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沈霁远,你怀孕了”“沈霁远,你怀孕了”“沈霁远,你怀孕了”“沈霁远,你怀孕了”……

    沈霁远脑袋里轰的一声,瞬间变得空白。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冲击力却是如此之大,有一刹那他甚至根本无法理解这几个字其中的含义。

    呼吸堵塞在胸口,他用力吸气,窒息感让人头昏脑涨。

    程想担忧的注视着沈霁远。

    他的脸色太难看了,一刹那退去了血色,变得比纸还要白,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沈霁远如此失态的模样。

    “沈霁远,你……”

    询问的话还没出口,沈霁远噌的一声猛然站了起来,其速度之快,吓得程想往后一仰头。

    他一声不吭,拿起桌上的手表,整理西装袖口。

    “等等,你要做什么?”

    “我做错检查了。”

    手表腕带半天都扣不上,细看才发觉沈霁远的手指正在微不可查的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我是最近太累了……我需要安排精神科的检察。”

    一个月前的事情,对他造成的影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他想他这段时间给自己施加的压力是太大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产生幻觉?

    意识到这个事实,沈霁远深受打击,无法接受。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强迫自己面对,眼前的状况给了他当头一棒,他并没有转好,而是变得更严重了。

    他眼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正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对当初的事胆颤心惊,耿耿于怀。

    沈霁远做了一个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错,这已经不是光靠强撑和回避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他现在的病状已经严重到出现幻觉,必须马上预约专家一对一治疗才行……

    “你怀疑我在骗你?”

    程想愕然,眼看沈霁远已经走到门边,急忙上去拉住他的手臂,“沈霁远,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沈霁远一把挥掉他的手,脸因为急怒而变形,“程想,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怀孕——

    他?怀孕?!

    沈霁远无法压抑急怒,血都涌到脸上,他竭尽全力,才让自己没有对往昔的朋友挥出一拳!

    程想说他怀了孕?!

    如此直白的,强烈的,被侮辱的愤怒,他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算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这种没有常识的话他也能说得出口?他可是个男人!男人怎么可能怀孕?

    程想没说话,一声不吭望着他。

    在程想的注视下,沈霁远的脸逐渐退去血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两人之间的沉默如有实质,气氛逐渐沉重,沈霁远感觉自己再也站不住了,空气灌入身体,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他连呼吸都不通畅了。

    看见沈霁远现在的表情,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果沈霁远身上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现在肯定已经冷冷甩下一句,“你在说什么疯话?”然后蔑视的瞥人一眼,转身就走。

    沈大少爷如此激怒,不正是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最有利的佐证吗。

    但是身为朋友,还是要保护对方的自尊的。

    “……你如果信不过我,可以去别的地方再做检察。”程想将桌上的报告整理在一起,没有在追问,“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

    再做检察,也是一样的结果。

    且如果是在其他家庭医生面前,场面会更加尴尬。

    沈霁远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他眼前一阵一阵发昏,只感觉一阵强烈的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头一偏,又干呕起来。

    程想刚想上前搀扶他,忽而又想起沈霁远不知怎么的肚子里已经揣上孩子,伸出的手又僵在原地,拉也不是,松手也不是。

    沈霁远没给他迟疑的机会,一把用力拍掉他的手。

    眼前金星茫茫,他干咳了几声,哑着嗓子开口。

    “……男人真的有可能,怀孕?”

    能问出这样的话,自己的精神也不太正常了。

    “确实不是很常见……”

    程想心想,他还觉得震惊呢,简直就是医学奇迹好吧?他也想怀疑自己的眼睛,也想大喊一声怎么可能啊——

    但沈大少爷表现的这么激动,就像是再受一点刺激,马上就能晕过去,他什么都说不了,只能强行压抑自己的震惊了。

    沈霁远想起那一夜,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旁边的椅子上。

    黑色碎发落在眼前,他无力撑住自己的额头,将眼镜摘下,长久沉默。

    “……过段时间,我会抽空再来检查一次。”

    他压低的,垂落的眼睫,遮盖眼中所有的情绪,“这件事别和别人说。”

    程想说:“你放心。”

    沈霁远将检察报告放入碎纸机,看着上面的所有文字全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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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是母亲陪着他去医院,沈霁远即使有几千几万种情绪,也只能竭力装作没有任何异常。

    他拿了一点平时也会用上的胃药,和母亲一起回到家里。

    回家已经是晚餐时间,晚餐是法国厨师精心准备的,可沈霁远浑身不适,一点都吃不下。

    为了不引起母亲的怀疑,他还是强打精神,食不知味的把饭菜往自己嘴里塞。

    虽然最后还是都吐在了盥洗室里。

    怀孕?他会怀孕?这怎么可能?

    他无法相信这件事,可是也无法想象程想会拿这种事情和他开玩笑,即使情感上无法接受,心里也已经隐约有了令人绝望的预感。

    不会是真的,程想这家伙的医学博士学位是在德国拿的,还留过几次级呢,根本就是医术不佳的庸医吧!这绝对是误诊!

    沈霁远呆呆思索着,手不知不觉覆上了自己的腹部。

    几秒之后,他猛然反应过来,一下将自己的手挥了出去,用力过大,差点把自己弹出去。

    他打开手机,开始搜索,“男人,怀孕的案例。”

    冲动搜索之前,他的羞耻心又令他将搜索框里的字一个一个的删除,换了一个问题。

    “怀孕的反应是什么?”

