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0381
☆、接受
没料到这猫会有这番动作的海奎没忍住退回到镜子前, 查看自己被猫压着的发型。
小绒毛理解了海奎视线的意思,不屑:“你这头发本来就只是梳整齐了,谈不上发型。”
海奎想了想, 同意:“反正接下来也没人会在乎我的头发。但你这明明压得很有实感啊, 以前海威用爪子压我的头发都没这么明显。费讯怎么会完全感知不到你,甚至还被你挡住了对我精神海的感知呢?”
小绒毛:“对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过。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的能量形态与你们的精神体、精神力不是同一个系列,二者刚好不兼容。”
小绒毛:“魂体与精神体都是无肉身的能量体, 我以魂体姿态走在其他情绪场——就是其他世界——是能被普通人看到哒,能看见精神体的你们反而看不见我, 可能不是我挡住了自己, 而是你们的精神力缩小了你们可视的能量范围。”
海奎:“如果顺着这个逻辑, 那么, 我们世界完全没有精神力的人有可能看见你?”
小绒毛:“可以试试。如果能找到那样的人。”
海奎:“挺难的。根据记录,自从能够检测精神力以来, 再差的精神力也能测出几个点, 完全的零真是从来没听说过。说不定我待会儿会刷新精神力低值记录。”
小绒毛:“你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海奎:“我已经渡过了最难的、要命的一关, 甚至已经为此失去了我的精神体,接下来总不可能更糟了。被鄙夷、被驱逐、被殴打……不就那么些事吗。”
海奎:“海家最受期待的新一代继承人废了,很有些人会乐意看到我带着这份耻辱活下去的。只要我顺从地让他们践踏我一段时间, 我就能获得自由。”
小绒毛:“否极泰来。”
在费讯离开后一小时整, 海奎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门外的费讯,和自己的父母、弟弟。
海奎的父亲对海奎说:“活着就好。”
海奎对父母笑了笑, 又看了一眼神情冷漠的弟弟, 然后跟着费讯走到了一楼大厅。
此刻,这里聚集了大半在海家说得上话的人。
海老爷子坐在主位, 平静地说:“开始吧。”
海奎的视线快速在众人面上扫过,确定他们都看不见小绒毛,也没意识到他发型的不自然。
海奎没有二话,走入了站立式的检测器。
检测器扫描海奎的全身,也扫过海奎头顶的猫。
海奎尝试着在精神海中像以前与海威隐秘交流一样,问小绒毛:“被扫描时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虽然基本确定自己的声音其他人都听不见,即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直接开口,但小绒毛还是很有学习精神地比照海奎的做法将话语传递入他的精神海,回答:“这个检测器好像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看不见我。”
海奎:“检测器检测不到的能量……也就是在我们世界的定义中,你的精神力为零,但你却帮助治好了我严重受损的精神海。世界果然多样。”
扫描结束,海奎听到了检测器响亮清晰的结果播报:“精神体:无。精神海:无。精神力值:五。”
大厅内在一瞬间的寂静后,矜持地炸开了锅。
海奎露于外的表情近乎死板,但在精神海中,他却还与小绒毛调侃着:“要不是我正对着显示面板,检测器最后报的那个‘五’,我差点听成‘无’,还想说我创造了历史。”
小绒毛:“我的屏蔽效果不彻底呀。这对你是好事,说明你与这个世界还有底线的联系,我没有把你变成我的禁脔。”
海奎:“……谁教你的那个词?”
小绒毛:“什么词?‘禁脔’,你们人类真容易大惊小怪。我识字,会看书,会学习。”
海奎:“没人给你把关阅读范围吗?”
小绒毛:“我只是外形长不大,其实已经上百岁啦。你还应该叫我老爷爷。”
海奎斟酌了一下,当真叫道:“猫咪爷爷?”
小绒毛:“乖,大孙子,爷爷罩你。”
海奎在精神海中发出轻笑,小绒毛跳到距离海奎不远处的桌子上,看着他的面部表情,对比他的精神海,觉得这人真精分。
小绒毛在精神海中问:“你对‘爷爷’这个词没产生心理阴影吗?毕竟你的亲爷爷已经彻底放弃你啦。”
海奎表情阴沉,精神海中的语调却很温和,带动着精神海仿佛悠悠吹着和煦的微风:“两回事。有错的是人,不是语言、词汇。再说,站在家主的立场,我亲爷爷的选择并没有问题。”
海奎:“这时候强行保我只意味着要牺牲家族里无数人的利益,而如果放弃我,这些人、整个海家却能得到好处。该怎么选择不是明摆着的吗?如果我在那个位置,我也会这么选。”
海奎:“既然我懂‘牺牲’的必要性,那么我就不会双标地在我自己成为必要牺牲品时抱怨。总归家族没有让我无意义地去死。”
海奎的精神海终于染上了一点类似他表情的阴郁:“就像我也接受了海威的牺牲。”
海奎:“虽然我会想,如果当时我清醒着,如果与你、与那位世界意识做交易的是我,那么我愿意割下我的精神海。哪怕这会导致我的死亡,我也愿意以此保住海威的存在,让海威成为和你一样自由的……魂体。”
小绒毛:“如果也有我的南瓜车辅助,如果你的牺牲决心比海威更大,说不定真的能成。”
海奎:“可惜,我比海威懦弱。”
小绒毛:“以后要更加努力呀。理论上,海威诞生于你的精神海、海威现在依然存在于你的精神海中、海威就是另一个你,所以,哪怕海威真的死了,在足够的契机之下,海威也是有几率重生哒。”
小绒毛:“以前精神体死亡的人无法重新拥有精神体,是因为他们的精神海随着精神体的死亡而毁灭,之后哪怕修复,也只修出了废墟,不具备孕育新生命的条件。”
小绒毛:“可你的精神海只是部分崩溃过,没毁,而且现在已经修复到只略有些小焦痕的生机勃勃状态啦。”
海奎:“嗯。是的。所以我要好好活下去,让我的精神海变得无比强韧,强韧到可以承受住再次粉碎的痛苦,将属于海威的能量从我的精神海中取出来、拼回原状。”
海奎:“当然,拼回去后,我还要能自行治疗好我的精神海,不让海威再次焦急、牺牲。那时候也许我能顺便拼回你的南瓜车。”
小绒毛:“我不要那个啦,不准拿旧玩具糊弄我,你要给我新玩具。”
海奎:“好的。给你定制权。”
小绒毛:“说得精神海跟橡皮泥似的。”
海奎:“说不定我就能让我的精神海发展成橡皮泥呢?毕竟理论上说,一个人的精神海形态是完全由这个人的意志决定的。”
大厅中毫不避讳的讨论告一段落,海老爷子开口:“海奎,你听到大家说的了吧?你怎么想?”
大家的说法主旨上很统一:让海奎去跟皇室谢罪,然后任由皇室处罚。
不统一之处只在谢罪方式上,是直白地痛哭忏悔,还是略作矜持地显露出一些风骨。
海奎回答在场所有人:“我没有意见。事情因我而起,我有责任将它平息。我听凭家里的安排。无论家里安排怎样的道歉形式,我都会一丝不差地执行。”
海老爷子叹了口气:“你是个好的。可惜……好了,事已至此,我也给你个准话。”
海老爷子:“你这次去道歉,必然会受到折辱,但你已经遭遇了最可怕的处罚,而查格犹皇子已经确定康复,所以你道歉之后,皇室肯定不会额外再折磨你。”
海老爷子:“此事一了,你就回海星。海星虽然远不如中央星繁华,但毕竟海家在那里有绝对的掌控权,你安安心心地在海星当一个富家翁,娶一个温柔良善的妻子,好好生活。”
海老爷子:“如果你的孩子有天赋,说不定几十年后你还有重回中央星的可能。”
海奎:“是。我会遵守家里对我的一切安排。”
一人脱口而出:“你要早这么听话识趣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海奎低着头,应道:“幸好这场灾难还有转圜余地,没有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海老爷子用手边的拐杖在地上轻敲了一下,盯着海奎说:“那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了。记住,回了海星后,安分守己。在你的孩子成长起来之前,别妄想重返中央星。”
海老爷子:“如果你的所有孩子都没有天赋,那就掐断你的一切想法,一辈子都老老实实的。你应该明白我说的‘天赋’特指什么吧?”
海奎:“猛兽精神体。”
海老爷子:“虽然太迟了,但我很高兴看到你恢复了理智。”
海家很焦急,安排海奎三天后就去皇宫请罪。
这是海家请示后,皇室那边同意的最近时间——皇室同意的次近时间是两个月后——不然海家很想让海奎第二天便去,尽快了结这事。
在自己的房间中,海奎对小绒毛说:“对我的处罚已经开始了。查格犹要让我求着向他道歉。”
小绒毛基本不关心这事,它翻看着一本有关海星特色介绍的旅游小册子,很乐:“你们家相关的名字很有意思呀,有海星、海葵、海胆、海马……”
小绒毛:“哦,对了,我的南瓜车里本来有一个海马司机,在南瓜车进入你的精神海前,我让它出来了,然后它不见啦。”
第382章 0382
☆、演
小绒毛:“我总觉得海马司机还在我附近, 但我始终找不着它。
海奎:“你好像对你的海马司机不太上心?你之前完全没提这个。”
小绒毛:“我这不就提了嘛。还是有一点上心哒。”
海奎:“你看不见海马司机的原因是不是就像其他人看不见你一样,因为存在能量形态或者频率的差异?”
小绒毛:“你能看见我可能是因为存在于你精神海的南瓜车给了你辅助。海马司机与南瓜车的联系也很紧密,所以靠着南瓜车, 你应该也能看见它, 或者和我一样,能隐约感知到它。”
海奎回忆了一下,说:“自我醒来后,我并没有感觉到特别的能量。不过在我清醒之前、在我精神海还处于破损状态时, 我好像看到海威附近有光点流动。”
海奎:“现在想来,那光点就近似海马形, 但很小, 差不多只有指尖大。”
小绒毛头也不抬地继续看旅游册子:“我要是不提海马, 你能把那光点与海马联系到一起吗?”
海奎:“不知道。在你提之前, 我都没回忆起来光点。甚至我现在都不确定,我究竟有没有真见过光点。也许那只是我思维混乱之中的幻想或眼晕?”
看了小绒毛的动作一会儿, 海奎说:“我还是觉得奇怪, 你明明那么实体, 能在各种物品上站稳,能移动各种物品,为什么活人, 还有动物, 会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呢?”
海奎:“就算不能直接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但也完全观察不到你导致的动静吗?你在灯光之下是有影子的啊。正经精神体可没有影子。你更像是一只活猫。”
说着,海奎用光脑手环给正在翻书的小绒毛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却没有猫, 也没有猫的影子, 只有翻到一半的书页。
海奎邀请:“来,你站到我头顶上来。”
小绒毛故作无奈地看了海奎一眼, 略带叹息地说:“年轻人啊,不要太在意自己的形象。”
然后顺着海奎的意站到他脑袋上,弄乱他的发型。
海奎给过程拍下视频。
看完视频之后,海奎说:“原来看不见精神体的人看精神体活动时是这种感觉啊。”
小绒毛:“以前你没给海威拍照录像过吗?”
海奎:“当然拍过。能显示。无论是面对面时,还是看照片视频时,能看见精神体的人在各种媒介上都能看到,看不见的人则都看不到。还有人专门利用这个特点拍电影,让精神体在里面扮演幽灵。”
海奎:“这种电影拍摄得好的话,效果是,对于看不见精神体的多数人,真有一种诡异或悬疑感,但对能看见精神体的人,则是哀伤感或故意逗乐。”
海奎:“这种电影往往会被同时分在两个类别中,比如惊悚和搞笑,或者悬疑与温情。公认最经典的一部是《迷梦》。等到了海星、闲下来之后,我们一起看。”
小绒毛跳下海奎的脑袋,继续去翻册子,同时说:“你们已经习惯了能看见就是能看见,看不见就是看不见?将这事完全交给精神力去决定,不用其他方式间接去‘看’?”
海奎:“我不知道。我从记事以来便一直属于能看见的类型,我并不理解‘看不见’是什么感觉。但费讯靠着‘能感觉到’而被重用,可能看不见的人还是有想其他办法吧?”
小绒毛:“但‘能不能感觉到’也是先天精神力特性决定哒。你们是不是过分依赖精神力?以至于被精神力蒙蔽了其他感官?”
海奎若有所思:“所以精神力不一定是我们强大的方向,也可能是囚困我们的牢笼?”
小绒毛:“我也要引以为戒,不能因为能量好用便废弃了自己的脑子。方程自然是很便利、很万用的解题手段,但绕过方程的解题方式也自有其趣味。”
海奎:“我记得历史书中有介绍,刚发现精神力、精神体后不久,人们很积极地试图用机器应对精神体,但后来得出结论说‘精神体实际身处有别于我们的维度,在我们具备跨越维度的技术之前,能战胜精神体的只有精神体’。”
海奎:“再之后人们便将注意力主要放在了提升精神力方面。”
海奎:“虽然精神海、精神体出现的根本原因至今没有找到,且确实也存在精神力弱但具有精神体的人,可常规来说,还是精神力越强,有精神海、精神体的几率越大。”
小绒毛:“将重点放在了提升单一方向的量,而不是开拓更多方向上呀。”
海奎:“对一种存在物从陌生到熟悉,总需要经过很多尝试,近乎穷举的尝试。这些尝试中错误的比例几乎必然会远大于正确的,可,它们都是为了到达最终正确所必须走过的路。”
到了约定时间,海奎和海老爷子一起去了皇宫。
实际上他们当然是来道歉的,不过名义上海老爷子是为了一项公事而来,海奎则是来探望受了伤的朋友。
进入皇宫后,一老一小便分开。
海奎被带入了一个大而空旷的房间,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地坐了近一个小时。
——虽然小绒毛一直陪在海奎身边,但因为房间内有监控,而监控拍不到小绒毛,所以除了通过精神海与小绒毛聊天外,海奎也不方便与小绒毛有更多互动。
房间中唯一算得上待客礼仪的是给海奎准备了一杯热茶,但海奎哪里敢喝,这里面明目张胆地放了会刺激精神力伤处的药物。
这种药物在拥有精神海的人眼中明显得仿若挑衅,如同白纸上五彩斑斓的涂鸦,但无精神海的人在吃下前基本不可能察觉它的存在,而在吃下后、起反应时,便来不及了。
海奎对小绒毛解释:“对于正常拥有精神海的健康人,吃下这种药物类似于吃下辣椒,对精神海会有一点刺激,但基本算不上伤害,有些人还挺喜欢那种刺激感。”
海奎:“可对我这种精神海刚修复不久的人,我不确定它会不会给我的伤口愈合处造成负面影响。反正以前精神海受伤未愈的人吃了这种药物后都会很难受。”
海奎:“不过也只是难受,并略微延后精神海痊愈的时间,倒也没有更严重的传闻。”
小绒毛:“那你现在应该喝呀。即使喝下后不难受,也演给查格犹看。”
海奎:“那得等查格犹来了后才方便演。现在就开始演,查格犹只会从监视这个房间的人那里听说个结论,爽感不深。”
小绒毛:“现在实时监视这房间的人里一定不会有查格犹吗?”
海奎:“不会。查格犹是一个很在意自己地位的人,但凡能让手下人做的事情,他一定不会亲自做。他觉得自己是高位者,只需要把控全局,不需要监看所有细节。”
海奎:“所以,查格犹肯亲自下场签生死状与我打,我很震惊,并在震惊中完全不愿意错过那个机会。因为一旦错过,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面对面殴打他。”
海奎外显出局促、焦虑的神情及动作,在精神海中放松地与小绒毛聊天打发时间。
一个小时整后,房间门被打开,进来的人是苏诡。
海奎的神情猛然下沉。但在精神海中,他依然笑着对小绒毛说:“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这个时候,她不该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我离开中央星之前,她根本就不应该公开露面。”
海奎:“她应该尽可能低调地淡出这件事,让我与查格犹之间的冲突显得仿佛与她无关。海家和皇室都会愿意做出这个假象。”
海奎:“‘被美色冲昏头脑致使发生严重斗殴’,这可不是个好评价。尤其当那‘美色’还只是个平民时。哪怕是一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平民,在当前,皇室和贵族也必然会视之为污点。”
海奎:“要不是苏诡潜力很大,她该比我更早被送出中央星。幸好现在是文明时代,除了法律中规定的那几种死刑原因外,其他的最多就是放逐,很少发生暗杀。”
小绒毛:“如果你的精神海崩溃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导致你死亡,算什么?”
