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叶好半天没能思考出“主子是否转变了性情”这个问题的答案。
栾雪扶着席瑜宛的手站起走过来,重新打开箱子盖,她停在第一个箱子前,直接伸手将里面的一件天水碧绣并蒂莲花的长比甲拿了起来。
桃沛赶紧搭了把手,“大少奶奶身子骨弱,衣服沉当心坠的手腕疼,若是想看,奴婢帮您拿出来。”
席瑜宛上下打量了比甲一眼,见那莲花的花蕊是用丝线穿了米粒珍珠一点点绣出来的,多层宕边也十分的精致,不过因为她还带着孝,花红柳绿的颜色一律不许用,天水碧已经算是艳色了,那刺绣就是一幅墨莲图,衣服的设计者和绣娘的工艺都十分了得,简单的一件比甲,处处藏着不显山露水的华美与贵气。
取出来之前就知道会是怎样的精工细作,取出来更是惊叹了一屋子丫鬟,四大丫鬟跟着席瑜宛这么多年,算是见多识广,也被这衣裳给惊着了。
可看大少奶奶的反应,似乎并不那么瞧得入眼,甚至还有些嫌弃。
联想到这幅看似文雅高洁的墨莲图有可能出自谁之手,席瑜宛的眉微不可见地敛了敛,手一松,衣裳胡乱掉回箱子里。
她毫不关心地去看下一个箱子,如此挑挑拣拣下来,竟没能配出一套完整的合心意的服饰。
席瑜宛将勉强能看上眼的几样捡起来放在身后一直跟着她的桃沛手里的托盘上,然后用丝帕擦了擦手,“剩下的这些,谁抬来的,从哪儿抬来的,让谁原样抬回去。若是相爷问起,就说我不喜欢,搁我这儿浪费,让他赏给别人去。”
棠衫担忧,“大少奶奶,这样会不会触怒相爷?”
“不会。”席瑜宛的语气很笃定。
筱叶忍不住好奇,“您怎么知道相爷不会生气呢?”
“我就是知道。”席瑜宛回到窗边,拿起书继续看,看样子是不打算多说了。
四大丫鬟对主子这我行我素的态度心服口服。
棠衫基于对大少奶奶的信任,壮着十二个胆子带着那群人又将箱子抬回德仪院。以她的身份是没法见到相爷的,她在院子里遇着了兰嬷嬷。
“这是怎么了?”兰嬷嬷看着院子里的一排箱子,“这不是送到宛主子那儿的东西么?怎么又抬回来了?”她脸色突然一沉,认真问道,“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若是这些东西出了差错,比如有损坏,讨主子不喜,那可就大事了。
棠衫忙道,“东西都是极好的。大少奶奶已经看过,留下了几样合心意的,至于剩下这些,大少奶奶说她不喜欢,放在和嘉院里也是浪费,所以还给相爷,相爷若是用得上,以后还可以赏给别人。”
兰嬷嬷听得一愣。
她还是头一次见府里有人敢对相爷赏的东西挑三拣四,把挑剩下的退回来,还敢说出这么以下犯上的话!而且对方居然是一向谦恭有礼的大少奶奶!
兰嬷嬷一时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看着箱子们发愣。
棠衫把席瑜宛的话带到,就不多留了,福了一礼道,“箱子已送回,奴婢就告退了。”
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开德仪院,把该如何向尤铭回禀的难题留给兰嬷嬷。
对于席瑜宛的任性,兰嬷嬷也没有办法,只能如实原样转达给尤铭听,为了补救,不使对方大发雷霆,她斟酌着说,“或许是大少奶奶生病,所以性情外露些,毕竟是初犯,相爷您看在宛主子年纪小,不懂事,莫要介怀。”
没想到尤铭不仅没生气,他看着箱子沉思半晌后,居然笑了。
兰嬷嬷让他笑得头皮发麻,怀疑他是不是气狠了,怒极反笑。
“我知道了。”尤铭摆了摆手,撩袍坐下,一边喝茶一边问,“今日和嘉院可有什么异动?”
兰嬷嬷忙道,“奴婢一直盯着的,下人们都规矩。大少奶奶按时吃药,这两日歇的也不错,今日精神看着足了些。”
“哦,是么?”尤铭放下茶杯,接过丫鬟递上的丝帕擦了擦嘴,剩下帕子站起来,“那我去看看她。”
“啊?”兰嬷嬷懵了,“现在?”
外面都天黑了啊!
可尤铭已经走了出去,并不理会她。等兰嬷嬷追出去,尤铭都走出院门了。
兰嬷嬷难得失态地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一个生病不起的大少奶奶,一个一反常态的相爷,这都是怎么了?
