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忽见陌头杨柳色(1)
    “不了,我想着阿星忙,不见得有时间做饭,我就来给送点。”杨明温和得如同应随星刚见到他时一样,假使可以忽略近些日子的利益冲突,“你二姨蒸的鸡蛋,我放这给你们添个菜。”

    杨明神色怪异地长叹,硬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应随星会选“哀怜”:“说实话,看阿星小小一个人儿这么有志气,我们做长辈的是又欣慰又心疼,咱也帮不上忙,只能在吃食上改善一下了。”

    “多谢姨丈,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啦!”既如此,应随星不遑多让,接过碗大大方方地谢过。

    杨明的脚步仍然迟滞,嗫嚅半天冒出一句:“阿星,要是学堂办得不顺,也没事儿,有姨丈给你兜着。”

    闻言秋姨把筷子一撂,佯怒道:“瞧你这话说的,赶紧呸掉,我看咱们小阿星一定顺风顺水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姨丈,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应随星眨巴眨巴眼睛,满眼无辜,直觉告诉她杨明今天很不对劲。

    “我是说,”杨明与她的眼神一交汇便马上移开,“假如有人欺负你,姨丈帮你出头。”

    “哦——”她拖长了音调,一拍案,“我想起来了,真的有人欺负我。”

    杨明准备说没事就好,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应随星的话惊了个趔趄。

    不应该吧?今天之前的事情,横竖跟自己无关才是。

    应随星定定地看着杨明的反应,笑言:“是小菜园里的青菜。我不过几日没来得及照料,它们便齐刷刷枯了,这不是欺负我么?”

    “是、是青菜啊。”杨明觉得这天实在热得不正常,自己背后隐约在出汗,“这不难,晚上来家里,想要什么菜籽自己挑。”

    “嗯嗯!”她把头转向秋姨,“我就说吧,姨丈对我特别好。”

    后晌无事。

    应随星按部就班地给杨浩讲史,给杨柏批试帖诗。

    今晚的家庭作业分别是画人物关系图和复习《孝经》。

    一连数日无事。

    杨浩渐渐不必着意吸引,也能听上半日课,后半日,应随星开始加入简单的阅读理解。

    作者表达了什么意图,此处运用了什么手法,故事蕴含了什么哲理,出题诸如此类,对于真题十年起刷的应随星而言,信手拈来。

    下一步,等杨浩有些积累,讲些诗赋格律,他便得开始仿写、创作、输出。

    杨柏在真题与她亲自拟定的模拟题之间循环往复,文章章法稳定下来。

    接下来,要务在于提升,增加历代名文的输入,把课本“读厚”。

    古人有十日一休沐,现代有每周双休,应随星贴心地入乡随俗,制定规章是为五日一休。

    在这个风平浪静秋高气爽的休沐日,她倚锄视察着屋前的一片小菜园,连她从杨二姨家拿来种下的菜籽都争气地发了芽儿。

    应至舒是典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无法像左邻右舍一般租种二十亩地,晨兴夜寐,门前开辟一块菜地,时不时丢一把菜籽下去,自然还是应随星侍弄的时候多些,偶尔在束脩之外给父女二人补充膳食纤维。

    想要过得好,她是不会放弃小菜园的!

    别看菜园小,合理布局,适当规划,一年四季产出她一半的果蔬不成问题。

    她正愁家里菜籽只有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几粒,杨明就给她送上了枕头。

    她在柜子前犹犹豫豫,欲语还休,最后在杨二姨连塞带送的攻势下“溃不成军”,只得收下八样种子。

    现在正在勃勃生长的,是一茬韭菜和一茬豌豆。

    遥遥地,应随星看到一人骑马信步而来。

    那人府吏打扮,不苟言笑,却在接近农田的时候果断翻身下马,小心地牵着马走在小路上,显然是走熟了这一方地界的。

    王秀大娘同时瞧见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手在围裳上随意蹭了两下,伸长了脖子招呼道:“张郎君!”

    张郎君?此人确是官身。

    张郎君的冰块脸松动,扬了扬马鞭回应。

    “张郎君,歇歇脚吧,我去叫忆川媳妇来!”王秀与丈夫如出一辙的好心肠不允许她不帮忙,她小跑着去迎府吏,把人带马拉到自家院里坐下,又匆匆出门要去找忆川媳妇。

    在门口碰上一脸好奇的应随星,王秀失笑:“阿星,那你也先进家坐坐,等大娘回来你就知道了。”

    应随星咧嘴一笑,丢下锄头就溜进了王秀家院门。

    杨穗方要给客人倒水,见应随星来把水壶往桌上一放就冲上来牵她的手。

    “阿穗,你家客人。”应随星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张郎君的方向。

    “嘿嘿,”杨穗略有羞赧,但张郎君是个好说话的,已经自己倒上一碗水,慢慢喝起来,“对不住,郎君,我与阿星太要好了。”

    “这是……秀才家的小姑娘?”张郎君上下打量一番应随星,“长这么大了。”

    应随星总觉得他下一句就要说“不记得我啦?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然而她搜索了自己的和原身的全部记忆,并没有这号人物。

    “郎君是?”