海奎:“算意外自然死亡啊。治疗师已经积极治疗过了,当前的治疗技术上限就这样,治不好是客观限制,不是主观谋杀。”
苏诡开口道:“我能看看你的精神海吗?”
海奎露出一个惨笑:“你没听说吗?我的精神力值只剩下五了。五的精神力哪里还能造出精神海?”
苏诡:“精神海即使毁了,也会留下痕迹。从未有过精神海的人,与有过精神海但失去了的人,并不一样。”
海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所以,你现在是将我当作一个很有价值的病例吗?精神海彻底毁掉后在短短几天内便恢复基础行动能力的病例,很稀少、很珍贵吧?”
苏诡的眼中带上盈盈水光:“我是想帮你。理论上,只要精神海还有碎片残留,便有几率重新拼合出新的精神海。”
苏诡:“新精神海只要成形,便能在精神力不断的滋养下慢慢长大,甚至回到破碎前的大小,并能反哺精神力,让精神力值不断上涨。”
海奎闭了闭眼:“你走吧。我不会当你的病人的。为了博取渺茫的痊愈机会,我愿意尝试任何治疗师的任何治疗方式,但这之中绝不会包括你。我绝不会让你看到我最狼狈的部分。”
第383章 0383
☆、影帝
苏诡:“海奎, 你在怪我吗?”
小绒毛漂浮起来,飘到监控摄像头前面,仔仔细细地、多种角度地研究这玩意。
小绒毛:这东西是不是被苏诡屏蔽了?不然她怎么敢在明知查格犹随时可回看监控的区域内与前追求者暧昧不清?
海奎借着看向摄像头的动作看了看小绒毛, 差点没绷住凄苦的表情。
海奎:原来猫可以漂浮后, 能做出的动作比必须踩在实体上更扭曲多样。
海奎缓了缓情绪,就那么直白地盯着摄像头,用痛苦的表情说:“你没有错。是我,不自量力、没认清自己的身份。我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 有些事情,我不配。”
苏诡张了张嘴, 最终只发出一声叹息, 离开了这个房间。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后, 海奎从摄像头上收回视线, 看向门,闭上眼。
一滴泪缓缓从海奎的眼角流出, 滑过他的脸颊、脖子, 直至没入领口。
小绒毛飘到海奎面前, 盯着他领口的小小湿润点,深感不可思议。
抢在猫开口之前,海奎在精神海里请求它:“接下来我需要维持情绪表现出最佳的演技。如果你有与当前不非常相关的问题, 能不能等我们离开中央星之后再问?”
小绒毛敬畏地看着海奎那长时间与精神海语气脱节的表情, 点头答应。
小绒毛:这就是影帝吗?
邢异:“这要看你对比的是哪个世界、哪个时代的影帝。在某些世界的某些时代,成影帝靠得是吹,不是演。”
这一次海奎没有一个人待太久, 在他的表情还充满了痛苦与压抑时, 门再次被打开,查格犹带着两个仆从走了进来。
小绒毛:嗨, 这位皇子,你绿了,你知道吗?
可惜这个让小绒毛觉得很有意思的说法现在不方便说出口,它只能自娱自乐。
海奎看到查格犹后,面上露出了一丝恨意,但几乎是立刻,他低下头,恭敬行礼:“五皇子殿下。”
查格犹语气随意地说:“免礼,请坐。海同学。”
等查格犹坐下后,海奎才坐回他之前坐了一个小时的位置,手边还有那杯已经冷掉的茶。
海奎抬起头,再次看向查格犹。
这一回海奎脸上的表情只有冷静。
仆从很快给坐到海奎对面的查格犹端上热茶,并给海奎也换了一杯热的、依然加了料的。
小绒毛:哇,果然是非喝不可。还有,科技都高度发达了,为什么还有人类仆从呢?端茶这种事情,让机器人来做不就好了吗?
查格犹开口:“怎么,海同学对这个茶不满意吗?你平常在海家喝什么茶?我让人上同样的。”
海奎与查格犹对视了几秒,开口,声音有些哑:“不可能不满意。皇家的茶自然比我日常能喝到的强。我刚刚只是……没有心情。”
查格犹露出笑容:“那么现在,请?”
海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瞄了一眼查格犹的表情,接着喝下一小口,之后是一大口。
直到喝下大半杯后,海奎才从查格犹的表情中看到“可以了”的信号。
海奎缓慢地放下茶杯,额上满是冷汗。
小绒毛觉得自己又被刷新了认知:这也是可以演出来的吗?
邢异:“反正从海奎的精神海平稳度判断,他当前并没有遭遇痛苦。茶里的药确实给他的精神海带来了一点刺激,但显然远不如你在他精神海里到处翻看引起的动静。”
小绒毛:人类好可怕。以前我没分享过其他人的内心,不知道人类竟然可以表里不一到这个地步。
邢异:“一般来说,正常人真不可能具备这种演技。负司挑员工时偏好随波逐流的咸鱼款,更难见这种顶尖英才。”
邢异:“可惜,被皇室记了账的海奎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必须低调,而演艺圈太暴露在公众领域了,海奎没法靠当演员吃饭。”
小绒毛:不混演艺圈才好。要当了真演员,他的演技水平不就暴露给全世界了吗?以后便不方面骗坏人啦。
过了约十分钟后,流入海奎精神海的、没有起到实际刺激效果的刺激药物全部消失,海奎才调整坐姿,以尽量像样的姿态继续面对查格犹。
查格犹看着海奎依然煞白的脸色,露出更加明显的笑容:“明明恢复得很不好,何必逞强呢?我就说见面时间应该定在两个月之后。年轻人不要忽略了保养啊。”
查格犹:“你看我,明明伤得比你轻、治疗条件比你好,但我现在还继续修养着,在确定彻底痊愈之前根本不敢走出皇宫。连想见交情好的同学都只能请他们来皇宫见我。”
查格犹:“海同学你啊,就是倔,以为能动便等于没事。身体的事情,不仔细着,那可是迟早要出大问题的。”
海奎深呼吸了几次,语调中带着强撑的平稳回应:“五皇子说得是。”
顿了片刻,海奎又说:“我这次确实伤得太重了。中央星诱惑太多,我又是个容易浮想联翩的性子,所以,我准备回老家海星,充分静养。”
查格犹:“伤到根子时,‘充分静养’可不容易做到。”
海奎:“身体的事情,终究是大事。花几十年来调养也是值得的。哪怕一辈子养不回健康状态,也好歹能多苟延残喘几年。”
查格犹:“海同学能有这个决心,我深感佩服。这样吧,为了表达我的钦佩,我让我的专属治疗师再给你检查看看。你知道的,她在精神海治疗方面是真正的专家。”
海奎瞳孔猛地一缩,双手仿佛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隔了好几秒后,海奎才艰难开口:“谢五皇子赏。”
查格犹大笑:“同学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海同学和以前一样叫我查同学完全没问题。”
海奎嘴唇蠕动了好一会儿,缓缓站起身,深深埋下头,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会永远铭记五皇子的仁慈、大度。”
苏诡再次出现在海奎的面前,在查格犹的注视下,治疗精神力探入海奎的头部。
精神海究竟位于哪里,其实还是个迷。
很多研究认为,精神海和精神体一样,是位于另一个维度,人的身体只是担任了两个维度之间连接桥的作用。
不过,对于精神海的攻击与治疗,多数人都习惯对头部下手。
于攻击者而言,击中敌人的头部,即使伤不到精神海,也有几率伤到大脑,都能剥夺人的战斗力。
于治疗者而言,安抚患者的头部,即使治不好精神海,也可以麻痹患者对痛苦的认知,至少可以治标。
苏诡的精神力一碰到海奎的头部便遭遇了海奎的奋力排斥,可海奎现在精神力值只有五,放在五等精神力中都是个废人,哪里对抗得了在一等精神力中也堪称佼佼者的苏诡。
海奎带着痛苦的表情闭上了眼,任由苏诡查看。
苏诡看到了……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没有精神海,没有残片,没有碎末,没有任何可以进行修复的东西。
只有一片虚无。
类似的精神力特征苏诡之前只在动物身上看到过。
苏诡收回了治疗精神力,看向查格犹,欲言又止。
查格犹:“苏小姐,请直接说。海同学既然今天勇敢地站在了这里,就绝不是承受力差的人。”
苏诡低声道:“海同学的精神力值可能还会下降。”
海奎猛地睁开眼。
苏诡避开了海奎的视线,语带怜悯地说:“现在之所以还能测出五,是因为粉碎的精神海残骸还留有气息。但在精神海彻底消失之后,在精神力值总计只有五的情况下,留不住这气息。”
苏诡:“气息很快便会消散,最后的假象会消退,那时候显露出来的才是海同学现在真正的精神力值。”
海奎惨笑:“……有什么所谓呢?五点和零点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苏诡:“自精神力能被检测以来,没出现过零点的精神力。最新研究怀疑,零点对应的可能是……动物般的低智商者。”
海奎心中一沉,不是因为零点的严重,毕竟那暂时与他没有实质关联,而是为什么这种“最新研究成果”平民背景的苏诡能笃定地说出来,而他这个中等贵族却一无所知?
海奎:哪怕苏诡现在搭上了皇室,可这种信息……
以前的研究成果都倾向于认为低精神力值会拖累身体,导致体弱多病,但并不影响智力。
实际上低精神力值、高智商的科研人才并不少见。
他们不像高精神力者那般可以轻松通宵,他们需要更多的休息时间,这显得有些拖慢他们的研究速度,但光说单位时间的研究效率,他们并不比高精神力者差。
至少以前的公开宣传都是这么说的。
以前官方宣传的统一口径都是:精神力的高低可以成为职业选择的一项依据,但它并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后天的努力可以改变先天精神力的不足。
海奎:苏诡的信息渠道除了查格犹,即皇室之外,还有其他吗?如果没有,她拿到的这个消息是不是代表着皇室背着大众研究出了……某些会动荡社会的成果?
海奎:现在如此直接地将这消息说给我听是因为,笃定哪怕我传出去,别人也只当我是在不甘心中给皇室泼污水、不会有人信?不,应该说,他们笃定的是,我不敢再对外说任何不利于皇室的话。
查格犹:“距离海同学上次测精神力已经过去了几天,说不定精神海最后的消散已经完毕。”
第384章 0384
☆、流放
查格犹:“正好我这里有检测器, 再测一次吧。”
海奎在精神海中对小绒毛说:“绝对不能被测出零点。那样我可能会成为研究材料。被放在试验台上解剖的那种。”
小绒毛为难: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控制呀。我只能估计我应该没有能力完全切断你与你所属情绪场之间的联系。而只要联系还在,就应该不会归零。
以防万一,小绒毛还是对着海奎的精神海喵喵叫:“南瓜车、海威, 帮帮海奎, 让他这次的精神力检测结果显示为五或者四,三也行。”
在小绒毛的叫声里,海奎的精神海当真有了动静。
一只小小的海马在海奎的精神海中成形。
小绒毛一眼认出:“海马司机!它什么时候进去的?”
海奎有一种感觉,这海马现在的存在形式远比小绒毛更接近他们世界的精神体。海马现在走出精神海说不定能被其他有精神力的人看见。
海奎头皮发麻:不能为零, 更不能重回一等啊。
小绒毛却放下了心,对海奎说:“没问题哒, 海马司机的驾驶技术非常靠谱。”
海奎费解:这是个什么安慰方向?现在没有车给海马司机驾驶啊。难道是指让它驾驶我的精神海?
海奎强行让自己平静:海马司机肯定不是现在突然进入我的精神海的, 而刚刚苏诡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说明海马司机的存在至少不会改变小绒毛对精神海的屏蔽效果。
海奎:只要精神海测不出来, 那我的新值再高也有限。至于归零……如果真的出现了零,那么就让海马司机稍稍从精神海里露头一下, 应该能搅动检测器。
海奎站在被快速搬来的检测器前, 久久没有动作。
查格犹并不觉得海奎的静止有问题, 他戏谑道:“海同学要保持自己的勇气啊。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无论现实究竟是什么。”
海奎咬着牙,回应:“殿下指点得是。”
精神海中的海马司机突然开口, 声音极为沉稳:“上去吧。没问题的。路线已规划完毕。”
海奎的心当真定了许多。
小绒毛则惊讶:“它的声音和以前不一样了哎。”
海奎:这世上可能很难找到比猫更不靠谱的生物了。
海奎进入检测器, 几秒后,检测器显示的值为:四。
但这个“四”有些闪动,一会儿跳向“五”, 一会儿跳向“三”。
来回多次后, 最终还是在“四’停了下来。
苏诡:“气息的消散还在进行。好消息是,最低应该就到三了。不会到零。只要不到零……”
苏诡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她收到了查格犹警告的一瞥。
海奎面上失魂落魄,但心里已经明白了苏诡未尽的话语:到零是质变。在那之前,哪怕是一,也是常规状况,不值得多观察。
海奎:即,我演一段时间的虚弱应该就能混过去。
苏诡:“海同学,作为治疗师,我最后提醒你。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你现在之所以活动起来貌似与常人无异,是因为残留的精神海气息还保护着你。”
苏诡:“当那气息彻底消失、当你的精神力值彻底稳定为三之后,你可能连行走都困难。”
查格犹:“如此说来,海同学你选择这么急地来见我,而不等到两个月后,真是明智啊。要是真等两个月,你就得被抬进来了。”
海奎低下头,声音是竭力压制后的平稳:“我会谨记两位贵人的友善提醒。”
查格犹:“懂感恩就是好同学。啊,瞧我这记性,海先生马上就要转校到海星去继续学业了,我们的同学缘分已走到了尽头。”
海奎:“这是我的不幸。”
查格犹:“好了。今天的见面就到此结束吧。海先生离开中央星时我还得继续在皇宫内静养,不方便相送,就在这里祝海先生一路顺风。”
查格犹:“希望后续我还有幸获得与海先生相关的信息。”
海奎低声告辞,在仆从的引领下走出房间。
当海奎看到在宫门口处等待自己的海老爷子时,海奎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姿势相当难看。
海老爷子略显惊讶但又谈不上震惊地让助手扶起海奎,将这已经基本失去了所有价值的孙子扶入飞行车。什么也没问,就那么沉默地回到了海家。
然后沉默地让海奎带着已经收拾好的行礼,当天便离开中央星。
海奎跪在细心培养了他十数年的海老爷子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
接着他不再回头地走出了海家,走向了他的流放地。
因为腿脚似乎已经开始出现不便,海奎拿了一根手杖。
小绒毛站到手杖头上,疑惑:“星海在政治地位上虽然是远不如中央星,但也是著名的旅游胜地。风景优美、美食众多,还有许多在宠物届广受欢迎的特色小动物,当地人生活普遍富足,哪至于就被当成流放啦?”
海奎:“因为海星位置不好,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屏障。”
海奎:“海星内的自然条件确实非常优渥,在和平年代很容易成为富足之地,可一旦发生战争,海星太容易被攻占了,且只要攻下,攻占方便能获得大量的物资补给。”
海奎:“所以你去看星际时代后的战争史,海星出事的频率极高。连续的和平期很少有超过十五年的。”
海奎:“海家之所以能拿到海星,也是因为大贵族都感觉海星鸡肋。大贵族想要海星的资源,但又不想花精力保护海星、反复重建,于是干脆许给出身海星的海家一些中央星优待,然后定期接收海家的孝敬。”
随着海奎的走动,小绒毛在手杖头上东摇西摆,问:“近期会发生战争吗?”
