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不紧不慢地跟在黄胡子身后。
黄胡子似乎没发现,自己逃窜的方向是大山深处。
这对瑶光来说,倒是件好事——反正她要走的也是这个方向,两人结伴,总比一个人上路要好,还能打发打发无聊时间。
不过这个“伴”究竟愿不愿意和她一起上路,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你别过来!”
黄胡子被她这副猫戏老鼠的姿态刺激到了,加上逃命时的紧张慌乱,晃神之下,竟然没注意到前面没路了。
脚下一空,失足跌落断崖,就此没了声息。
瑶光低头看了一眼。
山崖下弥漫着浓浓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
但根据方才的落水声判断,她猜测,黄胡子应该是摔进了一处温泉。
古书记载南中多热泉,这些泉水都是从地缝里冒出来的,瑶光上山寻药时,偶尔也会帮人问诊看病,还吃过当地人用硫磺泉水煮熟的鸡蛋。
应该没死吧?
瑶光也不太确定。
说不定黄胡子平日里作恶多端,这会儿霉神上身,脑袋一下子磕在石头上了呢。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绕路下去看一眼。
到了下面才发现,这处断崖足足有十几米高,估计人是凶多吉少了。
和她猜测的一样,崖下的确是一处热泉。
这里的温度比上面高多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硫磺气息,瑶光被呛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氤氲的白雾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
瑶光走近了些,才发现那人不是黄胡子。
他比黄胡子高多了,墨色长发披散着,浑身赤.裸,下半身浸泡在热泉内,露在外面的皮肤极为苍白,像一尊寒玉雕刻的石像。
听到瑶光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瑶光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的长相,而是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平静眼眸,瞳孔漆黑晦暗,宛如冬日暮色下深幽冷寂的森林。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遇上了什么山间精怪。
“你……”瑶光定了定神,犹豫着问道,“这位公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掉下来?”
但那人只是冷淡地盯着她的脸,一言不发。
难道他是个聋子?
瑶光心里打鼓。
扪心自问,这男人模样生得英俊,肩腰的线条流畅紧实,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和京城那些涂脂抹粉的公子哥们完全不一样。
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不对劲——
这可是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啊!
自己该不会真的遇到志怪话本的里的情节了吧?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男狐狸精……
瑶光胡乱想着,突然听到那人冷冷问道:
“你还要看多久?”
瑶光“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直勾勾盯着人家好久了,赶紧侧身捂住眼睛以表清白:“不好意思,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她没说,那人也没问。
瑶光听到了水声,似乎是男人走到了岸边,正在换衣。
她心中百爪挠心似的好奇,总觉得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会从泉水里冒出几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
于是她偷偷把指缝张开了些,扭头飞快地张望了一眼,差点撞上一堵墙——不对,是那人的胸膛,左心口处还有一道浅淡的疤痕。
瑶光下意识退后半步,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你怎么不穿上衣?”
男人披着件藏蓝色大氅,乍一看有些像是道袍,但没有系带,极为坦荡地敞着怀,仿佛丝毫不在意陌生人的存在。
奇异的是,他明明刚从温泉出来,竟然连发尾都是干的,身上也不带半点热气。
瑶光在注意到这点后,心中的戒备霎时提到了最高。
她从前听父亲提起过,世上有一种高手,能在顷刻间用内力将周身水汽蒸腾殆尽。
但上辈子即使在皇宫中,瑶光也没见过这样的高手,还以为这只是个江湖传说。
没想到今天在这深山老林里,却亲眼见识到了。
男人发现了她的紧张,并未在意,只是淡淡道:“是你闯进来的。”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瑶光眨了眨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男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先来的这里,所以不穿上衣很正常,就算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也不是他的问题。
岂有此理!
瑶光觉得这人很不讨喜。
虽然仔细想想,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她还是觉得憋屈,忍不住朝男人离去的方向瞪了一眼,撇撇嘴收回视线。
她想了想,还是走到温泉边上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湿透的黄胡子就趴在岸边,已经死透了。
他紧闭着眼睛,嘴巴大张着,面容十分狰狞,皮肤表面像是熟虾一样通红。
瑶光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一些被林中枝叶划破的伤口外,他身上没有别的外伤,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黄胡子,是被烫死的。
她盯着不远处咕咚咕咚冒泡的热泉,试探性地伸了伸手。
瞬间就被烫得缩了回来。
绝对能煮鸡蛋了!
可方才她看那男人神情淡然地泡在温泉里,就跟没事人一样,连脸都没红。
……果然,是狐狸精吧。
瑶光吮着被烫红的食指,慎重地想。
被意外耽误了半个时辰,今天预定的行程肯定是走不完了。
山中天黑的比外面早,瑶光找了棵树,爬上去睡了一晚。
她很少做梦。
但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瑶光梦见自己坐在喜轿里,一路吹拉弹唱,眼看着就要到王府了。
一想到又要走上辈子的老路,她急得浑身冒汗,一把扯下盖头跳出了轿子,不要命地朝反方向狂奔逃跑。
身后王府的家丁越追越紧,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突然一只手从拐弯处伸出,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塞进了旁边的暗门内。
她气喘吁吁地看着家丁们跑远,大大松了一口气。
刚要转头冲恩人道谢,就看到白天见到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微微颔首示意,身后还摇晃着九条狐狸尾巴。
“…………”
瑶光一身冷汗地从树上惊醒。
这叫什么事啊!