和嘉院里语笑晏晏,被白天尤铭赏的那些衣服首饰勾起兴致,丫鬟们正拿着新做出来的春装打扮席瑜宛。
堂屋里站了近十个丫鬟,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都笑呵呵的。
正主席瑜宛一连换了三套衣裳,实在换不动了,倒在美人榻上直笑,整个人都软塌塌的,任由丫鬟们怎么劝都不起来。
尤铭进来的太快,又没让下人通传,人已经进了堂屋的门,屋里的人才反应过来,丫鬟婆子插烛似的跪下去,席瑜宛还没来得及从美人榻上起身,幸好堂屋和美人榻之间摆着一面镂空纱绣满幅梨花的屏风,将斜倚着毫无见客礼仪的她遮挡住,让尤铭只看到一段曼妙的轮廓,从榻沿边垂落下来的一截雪白的裙子,以及从裙裾下露出的一个小小的蓝色绣花鞋尖……
还没来得及看更多,屏风后的席瑜宛在棠衫的搀扶下忙忙地起身,一时没站稳,在美人榻拐角磕了一下,轻轻“啊”了一声。
尤铭并不过去,负手站着,隔着屏风看着那人影影绰绰的影儿,“怎么这般不当心?撞着哪儿了?可疼的厉害?你的病尚未痊愈,不必行礼了,起来坐着吧。”
声音是带着笑的,听起来很温和。
满屋子头皮紧绷的丫鬟和婆子都暗暗松了口气。
席瑜宛却没起来,仍跪着。被刺绣遮挡,看不清她的表情,尤铭听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完全没了方才和丫鬟们说笑时的灵动可人。
“这么晚了,不知相爷来和嘉院,是有什么要事么?”
“没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话。”尤铭见她不听自己的话,脸色沉了下来,抬手指了个丫鬟,“去,把大少奶奶扶起来。”
被点到的丫鬟硬着头皮站起,躬身走到席瑜宛身旁,轻轻托着她的胳膊,想将人拉起来。
席瑜宛本想耍耍赖,她任性不起,尤铭一不高兴就走了才好。可尤铭要折腾她的丫鬟,这就非她所愿了。
尤铭见她乖乖坐好了才继续说,“兰蓉说你精神好些了,我便过来看看。看着是比前两日好了许多。”
“多谢相爷关怀……”席瑜宛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低声回话。
她没想到尤铭居然会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还登堂入室!若是知道,方才她绝不会笑的那么肆无忌惮。席瑜宛不知尤铭有没有在屋外偷听,又偷听了多少,此刻再装病为时已晚,她只能尽量少说话,免得尤铭以为她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生出些旁的主意。
“明日就是盍枝苑赏花宴,看你的模样,是能去得的。”
心思如跑马,正胡思乱想的席瑜宛闻言浑身一僵,尤铭这话是什么意思?
尤铭道,“你不用担心,宾客自有尹秀曼和华玲接待,你若是想见见你的好姐妹,便叫人喊过来同你说说话,若是不想见,自己随便走走看看也可,但记着要有人陪着,不可一个人乱跑。”
尹秀曼是大太太的名字,华玲是三太太的名字,席瑜宛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尤铭对府上的女眷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喊她也是“席瑜宛”这样连名带姓。
这种称呼方式其实是非常要不得的,就是在席家,最亲密的关系,也不会连名带姓的叫家里的女眷,可尤府尤铭最大,说一不二,他要这么叫,别人也不敢管。
为了这个,席瑜宛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接受。
“妾身记下了。”
“嗯。那你早些休息。”尤铭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这个角度恰好没了屏风的遮挡,让他能够完整的看见席瑜宛的样子。
一身雪白的衣裙上绣着水绿色的细碎小花,长发用一根玉簪子松松别着,玲珑小巧的耳垂边挂着两只绿油油的耳坠儿,如此打扮,与平时大不相同,清雅之中别有一番娇柔风情。
尤铭越发放软音调,“白日里送来那些东西,你不喜欢退了回去。我瞧着你这身倒是不错,既你喜欢这样的,我让人按这个标准替你寻些新鲜的来。”
席瑜宛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尤铭,“不必麻烦,妾身……”
她看见尤铭嘴角的笑,声音卡在嗓子里,说不下去了。
“歇着吧。”尤铭心情大好,步履轻快地走出和嘉院,去菡萏院了。
尤铭走后,席瑜宛完全没了继续试衣裳的心情,摆摆手让丫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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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她自己掀了帘子进了里屋。
棠衫交代几句后追上去,看见她独自坐在梳妆台边,一只手撑着额头,正缓缓揉着额角。
“大少奶奶,您觉着哪里不舒服么?”棠衫担忧地靠近,将席瑜宛的手拿开,看到额角都被指甲掐出几块月牙形的印子,不由更加心疼,替她轻轻按着穴位,“奴婢去熬一碗安神汤,好不好?”