海奎:“不好说。帝国现在整体看着足够和平,可‘帝国’这种体制本身就是隐患。如果不是精神力的横空出世,如果皇室、大贵族没有持续高比例地出现猛兽精神体,这种体制早就该崩了。”
小绒毛完全同意:“对。这是单星球时代就该被淘汰的制度。”
海奎:“精神力的强弱直观可见地与遗传有关。有精神体的人生出的孩子一般至少都有精神海,而五等精神力者生出的孩子大概率也只会是五等精神力。”
海奎:“以海家的基因,正常只能生出三等精神力,偶尔出一个二等便是值得全家庆祝的喜事,所以我一被检测出一等精神力才会立刻得到全家族的资源倾斜。”
海奎:“帝国现在所有的大贵族,其家主及继承人都是一等精神力,且其精神体无一例外都是极具攻击力的猛兽,比如豺狼虎豹熊等。”
海奎:“所以几乎形成了一个潜规则:家族里至少得连续两代都出现拥有猛兽精神体的一等精神力者,才有资格竞争大贵族的席位。”
海奎:“我曾经就是海家拿到竞争入场门票的半个资格。”
小绒毛:“那么对于不想分薄自身利益的现大贵族,便必然会考虑毁了你。”
海奎:“是的,会考虑。但不一定会立刻强势行动。毕竟海家的猛兽精神体拥有者只有我,如果我的孩子回归海家的常规基因状态,只是个三等精神力,或者好一些,二等,那么海家于大贵族也谈不上实质威胁。”
海奎:“他们完全可以等我的孩子出生且精神力检测结果出来后,再决定如何处理我。”
小绒毛:“父母都是一等精神力,生出的孩子也是一等精神力的概率,是不是比仅父母之一是一等精神力的更高?”
海奎:“是的。”
小绒毛:“所以你和苏诡一开始就没戏嘛。大贵族不可能允许你和苏诡在一起哒。”
海奎:“……是的。平民家庭出生、其亲戚全是四五等精神力的一等精神力者,嫁入贵族家庭是提升自己及亲人地位的最简单方法——男女皆是。”
海奎:“贵族也很乐意娶这些基因突变的平民。既容易拿捏,又能扩展、强化自己家族的基因库。”
海奎:“当然,大贵族、皇室的继承人选择的结婚对象肯定是他们那个圈子内的,不会考虑平民。”
海奎:“但其他子弟,尤其是本身表现平庸、纯粹靠家里赏饭吃的那些,最大的价值就是生出高精神力的孩子,那么在圈内一等精神力者有限且多已定下配对的情况下,平民一等精神力者就是最佳选择了。”
海奎:“查格犹就是这种平庸的、适合成为平民进入顶层贵族圈的跳板。只要苏诡没有对我产生强烈的爱情,那么她的选择确实从一开始就太必然了。必然到根本不需要外力干涉。””
小绒毛:“很多人对于你追求苏诡的行为也不认为你是真爱上了她,而以为你是想为自己的孩子找一个基因足够好的妈吧?”
小绒毛:“你和苏诡,从家族基因的角度,都是突变者,如果分别与低精神力者生孩子,孩子大概率精神力不会太强。可如果你们俩凑一起,突变基因强强联合,也许能生出更强的精神力者。”
海奎:“在我与查格犹签下生死状之前,很多外人确实很可能是这么想的。不过爷爷他们倒早就知道我是为爱失去了理智。”
海奎:“他们很不喜欢我沉迷爱情,但如果这份爱情能给家族带入一个一等精神力者,且还是个治疗师,也不是不能忍。反正爱情的保鲜期向来短暂,我能沉迷一年两年,总不能沉迷到继位家主之后吧?”
第385章 0385
☆、虚弱
海奎:“所以爷爷他们一边不满, 一边还是放任。直至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小绒毛:“听上去一切都顺理成章。你仿佛只是遭遇了命运的作弄。”
费讯将海奎送入前往海星的飞船。
费讯不会跟着去海星。海家在中央星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会跟着海奎去海星。
海奎到了海星后,会有当地的海家人照顾他。
那些“海家人”准确地说都是海家的旁支及仆从, 还有像海奎这样被放弃的废物。
海家本家的所有人, 以及旁支有发展潜力的人,都在中央星。
费讯看了看拄着拐杖都逐渐显得吃力的海奎,给了一位乘务员一笔辛苦费,请她在路上额外多照顾海奎一些。
费讯:“到海星后立刻会有人接他, 不会耽误你太多事的。”
那位乘务员没有多问,只收下那笔钱, 回应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海奎稳步控制着自己虚弱表现的提升, 并在精神海里对小绒毛说:“我家里人放任我这个虚弱者独自乘船, 我的敌人倒是勤劳地准备陪伴我整个旅程。可见敌与友的立场, 有时候不那么确定。”
小绒毛:“哪一个是查格犹派来盯梢哒?”
海奎:“就那个收钱的乘务员啊。我在查格犹身边见过她。不过他们大概笃定我记不住吧。毕竟我以前表现得只看得见贵族、强精神力者,对弱精神力的仆从不屑一顾。”
海奎:“至于费讯选她来临时照料我, 是巧合, 还是故意向查格犹示好……这世上, 哪里有什么巧合,一切都是交易和利益盘算。”
小绒毛:“是哒。我会来照顾你就是交易的结果。”
海奎失笑:猫虽然傻,但具有让冷酷事件显得可爱的天赋。
在飞船座位上坐好后, 海奎放松了不少。
尤其当那位乘务员不在他附近时, 海奎可以不用绷着所有演技,只需大致让身体瘫一些、脸色白一些,就够给周围人留下“此人体弱”的印象了。
这样之后即使查格犹不放心地找更多人证探听海奎的身体情况, 也会得到相对一致的反馈。
小绒毛:“‘瘫’只是动作问题, ‘脸白’你是怎么控制哒?”
海奎:“你的能量形式不能让你做到这个吗?精神力可以控制面部血液流动,脸红脸白都很容易实现。”
小绒毛调动情绪能量往自己的面部堆血液, 憋得脑袋发胀。
海奎动作隐蔽地弹了一下小绒毛的耳朵:“这里够红了,但其他部位被毛挡住,不太看得出来。”
小绒毛的能量控制一松,晃晃脑袋,说:“对哦,我毛厚。”
海奎邻座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全身的打扮极其昂贵。
这位女士观察了一会儿海奎的穿着,好像判定了什么,于是开口向海奎搭话:“身体不舒服?”
海奎:“嗯。刚完成了一场治疗。这次去海星也主要是为了修养。”
女士:“唉,年纪轻轻的。送你上飞船的那位是你们家的下人吗?”
海奎看了她一眼,回答:“是我爷爷的助手。”
女士:“老爷子身体还好吧?”
海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虽然海奎怀疑这位女士也是查格犹故意安排来折腾他的,所以他愿意配合她的话题,但自来熟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他的社交认知了。
海奎:她不一定是查格犹的手下,也许只是碰巧与我同船,但因为行事风格入了查格犹的眼,所以查格犹安排她与我邻座。
看出海奎对话题的不适,女士呵呵笑道:“哎哟,怎么突然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的声音略大,引得前后几排的好几位乘客都看了过来。
海奎:“……”
海奎干脆闭上眼,装睡。
那位女士继续道:“嘿,你们这些孩子,一不想回答问题就尿遁屎遁断网遁,这次你用睡遁是吧?”
偷听的乘客:哦,老人家教训自家小辈呢。没意思,刚还以为是忘年恋……咳。
收了两方钱的乘务员当然很清楚海奎与他的邻座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她及时走过来,礼貌询问海奎:“先生,需要帮助吗?”
海奎睁开眼,感激地看向乘务员,心中决定下船前一定会再支付她一笔辛苦费。
海奎:“请帮我做座位隔离,并调节温度,我需要安静且相对常规更温暖的环境。”
乘务员:“好的。先生请稍等。”
海家送海奎去流放选的船条件还不错,虽然不敢也没必要乘奢华级别的交通工具,但这艘也算是中上水平。
船上每一个座位都可以生成一个小隔间。
虽然隔间比较狭小,但好歹隔音、隔他人视线,适合休息。
尤其适合海奎这种准备扮演体虚睡过全程的伤患。
隔间完全生成后,小绒毛立刻跳到一个位置,指出:“摄像头。”
海奎:“我简直要以为查格犹对我是真爱了。算了,让他尽情监视我孱弱的身体吧,我们在精神海里玩。”
小绒毛:“可我的魂体进不去你的精神海呀。我只能用能量给你的精神海捣乱。”
海奎:“海马司机在为了帮我忙而短暂露面后也再次消失无踪了。”
小绒毛:“我能感觉到,海马司机依然在附近,不一定在你的精神海里。它的存在感隐隐约约的,又从不远离。”
海奎:“海马司机的状态为什么与你差这么多?你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吗?”
小绒毛:“还真不是。我能在各个情绪场保持实体化,是因为我有我老板的强权合同罩着。”
小绒毛:“但海马司机原本只是某一个情绪场里的普通能量生物,后来靠着约束力不强的合作做了一些强化,但很有限。尤其当没了南瓜车之后,海马司机的那份合同也毁了大半,它如果突然消失我并不会感到惊讶。”
海奎:“合同?‘强权合同’是夸奖吗?”
小绒毛:“是客观描述。它肯定有糟糕面,但也确实带给了签约者不少利益。”
海奎不太理解地“哦”了声。
小绒毛:“让我们说回到上船前的话题。从你遇到苏诡,到你现在被放逐,似乎每一步都顺理成章,像是没有人为操纵的自然发展结果,于是,在这其中你唯一能找出的可疑处就是你对苏诡的‘爱情’吗?”
海奎:“是的。在我看来,我因为在苏诡身上看到了利益而对她产生好感不奇怪,可当我发现利益消失、只剩下祸端时,我还一头扎在里面、完全不考虑脱离,就太不可思议了。”
小绒毛:“沉没成本?”
海奎:“谈不上。当我意识到查格犹对苏诡势在必得时,我在苏诡身上的总投资不过是一些金钱和些许人脉,都不是大事。如果我那时候便退出,根本谈不上损失。”
海奎:“是在与查格犹对上之后,我的投入才逐步增加至我几乎承受不住的地步。”
小绒毛:“所以说,也许苏诡有一种能力,可以让对她无感的人喜欢她,也可以让喜欢她的人为她疯狂?”
海奎:“治疗师的亲和力确实公认较强,如果这份亲和力出现变异,那么发展为你说的那种效果也不是不可能。”
在飞船航行一天之后,额外收了钱的乘务员突然再次接到了来自海奎的求助。
海奎脸上满是汗水、却还勉强带着笑容地对她说:“抱歉,我这个隔间的按铃好像是默认对接你。你能帮我找一位男性乘务员吗?我需要他扶我去卫生间。”
收了钱的乘务员立刻叫来一位男同事。
等到海奎艰难地去了一趟又回到原座位后,收了钱的乘务员说:“我们飞船配置有随行医生。”
海奎:“谢谢,你的同事刚刚也对我提过了。但我这并不是急病,就只是单纯的体虚加上乘坐飞船的不适。在下船之前,无论什么治疗都不会让我的情况好转。”
海奎的邻座女士终于又找到了搭话机会,说:“有些健康人乘坐星际飞船的不适反应都特别大。你这样的,在买票时售票系统就应该发现你近期有大病记录,应该直接拒绝对你售票。”
海奎:问题是我没去医院治疗,近期根本没有官方系统可查到的伤病记录。哪怕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伤得快死了,但正规系统里就是没有记录。
海奎无力地摇摇头,其表情让周围乘客脑补了很多。
十几分钟后,随行医生还是到了海奎面前,给海奎做了些检查,认同了海奎自己的说法。
医生:“你先到我的治疗室来吧。那里至少宽敞一些,能让你的精神稍微舒展点。”
医生微微加重了“精神”的咬字。很轻微,只有一开始便知道海奎的不适与精神力相关的人才能听出来。
海奎同意了,然后便在治疗室内平安地待完了剩下的全程。
海奎:查格犹的最后试探就只有这些?到了海星后,海家才是地头蛇。外地人来海星旅游容易,可要想混入海家的庄园却很需要积累。
海奎:皇室在海星肯定长期安放了经验老道的探子,但那应该不是查格犹能随便动用的,而查格犹本人,应该没时间也没能力在海家庄园里插入盯梢者。
想想自己对苏诡莫名其妙的狂热迷恋,海奎不敢小看查格犹的脑回路,所以在下了飞船、被早已就位的海家仆从接回海家庄园的路上,海奎始终保持着半死不活的虚弱状态。
到了庄园后,更是演了一场大病。
第386章 0386
☆、低调休养
直到在海星住了半个月、在被海星上所有知名治疗师诊治了一遍之后, 海奎才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
这时候,海星上海家相关的所有人都确定了这位来自主家的前少爷,是真废了, 并不是假被废弃之名回海星夺权的。
海星的现实际掌权者们欣慰:很好, 主家依然一门心思只盯着中央星,只要海星这边定期给钱,他们就不会干涉我们在海星的做法。
实际掌权者:这可怜少爷,曾经的大天才, 转瞬之间就失去了一切。供着就供着吧,正好让大家看看中央星是个多危险的地方, 别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往那儿钻。要搞清楚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旁观了全过程的小绒毛:“真好骗呀。装病装到所有医生都查不出装, 这到底是病人演技高超, 还是医生太无能?”
海奎:“因为关于精神力的治疗发展, 还处在很随便甚至可以说野蛮的水平。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治疗才有效,于是大家都去执行自己觉得对的治疗方案。”
海奎:“所谓治疗师, 不过是自定义方案取得了较多成功的群体。只是恰好他们的精神力属性以那些方案用出来, 带给了特定种类的伤病患正面效果。当精神力属性不对, 或者伤、病得不对,那些方案就会失效。”
海奎:“而治疗师们只能知晓‘失效’这个结果,却不明白失效的原因。正如他们也不理解成功的原因。只是碰运气罢了, 谈不上医疗体系。”
海奎:“针对精神力者, 现在唯一像样的体系就是检测数值和划分等级。其他的,都很原始。”
海奎:“在这个领域,强大与弱小, 健康与虚弱, 快速提高与迅速退步,一切都好像是天生、命运的结果, 人只是被动接受。”
小绒毛:“简直不像现代社会能发生的事情。和帝制的存在一样古怪。”
海奎:“同等古怪的事情出现在同一个区域,之间没有联系的可能性不大。”
小绒毛:“推翻阻碍社会进步的皇室!”
海奎:“我们还是先来说说我们在海星接下来的生活安排吧。”
小绒毛:“你不是已经安排完毕了吗?还需要与我商量吗?”
海奎看了小绒毛几秒,问:“我之前完全自己做决定,没有与你商量行动计划,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小绒毛大度地甩尾巴:“我本来也不耐烦商量那些计划。无所事事旁观你行动我觉得很好。”
海奎通过精神海的联系,判断小绒毛不是在说反话。
小绒毛也通过海奎的精神海,感知到了海奎的判断。
小绒毛教育海奎:“人类,我知道你为了骗过监视者们,已经连续绷着神经大半个月,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往深处、阴谋处考虑,但是,习惯玩阴谋的只有你们人类,我们猫才不喜欢那些。”
小绒毛:“猫讨厌一件事、一个人时,会直接上爪挠,或者远远跑开,不会口蜜腹剑。”
海奎想了想,郑重对小绒毛道歉,并说:“对,只有人类才会将简单事情复杂化。”
小绒毛摇摇耳朵:“世界毒瘤呀。”
不知道为什么,外界对海奎体虚的传言中渐渐还多了一种说法。
说海奎脑袋里长了颗瘤子,并说那是精神海破碎刺激出的,没有治疗可能。
因为不含精神力检测效果的普通脑部检测仪器根本测不到那颗瘤子的存在,即使剖开海奎的脑袋,低精神力的医生也看不到那颗瘤子,正如他们看不到精神海与精神体,而一二等精神力的、能做脑部手术的医生……
呵,那种稀罕人才海星怎么可能有。
海奎对被安排来照顾他私人医生——非精神力治疗师——盛禾说:“我怎么感觉这个传言非常恶毒呢?仿佛恨不得立刻将我按在解剖台上、彻彻底底地研究那颗瘤子。”
盛禾:“我不了解其他人是怎么认为的,不过我对此没有任何研究兴趣。从我被测出只有四等精神力的那一天起,我对精神海、精神体及其他与我不在同一个维度的东西便失去了兴趣。”
海奎:“如果我找到方法让你看到精神体呢?”