    “怀孕多久会有妊娠反应?”

    “孕吐……”

    网上对这些问题的解答都很详细,沈霁远的心越看越沉,咬紧的牙齿几乎能听到咯咯声,口腔内隐隐有血腥味弥漫,眼前一阵又一阵金星。

    不……他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天方夜谭,是超出常识之外,绝对不可能的啊。

    他还是觉得自己精神出问题了的可能比较大。

    沈霁远握紧手机,屏幕的光落在他熄灭了光的眼瞳上,他六神无主,一会想起那一夜的细节,一会想到自己可能怀孕,内心的恐惧就如旋涡,几乎将他吞没。

    慌乱之中,他又想起那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

    她漆黑如瀑的长发,她白皙秀美的脸。

    她白衬衫上的香气,她坐在床沿上时放松随意的姿势,她被抬起脸时柔顺的神情。

    她看向他时,那双漆黑的眼睛。

    沈霁远几乎将自己的下唇咬烂了,他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如同电流游走的细微痛觉,让他的身体一阵一阵发抖。

    他的自尊心拒绝回忆那一夜,他想封锁这段记忆,让这个事,像一个伤疤,永远藏在他的心里。

    可偏偏不断发生的事情,都在逼迫他。

    那一夜过后,他的肚子里,有了孩子?

    要思考这件事,就不得不回忆那一夜的事情。

    那个女人的黑发垂落在他身上时的触感,她在他耳边呼吸时,吹拂过的暖风,她冰凉的手指……

    沈霁远摘下眼镜,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般,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良久以后,房间里才传来被压抑的,只有几乎无声的泣音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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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霁远说会抽空来再做检察,程想一直在等。

    他原本以为,遇上这样的事情,不用等太久,甚至可能隔天,沈霁远就会再来找他了。

    以己度人,如果是他遇到这样的事,他一定会急于求证,不管结局是好是坏,总归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没想到,他等了一个多月,才等来憔悴了一大截的沈霁远。

    沈霁远和过去一样穿着高定西装,发丝梳理的整整齐齐,浑身上下透露着难以接近的精英气息,只是脸苍白了一大截,人也似乎瘦了,显得原本就英俊的脸更加的锐气逼人。

    他就像是顺路来买胃药一样,走进了会诊室。

    “我来做复查。”

    沈霁远的话非常简短,冷淡的态度一如往常,就像是上次发生的事情只是程想的幻觉一样。

    程想盯着沈霁远看了半天,才站起身,重新为他做检察。

    最后比上次更加全面的检察报告放在了沈霁远的面前。

    “结果还是和上次一样。”

    程想坐在沈霁远的对面,皱着眉头,看着这些报告。

    检察结果显示,沈霁远确实是妊娠状态。

    沈霁远也简单将报告翻看了一遍,他不像上次那样情绪失控,冷淡的接受了这一切,“我知道了。”

    程想确实没有骗他,看报告就知道。

    这段时间,沈霁远学习了很多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关于怀孕的知识,他本来可能一辈子都了解不到这么多。

    学习过后,他已经能看懂眼前的报告是什么意思了。

    他确实怀孕了。

    沈霁远心里已经麻木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算不看报告,他也已经知道了。

    距离那一夜已经两个月了,虽然别人暂且还看不出来,他自己却能感觉到,腹部原本的肌肉线条,逐渐变淡,有了一些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是怀孕了……怀孕了而已。

    身体内有一个生命,只有两个多月,没有神志,只是依附在他的身体内,事实上,他和这个东西没有任何的关系。

    “程想。”

    沈霁远放下报告,敲了敲桌子,吸引还在看资料的程想的注意。

    他淡淡说出最后的决定。

    “我要打掉这个孩子。”

    这是他日夜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两个月的生命,都还没有成型,流掉这个孩子,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手术,比他之前想象的,自己得了绝症的状况,要好多了。

    尚且没有其他人发现他身体上的异样,现在就是打掉这个孩子的最好时机。

    孩子只有两个月,除了孕吐和疲倦的生理反应,他也没有什么实感,他完全不必要为流掉这个孩子而愧疚。

    确定自己怀孕后,他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

    他说,“程想,帮我安排流产手术,要越快越好。”

    他说完后,程想过了很久才抬起脸,望向他。

    程想的神色很不好看,沈霁远忽然发觉,从刚才起,程想就一直在看报告,他说话时,也没有抬起头来。

    就像是……又有什么状况似的。

    沈霁远心里,那种强烈的不妙的预感,又隐隐升起来。

    尤其是看到程想脸上的表情后,那种不安,更是到达了顶峰。

    程想放下报告,良久以后,才缓缓开口。

    “沈霁远……”

    说实话程想真不想开口,他觉得以后这次开口,沈霁远难保会情绪失控。

    他的语气,远比上次更滞涩。

    “你恐怕,没法打掉这个孩子。”

    沈霁远彻底僵在原地。

    “什么意思?”

    “你的身体状况很糟糕。”

    程想挤出一个根本算不上是笑容的表情,“打掉这个孩子……可能会让你没命的,我没法给你做这样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