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克制点儿
    靳家人多,是非更多,往上数一数,大家都有仇。

    以前靳誉蓁很控制不住脾气,被岑述劝了好几年,很久没当面给谁难堪了。

    然而今天,她就像没了封印的魔鬼,本性暴露无遗。

    宁芳在长辈那桌添油加醋,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大家都觉得很有必要给这个小辈一点教训,于是短暂地放下各自仇怨,一致对外。

    尽管靳家祖母从未说过要给靳誉蓁放权,但所有候选人都暗暗将靳誉蓁视为最大阻碍。

    关于此事,想不通的大有人在。

    冯卉还在电话里忐忑地问:“岑述要再继续作,恐怕很难保住新晋顶流的头衔了。蔓蔓,我好慌,不然我们就继续跟着靳二?”

    崔蔓瞧着四周无人,狠狠批评她:“长了眼睛不会看,靳家那么多人都看不惯靳誉蓁,你指望跟着个单打独斗的草包吃香喝辣吗?”

    冯卉被恐吓到,犹疑不决:“靳家人为什么这么排斥靳誉蓁,老实说,她没那么一无是处吧?”

    崔蔓为了让她更听话点,透露了些内幕,声音压的极低:“你知道靳炳吗?”

    “靳誉蓁她爸?”冯卉对靳家的人物关系有所掌握。

    崔蔓缓缓道:“靳家在洮州风光体面,靳炳还在缅甸嚼槟榔呢。更深的我不说了,反正你只要长个心眼,别真拿靳誉蓁当傻子。”

    冯卉似有所悟。

    这事和靳誉蓁有关?

    难不成是靳誉蓁干的?

    所以,与其说靳家人排斥靳二小姐,不如说是…恐惧。

    靳誉蓁到长辈这桌,一副笑面,和所有人打了招呼,带着陆文琦入座。

    有了宁芳的前车之鉴,大家都不好再提岑述,于是伤害靳誉蓁的刀就少了一把。还是最锋利的一把。

    内心遗憾,但表面又不能表现出来,难免心中憋屈。

    一片假模假样的欢声中,靳家大伯道:“蓁蓁最近在忙什么?都没听到消息。”

    靳誉蓁谦逊地道:“我能忙什么,捣腾点古玩收藏而已。大伯呢,上次家宴您都没来,我很关心您。”

    宁芳扬眉:“大哥到商学院进学去了。”

    靳家大伯摆摆手,也很谦逊地道:“我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想,总得学一学,咱们靳家经商的理念就是要入世,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进步。”

    一桌人开始恭维。

    靳誉蓁却好奇地蹙着额:“大伯都这把年纪了,进什么学,进院吧赶紧,老年发胖必须重视,您这肚子比家门口石狮子的头还圆乎,别整天入世了,再不治疗,就得入土了。”

    所有人的舌头都麻了,不知该说什么。

    气氛僵住,靳家大伯压着掌心的手杖,勉强撑着脸皮笑了笑,“蓁蓁太会开玩笑了。”

    靳誉蓁面色真挚地道:“我没开玩笑。”

    听了这话,靳家大伯连着咳了好几声。远处的秘书受到召唤,连忙跑来解围,对众人道:“靳先生该到吃药的时候了。”

    宁芳等人关切地将桌上辈分最大的这位送走。

    陆文琦呆了呆,扯了扯靳誉蓁的钩织披风:“你不怕他回去跟祖母告状?”

    靳誉蓁心情稍微转好,语气也变得温和几分:“连我都说不过,他还怎么管这一大家子,真要告到祖母跟前,不就是变相承认自己老了吗。”

    陆文琦哑然。

    太有道理了。

    她要早这样,还有岑述什么事儿。

    先是呛住了宁芳,此刻又气走了大伯,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坐在位子上不吭声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靳誉蓁是能豁出去的人,她们可不一样。

    好歹是庆功宴,待会儿还有流程要走,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一片沉默间,宁芳觑了觑靳誉蓁,看到她眸中的幽微冷漠,心中忽地生凉。

    曾经,这个人模人样的姑娘,就是用这么人畜无害的表情,绝了她亲生父亲的后路,还害死了她三叔。

    宁芳为此质问过她,但她却理所当然地道:“没了他们,我们的日子好过多了,不是吗。”

    她真的薄情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这几年她苦追岑述,性情和缓不少,导致大家忘记了她的本来面目,今天只是稍显尖锐,往事就又重新浮现。

    满桌的人,都没再敢和她起冲突。

    开宴后,现场的氛围才略有回暖,靳誉蓁出了点气,就懒得再和这桌亲戚纠缠,转而去和陆文琦一块儿社交。

    今天算个重要场合,来的人都是经常走动的,见她没带岑述,就问了两句,靳誉蓁便道:“都过去了。”