盛禾笑了笑:“你曾经是顶尖的高精神力者,相当于是一个波峰,现在则陷入了波谷。波峰波谷你都亲历了,且你的理智没出问题,那么你确实有几率研究出让低精神力者感知到精神体的方法。”
海奎:“其实单说感知,低精神力者确实做得到。比如突然被精神体打一巴掌、绊一跟头、拿走些东西……”
海奎:“可以这么说,只要你与一个一等精神力者长时间相处过,你便必然会受到精神体的骚扰。不少精神体都比较好动。”
比如此时此刻,就有一只盛禾看不见的猫在围着盛禾的药箱打转。
要不是直接把药箱打开动静太大,而小绒毛好歹还残留有一颗记得保住“海奎精神力已废形象”的责任心,那一箱子药怕是得撒一地。
——毕竟不方便指望猫开药箱时能注意不让药箱掉到地上。
盛禾:“我以为精神体和拥有精神体的人一样,不乐意与低精神力者走得太近?”
海奎:“精神体靠近一个人,并不一定意味着对那个人表达亲近或敌视,经常只是单纯在玩。和玩毛线球、机器人、窗帘、作业本等,全是一回事。至少就我个人来说,我的海威……”
说到这里,海奎顿了一小会儿。
这一次不是演戏,而是真的因为失去了从小到大的伙伴而难过。
海奎:如果海威现在还正大光明地在我身边,它肯定会嚣张地用尾巴扫盛禾的脸,以帮我作证精神体与低精神力者真的很容易产生交集。
海奎:不过,如果我还正大光明地拥有海威,我也不需要盛禾当我的私人医生了。
在盛禾眼中,海奎只是走神了一小下,很快便恢复了淡淡的笑容。
海奎继续说:“我的精神体以前经常喜欢趴在高处俯视看不见它的低精神力者。当它看到有谁不小心落下东西时,它还会跑过去捡起来、玩一会儿。”
海奎:“玩腻了后,如果遇到原主返回寻找,它就把东西还给人家;如果原主不找,它就把东西扔在原地,自己跑掉;当它心情特别好时,它也可能把东西叼到还没发现自己丢失了东西的原主面前。”
盛禾:“你很想念它。”
海奎:“是啊。除非我死,否则这份想念绝不会淡化,只会越来越浓烈。”
盛禾陪着海奎在想念的气氛中沉浸了一会儿,然后说:“但你提的那些都是精神体单方面接触低精神力者,低精神力者所能‘感知’到的是实体的接触,并不能真正触到精神体的存在形式。”
海奎:“你是说,你想要的是低精神力者主动看到另一个维度的力量吗?”
盛禾:“是的。”
海奎:“我认为,以通用款的精神力值检测器为证,应该能做出让低精神力者‘看见’精神体的工具。”
小绒毛:“比如一副由精神力凝聚成形的眼镜。或者在普通镜片上涂一层精神力。”
海奎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海奎:稍后我可以自制一副,并在眼镜上留一个监控,然后在出门逛街时随便放在哪里,看看哪个有缘人能成为我的试验配合者。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海奎独自待着时都在研究这幅眼镜。
难度比他想象的大很多。
海奎:“看来之前没这种产品流通不仅是贵族把控的缘故。要把精神力固化在镜片上很难。现场固化、几秒钟之内让人使用,还可行,可固化之后扔出去等几天……那就只是扔出去了一副普通眼镜而已。”
小绒毛尝试着在眼镜片上覆盖情绪能量,然后叼着那眼镜怼到了一只野猫面前,让那野猫隔着眼镜片看向它。
野猫先是被突然冒出来还自动靠近的眼镜吓得要逃跑,但被小绒毛机敏的换向拦住。
当野猫隔着眼镜片与小绒毛对视上后,野猫忘了害怕,只露出鄙夷表情:哪里来的小崽子?
小绒毛满意:果然还是我比较厉害。
自我夸奖之后,小绒毛抛开眼镜,跳到野猫背上,踩了它两下。
小绒毛:小崽子随便就能欺负你。
野猫:“喵嗷!”
可惜这时候叫也没用,因为小绒毛不在眼镜片后面了,野猫看不见它。
野猫记起了害怕,产生了双倍的害怕,急忙逃走。
小绒毛放过了野猫,轻快地重新叼起眼镜回到了远远跟着它、旁观了它试验经过的海奎面前。
小绒毛把眼镜往海奎面前一放,然后昂头。
海奎立刻配合夸奖:“太棒了。比愚蠢的人类强多了。”
虽然表情中确实有刻意夸张的成分,不过海奎也是真心觉得小绒毛厉害,轻松办到了他失败多次、摸不到成功门路的事情。
小绒毛:“来,愚蠢的人类,猫教你。”
海奎洗耳恭听。
小绒毛:“凝出一团能量,往镜片上抹,一层、两层、三层,就成啦。”
海奎:“……好的。”这教学内容倒是并不意外。
海奎继续尝试,继续失败,毫无进步。
看得小绒毛连连叹气。
海奎乖巧认错:“是学生过分驽钝。”
小绒毛惆怅望天:“对于能量的运用,每一个生物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套方式,不能照搬其他生物的,也教不了其他生物。能使用多少都得看自己的悟性。”
第387章 0387
☆、烧尽不平事
海奎:“学生争取勤能补拙。”
稍微能弥补一下小绒毛被笨蛋人类学生伤害的心灵的是, 它看到了坚定要单干的队友严研的消息。
小绒毛:哇……我尽量不到她面前去吓唬她。不过她现在可能已经非常难熬啦,嘻。
严研的相关消息来得非常容易,小绒毛是直接在星网热搜上看到的。
“严研”这个名字整整三天换着花样地在热搜前十中没下去过。
小绒毛除非和在中央星时一样被海奎连累着断网, 或者专注学术完全不逛八卦网站, 否则怎么也不可能错过。
这三天里直接指向严研的热搜包括而不限于:
火焰少女严研
严研热血烈焰
严.光芒.研
严研告诉你青春最美好的样子
……
不用联系队友,小绒毛也能想象严研那三天一定是用斗篷把自己裹得死紧、拒绝一切交流、恨不得自己从人类社会蒸发的样子。
小绒毛:不,应该说,在脱离这个情绪场之前, 严研都必然会一直保持那个模样。
至于严研究竟为什么会以如此触动她心理阴影的姿态登上热搜……
小绒毛:“就是命运的安排呀……都是负司的错。”
从热搜和蹭热度的各种沾边信息,小绒毛大致可以总结出严研进入此情绪场后的遭遇。
和小绒毛一样, 严研也遇到了一起精神力被废事件, 但不同于小绒毛的旁观角色, 严研是直接成为了那个被废者。
严研此次的壳子原本也是一个一等精神力者, 其精神体是熊。
她平民出身,本可以靠着自己的精神力而跨越阶级、拥有美好的前途, 却被卷入了一起贵族的阴谋, 误食了能绞碎精神海的药物。
那药物本是准备下给那贵族家族的继承人。
下药者明面上应该是同家族里也有资格竞争继承人位置的人之一, 不过也有说法称这其实是此家族对头家族的一箭双雕,但无论事实是哪种,反正这事本该与严研壳子那平民没有半点关系。
可偏偏, 壳子原主与那位继承人是同班同学, 而那位继承人在怀疑自己的饮品出了问题后,将饮品送给了壳子原主。
壳子原主对那位继承人有朦胧的好感,她带着隐秘的羞涩接受了赠送, 喝了, 然后在被废的痛苦中将身体交给了负司员工。
事后那位继承人辩解说:“如果我怀疑那杯饮料有问题,我不能直接送去检测吗?而非要拿同学当试验品?她因此伤了、死了, 难道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继承人:“即使是在她真出了事的现在,敲死那饮料有问题的依然是我拿她没喝完的部分去检测的结果,而不是光看人的反应。”
逻辑上讲,这继承人说的倒也没错,可大众还是更愿意脑补这位继承人是个虚伪又冷酷的恶棍,因为这样才能显得无辜少女陷入绝境后的重新燃烧、凶狠打脸更加带感。
那药物是多年前便已经被严令禁止、并据说已经销毁了所有研究资料的禁品。
它的再次出现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其影响力远远盖过了小贵族的家族内斗以及贵族间互相陷害的肮脏,本也盖过了虽该有灿烂未来、但到底当前无权无势的平民少女的灾难。
那位少女是在学校里突然倒下,并精神力陷入剧烈崩溃的。当时很多人在场,少女立刻便被送到了医院。
虽然和海奎一样,少女没能在治疗师那里得到有效治疗,但她的治疗全过程被无数人关注着,于是这些人也见证了,当少女的精神海被宣布彻底破碎、没有挽救几率时,她的周围突然燃起一圈火焰。
那火焰阻止了少女残余精神力的继续逸散,然后精神力化为火焰流回到她的身体。
最终,虽然少女的精神海还是没了,虽然她的精神力从一等跌到了三等,可她拥有了一个特殊能力:火焰。
她现在的精神力能够操控火焰,也能直接化为火焰,熊熊燃烧。
仿佛可以烧尽世间的一切不平事。
严研在掌握了火焰能力后,立刻办理了出院。
给了她要命饮料的那位继承人帮严研支付了所有费用,并满脸诚恳地走到严研面前,说:“虽不是我的本意,但你到底是代我受过,如果你同意,我愿意负责你的下半生。”
严研听完后,反手就是一个火球糊到了这位继承人的脸上。
糊得特别稳准狠。
就是由这个火球开始,此事件在大众中的印象便从“恶毒”“大案”“悲情”等转为了“燃烧吧,少女”。
小绒毛不知道的是,严研对此已经后悔多时。
严研:我为什么要那么手快?为什么在发现他的精神力足以挡住我的小火球时我不多想想其他,而是只管和在负司里一样先把情绪发泄了?
严研:他说的“负责下半生”也可能是指雇我当手下,不是想买我当情妇,我为什么不问清楚了再动手?
严研反省得想活埋了自己,最后只能总结:都是负司的错!
继承人自认诚意十足的交流被回以一个火球,虽没受多少伤,但非常狼狈、非常失面子,因此他相当恼怒。
不过考虑到严研毕竟是被他所连累,现在关注严研情况的人又多,于是继承人只能自己给自己搭台阶:“你才刚有起色我便提这个确实太冒昧了。总之,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同意,随时可以联系我。”
看着走廊上多得让她头皮发麻的人,且这些人还全都以看戏的目光打量她,严研完全没心情去思考这个惹麻烦的继承人究竟说了什么。
严研离开医院,回到家中,接二连三地收到研究项目的配合邀请,包括:精神海破碎与精神力异能变化的关系,禁药是否暗藏着潜力激发效果,火焰是否是精神体的另一种存在形态……
中间还夹杂着被捕的下毒者通过警方转给她的辩解:“我没给你下过毒。我没下过毒。我根本不知道那毒是哪儿来的。我是被陷害的。”
严研不胜其烦。
终于,当再一次被好几个记者堵住采访时,严研在每一个记者身遭都烧出一圈火焰,并说:“既然你们对这个如此感兴趣,就自己仔细看吧。”
严研在还是负司菜鸟员工时,就领悟了制造火焰的方法,现在她作为资深员工,在玩火这一块不说是个大佬,起码也是个毫无疑问的熟练工。
反正虽然记者们被火焰围得不敢动弹,但实际上严研精准控制着火焰没有伤到任何东西。
从记者们的衣服、拍摄器材,到路边的花花草草,都与火焰相安无事。
以至于有记者察觉到这一点后开始怀疑:这火焰就只是个样子货吧?其实它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这个前一等精神力者真的已经废了?
有记者故意拿出物品扔向火焰,严研冷眼看着,满足了他们求知欲,让那一团纸、一颗糖、一个挂件快速被烧成灰烬。
无论是极易燃的纸及挂件上的布料,还是不易燃的糖和挂件的塑料主体,都是一秒钟,便只剩下了一点灰烬。
其实,本来可以烧得连灰烬都不剩下,或者在更短的瞬间完成烧成灰的过程,不过那样可能会让人怀疑严研是用其他手段转移走了东西,然后他们便会继续怀疑严研的火焰缺乏杀伤力。
有时候,伤害得慢一些、不彻底一些,才更有恐吓感。
毕竟,起码得让知识水平有限的当事人理解自己被吓唬了。
多数记者都被灰烬吓住了,相信这起码是正常热度的、能烧伤人的火焰,但依然有一个记者更有怀疑精神,也更有胆量。
他向火焰伸出了手。
然后他发出了带给附近所有人惊吓的惨叫——连严研都心颤了颤、产了一笔初级情绪能量。
接着这位勇于亲身探索的记者在痛苦中没站稳,整个人扑入了火焰,让周围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叫起来。
但几秒钟后,大家反应过来,倒地这记者的衣服、头发、皮肤都好好的,都没有烧起来,更没有成为灰烬。
又过了十来秒,倒地记者自己有些发抖地爬起来,看着自己最初碰触火焰的、带给了他剧烈疼痛的手——居然是完好的,也完全不痛了。
严研面无表情地收起所有火焰,转身离去。
这一次,再无人敢拦她。
几小时后,这整个过程的完整视频以及精华片段还有高清照片出现在了各平台。
由于没能获得严研的同意,且严研看起来很不好惹,她又正拥有着大众的普遍同情,所以发布的所有影像记录中都对严研的脸做了模糊化处理。
但记者们自己不在乎露脸,也没哪条法律会要求给火焰打马赛克,于是大众看到的影像中,有朦胧的少女、艳丽的烈火,以及为追求真相不惜犯险的记者……
简直名画呀。
有的记者在尊重严研不愿露面的态度方面做得尤其出色,直接把影像中的严研替换成了一团火。
“哎哟,精神力烧出来的火焰就是漂亮,色彩浓烈又干净,不含半点杂质。和少女一样,是人世间的瑰宝。”
严研只在最初查看了这些消息,然后她以丰富的经验敏锐意识到事情在往她最不愿面对的方向发展,于是严研决定:在离开此情绪场之前,再也不看娱乐八卦版块了。
但加剧严研痛苦的是,有关她的信息,并不仅是娱乐类型。
禁药的再现直接挑衅了帝国的法律,也威胁到了顶层贵族的安全,还刺激了部分从来很敢想的研究者。
第388章 0388
☆、新南瓜
严研:“我可以配合研究, 但必须是正常的、正规的、能写入公开教学案例的研究,而不是单面向少数贵族的私人探索。”
“年轻人,不要那么偏见。你得知道, 在很多顶尖领域, ‘公开’与否的区别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
“因为某些问题全世界的总研究人数就只有那么点,就只够形成一个小圈子。”
“小圈子之外的人看了研究成果也全然无法理解,更不会浪费时间去学习研究过程。”
严研:“那样尖端到普通人完全不理解的领域自然有,但精神力以及伤害精神力, 真的有可能属于其中吗?”
严研:“现阶段,我们对精神力的了解不是还处在蛮荒层次吗?根本就还没办法做精细研究, 随便碰触精神力理论相关的某处, 都差不多是一片彻底的空白领域。”
被各种组织出于各种原因盯上的严研, 无奈之中只能抓住自己阴差阳错形成的“炽热少女”之类的人设, 经常和火焰一起在公开场合出现,加固一下大众印象, 让大众慢一些遗忘她, 以使各组织继续以商量而不是强迫的态度对待她。
研究机构对外表态:“不, 严研小姐误会了,我们完全没有强迫她的意思。我们一直只是邀请她与我们合作。”
严研:“我提供了我的血液,你们从医院拿到了我的精神力从一等跌到三等的完整变化记录, 我也给了你们几朵我的火焰, 并看着你们保存成功。请问我还能怎么与你们合作?”
严研:“同意你们解剖我的大脑吗?在你们根本不确定精神力与大脑是否相关的情况下?”