    “在下金陵城驿使,张却。”张郎君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紧接着一句,“我上次见你,你还追在你爹屁股后面哭呢!后来应是长大了,不大爱出门了。”

    “……”躲不过的小时候。

    “对了,你爹呢?”张郎君探头望去,隔着稀疏的围栏没有那个终日一身长衫的文人。

    应随星轻垂眼睑:“一月前不在了。”

    “哦,哦,节哀顺便。这秀才瘦是瘦了点儿,可身子骨正是硬朗的年纪……失言,失言。”张郎君喃喃自语了一阵,应随星没有接话,杨穗静静地站在应随星旁边,气氛一时尴尬。

    还好王秀适时带着忆川媳妇回来了,张郎君见到了事主。

    “阿穗,阿星,愣着干嘛,叫柳嫂嫂。”王秀嗔怪地喊醒应随星的心神。

    说忆川媳妇应随星几乎没有印象,说到柳嫂嫂她便知道了。柳嫂嫂名柳君柔,是两三年前嫁来溪头村的,相貌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娟秀,人也窈窕,胜其名讳。可怜如此佳人,新婚不日,丈夫便自请入伍,走时还说什么“既已安家自当立业”“大丈夫志在边关”一类的话,撇下寡母新妇相依为命。

    寡母既怨媳妇留不住儿子的心,让她临到老了还要母子分离,又怨媳妇的肚子不争气,新婚也有几日,怎么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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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下忆川的种?故对柳君柔是时时不满,常常苛责。

    应随星何以得知这些?

    全靠杨忆川良心尚存,每隔几个月便送回一封家书。柳君柔不大识字,婆婆在此之外另加老眼昏花,二人只得找上了应秀才。每次收到家书,都是柳君柔拿到学堂,请秀才念给她听,她默默记下,再转述给婆婆。应随星为父研墨,得以跟着听了个七七八八。

    杨忆川有时会写一些“卿卿切记加餐”“甚念君柔吾妻”之语,往往激出柳君柔的委屈,她偏过头去悄悄抹泪的样子,也被应随星尽收眼底。

    原来张郎君竟是一直以来送信的驿使。

    “邻里邻居的,哪里差这一声呢?”柳君柔的声音也细细柔柔的,以袖掩面轻笑,“张郎君,可是我夫君送信回来?”

    “正是。请柳娘子亲启吧,在下还有官务,不多叨扰了。”张郎君从怀中抽出信封,双手递给柳君柔,又对王秀一抱拳,“多谢招待,告辞。”

    柳君柔接过信封,无限温情地抚摸了一回,抬起头,却和大家面面相觑。

    应秀才不在了,这信,找谁念呢?

    村里识字的除了顽童便唯是杨柏,她孤零零一介妇人,怎好同他多来往?

    “嫂嫂,需要我帮你念一念吗?”应随星意识到柳君柔的为难,主动请缨道。

    “你,你认得字?”柳君柔美目圆睁,即使惊讶声音仍旧轻轻的。

    杨穗把双手搭在应随星的肩上,颇为骄傲地说:“那当然,嫂嫂你没听说呀,阿星现在可在学堂教书了呢!”

    应随星不确定柳君柔是不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把信交到她手里,她小心拆开,信中满打满算二十个字,字……可堪入目:

    君柔吾妻:

    平安,勿念。母康健否?卿思我否?秋凉添衣。

    她一字一句慢慢地为柳君柔读出,再慢,信还是很快到头了。

    应随星把信叠好,交回柳君柔手中:“嫂嫂,就是这些。”

    与往常的内容没有多大分别,柳君柔看她的眼神多了许多信任:“谢谢你,应妹妹。今后忆川信来,我还可以请你读吗?”

    “当然可以,嫂嫂随时来学堂找我。”应随星尽量笑得开朗聊表安慰。

    事情解决,她该回自己家了。

    拨弄着门口的狗尾巴草,杨忆川同柳君柔的那封信却频频浮现在她眼前。

    或许是纸短情长,或许是军务繁急,无论如何,柳君柔靠着一季乃至半年的几十个字,一熬就是三年。

    从文字中看,从柳君柔蹙起的眉头看,他们是有情的。应随星曾经生活在一个两毛钱可以发送将近一百个字、可以絮絮叨叨讲一分钟话、可以隔着屏幕见日思夜想之人几面的时代,她很难接受要和所爱之人,如果有的话,数月不见面,也无法通信。

    柳嫂嫂像拿着一台欠费的小灵通,唯一的功能是收她看不懂的短信。

    她想为柳君柔做些什么。

    比如给小灵通“充点话费”。

    应随星当机立断推开栅栏,向柳君柔的住处跑去。

    好消息,半路遇到了柳嫂嫂。

    坏消息,柳嫂嫂旁边有一个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