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说媒
    抢收已经结束。

    这几天各公社的任务是晒粮,翻地,放水,抢种玉米、豆类,以及插秧。

    所以姚敬业很忙。

    他手底下管着电灌站,三处人工拓宽的养鱼塘,村口小河的鱼虾养殖,以及整个三大队的田间生产。

    打发走小辈之后,他便去小队长家里,让小队长帮他去地里看看。

    “要是地犁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放水了。这插秧是一刻也耽误不得啊!”姚敬业愁啊,今年雨水有点少,只怕河里的水不够用啊。

    不过眼下还有更着急的事儿呢!

    他得赶紧去找姚二担。

    姚二担这个傻不愣登的白痴,正在门口跟别人炫耀他女儿即将攀上的好婚事呢。

    “他婶子,这都不用你操心啊,我大舅哥已经介绍了两个好的,都是城里人呢!赶明儿我也能吃上几口商品粮!”

    姚敬业听着就头疼,赶紧扯着姚二担,去他家东房说话。

    关上门,小声道:“你家老五怎么回事?别人都告状告到我家里了,你也不管管?”

    姚二担不高兴了:“哥,你咋不讲道理呢?老太爷紧攥着老五不肯撒手,我要是强行把她叫走,回头老太爷急了,一口气不来,那不完蛋了吗?”

    姚敬业无语了。

    点了根烟,愁啊,猛吸一口,他还是问了问:“老五这孩子……不知道自己的事吧?”

    “不知道啊!哥,你听我说,只要老太爷再活个一年半载,等我把老五嫁出去了,那就高枕无忧了!”姚二担的算盘打得挺好。

    可是姚敬业不太乐观:“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不过,可能别人说了什么,老太爷开始怀疑老五的身世了。你得赶紧把老五嫁出去,越快越好!”

    “倒是给她挑了个二婚的胡主任,可是她不乐意啊!”姚二担头疼。

    姚敬业嫌弃他蠢:“不乐意就换一个!赶紧的!”

    “哥,你这么急,是不是别人也看出来了?”姚二担有点不自信了。

    毕竟姚栀栀长得太好看了,很像那边的亲生父母。

    姚敬业叹气:“我都给你遮掩过去了。”

    “遮掩?哥,你咋遮掩的?”姚二担好奇得很。

    姚敬业小声道:“我暗示他们,你媳妇跟敬宗有一腿,所以生的孩子像他!正好你媳妇跟敬宗媳妇还是拐弯抹角的表亲,孩子像她表姨也说得过去。所以他们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可怜你,做了乌龟王八蛋。”

    “嘿!哥你咋这样呢!”姚二担急了,转念一想,好像只有这样可以蒙混过关,只得叹气,“算了,是我不好,辛苦你了。”

    “要不是你经常帮我干活,我真不想帮你!你说这事,缺德啊!”姚敬业叹息不已。

    姚二担不说话了。

    现在知道缺德了,当初拿封口费的时候可是比谁都高兴呢。

    虚伪。

    姚敬业也不好一羊两吃,毕竟这事他已经得过一次好处了,还能再薅一次羊毛啊?

    除非老太爷真的不行了。

    真到那时候,只怕也瞒不住了,只要姚晶晶跟姚栀栀一起出现一回,姚敬宗肯定要怀疑女儿被调包了。

    到时候指不定怎么闹呢!

    那时他总不能再向着姚二担了。

    毕竟他和敬宗才是一个奶奶传下来的,堂兄弟,亲啊。

    而姚二担这边,压根没有血缘关系的!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着姚敬宗那边。

    可是人情就是这样的,离得远,感情淡漠了,远不如离得近的有分量。

    再说了,他还指望姚晶晶嫁个好人家,给他送好处呢。

    总之,这事还是瞒下去的好。

    他又催促了两声,出去了。

    压根不知道姚柠柠在家呢。

    她原本是睡西边朝北那屋的,这不昨晚二姐去了五妹房里嘛,大姐一个人寂寞,就把她叫东边来了。

    大姐这屋跟爸妈的屋只隔了一个木板子,那边说什么她都听得门儿清!

    她都傻眼了,感情老五不是亲生的呀!

    老五是敬宗伯伯的女儿?

    天哪,她不过是回来拿个发圈扎辫子,免得生火做饭的时候不方便,没想到……

    她一动不动的,连做饭都给忘了。

    直到姚二担吼了一嗓子,她这才缩着脖子,从房间里出来了。

    姚二担一看就猜到她听到了。

    立马提着她的耳朵,警告她:“管好你的嘴巴!听见没有!要不然就让你嫁给公社的老鳏夫!”

    姚柠柠不想嫁老鳏夫,她被她爸吓到了,哭着点了点头。

    姚二担放心了,老三这孩子就是好骗,胆儿又小,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

    他松开姚柠柠,不耐烦地催促起来:“还不快去做饭?”