研究机构:“唉,抵触情绪太重了啊。”
大众:
“就是应该这样!严研本来好好的,是因为贵族不做人、是因为疯狂科学家研制并至今保留了那种药物, 她才失去了精神体, 改为拥有让人惊讶的火焰。”
“虽然火焰也很漂亮、强大,但失去精神体的伤害是无法修补的。”
“严研恨贵族、恨作为贵族走狗的研究者, 理所应当!”
“以憎恨为养料,燃起熊熊火焰,烧尽世间所有的荒唐吧,少女。”
严研:……他们为什么就这么喜欢这人设?
严研活着时走过了长长的少女中二时代,并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对。死后她继续又走了一段,依然觉得自己没错。后来她开始真心实意地悔过,并逐渐对那些中二历史千方百计地回避,却依然屡屡撞上。
在主动与被动之中、在走过一个又一个情绪场之后,严研对中二者、对日常正经但藏着一小点中二偏好的人们,都算懂。
因为懂,所以严研在想避开时能及时避开,至少避开主体。
也因为懂,所以严研知道这类事情无处不在,即使真刻意回避也稍不留神便粘上细节,于是当想利用时,到处都是素材。
严研在此情绪场内开启了这么一段循环:在外公开露面时,扮演大众喜闻乐见的火焰少女;自己一个人待着时,就自闭。
期间,严研最大的感想是:这样我都没疯,负司员工的神经是真的耐摧残。
海奎也看到了严研的相关信息,他问小绒毛:“你对她感兴趣?”
小绒毛:“她是我同事。”
海奎恍然:“所以她的火焰能力不是精神力变异的结果,而是外来魂体的能力?”
小绒毛:“是哒。”
海奎:“但她被废后测出的精神力值比我高多了,说明她魂体对精神力的屏蔽效果不如你。”
小绒毛:“因为她只有一人,我还有南瓜车和海马司机。”
海奎:“我不方便离开海星,她的被关注度太高,我也不方便邀请她来海星,看来短时间内我们与她是不能合作了。”
小绒毛:“不合作。就是要各干各的才都轻松。”
严研烧出了一种玻璃,透过那玻璃,普通人能看见精神体了。
严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烧出的这个,并靠着她的自带流量,此消息不到一小时便传遍网络覆盖的所有地方,贵族无法隐瞒。
小绒毛:她也是用情绪能量,为什么她的制品能对精神体起效,我的制品却只对我起效?
——是的,多次试验证明,低精神力者使用小绒毛制出的眼镜时,可以看见小绒毛,却不能看到此情绪场正常的精神体。
邢异:“情绪场特色能量。严研应该是又一次熟练地找到了所处情绪场的特色能量。”
小绒毛:好快呀。
邢异:“说不定一般也没这么快?但这一次压力太大,于是潜能被彻底激发了?”
小绒毛:那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就该回负司啦?
邢异:“也许?”
海奎从严研的烧制玻璃视频中获得灵感,尝试起用精神力加工物品。
比如揉面团、雕刻冰、煎肉、叠被子……
海奎:“原来如此。精神力不仅仅是一种攻击、防御的力量,也不仅仅可以成为我们手脚的延伸,它还可以成为一种材料。就像存储有足够电量的录音笔可以记录声音,存储有足够精神力的介质能打破维度。”
海奎:“以前宣称的都是只有人体才能产生并存储精神力,但现在看来,其实万物皆可,只要它们在精神力中成形。”
海奎:“不能是当它们成形之后把精神力覆盖在它们表面,而是精神力必须高比例地参与进它们的制作、成形过程。”
海马司机现身,飘到海奎面前,点头道:“还可以直接用精神力构造一个实体。”
海奎认真听讲。
海马司机:“其他形态可能太难了,让我们从最简单的球形开始。”
海马司机:“将你的精神力凝聚于一点。注意,凝聚之后你不要想着它会爆炸或者会击穿什么。不要把它理解为能量,虽然它实质上是,但以你初学者的能力,你最好尝试把它理解为实体材料。”
海奎:“比如水、沙、面粉……”
海马司机:“就当是水和面粉的混合物吧。”
海奎:“抽出两份精神力,一份作为水,一份作为面粉,把它们相混合……”
多次尝试之后,海奎做出了一颗小绒毛能看见、拨弄,私人医生盛禾也能当弹珠把玩的精神力球。
海奎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能让海威重生的方法。
海奎:小绒毛说得没错,海威与我本质上是一体,只要我没死,从根本上来说,海威就也没死。海威只是暂时失去了在我身体所处这个维度中行走的壳子。如果我能重新给海威造一个新壳子……
小绒毛和严研回到了负司总结区。
严研一愣过后,蹲下、抱膝、埋头、缩成一团。
姿势与入精神体情绪场之前极其相似。
小绒毛指指点点:“你这个人类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呀?”
严研不给反应。
小绒毛自己接话:“我这只猫也没有进步。”
小绒毛:“但我们平安活过的每一天,其实又都是进步。”
严研带着哭腔:“一点也不平安。”
说话归说话,姿势一点不变。
小绒毛夸奖她:“你其实做得很棒。以平民的背景,在各大组织之间控制着精妙平衡,让很多组织都想拉拢你,让每一个组织都有顾虑、不敢下手对你用强。”
严研:“那是因为时间还短。要是再持续一两个月,肯定崩盘。”
小绒毛点头同意:“我们这次在情绪场里待的时间确实偏短,还不到两个月。除了队伍里有新人时外,我以前的单场任务时间一般都是按年计哒,起码都是半年。”
严研:“任务时长其实不难控制。简单说来,当我们在情绪场内积极思考、积极探寻、焦虑求生的劲头没了,情绪波澜不兴、产能效率低下,我们就差不多可以等待回负司了。”
小绒毛:“如果队伍里有多个队员、大家的情绪进度不统一呢?”
严研:“当然是所有队员都进入惰性状态之后,才会结束。幸好你对那个世界的新鲜感结束得早,推了结束进度条一把,不然我真不知道以我那种天天尴尬的心态,有没有可能被判定为‘产能效率底下’。”
小绒毛:“你在说什么自相矛盾的话?上一句才说‘都惰性才结束’,下一句又说你是靠我才能回来。你天天都尴尬、时刻都尴尬,当然就是没有情绪起伏呀,就是毫无疑问的产能低效。你应该比我更早进入低效。”
严研的头抬起了一点点,接着又飞快埋了回去。
要不是小绒毛足够矮,又站得距离她足够近,她那抬头幅度,连队友的鞋子都未必能看清。
严研:“你项圈上的南瓜好像不一样了。”
小绒毛:“眼神不错。”
严研:“因为我从那上面感受到了精神体情绪场的特色能量。”
小绒毛:“我把旧南瓜车送给我在这情绪场认识的朋友啦,这个新南瓜是他还给我的新玩具。”
这就是海奎用精神力制作出的第一颗实体小球。
在小绒毛离开情绪场前,海奎完成了对这颗球的二次加工,让它的外形成为了南瓜。
这毕竟是海奎的第一个制品,从成品效果来说,有着明显的粗糙,还有一些歪斜。
可回到总结区后,小绒毛发现,这个不能放大做其他用途、只能当小装饰品的南瓜,包含的能量并不只有海奎自己的那一点。
还有来自旧南瓜车的,来自海马司机的,来自精神体情绪场的,来自海奎精神体的,来自小绒毛拿到南瓜商店后去过的所有情绪场的,以及来自小绒毛自己和负司的。
第389章 0389
☆、会变化
新南瓜好像成为了一个能量容器, 装入了所有属于小绒毛又不属于情绪类能量的能量。
新南瓜不能制作商品、不能用交易来帮小绒毛与一个个原住民建立临时合同,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收集与小绒毛自己所产情绪能量相关的其他类型的能量。
举例来说,在海奎身边, 小绒毛因海奎的演技而受到了惊吓、又在海奎精神海的平和中冷静下来、产生了初级情绪能量, 那么新南瓜就能从海奎身上收集到精神力能量。
“刺激小绒毛产生了初级情绪能量”这便是新南瓜可利用的“临时合同”。
同理,当小绒毛觉得精神体情绪场的社会结构真荒唐、早晚要崩,并因为幻想崩溃场面而产出初级情绪能量,则新南瓜就能从整个社会结构中吸到能量。
海奎的精神力、社会结构的能量, 如果换成严研的定义,其实便都是精神体情绪场的“特色能量”。
新南瓜中存的特色能量, 小绒毛可以用情绪能量间接调用, 也可以完全不管, 任由新南瓜每次回到负司便因为负司的雁过拔毛而存量缩水, 也任由新南瓜在每一个情绪场里自行用其内的能量交换当地的特色能量。
严研:“为什么还是南瓜造型的?你喜欢南瓜?”
小绒毛:“没有呀,其实我更喜欢圆溜溜的小球, 南瓜滚起来不够圆润。”
严研:“所以?”
小绒毛把新南瓜踩在地上揉了一会儿, 说:“当时时间太赶啦, 而且我的注意力被精神力运用所吸引,没去思考定制方向,随便海奎做哒。以后我可以自己改造。”
小绒毛:“负司, 负司, 我可以自己改造这个的对吧?”
负司慢吞吞地回答:“有什么可不可以的,这玩意就是一团能量而已。你能控制就随便你用。”
小绒毛:“后续剧情里海威复活了吗?复活了我就买。我觉得海威应该复活啦,新南瓜里有它的能量呢。”
负司:“爱买不买。”
严研:“我不买后续剧情。”
小绒毛最终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单独买了后续, 然后看到了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和大老虎脑袋上的、还没有大老虎耳朵大的小小海马司机。
不过无法确定南瓜车是否继续作为海奎精神海的构建材料之一存在。
在后续剧情中,皇室被推翻了, 贵族七零八落,整个社会经历了剧烈的动荡,最终……
小绒毛没能看到一个结局。
在小绒毛买到的后续剧情的最后一幕,海奎和严研的壳子联手,刚公开了一份很多年前便研究出来了的、但一直被隐藏起来的精神体激发方案,里面说:
只要方法正确,所有人——包括精神力值只有一的人——都能拥有自己的精神体。
小绒毛追问负司:“然后呢?”
负司:“然后你就许愿自己有机会再次进入那个情绪场、开启更后续的剧情吧。”
小绒毛:“你这份‘后续剧情’结尾好随便呀。”
负司:“如果看作是‘系列剧’的中间某一部的结尾,就很合适。”
小绒毛:“肯定是‘中间’?肯定既不是第一部,也不是最后一部?”
负司:“谁知道呢。我不负责保证这种事情。”
小绒毛:“那这个新南瓜你能给出什么保证吗?……呀?”
小绒毛发现,新南瓜在自己的不断踩动下,已经失去了南瓜形态,变为了形状不规则的、勉强算球的玩意。
小绒毛继续再踩了两下,发现这球好像更软了。
小绒毛:海奎白花时间塑形啦。
负司:“能量的活性往往很高,也就是说,纯能量聚成的物体并不容易长时间保持稳定。无论是稳定的外形,还是稳定的功能,都很难长时间维持。”
小绒毛:“现在它失去了南瓜形态,不久后它也会失去收集特色能量的功能?再过久一点,可能它会完全消失?”
负司:“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证,它最后消失的地点不会是在我公司内部。在我内部时,它会衰弱,但不会彻底完蛋。”
小绒毛:“为什么?你保护了它?”
负司:“不,因为时间。因为你单次最长只能在公司内待七天。”
负司:“这个能量球的存在带着周期特点。就是每到一个新情绪场,便开启一个新的周期。包括中间隔了一个或几个其他情绪场后再去一个曾去过的情绪场,那二次去也算是新。只要期间存在打断、离开、换地方,旧地方便会带来新感觉。”
负司:“每次进入新情绪场后,这能量球都会被里面的新能量或旧能量的新姿态所刺激,进入高效工作状态,这种状态顺便能加固它自身。”
负司:“而当它熟悉了新能量、能轻松实现对新能量的收集,也就是让‘新’能量于它而言成为了‘旧’,则它的工作状态便会涣散,继而它整个存在形态都会往崩解的方向靠拢。”
负司:“如果在崩解完毕之前,它及时又遇到了新能量,那么它的存在时间便可以延长。如果迟迟遇不到新能量,崩解流程就会一直走到底。到一个地方七天之内,它还处在新鲜期,还没开始崩。”
小绒毛:“即使我一次又一次回到这里,许多个七天不断累加,依然次次都能带给它新鲜吗?”
负司:“你每次带着它见不同的、以前不熟的员工,就成了。每一个员工产出的情绪能量都含有自身特色,任意两个员工都可以视作两个不同的情绪场。”
小绒毛看向姿势保持得比能量球更稳定的严研,问:“队友,你没有要问负司的问题吗?”
严研:“不要叫我队友。我们的队友关系结束了。请忘了我。你就当没有过我这么个队友吧。”
小绒毛:“所以你完全没有要问的吗?我真的觉得在总结区里负司的回答态度格外好。”
严研:“那有什么用?那能治好我的尴尬症吗?”
负司:“说得对,治不好。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专注自身,别问些没用的傻问题。要学会自己生活、自己工作、自己产出价值。我又不能代替你们产能。”
总结时间结束,严研腾地站起来,闪出一丛火焰,然后在火焰消失的同时,严研也消失。
小绒毛:“哇,火焰就是她的传送媒介。”
负司:“无论你们选择哪种使用能量的形式,当使用得足够熟练、足够极致后,都能做到一切。空间类的能量可以做菜,火焰类的能量可以洗澡,傻瓜能量也可以布局阴谋。”
小绒毛:“骂谁呢?”
负司:“你这只猫真的越来越膨胀了。我看是我给你安排的情绪场欠缺了对你的毒打。”
小绒毛:“喵。”
负司:“你等着,下场一定我一定毒打你。”
小绒毛:“喵嗷!”
路过的负司员工听不到负司单指向小绒毛的发言,只能看到一只猫独自在那里喵喵叫。
众人纷纷露出看到傻子正常表现的神情。
小绒毛朝他们呲牙。
老员工:“完全感觉不到威胁呢,小弱猫。”
小绒毛:负司胡说八道,我明明就经常感受到来自人类的恶意,早已经深刻体会到了社会的残酷。
很快,其他人也感受到了残酷,因为某人这次总结区的结束动静格外大。
尺寸意义上的大。
席祥毅从总结区里出来时,他身边的东西占了大半条街。
有人谨慎地、保持距离地与席祥毅搭话:“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这玩意……它会炸吗?”
席祥毅:“本来会。”
没被侵占的剩余小半条街没人了。
改为了在员工论坛里群聊。
席祥毅也有点苦恼:“在回负司时,它应该已经被灭活了。也就是它现在应该已经不会炸、应该成了单纯的战利品。”
“这是负司给你的准话吗?”
“我看不是。否则他何必反复用‘应该’这种形容?”
“席祥毅,不考虑负司能量压制,只从你专业的角度,你就说这玩意的结构、材料之类的物理组成,有没有几率炸?”
席祥毅:“我得把它拆开才能确定它的结构、材料有没有因为穿过负司通道而出现变异。反正,在进入负司之前,它正即将要炸。”
“你为什么要把这种危险物品当战利品带回来?”
“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能带回来这么大一个东西?我不相信这玩意是你独立制造的。”
席祥毅:“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把它带回来。它当然不是我造的,我丝毫没参与过它的制造。它也不归属我名下,我没为它花过半分钱。”
席祥毅:“我与它唯一的关系是我看过它的结构图。但我还看过宇宙战舰的结构图呢,怎么没让我带回一艘战舰?”
“什么战舰?”
