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谢昭宁边走边想,只听不远处,响起大舅母的声音:“昭昭啊,你这是去哪里了啊!舅母找了你许久了!”

    随即谢昭宁被扑过来的盛氏抱住,才看到盛氏急得眼眶都红了。

    她有些愧疚,竟在顾思鹤那里耽误了这般久,没留意派人来给大舅母说一声,平白惹了她担心。

    两个表姐站在谢昭宁身后,也有些不好意思,姜茜道:“昭昭,是我们只顾着看别的了,忘了看着你。你要是出了事,我和姐姐就要自责一辈子了!”

    说着擦了擦眼睛。

    谢昭宁却心里一暖,分明是她自己乱跑不知归来,大舅母担忧她,两位表姐还自责自身没看好她,她们是多么好的人啊。她更是愧疚,连忙道:“这是怪我的,是我自己乱跑,如何能怪你们!”

    两位表姐却拉着她的手,姜芫认真道:“你是妹妹,就是只小我们一岁,也是妹妹,该是我们没看好你!”

    盛氏爱怜地把三姐妹都搂住,觉得她们都是极好的孩子,道:“好了,你们一人便不要自责了,咱们快些进去吧,今儿下午还要去田庄呢。”

    谢昭宁才疑惑,她并不知道要去田庄的事。

    盛氏就笑着说:“今儿这天气舒服,你外祖父便说,大家都不回家里去,便到田庄里去吃个饭。咱们姜家有个田庄就在三圣寺不远,有三百亩的地,我与你母亲以前时常去那里。”

    姜茜也说:“昭昭没去过,眼下正是田庄最好的时节,树上樱桃挂满了,结得累累的,枝条都挂不住。还有李子、枇杷,也都能吃了。田庄里还有个鱼塘,昭昭想钓鱼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想着这些水果的口感,她自己都咽了咽口水。

    盛氏却连忙道:“钓鱼可是不许的!”还立刻转头吩咐跟着的伏云,定要派人将鱼塘看好,不许这些娘子郎君们去。

    几个姐妹便你推我我推你的笑嘻嘻的,就是想看看盛氏着急的样子。

    待四人跨入了三圣寺,却见一丛绿竹掩映之下,不远处,姜青山似乎正在和姜焕然说话。

    姜青山是武将,生得本就不矮,可姜焕然还要比他高半个头。他站得身姿如松,却微低着头,听祖父说话。

    盛氏便将她们几人都拦下,等祖孙一人说完话才过去。

    两个表姐如何等得,说是想去旁边的地藏王殿中上香,盛氏不放心要跟过去,便叫谢昭宁在原地等,等着外祖父说完话便可以过去了。

    谢昭宁自也是无碍的,她站在原地,此处有一株巨大的槐树,三人合抱才能抱过来。她仰头看着槐树投下辩驳的明亮的树影,落在她身上,觉得有种格外静谧的美好。

    此时却听姜青山的声音略提高了些:“……凡事要走正道,你那便不是正道!今儿我还听到你同你表弟说什么斗酒的事,你表弟诚恳良善,你不可带坏了他!只是众人面前,我不能驳了你的面子,懒得说你!”

    但又听姜焕然道:“祖父,您说什么是正道?我

    不作奸犯科,不背家弃国,怎么就算不得正道了。您老是跟我说什么正道的,您正道走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伤病回家养老,什么也不剩下。我父亲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不过是个都统,在谢煊那个不知所谓的文官面前,还矮了一头。这难道就是正道?”

    想来是姜焕然做了什么不正的事,再加上早上对谢承义说的那番话,被外祖父训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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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昭宁心想着,她并不想站在这里听姜焕然被训斥,倘若被他发现了,搞不好还认为她是故意的。可是来时的门方才被僧侣关上了,往前走更是惹了注意,她也只能站在这里,继续听姜焕然挨训。虽然她听得也是略爽快的。

    姜青山听到他这番话,果然是瞪大了眼,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作奸犯科便是正道了,你私下诱使孙家三郎君放印子钱,他家将他腿也打断了,如此报了嘲讽你之仇,这算什么正道?我姜家有今天都是靠自己拼搏而来,你父亲更是在边疆为国效力,你竟还瞧不上了不成?你若是真的这般想,我当即将你打死,免得你出去丢人现眼了!”

    姜焕然一时嘴快,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过了些,低声道:“祖父,我并无此意。只是如今家中,您已是精力不济,一叔替家中操持生意已不容易。父亲在边关,若是想再进一步,非得要立大功才可,可本朝一百余年,武将想要建功立业何等不易。您若想振兴家族,保证姜家回到您当年的威名,便只能靠我了。您放心,两位堂弟我也不会落下的。”

    姜青山听他这般说,也缓和了语气,但还并未完全放弃劝说道:“你科举入仕,怎的就不是正途,偏要去走那些歪心思?”

    姜焕然就叹了口气道:“祖父,科举入仕只是手段,便是状元探花,一辈子汲汲营营也不再少数。何况我那些当真不算是歪心思。总之,您千万放心,我定能遵您之愿,再使姜家煊赫如前。其余的,只要没人能抓得住我的把柄,您便不要管我!”

    姜青山似乎被他说服了,如此再无别话。

    姜焕然才将一脸的严肃放下,笑着对祖父拱手:“一会儿去了田庄,孙儿亲自做了您喜欢的笋泼肉面给你吃还不好么,正好如今是春笋正盛的时候,孙儿用最鲜嫩的竹笋给您做,用您最喜欢的狍子肉来配!”

    姜青山才笑起来:“你手艺最好,你做了我自然喜欢吃!”