    姚柠柠赶紧滚去厨房,煎熬着做完了午饭。

    然而姚栀栀依旧没有回来。

    姚二担觉得有些蹊跷,准备去卫生所看看。

    *

    姚栀栀在卫生所逗留了一上午,始终没有听清老太爷说什么。

    而太奶那一支的子孙来给老太爷送午饭了,她只能好言好语地劝老太爷撒了手。

    离开卫生所,没走几步,遇到了熟人。

    正是民警汤阿姨,和她的病秧子儿子。

    姚栀栀有些意外:“汤阿姨,你们是来找人的?”

    “找你的!”汤凤园笑着拉住姚栀栀的手,去树荫下说话,“栀栀啊,你还没说婆家吧?”

    “没有。”姚栀栀下意识看了眼她身后的年轻小伙儿,可能是因为赶路的原因,他看起来面色泛红。

    倒是汤阿姨,不带喘气的。

    她笑着问道:“汤阿姨找我什么事?”

    “说媒啊!”汤凤园直来直去,“栀栀啊,我儿子看上你了,一见钟情!我想问问你的想法,你要是不愿意,那就不强求。可你要是愿意,那我就走流程了。”

    “汤阿姨……谢谢抬爱。”姚栀栀又看了眼旁边的病秧子,默默叹气,要是个健康的就好了。

    汤凤园似乎知道她的顾虑,赶紧宽慰她:“栀栀啊,你别担心,现在两个专家的意见不统一,省里来的那个是西医,一口断定我儿子活不过三年了。可是昨天我带他看的是个中医,那个老先生说,只要按他的方子吃,包治百病!”

    姚栀栀怎么觉得后面这个有点像骗子呢?

    不过,汤阿姨爱子心切,听了会不高兴。

    她只得说些好听的:“包治百病,听起来很厉害。我二姐不也说了吗,汤阿姨你有福相,一定会子孙满堂的。”

    “哎,借你吉言了栀栀!”汤凤园眉开眼笑的,“那你看我儿子咋样?能相中不?”

    姚栀栀还没有见过这么热心的长辈,就为了成全儿子的一片心意。

    挺感动的。

    成不成的另说,起码给这个阿姨一点面子吧。

    她便仔细看了看旁边的病秧子,病秧子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紧张,一直盯着马路对面的歪脖子构树。

    姚栀栀回头:“汤阿姨,他叫长霄?”

    “对,叫祁长霄。”汤凤园赶紧详细介绍一下,“祁连山的祁,地久天长的长,云霄的霄。长霄,跟人姑娘打个招呼啊,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祁长霄终于低头看了姚栀栀一眼。

    不看还好,越看越上头,只得捏了捏滚烫的耳根子:“栀栀妹妹,你好。”

    “长霄哥哥好。”姚栀栀歪头一笑,晃了他的眼,整个人都醉了。

    忍不住抬手,捉住掉在她肩膀上的洋辣子,扔掉。

    顺便把她往太阳底下扯了扯。

    入夏了,树下是凉快,可是也危险。

    姚栀栀:……

    病秧子是不假,可是这徒手抓洋辣子的功夫也是真厉害。

    不怕扎手吗?

    她赶紧抓住他的手:“哎呀,洋辣子有毒刺的,你不疼吗?”

    “不疼。”祁长霄摇头,盯着两人紧握的手。

    却见姚栀栀已经飞速跑开:“汤阿姨,等等我。买点东西。”

    很快,她带着一卷胶带,一小罐酒精,以及一盒清凉油来了。

    一把抓住祁长霄的右手,果然。

    “你看,肿了吧!”姚栀栀着急,赶紧用胶带把刺粘走,消个毒,涂上清凉油,叮嘱道,“下次别用手捉,你捡个树枝也好啊,多疼啊。”

    祁长霄听劝,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好。”

    姚栀栀把这三样东西塞进他左手心。

    那冰凉的触感,真是怪异至极,又让人惦记得不行。

    赶紧拉着汤凤园去旁边说悄悄话:“汤阿姨,他手怎么这么凉啊?”

    汤凤园叹息不已:“哎,我怀他的时候正是解放战争最白热化的时候,整天忙着逃命,营养跟不上。他这是娘胎里带的弱症,三天两头的生病,特别爱感冒。那西医说他活不过三年,我根本不信!绝对是骗人的!”

    “嗯!骗人的!”姚栀栀也希望是这样。

    长得这么好看,她还想多看几眼呢。

    汤凤园瞧着有戏,继续介绍:“栀栀啊,长霄以前是师专的音乐老师,弹得一手好钢琴呢!去年师专停办了,就在家养病,不是吃软饭的。”

    原来这家伙真是弹钢琴的啊!姚栀栀很是佩服。

    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两人视线对上,跟触电一样,迅速分开。

    汤凤园越看越觉得有把握,趁热打铁,再劝劝:“栀栀啊,你别担心,我家就他一个儿子,没有复杂的妯娌关系,姑嫂关系。至于婆媳关系嘛,更不用怕了,我是民警,哪能欺负儿媳妇呢?你说是吧!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身体。你放心,他要是真的活不长,我帮你找个好男人改嫁。可他要是长长久久地活下去,那不就是皆大欢喜嘛!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