席祥毅:“宇宙。星际。我这次是星际类的情绪场。打宇宙大战的那种。这个炮弹是一艘主舰上的重要武器之一。负司拒绝回答我为什么会带回它。”
席祥毅:“要知道我回负司的那一刻,我与它根本不在一条船上。我当时独自一人在一艘救生艇里飘着。”
“你这一场挺波澜壮阔啊。”
席祥毅:“一般。那情绪场的武器技术很不错,但战争模式、社会形态很落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好歹没在星际时代把主武器定成冷兵器。”
小绒毛是唯一没有远远避开席祥毅的员工,它反而还向席祥毅靠近了些,并在员工论坛和席祥毅面前同时发言:“对。社会形态和技术实力不匹配。有些情绪场的背景设定特别悬浮。”
第390章 0390
☆、都是玩
刚刚被大型危险物品挡住了视线, 席祥毅这时才看见小绒毛,他立刻笑着打招呼:“哟,好久不见, 猫。”
小绒毛:“好久不见呀。你经历的情绪场比我少, 为什么你就已经接触到星际战争啦?我都还没有遇到。”
席祥毅:“因为我的专业方向?我没有遇到过兽人、人鱼那样奇幻的生物。”
有人在员工论坛里开了主角是席祥毅和小绒毛的直播——靠着能量技能实现远程拍摄——并积极参与他俩的话题。
“但既然席祥毅你能看到小绒毛发出的这类信息,就说明你已经解锁了外星人同事。”
“只是你接触到的外星人类别与小绒毛的不完全重叠。”
“那些都不重要,关键是,这玩意怎么处理?”
席祥毅:“不用担心, 我刚已经向负司申请了,它同意给我建个隔离罩, 让我在罩内拆解这东西。拆完就安全了。”
“怪浪费的。”
“一点也不。这么大一坨, 虽然不明原因地被带了回来, 但没可能带入之后的情绪场。”
“哪怕负司在收了高额过路费后允许带, 后面的情绪场也要么没条件安全地使用这武器,要么虽然有条件, 但席祥毅几乎不可能一进去就获得能拥有这种级别武器的身份。”
“总之就是个累赘玩意。”
负司算好了建隔离罩需要的能量, 席祥毅支付, 开始工作。
其他人凑过来现场围观了一会儿后,又很快再次散场。
小绒毛就近挑了一个不太熟的一线同事,跳到其肩膀上, 又开始揉它那颗形状越来越扭曲的能量球。
不太熟的同事偷偷捏了一下小绒毛垂落的尾巴尖, 问:“你找我有事?”
小绒毛:“蹭一点能量。”
不太熟同事看看自己纹丝未动的存款余额,表示没明白小绒毛的意思。
小绒毛:“不是拿你的存款,是蹭你自然逸散到外界的能量。”
不太熟同事:“你要蹭多久?”
小绒毛:“我可以跟你回你宿舍吗?”
不太熟同事:“可以是可以……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小绒毛:“一线同事。”
不太熟同事:“你回答得可真好意思。我叫郭甑, 记住没?”
小绒毛:“嗯嗯嗯。”
郭甑:“到底记没记住呀?”
小绒毛:“我把你加进我好友列表啦。”
郭甑:“然后呢?”
小绒毛:“然后即使我忘记, 负司也会帮忙记住哒。”
郭甑:“很难说负司和猫之间究竟哪个让我更不放心。”
小绒毛:“真难伺候。”
郭甑:“你也得先伺候了才方便说这种话吧?”
小绒毛:“我都没跟你计较你捏我尾巴尖的事。来,允许你再捏捏我的新玩具。”
郭甑接住被猫拨下来的小球, 不明所以地捏捏。评价:“比我以为的要硬一些。刚看你揉还以为它是橡皮泥质感。”
小绒毛:“可以是橡皮泥,只要你捏时带上些能量。不用故意给它灌入能量,只要你碰它的那几根手指上带有能量,它就会蹭走你感受不到损失的一小点能量,然后它便会显得柔软好捏。”
郭甑尝试往能量球里灌入能量,结果居然被拒绝了。
小绒毛点头:“它不是设计来大量储能哒,它只合适‘蹭’。一次蹭一点,蹭来的能量有的装入球内,有的成为球结构的一部分。它的大小、密度都会和它的外形一样,频繁改变。”
郭甑怀疑地看向小绒毛:“这是你刻意设计的效果?”
小绒毛:“都是命运的安排,是能量的自然舒适生活姿态。喵。”
郭甑:“……喵。”
喵完之后,郭甑把能量球还给小绒毛,让它自己慢慢玩,并适度表达自己的不解:“就这样揉真的好玩吗?它的内容可比你之前的南瓜车玩具少多了。”
小绒毛:“各有各的玩法嘛。南瓜车必须有买家配合才能玩,且买家还得比较多,而这个橡皮泥可以只我自己玩,或者我与没实体的世界一起玩。”
郭甑:“但这球玩法比较单一?”
小绒毛:“单一等于不好玩吗?我觉得只要戳中了点、只要紧紧抓住了好玩的那个萌点,那么本来也不需要它很复杂。”
小绒毛:“猫之所以被大众认为很萌,就不是因为很复杂,而是因为长相、声音都掐住了人类对幼崽根深蒂固的保护欲。招式不需要多,管用最重要。”
郭甑:“你已经能在人类社会中熟练发挥出你猫的萌点?”
小绒毛:“天生可被我利用的条件,当然要用呀。不用又不会倒给我能量。”
郭甑:“你会不会觉得靠卖萌赚好处不太稳当?”
小绒毛:“除非你们人类的审美基因发生了整体变异,否则卖萌比我自己产能更加稳当。”
小绒毛:“美貌、智慧、萌、语言技巧、观察能力……有些是以先天为主打,有的则更依赖后天训练,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运用得好,就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有力武器。没有哪一条应该被另一条鄙视。”
小绒毛:“鄙视萌物、嫌弃萌物弱的人往往会忽略,‘萌物’可不是想当就能当哒。能成为大众公认的萌物,先天与后天缺一不可。”
郭甑给面子地鼓掌:“对,你就是这么了不起的奇迹猫猫。”
小绒毛:“喵。”
小绒毛的膨胀之心在进入新一场的准备区时被狠狠泼了两盆冷水。
一盆冷水是场名:傻帽。
小绒毛每念一次这个场名就怀疑负司在指桑骂槐,说它傻猫。
如果说这份恶意还属于若隐若现级别,那么队友的安排就是明着找茬了。
小绒毛这场的队友只有一位,名叫章销,是个老头。
小绒毛在新手场第二场,五号宅情绪场,与章销同队过,还被章销打过一拐杖。
此刻再次同队,小绒毛对着章销无声地呲起了牙。
章销对于这个情绪场名和队友也没有好心情。
他开口:“之前负司说这场要给我一个教傻蛋做人的机会,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个大坑。结果现在一看,好嘛,队友根本就不是人,还教做人?教空气吗?”
小绒毛:“有本事你就去教空气呀。”
章销:“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不错,没白瞎这么多场的工作时间。”
小绒毛:“没你的功劳。”
章销:“我也没想在你身上攒什么功劳。我对猫依然是那个态度:我不喜欢猫。”
章销:“不过现在我可以加点补充说明:如果一只猫在不影响我的地方自己活动、自己照顾自己、不给我捣乱,我也愿意当猫不存在、与猫相安无事。”
小绒毛想了想,换了个姿势,说:“如果不考虑以前的过节,单就你这个说明,我其实可以接受。”
小绒毛:“我知道有些人的基因不够大众,导致这些人不喜欢孩子、领会不到猫的萌点。只要这类人不意图伤害我,我愿意尊重他们的这份基因表现。”
章销:“‘基因不够大众’?你还真是没白在人类社会混迹这么多年,都学会玩弄伪科学概念了。”
小绒毛:“我上学的时间不比你少。我学过真科学。”
章销:“学成半罐子水尤其容易被似是而非的概念蒙蔽。”
小绒毛:“基因与审美本来就有关系。”
章销:“所以你能说清楚究竟是什么关系吗?一段基因直接给人的意识下令‘猫萌’?”
章销:“对于人类来说,猫可没有重要到被直接写入基因,最多只写了一些可以指向猫的间接信息。这些间接信息在组合过程中,可能凸显猫的特别,也可能会绕开猫。”
小绒毛:“你在这方面好像挺有研究?”
章销:“活得久了,总得研究些什么,不然太过无聊容易失去精神气。人一旦没了精神气,就……”
章销:“作为负司员工,倒是不会因此而更加衰老、生病、死掉,但会活得没滋没味,然后便可能在情绪场里随便找个机会弄死自己。”
章销:“我见过有负司员工活腻了,又达不到解约条件,还不乐意直接对负司提辞职,于是就在情绪场里给自己设计一场谢幕表演。”
章销:“去救一些原住民,或者帮正义之士拿到重要情报,最后作为英雄从容赴死。死得特别满足。”
章销:“我们这些员工最初进入负司时,往往都怕死、往往不惜一切试图活,还需要负司明文规定‘禁止无端伤害同事’‘禁止重伤同事’等来避免菜鸟求生时陷害队友的状况发生。”
章销:“但当活得足够久、经历了足够多的情绪场之后,我们对于死与活会有更平和的认知。会逐渐觉得,那些禁止条款像是写着玩的,大家不用看也不会违背。”
章销:“我们不再怕死,却又更加珍惜活。不仅珍惜自己的活,也珍惜别人的活。活着才能经历更多。”
章销:“我有幸活了很久。现在的我相信,如果某一天我一人之命能换到千千万万挣扎在绝境中的人活下去、活得好,我愿意考虑牺牲我自己。”
章销:“不过负司不会给我们安排那样‘伟大’的角色。或者说,本就没有什么一个好人死换千万个好人活的题目。弄死一个大恶人才谈得上挽救大量无辜者,但负司员工不会被安排罪大恶极的角色。”
小绒毛一边听,一边尾巴摇来摇去。
章销看着猫的尾巴,本略有些和缓的脸又阴沉起来,说:“入场之后我们各过各的,你没意见吧?”
第391章 0391
☆、第二十一场——傻帽
小绒毛:“如果我说我有?”
章销:“那是你的事。”
他对着小绒毛举了举拐杖, 威胁:“你要是随便靠近我,我不保证我不会再次揍你。”
小绒毛:“呸。坏老头。”
章销:“呵。小傻猫。”
一人一猫在互看不顺眼中达成了共识。
小绒毛:这已经是我连续遭遇的第三个约等于无队友的情绪场啦。负司肯定是故意哒。
邢异:“不过比起前两位来,与章销还有那么一点同场合作的可能。虽然章销态度不好, 但对猫、对队友都没有心理阴影。在合作比分开能获得更大利益时, 章销即使心里不高兴也会优先选择合作。”
小绒毛:所以,与我合作能带给他什么利益呢?我可不是一只会按照他的获利计划行动的猫。我更愿意给他捣乱。
邢异:“于是合作概率确实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傻帽情绪场的背景介绍是:一只傻帽、两只傻帽、三只傻帽……
小绒毛:混账负司,就是在指桑骂槐,不然量词为什么是用“只”!
小绒毛的个人任务是:傻呀。猫呀。傻帽呀。
邢异:“是的, 就是指桑骂槐,没有歧义。
这次有个团队任务:究竟是真傻, 还是大智若愚?
以现在拿到的信息, 真是完全估算不到此情绪场的方向。
小绒毛忍不住好奇地问章销:“我能知道你的个人任务吗?作为交换, 我也给你看我的。”
刚说完便不等章销回应地把自己的任务内容展示给他看。
小绒毛:反正这破内容毫无保密价值。
章销看了小绒毛的任务内容一眼, 又看了小绒毛一眼,倒是意外没端架子地给小绒毛看了他的个人任务:傻呀。人呀。杀人啦。
小绒毛:“你的也有谐音梗。不过你这任务看起来比我的危险。”
章销:“提‘杀人’不一定危险, 不提也不一定不危险, 关键得看我们被安排了什么身份。”
小绒毛:“受害方、加害方、旁观者?”
进入情绪场后, 小绒毛和章销的距离相当近。
小绒毛直接趴在章销的腿上。
小绒毛:……嘁。
章销:……呵。
他俩的落点是一个光线不太好、家具比较陈旧的客厅,里面拥挤地摆放有沙发、茶几、饭桌、电视柜、电视,以及很多零碎东西。
小绒毛:哇, 老影片里才有的电视, 好像还是黑白哒。
在他俩来之前,章销的壳子正坐在沙发上。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没有门的厨房。
厨房里现在有一个女人正在忙碌。
那女人一边做菜,一边大声自言自语:“天天就知道吃。除了吃什么也不做。人只知道吃。猫也只知道吃。老的只知道吃, 小的也只知道吃。吃吃吃, 总有一天自己也得被人当成食物吃掉。”
小绒毛:她是不是说了可能成为惊悚预言的话?
章销没有表情地看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回身拿东西时瞥了一眼章销,然后“自言自语”的内容变成了:“等吃的时候不知道帮把手, 就知道盯着。以为那样就算监工了吗?以为那样我做菜的速度就能加快了吗?”
那女人:“不能为这个家做出半点贡献的老不死,开饭时间难道会以他的心情为准?呸,当然是赚钱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开饭。赚钱的人不回来,大家就都饿着吧。”
她一边恶狠狠地说出“饿着”这个词,一边塞了块肉到自己嘴里,故意咀嚼得很大声。
章销还是没有表情,依然只静静地看着她。
女人示威完毕,继续去做菜。
小绒毛这次从壳子处得到的记忆很少,就只有一幅幅高度相似、近乎凝固的画面,而其中的多数画面与它此刻正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光线昏暗的客厅,沙发上的老人,猫趴在老人的腿上或旁边,和老人一起看向有人或没人的厨房。
有时客厅里会走过一两个人,但小绒毛从记忆里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他们也从不与沙发上的老人说话。
会对老人说话的只有厨房里的那个女人,但她的说话也只是单方面发泄对老人和猫的不满,并没有与老人交流的意思。
或者应该说,那个女人发泄的是对自己生活的不满,老人与猫只是恰好身处她的发泄场景中、成为了她发泄的一部分。
小绒毛还在记忆里看到了老人吃饭的场景。
老人没有上桌,而是被塞了一个偏大的碗,碗中饭菜混合,一看就不好吃。
老人独自捧着碗缩在沙发里吃着他的份,客厅里的其他人则在饭桌上吃着他们的份。
老人看向那桌人,那桌人一眼都不看他。
小绒毛从壳子记忆中回神,看向平静坐着的章销,觉得同是老头、同是独自待着,但这位章老头真是半点没有可怜感。
小绒毛低声说:“你如果默不作声地独自吃难吃的饭菜,一定是为了麻痹敌方、准备进攻。”
章销瞥了小绒毛一眼,以同样低的声音说:“我自觉我的腿肉太少、骨头太突出,趴起来的舒适度应该非常低,你为什么这么舍不得离开?”
小绒毛:“……”
小绒毛嘀嘀咕咕地从章销腿上爬到沙发上,在有多处破洞的沙发上转了半圈后,忍不住抱怨得更大声一点:“我又不重。”
章销:“我讨厌猫。”
小绒毛:“难道我会比人更讨厌?”
章销:“两种讨厌方向。我更烦其中之一不代表我就会忍耐另一种。”
一人一猫说着说着声音恢复到正常交谈的音量大小,但厨房里的女人完全没有听见的迹象。
因为厨房里各种杂音太多形成了干扰,也因为那女人根本没有放半点心思在老人与猫的动静上。
小绒毛怀疑,就算老头突发疾病痛苦地在客厅中抽搐起来,抽搐到死,那女人除非在做其他事情时正好视线飘到老人附近,否则她也未必能发现。
小绒毛:或者,即使她发现了,她也会当作不知道,继续去做她自己的事情。直至这个家的其他人回来,大家一起“发现”,然后轻松地扔掉这个老包袱。
小绒毛问章销:“你得到的壳子记忆有比较特别的信息吗?”
章销:“‘我’是这个家男主人的父亲。”
小绒毛等了一下,追问:“然后呢?”