    于是大家都猜测,这两人是不是掰了。

    倒也没什么意外的,岑述钓人的伎俩并不高级,也就是靳誉蓁恋爱脑,不然肯定早识破了。

    宴会尾声,靳誉蓁坐在角落里,台上还有压轴表演,她没心思看。

    刚才见了那么多人,竟然没听到一句心声。

    琢磨了下,她心想,算了,未必非要听到心声才能识人。

    场内的光明亮柔和,她低眉敛首,不关注外界的一切。

    远处,陆文琦却眉目沉凝,带着丝歉意:“我没来得及说。”

    薛澄急得横眉竖目,指着她身后的一位姑娘说:“我们家阿音胆儿小,禁不住靳二那么吓唬,你最好先跟她沟通好,不然传出去还以为我们阿音抢了岑述的剧本,遭到什么报复可就不好了。”

    陆文琦的视线落在她所指的那个姑娘身上。

    薛澄口中的阿音。

    文文弱弱的,没什么话,很安静。

    即便是穿着醒目的红色皮革吊带裙,也如静酝清香的花那样,并无丝毫冷厉。

    陆文琦保证道:“不可能有什么报复,且不说蓁蓁已经跟岑述断了,就算没断,她也是有原则的,不是什么脏事都做。刚才她忙着收拾人,我不好说这件事。”

    聂蜚音温和微笑:“没关系。”

    她的笑,真让人如遇春兰,耳边的嘈杂都弱下去。

    薛澄瞪了她一眼:“你别说话。陆导,我不为难你,但咱们行业特殊,赚的时候赚大的,赔的时候一样啊,我的意思是提前把一切隐患排除掉,再说了,靳二小姐是你的朋友,还是投资人,于情于理,我们阿音都应该去见见她,是不是?”

    陆文琦转而看向聂蜚音,“阿音,你想见蓁蓁吗?”

    聂蜚音看了看薛澄,和婉地点头,“澄澄说的有道理。”

    陆文琦为她捏把汗,刚才靳誉蓁真是太强硬了,那么多人精到她跟前也讨不着好,聂蜚音这么文弱一个好姑娘,陆文琦其实不忍心。

    “行,那我们一块儿过去,把签剧的事说明白就成了。”陆文琦看了看聂蜚音。

    聂蜚音面色温和,唇边带着轻缓的笑,“嗯,谢谢陆导。”

    等到陆文琦走到前面时,聂蜚音的笑意加深许多,目光执着地锁住角落里的那个人影,如同看到了喜爱至极的宝物。

    薛澄悄悄推了推她的手臂,小声道:“克制点儿,算我求你。”

    聂蜚音挑了挑眉,淡淡‘嗯’了声。

    薛澄沉沉叹气。

    没救了。

    靳誉蓁在灯下坐着,享受片刻宁静。

    直到陆文琦喊她,她才抬头。

    “你倒会躲清静。”陆文琦道:“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我新剧的女主,聂蜚音。薛澄你见过的。”

    靳誉蓁坐端正了些,拢了拢披肩,看向聂蜚音。

    场内弥漫着酒香,觥筹交错,礼貌的笑容是每个人脸上的面具,等光线变暗,此处就会沦为纵情声色的所在。然而,就在酒气冲天的时刻,她闻到一丝纯净的香。

    尽管不停给岑述喂资源,但靳誉蓁实际上并不清楚圈内的对家概念,只是偶尔听岑述抱怨过一位聂小姐。

    迟来的相见,却不想聂小姐是沉默少语的人。

    礼貌地颔首,请人坐下。

    陆文琦道:“我早就中意阿音了,她戏很好,不信到时候你来片场看,我不哄你。”

    靳誉蓁就又去看那位聂小姐。

    聂蜚音面上带着含蓄内敛的微笑,察觉她的视线后,眼睛亮了亮。那一双眼睛,真像清润的玉石,盈盈欲碎。

    靳誉蓁收回目光,“你们专业的人肯定懂,我一个外行总不能乱评价。”

    听到这话,聂蜚音像是有些失落,微微低头,抿了抿唇。

    陆文琦道:“别谦虚,你眼光可好。”

    靳誉蓁再没说什么。

    散宴前,靳氏酒店项目的负责人上台发言,也不知谁想出来配背景音乐的,讲到项目初期的艰难时,简直让人潸然。

    靳誉蓁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在光影的格外照顾下,她的五官十分清晰地落入眼中。

    聂蜚音放在膝上的手默默蜷起。

    一旁的薛澄心里着急,但又能理解聂蜚音的心情。

    她也有好一阵没见到靳誉蓁了,今天仔细一看,靳誉蓁的气色比先前好多了,通透粉白,目色冷澈,俨然是心里没装什么事儿了。

    也是,被岑述钓成那样,心再大的人也无法平和以待。

    到这一刻,她才相信靳誉蓁或许真的躲开岑述的摧残了。

    起先和陆文琦签这部剧的时候,她真的很后怕,如果靳誉蓁闹起来,搞撤资什么的话,聂蜚音必定要受到牵连。

    没想到会如此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