只能回“是”。
——
京中权贵生活奢靡,喜好娈童的不在少数,太尉吴文亮便是其中之一。
他府上姬妾众多,又家养了诸多娈童,吴文亮为人残暴,死在他床榻上的娈童不在少数,又为了图新鲜,因而,常常让人去外头采买面目姣好,身材纤细的娈童。
而采买的途径除了秦楼楚馆,便是私下交易的人贩子,就算是秦楼楚馆里的小倌,也有不少是经由人贩子转手而来,或是,被爹娘卖了换钱的可怜人。
太尉府守卫森严,里三层外三层,堪称铜墙铁壁,潜藏硬闯绝非易事,极易打草惊蛇,因而,寒露接到的任务便是扮作少年模样,混在太尉府采买的娈童里,想方设法杀死吴文亮。
“目标是杀死吴文亮,事成后立即离开,销毁痕迹。”
无风楼里,寒露抱剑斜斜倚墙,无风楼统领秦宗在交代她此次任务。
寻常的刺杀任务,对她来说不算难。
只是何为娈童,她并不是很清楚。
但她并不需要清楚,杀了吴文亮便是。
寒露抱剑低垂着头,额前垂落的发丝遮了她眉眼,她长睫小扇子般地轻轻眨着,掩去了所有情绪。
秦宗虽是无风楼统领,也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但做事却很细致,对下属也说的上是关爱了,次次有人出任务,便会像个老妈子一样嘱咐了许多,事无巨细。
“任务完成立即回来,不要做多余之事。”
“薄刃贴身藏着,不要离手。”
“莫要恋战,若是暴露,一并灭口。”
“还有……”
……
秦宗还在絮絮念着,寒露本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忽就抬头问了句:
“公子呢?”
秦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忽然的问句,只见她又问了声:“公子呢……”
秦宗这下听明白了,这是小孩还没断奶,闹着要见娘亲呢。毕竟第一次出任务,装的再老成再平静也还是个孩子,她是公子带进来的,又是公子养大的,想见一下公子无可厚非。
只是……唉。
秦宗一道粗眉微微皱起,眼珠不自然地转了下,想叹气嘴张开又闭上,一股有口难言的样子,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寒露不懂,略微挑了挑眉,一双眼眸澄澈透亮,又染了些微冷,看着人时,给人无所遁形之感。
何况……
秦宗视线落在屋内的屏风一瞬,屏风后男人修长的手顿在刀刃,霎时,殷红血珠渗出,雪亮刀锋染上刺目红色。
男人勾了勾嘴角,薄唇颜色将要盖过血色。
“公子的行迹岂是你我能探知的?”秦宗正色,粗眉横着,本就长相凶恶的脸显得越发凶神恶煞了。
但寒露冷着脸的样子,却比他还要令人发寒。
秦宗不由一怔,果然是主人养大的,性子都一个样,惹不起。
寒露撩起薄薄的眼皮,直起身子,又问:“公子没来是吗。”
少女似乎很是执着于这答案,近乎执拗地一遍遍问他。
秦宗叹了口气,道:“公子没来,你知道无风楼规矩,暗卫任务由我指派,公子并不出面,但公子交代了……”
听此,少女垂下的睫毛又掀起,眼眸里的那层薄冰似乎消融,春水泛起涟漪。
少女眼里亮起微弱光芒,一张木偶般精致却无神的脸竟露出明显的期待和喜色。
浅色眼睛睁大,微卷乌浓的睫毛轻轻眨着,这副神色,就像一个看到糖的小孩。
很想要糖的小孩。
但这次,她依然没有要到糖,而是一个巴掌。
她熟悉至极的巴掌。
秦宗合上手里的卷册,目光飘忽不定地落在别处,接着说:“你是无风楼暗卫,你知道的,公子交代了,此次任务重要,若是失败,自行了断,不必回来见他,他……不养废物,公子还说,你……”
说到最后,秦宗音色都有几分沙哑,带了几分不忍心的意味。
一字一句落在耳边,少女眼里的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那眼眸里泛起的期待和欣喜消失无踪,春水干涸,少女重又变回了一精致的木偶,一点生气都无。
“哦。”
秦宗还没说完,寒露便应了声,声音轻得近似于无,哐当一声窗户大开,一纤细身影闪过,少女便不见了。
走了。
窗棂吱呀两声,随后,屋内陷入了彻底死寂。
屏风后的男人走出,秦宗往后退了一步,恭敬行礼:“公子。”
“走了?”萧淮视线落在大开的窗户,手里还把玩着一把刀刃,刀刃上血迹淋漓,男人指骨修长,薄而白的手染了血,透着一种诡异的美丽。
“啧,还真是不听话,话都没听完就走了,好大的胆子……”男人笑着,清泉般温润的笑声里甚至带着几分宠溺,然而下一刻,屋内响起一阵细微的,空气被撕裂的声音。
萧淮反手将刀刃掷在墙上,墙面顿时裂开道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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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畜生被本王养坏了,你说是不是?”