她胸膛中的心脏剧烈跳动,有些哭笑不得。
但很快,瑶光就没心思想七想八了。
因为她感觉到,脖颈上有一条冰凉滑腻的东西滑过,还伴随着嘶嘶的声音——
她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一动不动,眼珠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移动。
一条青黑色的斑纹蛇正绕着她的脖颈,上半身高高抬起,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尖头,沟牙,细颈。
毫无疑问,这条蛇是有毒的。
恰好,瑶光还知道它的名字。
它是青蝰蛇的一种,古书曰“色異者,名熇尾蛇,最毒。”*
当地人还给它起了个别名,叫阎王花。
因为它平时喜欢把自己盘成一团,躲在茂密的草丛和灌木林稍上,只露出那一截细密的、似鳞非鳞似羽非羽的斑斓花纹,用以吸引猎物或雌蛇。
稍有不注意,就容易和一种珍稀草药开出的花朵混淆。
一旦被这种蛇咬中,除非猎物或者自身死亡,它绝不会松口。
只一滴毒液,就能够将一头成年水牛毒死。
真是中头彩了,瑶光想。
在这座山里,阎王花可是很不容易见到的。
就在她思考的这短短数息间,这条阎王花的耐心也彻底耗尽。
它很狡猾,知道对付大型猎物必须要一击致命,趁着瑶光走神的功夫,弓起上半身,朝她的脖颈猛地咬去!
千钧一发之际,瑶光一把抓住了它的七寸。
她的动作很快,毫不犹豫地从背篓里取出那坛酒,拍开坛封,像挤奶牛一样,用力把阎王花毒腺里的毒液全部挤了进去。
这条可怜阎王花数月间好不容易积攒的毒液,全都被她挤得一干二净,到最后,连一滴也没有了。
毒蛇没有表情,但相比起刚才虎视眈眈准备猎杀的模样,明显连眼神都萎靡不振了许多。
“两天之后就可以喝了。”
瑶光随手把阎王花丢下树,晃了晃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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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滋滋地自言自语道。
虽然还没找到杜桑,但刚进山能有这样的收获,称得上是开门红。
她心情大好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准备跳下树,突然身后一支白羽箭擦着左耳廓,咚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上,震动无数落叶。
箭身几乎没入了一半,说明拉弓的人拥有极强的臂力,准头也不可小觑。
瑶光的视线扫过箭杆上的刻字,非常古怪的符号,形似卧虎,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地区的文字,倒更像是某种原始部族的图腾。
这一箭是警告。
她没理会,径直翻身下了树。
“站住!”拉弓的汉子站在坡上,远远地警告她,“外族人,你,再往前一步,死!”
他操.着一口奇怪的官话,语气很严肃。
若是外面人看了,一定会大呼让瑶光快跑——这些可是会吃人的野人啊!
但瑶光却只是看着他,笑着反问:“杜罗哥,你不认识我了?”
那名叫杜罗的年轻汉子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忙收了弓从坡上滑下来,一路小跑到瑶光面前,上下打量着她,惊喜道:“我还以为看错,瑶瑶,真是你!”
瑶光也在观察着杜罗。
他生得健壮,一身古铜肤色,齐耳断发,两耳坠着蜜蜡珠,脖颈上戴着条兽牙项链,胸前还用青墨纹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黑虎。
这是他们部族的图腾,也是信仰。
“杜罗哥,你比上次见又壮实不少,”瑶光夸他,她知道乌蛮人崇尚勇武,喜欢直白的夸赞,“你现在能一个人猎虎了吧?”
“还不行呢,”杜罗挠了挠头,看了瑶光一眼又赶快补充道,“过两年,可以!”
瑶光笑起来:“官话也长进不少,谁教你的?”
“你走之后,我没事,就会练练。”杜罗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是个朴实的汉子,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浅窝。
瑶光和他一起往山里走,前面就是南诏部的寨子了,虽名为寨,人口却多达上万户,上次瑶光进山采药时,也是住在这里。
“瑶瑶,”杜罗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她,“你这次来,打算住多久?”
瑶光告诉了他自己的打算,并表示多久能找到杜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她的住宿费已经准备好了,说着还拍了拍身后的背篓。
杜罗咽了咽唾沫,眼里露出渴望的眼神。
瑶光知道山里很难吃到这种糖,当即从背篓里摸出一块,笑眯眯地打算贿赂他,但被杜罗艰难地拒绝了。
“这些糖,要等毕摩来决定。”他很正气地说。
“那倔老头还没死吗?”瑶光拧眉。
毕摩相当于南诏部的大祭司,地位很高,婚丧嫁娶,医病祭祀,还有其他重要大事,都需要毕摩的首肯参与。
之前来寨里,瑶光险些没被这老头给搞死。
乌蛮六部中,南诏明明实力不弱,却因为极度排外,导致如今的闭塞落后。
在她看来,有一半都是被这顽固不化的老头害的。
杜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回去后可别这么说,被人听到,你会有危险。”
瑶光满不在乎地点头:“知道,放心吧。”
杜罗又叹了口气,安慰道:“在我面前说,没关系。”
瑶光随口应了一声,还在想着到底多久能到。
有杜罗这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野人”当向导,他们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没多久,就看到了那座三面环山、一面抱水的古寨。
蓝天之下,极目远眺,青黝黝的群山绵延无边。
这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隔绝,一辈子未曾离开过寨子,过着与桃花源中人一样的生活。
瑶光很喜欢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还有这里的人。
……毕摩老头除外。
“你走后,寨里来了一群外族人,也是来找东西的。”杜罗说,“毕摩允许他们住在寨子边上,你要小心他们。”
瑶光好奇问道:“为什么?”
杜罗眉头紧锁:“这些人来后,寨里发生了怪事。我怀疑……”
他的声音低沉:
“其中有一个,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