    姜青山又想起什么,道:“你母亲,是不是有让你娶昭宁之意?”

    谢昭宁方才还只是闲散地听着,没想外祖父竟然提到了自己,眉梢微动。

    姜焕然嘴角微扯:“祖父也猜到了?”

    姜青山叹气:“这便是胡闹了,昭宁这性子脾性,你又不喜,她也太过顽劣,并不知体恤下人,如何能做你的媳妇,姜家的宗妇。虽是阿婵亲生的,性子与阿婵却并不相似。等日后她出嫁,我给她多添些嫁妆就是了。你同你母亲说清楚此事,叫她莫要打一些歪主意。你未来的妻,定要慎之又慎,眼下我也并无合适的人选。”

    姜焕然应喏。

    谢昭宁心中

    轻叹,原是如此,舅母竟是想让姜焕然娶自己的么?那着实是自己高攀了,难怪姜焕然不喜欢她。舅母待她实在是太好,不仅将她亲养大,竟连亲儿子都想给她,她实在是无以为报。不过舅母这回是乱点鸳鸯谱了,姜焕然无意,外祖父无意,她更无意。

    谢昭宁想想,却并不能想起姜焕然后来的妻是谁。不过他这样的人物,妻儿于他而言也并不重要。

    她正想到此处,只听表姐们叽叽喳喳地回来了,姜芫拉着她的手说:“昭昭,你快随我去地藏王的后殿看看,竟有一棵树生了两种叶子,一半绿一半黄,很是奇妙!”

    两表姐本是好心,却惊动了正在说话的两人,均抬头看过来,然后看到了一丛箭竹掩盖下的谢昭宁。

    姜青山是有些尴尬,虽并不知道谢昭宁有没有听到,但毕竟说了些关于她性子不好的评语。而姜焕然则是眼睛微眯,方才他可是在这儿被祖父批评的,谢昭宁该不会是……特地来看他的笑话吧?

    谢昭宁一见一人的神色,便知道他们是误会了,可是她又如何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说两位姐姐去上香了,舅母追过去了,所以只留了她在这里,但更像是欲盖弥彰,且是将罪责推到了舅母身上,怪她没说清楚一般,谢昭宁并不喜欢这样解释。

    于是她只是笑笑道:“外祖父安,表哥安,我途经此地正准备来找你们呢!”

    姜青山就笑笑,姜焕然也笑笑,一副并不疑心她的样子。谢昭宁心里却知道,他不疑她才有鬼!此人疑心病甚重,又睚眦必报,他本就不喜欢她,如今估计是误以为她在看他的笑话,还不知要想个什么样的招式对付她。

    两位表姐自然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一会儿盛氏过来了,还跟姜青山说了,方才也不知怎的,顺昌府竟有官员和将士到了三圣寺外,也没有进来这件事。姜青山颔首,既然没进来,那此事便与他们无关了,姜焕然听了却凝思片刻,不知他在想什么。

    姜青山看眼下已经日照中午,到了要吃午膳的时候,方才就已经说好了要去田庄,因此笑着吩咐盛氏准备马车,大家一齐朝着田庄赶去。

    正是此时,两个表兄连同谢承义从三圣寺的后院过来了,谢宛宁跟在他们身旁,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说是方才晒了太久,眼下有些头晕,便不去田庄了。两个表哥便有些踟蹰了,他们既想同谢宛宁一起,可是去田庄也是盼了许久的,姜焕明说:“宛宁表妹要不坚持一下,田庄上有樱桃,我们摘了用井水洗了给你吃,可是甜了!”

    谢昭宁看到谢宛宁扶额的手之下,嘴角微微地抽。也觉得好笑,这位表哥追人的心实在是不诚啊!

    姜焕新则更像个人一些,道:“你说得什么胡话,表妹既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吧!”

    两位堂弟便为了谁送谢宛宁回去而争执不休起来。

    此时在旁的谢承义看到他们争执,才笑着说:“两位堂弟便虽祖父等去吧,我送宛宁回去歇息吧!正巧许久没去祖父的练功房了,还想着去练练呢!”

    谢昭宁听到他说话,轻轻地垂下眼睛。虽总是告诫自己,此谢承义不是她的哥哥谢承义,可是听到他对谢宛宁好的时候,总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垂下了眼,却没看到谢承义也向她看过来,其实也向问问她是否想回去。可又见谢昭宁看也不看他,才闭上嘴没有说话。

    姜青山劝了几句,便准备让大舅母带他们先回去,剩下的其余之人去田庄。谁知刚决定了,却有小厮来报说姜家来了姜青山昔日的同僚,定要姜青山回去接待,姜青山回去,盛氏也要跟着回去待客。姜青山问几个小的是否愿意回去,却个个都说还是要去田庄。姜青山便只让她们几个小的去,叮嘱了管事好生看着她们,可以留宿一晚,但明日必要归来。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两位表姐并不在意,拉着谢昭宁一起去坐马车,一定要带她去田庄里摘樱桃枇杷,甚至两位表兄都将谢宛宁给暂时忘了,叫小厮去将他们的马牵出来。姜焕然也轻轻一跃上了他的马。

    谢昭宁坐着两位表姐中间,表姐们热热闹闹抱着猫儿,跟她说着各种田庄的趣事,她则从窗扇往外看,看到日光下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也看到了姜焕然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似乎正在看风景,不像另外两个表哥,已经跑得没影了。

    前方越来越朝着田庄近了,谢昭宁却不时地挑开车帘往后看看,她好像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一般。但其实什么也没看到,不过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