章销:“然后?然后‘我’老了。每个月除了微薄的退休金,‘我’再没有其他收入。”
章销:“厨房里的那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认为我那点退休金还不够我占据他家房子一角所该支付的房租。男主人认为女主人说得对。”
小绒毛:“喵……”
章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比如‘我’与这一家子是否爆发过有关杀人的冲突,或者‘我’是不是虐待过男主人,亦或‘我’是否被这家子严重虐待过。”
章销:“答案是,如果冷暴力不算虐待,那么就没有。”
小绒毛:“冷暴力不算虐待吗?这家子甚至不让这位老人上桌。明明方桌有四条边,他们宁可让一条边空着、只坐三个人,也不让这位老人上桌。”
章销看向那个饭桌。它的一侧紧挨着墙,只留下三条边可坐人,也只放了三把坐人的椅子,确实并没有留第四个人的座位。
章销:“那又怎么样?这个老头自己都接受了。”
小绒毛:“可是,感觉不对。”
章销:“没什么不对。一个人如果寄人篱下,如果将自己的生活质量完全寄托在他人的良心上,那过得不好也不值得奇怪。或者说,这样的人过得不好才是正常。”
章销:“‘孝顺’是一种美德,但我们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拥有美德,所以才需要法律与完善的社会福利制度。个人的良心太容易波动,完善、相互监督、处罚明确的制度才能保证底线。”
小绒毛:“嗯……”
章销:“尤其以这个家庭的经济条件,这老头哪怕在外面去跟人抱怨说儿子儿媳冷漠,其他人也未必会认同。”
章销:“这老头没饿着、没冻着,身上没发臭,还不够吗?家里每一个人都忙,没人跟他说话,他不会出门找与他同样空闲的同龄人说吗?他又不是不能走。”
小绒毛:“他能走吗?”
章销:“我反正感觉这双腿没大问题,有老年人通常都有的不利索,但拄个拐杖在外慢慢走一整天不成问题。”
小绒毛:“所以他为什么整天整天地在沙发上坐着?
章销:“他能自己上厕所、自己洗澡。”
小绒毛:“我收到的记忆中没有那类片段。”
章销:“猫不是喜欢盯着主人上厕所吗?你简直像只假猫。”
小绒毛拧眉想了一会儿,才理顺章销话语中的逻辑漏洞,反驳道:“是我收到的壳子记忆里没有上厕所的画面,不是我没观察到这类画面。你只能说我这次的壳子像假猫。”
章销:“你以为我们能从壳子处接收到什么记忆,完全是由壳子决定的?”
小绒毛茫然:“不是吗?”
章销扯了扯嘴角,正要再开口,突然听到用力的踹门声。
一下、两下……
厨房里的女人用力把剥到一半的蒜拍到菜板上,气势汹汹地冲到门口,猛地打开门,吼道:“让你不要踹!”
小绒毛跳到沙发靠背上,看到门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
光从体型来看,他已经像是个成年人了,可他的表情却非常稚气,或者更直接地说是,显得傻。
对于女人的怒斥,那大男孩“嘿嘿”笑起来,说:“没踹,是敲。”
第392章 0392
☆、异常
女人的语气依然很不善:“用脚敲?”
大男孩:“用手。”
说着他还举了举手。
他的两只手都非常脏, 和他的衣服、头发一样脏。
他整个人都像是在泥里滚过似的。
女人让大男孩进屋,又开始抱怨:“快去洗洗。天天都这样脏兮兮的。知道的你是在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工地搬砖。你要是真去搬砖就好了, 起码能拿点钱回家, 而不是天天从家里拿钱。”
大男孩在去卫生间的路上想要进厨房,被女人连忙推开:“你爸回来之前不准偷吃。”
大男孩:“我就闻一下。”
女人:“你先去把你自己洗干净!”
大男孩:“我先吃一片肉行不行?”
女人:“不行!”
小绒毛和章销都盯向大男孩裤脚的位置,那里混在泥中,有血。
小绒毛跟着大男孩进了卫生间, 看着他毫不走心的清洗。
看了一会儿后,小绒毛走回到章销身边, 摇头, 表示自己没辨识出来那是不是人血。
小绒毛:主要是那大男孩身上的气味太杂太臭啦。如果他有正常人的干净程度, 我就应该能闻出来。
章销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废物猫。
那个“废”字的口型格外明显。
小绒毛压低声音:“你行你去呀。”
章销转动拐杖, 对小绒毛指了指拐杖头,低声道:“血抹到这里就能显示是不是人血了。有再多杂质干扰也能显示无误。”
章销:“我们在情绪场里遭遇的致命诡异, 多半与死人、人受伤相关, 这种基本的检测工具你不能用能量设置一个吗?你能在你的项圈上挂商店、挂橡皮泥, 你就不能挂一个小小的检测球?”
小绒毛:……这老头讨厌归讨厌,但说话还是讲道理的。
又过了一会儿,家里的男主人也回来了。
一家人开饭。章销也得到了他的晚餐。
虽然并不需要进食, 虽然这一碗东西让章销全无食欲, 但章销还是一口一口地把一整碗都吃光。
收碗时,女主人又开始抱怨:“一天天的什么都不做,却这么能吃。天天吃这么多却还瘦得像是被我们虐待了。”
章销没有接她的话, 大男孩和男主人同样没有。女主人也不在意, 只是继续自己说,并乒乒乓乓地把碗洗干净。
夜深后, 男女主人和大男孩都回他们各自的房间睡觉了,而章销依然待在客厅里、沙发上。
这里是他白天活动的区域,也是他夜晚睡觉的地点。
他没有单独的房间,这个沙发就是指定给他使用的地盘。
当他乖乖待在沙发上时,他虽然被忽略,但也挨骂最少。
小绒毛:“我藏了一点带血的泥,你检测一下。”
章销没有多说,很快给出了检测结果:“是人血。不过其实这说明不了多少问题。这一点血,可能是谁不小心被划伤后滴在泥里又被那男孩沾到的。”
小绒毛:“明天我跟踪他出去逛逛。”
章销打量了一会儿小绒毛,说:“随你。”
小绒毛敏锐地察觉到章销的不屑,问:“你是不是鄙视了我的决定?”
章销:“你没觉得你那身皮毛与这情绪场的环境格格不入吗?”
小绒毛疑惑了一下,然后问:“我太干净了?”
章销:“你猜,是只有这个家里一切都显得陈旧、到处都是擦不干净的污垢,还是说这附近的所有街道、这整个城市,都是如此?”
小绒毛跳到窗台上,向外看去。
外面的灯光很少。
居民楼、商店、路灯,在这个夜晚仅不到十一点的时候,还亮着的灯却已经很少,根本不可能是繁华城市应有的风格。
小绒毛:“这家里的三个人都没有拿出手机玩。也没看到台式机。不知道哪里可以上网。”
章销指了指冰箱旁的一个小凳子,说:“看到凳子上方的那个接口了吗?如果我没猜错,那里可能本来安装了一个座机。”
小绒毛:“什么座机?”
章销:“……家用电话,座机,有线的那种。”
小绒毛:“……”
章销皱眉:“还没听懂?”
小绒毛:“不,懂了,我在人类的办公室里见过很多。但这情绪场到底是什么时代背景?既然没有家用手机电脑,为什么也没有报纸日历?这里看着肯定不是全文盲的时代呀,那家里就不应该没有可阅读的东西。”
章销:“我猜,这里差不多就是我生前最后几年的那个时代。”
小绒毛问章销:“你生前智能手机还没开始流行吗?”
章销:“座机接口、电视,包括这整个房子,都很老旧了。也就是,当前距离这些东西被造出来,已经有些年头,它们至少已被使用了二三十年。”
章销:“以这个电视来说,假设它是九十年代的产品,那么它被使用二十年后,也就到了二零一几年。”
小绒毛去查看各种东西的生产年份,结果居然一个都没找到。
小绒毛:“没道理呀。最起码食品包装袋上总该有日期叭?”
章销:“如果确定到处都没有,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小绒毛:“故意哒。在这里,日期有特殊意义,被情绪场掩藏啦。只要我们找到日期,这个迷局就能破解大半。”
顿了一下,小绒毛疑惑:“纯老员工的场不应该是生活流吗?为什么还有解谜?”
章销:“你不解就是生活流了。暂时看来,不解好像不影响我们的生存率。”
小绒毛:“真的吗?”
章销:“你自己选择你的过关方式。我不跟傻猫合作。”
小绒毛去偷听三位原住民的动静。
即使不动用能量,小绒毛的偷听行动也非常简单。
因为两个卧室的门缝很大。以小绒毛的体型,它甚至能直接从门缝钻进去。
如果嫌脏不想钻,小绒毛也能站在门缝外把里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小绒毛盯着门缝,略感困惑:里面的人刚刚真的没听见我和章销在客厅的说话吗?虽然我和章销是控制了音量,但这里的夜晚太安静了呀,一点点小动静应该就效果惊人才对。
小绒毛:哦,对了,自从他们三人进卧室并关门后,我在客厅也极少听见卧室内的动静,只有男女主人的几句对话。而照理说,以这个门的隔音,他们躺床上翻个身我都应该能听清。
小绒毛在卧室门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选择钻进了大男孩的卧室,看到他已经躺床上睡着了,但睡姿并不老实,嘴里还仿佛像是咀嚼着什么。
咀嚼了一会儿后,大男孩又含混地说:“好……吃……吃……吃……傻子……杀人啦……sha……sha……sha……”
连续几个很模糊的“sha”让小绒毛难以分辨究竟是“傻”还是“杀”。
小绒毛:不过两个都直接与任务相关。
小绒毛跳上床头,看着大男孩的脸。
突然,大男孩猛地坐起来,喘了好几秒,笑出声:“嘿嘿嘿,杀人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重新躺下,闭上眼,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又重复了一遍:“杀人啦,嘿嘿嘿……”
小绒毛抬起爪子,想给这大男孩的脸来上一爪,让他把话说清楚。
但考虑了一下,小绒毛还是选择离开这个房间,钻进男女主人的卧室,看到那俩已经熟睡。
这夫妻俩睡姿安稳、没有说梦话。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卧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当小绒毛在卧室外时,凑到门缝处并没有闻到这股味道,而钻入这卧室内后,这股血腥味便均匀地无处不在,无法根据浓淡找到源头。
小绒毛一边嘀咕“什么玩意”,一边钻出卧室,找章销借拐杖。
小绒毛:“没有实体的血,只有气味,能分辨是不是人血吗?”
章销:“如果是我闻到的,就可以。我可以将我的感知传递给我的拐杖。但别人闻到的不行。”
小绒毛看看章销,又看看门缝。
章销:“……我希望你有基本的智力。”
小绒毛:“我当然有。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从厨房窗户爬出去,然后从卧室窗户爬进来。”
章销:“你觉得卧室内的人是瞎还是聋?这个卧室的门、窗、墙等可能自带了一定的隔离效果,让卧室内的人很难听见我们在外面的说话,但这不代表一个大活人翻窗进去他们也看不见。”
小绒毛:“我刚刚直接站在那个大男孩的床头他也没看见我。我可是拥有一身被你称为‘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皮毛。
章销:“你要不要试试直接扑到他脸上?”
小绒毛:“难道你不好奇那个血腥味吗?”
章销:“不外乎两种检测结果,一,不是人血,二,是人血。如果是前者,我并没有能力光凭气味检测出那具体是什么动物的血;如果是后者,我也没能力光凭气味确定那血究竟属于哪个人。”
章销:“也就是,即使检测,依然有很多疑问。”
小绒毛气鼓鼓地又钻进男女主人的卧室,试图自己找到线索。
但两小时后,小绒毛还是一无所获地灰溜溜出来了。
章销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说:“老员工就要有老员工的样子。没必要急吼吼地去解谜、去让自己身陷危险,那是愣头青们需要做的事情。我们这些老人家就只用按照拿到的人设生活即可。”
小绒毛:“你的人设是一个正在被冷暴力的老人,难道你能就这样生活下去?”
第393章 0393
☆、假象
章销:“为什么不可以?天天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日子, 我不介意偶尔尝试一下。上一场我天天都在头脑风暴,这一场我完全可以当作放松。”
章销:“等发呆的日子过久了、过腻了,我自己走出这个房子就好。日子是人过出来的, 我想怎么过, 就能怎么过。我可以严格遵守原有人设,也能在需要的地方略作变通。”
小绒毛:“如果你的腿脚不利索发展成瘫痪了呢?”
章销:“负司可能会安排我们中毒、中咒、重伤、重病,但不会安排我们完整意义地经历衰老。因为衰老过程中,情绪往往会越来越淡, 直至完全不产能。且衰老这事不仅是个生理问题,它还会影响心理。”
章销:“一个员工如果在某情绪场里彻底老去过一次, 他回到负司、进入其他情绪场后, 他内心的衰老感很难淡去。他会长时间继续保持那种难以产能的状态。”
章销:“也就是说, 他作为产能机器在这段时间里算是废了, 甚至可能之后永远都无法修复。负司哪里会冒这个险。”
小绒毛:“这么说来,你这个可以产能的真正老人, 很珍贵呀。”
章销:“不珍贵。对负司来说, 重点是‘可以高效产能的生物’, 至于这个生物是人类、非人、老或年轻,并不重要。”
章销:“老人普遍产能效率低,负司不收老人员工就是了, 反正负司需要的总员工数量就那么多, 它只在年轻人类群体中找也完全够用。”
很年轻但不是人的小绒毛:……哼,说自己时又非要扎我一下。
第二天,章销当真继续坐在沙发上发呆, 小绒毛则跟踪大男孩出门。
为了实现完美跟踪, 小绒毛忍耐着把自己弄得灰扑扑的、与环境风格统一。
大男孩先是去了学校,然后一节课都没上完, 便逃课跑去了一个工地。
小绒毛跟着大男孩进入那个乱糟糟的、没人在施工的工地,看到大男孩搬开一些杂物,翻找出几张不同程度沾着污垢的纸币。
小绒毛在空气中嗅了嗅,钻入一个杂物堆,看到了半个人头。
小绒毛:……这一场的画风真的像新手场。
小绒毛冷静地钻出杂物堆,听到了大男孩离开的动静,但小绒毛没有跟上去,而是在这破烂工地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小绒毛从人头冲击中缓过神来后,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嗅觉走到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应该是流浪汉的尸体。
小绒毛:这个尸体倒是相对完整。好像是冻死的。
小绒毛观察了一小会儿后,再次寻找,发现了第三具尸体。
这一个好像是跳楼死的。
小绒毛仰头,看向这片工地的最高处,觉得也不算很高。
小绒毛:人类从那种高度跳下来,残的可能性远大于死的。
走出工地,小绒毛随机潜入部分人家,观察附近居民的普遍生活水平和生活习惯。
意外撞见了把人剁成肉块的、把人勒死的、给人下毒的……
小绒毛:这是什么水深火热的世道?
当小绒毛在临近晚饭时间回到章销所在的那个家时,整只猫都恍惚了。
章销给了它一个疑惑的眼神。
小绒毛深沉状:“你能想象我今天看到了些什么吗?”
章销:“有的时候,无知是福。”
小绒毛:“这事恐怕还是越早知道越好。逃命得赶紧。”
小绒毛没有卖关子,一一给章销描述尸体。
章销很镇定,还能有条有理地分析:“与任务中的‘杀人’对上了。那么,‘傻帽’在哪里?”
小绒毛想了想:“这个家里,那大男孩的智力明显很有问题。从体型和面相来看,说他是高中生也有人信,但他实际上的学校居然是小学。”
小绒毛:“那大男孩坐在小学教室里,与桌椅尺寸相当不协调。而他上课上到一半离开教室时,老师完全不管他。他出校门时也没人阻拦。”
小绒毛:“我看到有死人的那几个家庭,里面都有至少一个智力不太对的成员。”
章销:“至少?”