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声,语调悠然,仿佛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秦宗后背冷汗潸潸,早已跪下行礼。
秦宗虽然是萧淮部下,跟了萧淮许多年,也管着无风楼暗卫的大小事宜,但在这有关寒露的事上,他也不敢轻易接话。
无风楼的人都知道,寒露是无风楼的暗卫,又不是。
这个小姑娘是他们主子一手养大的,自小姑娘进无风楼的第一天起,他们主子当真像极了这小姑娘的娘亲,暗地里事事都要过问,小姑娘的一言一行都要报给他,若是被欺负了,他便会领着她到那人面前,让她与那人比剑,杀了他。
一来二去,无风楼再没有敢欺负她的人。
一来是都知道这是楼主养的人,二是……欺负她,她便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别人。
他教她的。
就这样,小姑娘好不容易长大了,被培养成了一名出色的,冷血的暗卫。
只是小姑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有了自己的少女心事,也成了别人的心事。
上次,萧淮突然把秦宗叫过去,问了青枫的事。
无风楼暗卫众多,除了寒露,他向来不会过问其他暗卫的事,不过指派任务,让秦宗安排人去执行罢了。
那日问了青枫之事后,没过多久,便安排了青枫与寒露试炼,二活其一,他观战。
后面结果可想而知。
寒露那个孩子,自进无风楼后,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秦宗想来也是唏嘘。
说起来,他们主子对这个孩子似乎很是看重,自小关爱,亲手培养,但要说有多重视,好像也没有。
若是当真把她当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又怎会把她带进这种地方培养。
日夜训练,刀尖舔血,不见天日,活生生成了一个傀儡。
无风楼的暗卫皆是被主人牵扯着丝线的傀儡,皆被喂了蛊毒。
虽当时他们主子念着她年纪小,又乖顺懂事,并未给她喂蛊毒,但如今看来,没被喂蛊毒的她,却比无风楼任何一个人都要像傀儡。
甚至……还更甚。
照今日来看,那孩子远比他想的要更依赖他们主子。
好像,她活着便是为了他一样。
没有自我,也没有灵魂。
那双空洞的眼睛,只有在提起他们公子才会亮起一些光来。
屋内许久都未有人说话,秦宗冷汗直流,揣度了一番主子的心思后,他看了眼手中合上的书册,尝试着开口:
“公子,要派人去接应吗?太尉府守卫森严,太尉吴文亮生性残忍多疑,恐不是善茬……”
“若是这件事都办不好,本王养她又有何用?”男人走到窗台处,指尖的血抹过窗台,流下刺目血痕,抬眸看向灯火流坠的外头。
早已不见那小畜生的影子。
他冷冷笑了声:“若是死了,便扔去喂狗。”
“本王不养废物……还要说多少遍?”
声音笑中带着消不去的冷意,探不到一丝情绪直直浸到人骨子里,让人不寒而栗。
秦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一片,他自觉失言,连忙道:“是!属下明白!”
轻飘飘的口吻,似是当真把这从小养大的小孩当猫当狗当傀儡一般,没有丝毫感情。
太尉府铜墙铁壁,那小姑娘能不能出来还真不一定。
毕竟从小看着那孩子长大,又掌管着无风楼多年,秦宗不禁暗叹了口气。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从小在刀光剑影里淬炼,虽如今不过十七,但哪有这个年纪孩子的天真纯稚,也就在主人面前才会流露几分而已。
那小姑娘的爱慕,眼里的光,就连他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都察觉到了。
可惜呐……
可惜他们主人,天生无情之人,又杀伐满身。
一个小姑娘的爱慕算得了什么。
尽管这小姑娘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也不例外。
不过傀儡和棋子罢了。
无风楼的暗卫,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