“不必,我没事……”席瑜宛叹气似的说,“只是闹了好半天,我有些累了。”
原来是过了精神头了,加上被尤铭这一吓,就有些疲乏。
“那奴婢让人端水进来,给您洗漱。”
“好。”席瑜宛微微点头。
棠衫忙去安排,叫人进来铺床,准备席瑜宛洗漱歇息的东西。
原以为见了尤铭,这夜定要做噩梦,没想到席瑜宛睡得挺好,一夜无梦,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前院这会儿已经忙了起来,和嘉院离前院远,喧哗声传不过来,也没人来催。席瑜宛慢吞吞起床,洗漱更衣,用过早饭,又换了一身衣裳,梳了头发,太阳升得老高了,她才动身前往盍枝苑。
尤府很大,盍枝苑也很大,若是徒步走过去,以席瑜宛现在的“病体”定然受不了,棠衫寻来一顶软轿,将席瑜宛抬到盍枝苑的玉琼楼。
“今儿来了几大王府、国公府和将军府的夫人,听说景王爷和贤亲王也来了,同相爷一起在园子里赏花呢!”筱叶向席瑜宛汇报赏花宴的情况。
“定南王家的卜玉郡主、大将军府上的柯英小姐也来了,听说大少奶奶病了,一会儿要过来看您呢!”
席瑜宛被阳光晒得懒洋洋的,趴在栏杆边看着楼下大片大片的姹紫嫣红,忍不住笑道,“她们俩若是要来,千万错开来,我是病人,可没有精力拉架的。”
卜玉郡主和席瑜宛一样,是娇养着宠大的,柯英却是被大将军当成男孩儿打大的,最见不得卜玉娇滴滴的小模样,觉得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戳个洞;卜玉则觉得柯英没有半点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大大咧咧,舞刀弄枪,大家闺秀该会的她一样不会。可两人偏偏又喜欢同样娇滴滴的席瑜宛,只要一见面就互相嫌弃,席瑜宛都不记得自己拉过多少次架了。劝不住,总是要吵。
席瑜宛觉着自己再趴下去就要睡着了,干脆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道,“玉琼楼风大,大家都知道这里视野好,指不定一会儿会有人过来赏琼花。筱叶,你去传信,请郡主和柯英小姐到华胥亭,咱们仨在那儿煮茶吃点心,好好说会儿话。”
“诶!奴婢这就去!”筱叶脆声答应,提着裙子下了楼,请人和布置亭子去了。
棠衫陪在席瑜宛身边,扶着她缓缓往华胥亭去。
平时要时刻跟在主子身边照顾主子,棠衫几乎不得往盍枝苑来,去年忙着接人待物,也没有闲情和时间赏玩,像现在这样能陪着主子慢慢散步,还没有别人打扰,是相当难得的机会。
席瑜宛也很享受此刻的宁静,主仆二人聊着些有的没的,玩性发了,还摘了朵粉色的蔷薇别在棠衫头上,直夸好看。
棠衫道,“这园子这般好,却没有人住,只是赏花宴才用一用,倒真是可惜。依奴婢看,大少奶奶不如同老太太说一说,搬到园子里来静养,一来随了您想躲开某些人的心愿,二来园子里清静,没有那起子人在跟前晃悠,您的情绪也能平稳些。”
席瑜宛乜她一眼,“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心愿是躲开某些人,嗯?”
棠衫抖着肩膀一脸得意的笑,“奴婢就是知道。”
席瑜宛拿手帕砸她,佯怒道,“从前多么稳重谨慎的一个姑娘,真是跟着筱叶混久了,都被她带跑偏了。”
棠衫边躲边笑,“可别让筱叶听见,听见了又得说大少奶奶偏心呢!”
两人打打闹闹,毫不怜香惜玉地揪着身边的花互丢,完全没注意到转角后走过来的人。还是棠衫面朝着那个方向,先看见了人影,才赶忙拉住席瑜宛,她本打算躬身行屈膝礼,看见为首那人衣角上绣的花纹后直接跪了下去,头也跟着死死埋低。
席瑜宛挂着一身花瓣,来不及拾掇,颇为尴尬地向着来人行礼,“见过景王爷,见过相爷……”
她看到走在二人身后的人,不由一愣。
为何徐子懿会和尤铭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