小绒毛:“对。有一家人是三个成员都傻。杀人的和被杀的,都傻。”
章销:“这样啊……不过‘傻帽’一般并不是指客观上的智力故障。”
小绒毛:“但现在智力问题的比例太高啦。”
章销:“如果一个区域出现大量的智力问题,那么遗传、环境,肯定至少有一个方面存在根本故障。”
小绒毛:“还有一件事情,我今天完全没找到警察。我本来是想报案哒,却完全没找到可报案的地方。我在一个商店里看到座机啦,我趁店员没注意时拨了110,没反应。还拨了119、120,也不通。”
章销想了想,突兀地笑了一声:“根据我的经验,负司虽然不是人,但它却意外地遵守人类社会秩序,对‘官方机构’有标准线之上的好感。”
章销:“或者不适合用‘好感’来形容,而应该是,负司认为这类机构‘理应存在’。如果与负司合作的某个情绪场里没有可供普通人求助的官方机构,那几乎只有一种可能。”
小绒毛:“假象。”
章销:“有可能我们落入了某位原住民的恶梦中,有可能这是某原住民刻意设计的陷阱,还有可能是我们被某种药物刺激出了幻觉。总之,我们应该能破开它、脱离这里,到达这情绪场真正的人类社会。”
章销:“而判断我们有没有到达真正人类社会的依据就是,我们能否顺利求教。”
小绒毛:“但真正的人类社会里,其实存在求救无门的情况。”
章销:“负司不会与那样的情绪场合作,因为负司并不想它的员工真正陷入绝望。”
章销:“被厉鬼追杀得走投无路、只能闭眼等死,与在人类社会中看不到公平的任何可能,虽然都可以称为绝望,但前者只要安排一个好心天师路过,绝望就能瞬间变为巨大的惊喜与振奋,而后者,即使突然安排好心人伸出援手,当事人也会怀疑这是新的阴谋。”
章销:“因鬼绝望的人,可以在人身上找到温暖;对人绝望的人,却难以再接受人为的巧合,无论那巧合是否乍看之下于他有利。”
小绒毛:“人类呀……”
章销:“糟糕的人类。很多时候还不如猫。”
小绒毛:“让我们来找到破开这个假象世界的方法叭。”
说着,小绒毛走入厨房,跳到了菜板旁边。
正在厨房中忙碌的女主人看着猫,动作突然凝固了。
小绒毛:原来你真的看得见我呀?
女主人右手操起横置在菜板上的菜刀,毫不犹豫地砍向小绒毛。
小绒毛吓了一跳,连忙东躲西藏。期间半有意半无意地碰落了碗、调料瓶、洗碗布、葱……
女主人怒吼着又用左手操起一根擀面杖。
小绒毛委屈:干嘛呀?随便赶一赶就好了嘛。做什么拿出这种赶尽杀绝的架势?
小绒毛逃回了客厅,钻到沙发下面。
女主人追出来,一时没看见猫,便对着章销骂骂咧咧:“自己吃白食就算了,还非要养一只也吃白食的猫。”
女主人:“以前那只陪了你多年,我帮它送个终也不多计较什么,但那只老的死后你居然又弄只小的回来养?弄回来了又不教,养得跟只野猫似的。”
小绒毛:你才野猫。我这么家养、这么乖。
章销抬了抬眼皮:“一只猫,能学得会不随地大小便、不半夜嚎叫扰民,我认为就已经可称得上被教得很好。”
小绒毛:……这老头好像不是在夸我?
女主人眼睛睁得很大:“你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居然还跟我顶嘴?”
章销语气波澜不兴:“有能耐你打死我啊。”
小绒毛从沙发下探出脑袋,诧异地看向章销。因为章销那句话的挑衅意味实在太重,完全不符合他之前“顺着人设混日子”的说法。
女主人似乎忘了自己还在追杀猫,她对着章销威胁地举起擀面杖。
章销稳稳坐着:“这个不够利索。建议你使用右手拿的那把菜刀。用之前还可以先磨锋利一些。你那把刀很久没磨过了吧?瞧瞧上面的豁口。”
女主人当真向章销举起了菜刀。
小绒毛:啊,喂,我白天看到的尸体里好像就有被菜刀砍死哒,且好像就是冲动作案。
这时,家里的大门被钥匙打开,男主人回来了。
男主人看到了对着老人举起菜刀的女主人,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把东西一放便坐到饭桌旁、等待开饭。
这一打岔让女主人略微愣神,然后她大惊失色。
但不是因为恐吓老人的场面被她的丈夫、被老人的亲儿子看见,而是:“已经这么晚了吗?对不起,那只野猫捣乱,我菜还没做好。咦,儿子怎么还没回来?”
男主人:“我今天回来得是稍微早了一点。”
说话间,他们的儿子砰砰砰地踹门,女主人连忙去开门,然后顾不上例行训斥儿子的踹门举动,她又急匆匆地继续去做晚饭。
之前她与章销的冲突好像被夫妻俩遗忘了。
小绒毛跳到沙发靠背上,歪头打量这三个原住民。
章销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出门、走出这个家。
过程中,男主人看了章销和跟上章销的小绒毛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更没有阻止。
倒是女主人吼了一声:“饭都准备好了。你不吃早点说啊!以为饭菜很便宜吗?”
第394章 0394
☆、二零二三
章销半回头, 回应女主人:“哦,给我留着吧,我回来吃。”
女主人:“想得美。错过饭点你就饿着吧, 反正偶尔饿一顿也不会死。多饿几次你就知道什么事情不该做了。”
章销不理会女主人没有实际杀伤力的叫嚣,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楼下,观察片刻,然后往左手边走去。
为了说话,小绒毛尝试着跳到章销的肩上。
章销:“滚下去。”
小绒毛:“我飘着哒, 没有踩实。”
章销:“闻到你的毛味我就心烦。”
小绒毛:“我的毛没异味。我时刻注意了保持干净,比你们人类, 包括你, 更爱卫生。”
章销把拐杖略举高了些, 小绒毛连忙蹿回到地面、与章销保持距离。
小绒毛:哼。
章销走到一个较大的十字路口处, 停下来,看向路口中央, 然后又看了看路口附近的店铺。
之前也路过了这里的小绒毛疑惑:他究竟在找什么呀?
邢异:“书报亭?或者广告传单?总之就是一般有日期、有地名的那类东西?”
小绒毛觉得自己真奇怪, 明明不喜欢章销对待它的态度, 也很清楚章销是真心实意不喜欢它,但它还是想要跟着章销学习他的工作方式。
小绒毛:比起以前的多数队友来,章销似乎格外有成算, 不是随便混日子的感觉。
章销走到一家蛋糕店外, 正要走进去,却遭到了店员的驱赶:“已经关门了。明天请早。”
章销停在店外,隔着距离眯眼看向一块装在透明盒子里的蛋糕, 说:“你们店里的东西好像不够新鲜?”
店员把门锁上, 不屑地看了章销一眼:“买得起吗你?”
章销:“那你说说那块蛋糕的生产日期是哪一天。”
店员:“你拿一百元出来我就去帮你看。看完之后你必须买。”
章销隔着玻璃看了看店门口和收银台附近,没看到意见薄之类的玩意。
章销:“没个投诉渠道吗?”
店员哼笑一声, 走了。
小绒毛:你要不要考虑求我?求我我就瞬移进去帮你看。
章销压根儿没把猫纳入考虑范围,他离开蛋糕店,接着去看其他店铺,但每一次,只要章销把注意力投到疑似有日期的东西上,就会遭遇各种理由的驱赶。
从“已到关店时间”到“我们店的商品不适合老人家”再到“不准带着猫靠近买吃食的店”,直至天色全黑,章销也愣是没能看到哪怕一个日期。
章销笑了:“这阻拦真是劣质得让人想装瞎都办不到。”
小绒毛看看周围人已经很少,于是开口说:“现在反复确认了日期是个大问题。然后呢?”
章销低头瞥了小绒毛一眼,然后走向一个在沙地里玩得不愿意回家的小孩,问:“你知道今年的年份吗?”
小孩:“我当然知道。但老糊涂你不知道是吧?哈哈哈。你肯定是被人问傻了,于是想骗我告诉你答案。你这种老傻瓜我见得多了。我才不会告诉你。”
章销并不生气,只捏着小绒毛的后颈皮把它提起来,对小孩说:“你告诉我答案,这只猫就送你玩。”
小绒毛顺着重力毫无反抗地垂成一个长条,缓缓地晃了一下尾巴。
小孩咬了一下手指,然后重重点头:“行。今年是……”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小孩抖了一下,立马抛开疑似已有个“二”口型的答案,跑出沙地,跑向怒吼的那人,并嚷嚷:“妈我跟你说,好可怕,我差点就被拐卖了。那个老头像是人贩子。”
章销保持着提起小绒毛的动作转过身,平静地看向那个女人。
那女人打了儿子脑袋一巴掌,然后看了章销一眼,并不像是相信她儿子的话,但也对章销颇有些防备。她抓着儿子的胳膊把他朝疑似他们家的方向拽。
那小孩一边撞撞跌跌地走着,一边继续说:“是真的,那老头找了个可傻的借口接近我,还用不知道从哪儿抓的小傻猫诱惑我,但我很聪明,完全没上当。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老坏蛋。”
章销提高音量,问:“今年是二零二三年?”
话音落下,章销和小绒毛面前的场景一变。
章销站到了一栋楼下,小绒毛依然被章销提在手上。
一人一猫看到楼前方停着好几辆救护车、警车,不断地有担架抬着或死或活的人往车上送。
一人突然指着章销说:“他,他是那家人的,前段时间失踪了。”
章销松开小绒毛,猫轻盈落地,他俩都看向朝章销走过来的两名警察。
一名警察在手机上查询了些什么,问:“你是章销?”
章销点头:“我是。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那名警察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干脆地回答:“二零二三。”
章销指着一个方向,又问:“这条路走下去第一个有红绿灯的路口,是不是有一家蛋糕店?里面的蛋糕既贵又不新鲜?”
那名警察挠了挠头,不确定地看向同事。
另一名警察说:“那个位置是有一家蛋糕店,但我不知道价格和味道,我没在那里买过。”
章销点头,终于问了一个比较正常的问题:“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栋楼就是他和小绒毛暂住了一天多的那家人所在的楼。
之前在离开这里时,章销稍微观察了一会儿这楼,比起他记忆中的来,现在这栋在新旧方面好像看不出变化,不过似乎显得更……有人气了?
起码现在附近的人会凑热闹、会议论不休,而不是只若有似无地看着。
警察正色:“章老先生,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旁边有人给章销解惑:“你儿子和孙子都死啦。你儿媳杀的。”
章销皱眉:“我儿媳……应该没有这个力气。我儿子孙子任意一人都能轻松制住我儿媳。哪怕我儿媳手持凶器,她都应该不能对那两个大男人造成威胁。”
章销:当然,如果选择在被害人睡着时动手,那力气就是小问题了。
警察敏锐:“手持什么凶器?你儿媳以前在家里就有过手持凶器威胁其他家庭成员的举动?”
章销笑了笑:“她天天都在手持凶器啊。她负责做饭,每天都有不短的时间拿着菜刀。如果在她切菜时惹恼了她,她就会拿着凶器朝惹她的人比比划划了。”
章销不久后在警局里见到了他的儿媳、那位女主人。
据说女主人这起案子影响非常恶劣,牵扯到的人不只她一家,也不只一栋楼,而是波及到了全城。
女主人一看到章销就瞪大眼,脱口而出:“老不死的你还活着?”
章销:“你这语气……好像是亲眼见到我死了似的。”
女主人张开嘴又闭上,反复多次后,脸色苍白地呢喃:“不可能……”
小绒毛悄悄钻入警车也跟到了警局。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小绒毛,后来好些人察觉多了只小猫,但并没有在意,还有人顺手给了它几片饼干。
小绒毛得到饼干后就像得到了官方许可证,它跳到电脑桌上,趁人不备开始按键盘。
那台电脑的主人只是去接个水,一转头回来差点惨叫。
他连忙冲到桌前把踩在键盘上的猫赶走,检测它有没有删除、损坏重要文件,或者把奇怪文件发到不合适的地方。
结果却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画图板,里面贴了一张全城地图,地图上被用红色涂了好几块,多数都是他们已经查到的近期出了命案的住宅,还有一个已经找出了超过十具尸体的半废工地。
这位警察神情严肃地看了地图标记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找猫,却见当事猫正大大咧咧把爪子伸进他的水杯里。
警察:“……”
小绒毛收回爪子,舔舔爪子上的水,无辜地看着这位警察。
这位警察抓住小绒毛,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即使猫的标地图行为很可疑,但他们又不可能审问猫。
警察:“总之得先关着,等确定剩下那两个暂时还没接到报案的标记位置……”
这位警察正思考着,就接到了新的报案。
半天之后,小绒毛在地图上标记的所有位置都被证实了有尸体。
好几位警察把小绒毛围在桌子中央。
小绒毛:“喵?”
“这肯定不是巧合。”
“主谋用地图标记作案目标时,被这猫记住了?”
“记住到猫能自己搜索城市地图、开画图板、电脑标记的地步?”
路过的队长:“干什么呢你们?局里都忙疯了,你们却在这里玩猫?”
“不是,这只猫很可能见证了内情。”
队长看了地图标记,也感到诧异,但现实提问:“所以呢?它能带我们抓到嫌疑人?”
小绒毛:如果我确实知道嫌疑人,我很愿意帮你们这个忙。可我知道的只是直接动手者,并不知道什么“幕后策划者”。
警察们觉得队长说得对,纷纷干活去了,只留下小绒毛被独自锁在临时找到的笼子里。
小绒毛:……喵?
在笼子里放了一盘牛奶的警察说:“你先不要跑啊,我们稍后可能需要你合作。等确定不需要用你了时我们会放了你的。你不要怕,我们肯定不会虐待猫。”
小绒毛:嗯……
“你忍耐一下,我们待会儿回来给你带罐头。”
小绒毛:你们要庆幸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猫。不然我就挠你们。
另一边,章销配合地做完了笔录,也大致搞清楚了情况。
简单说来就是,女主人不明原因地把男主人及儿子都砍了,还砍得相当碎。
第395章 0395
☆、各有各的忙碌
在同一天、同一栋楼中, 类似的凶杀案还发生了四起。
包括丈夫杀妻子、儿子杀父母、老人杀孩子。
而如果将范围扩大到全城,那么这种家庭内部的凶杀三天内已知发生了超过二十起,且还在陆续接到新的报案。
这明显极其不正常。
要知道在这座小城, 从上个月往前翻十年, 如此恶劣的凶案一起都没听说过。
当然,以前有非正常死亡的,也有亲人之间的谋杀,但没有用菜刀硬生生把人砍成肉块的。
先不说这个心狠手辣的程度, 光是力气就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行凶者里起码有一半日常别说剁碎人骨,连鸡骨三刀砍下去都未必能砍断。
章销怀疑是药物刺激。不过这个不用他提醒, 警方自然会有准确的检测结果。
章销被安排的角色情况是, 据同一栋楼的邻居说, 一个月前章销与儿媳发生了一次争吵, 章销连同他的猫一起被儿媳赶出了家门,之后便直到今天邻居们才再次看到章销。
邻居们说:“平常老章的退休金全部被儿媳搜走了, 他自己身上根本没留钱,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的。”
邻居们还说:“其实在发现老章的儿子孙子都死在儿媳手上后, 我们立刻怀疑老章一个月前就被他那个儿媳害死了,只不过当时那儿媳做得更隐蔽、没让其他人发现。所以看到老章活生生回来时,我们真的很惊讶。”
章销听说, 那位儿媳、女主人被捕后, 反复念着:“这是梦。这怎么会不是梦呢?我为什么还没有醒来?醒来就一切正常了。快醒来啊!”
和那位儿媳因相似原因而被捕的几人,也都提到了“做梦”“醒来”等内容。
章销:原来如此,是有某种力量让他们混淆了梦与现实。
章销:其实在生活压力很大的家庭里, 难免会产生“某人死了就好了”“真想砍死某某”等念头, 绝大多数人都只是一时思维跑偏,很快便能自行冷静下来, 只有极少数人才会在极端中将那些念头付诸实践,且在实践中还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失败。
章销:可一旦人类分不清“想法”与“行动”,一旦他们能“心想立刻事成”,事情就很容易脱轨了。
在章销大致了解了情况、警方也向章销询问清楚他们需要的信息后,章销便离开了警局。
由于章销在此情绪场里的“家”已经作为凶案现场暂时被封锁了,所以章销一时没地方可住,还没有钱。
章销在离开警局的路上一直忙着思索接下来自己该怎么生活,以至于完全没有想一想自己的队友猫去了哪里。
哦,不对,其实还是稍微想了那么一秒钟,然后猜测:随便跑去哪儿玩了吧?在城市里,长得可爱的猫要混个落脚地可比人类糟老头容易太多了。
然后章销便只关注自己,懒得挂心非常容易混日子的猫。
被放在警局里一个房间中、还没等到警察抽出空来审问它的小绒毛:“……”
小绒毛没有直接感应到章销的想法,但它根据自己当警猫的经验,算着应该到了章销被询问完毕的时间,却不见章销来找它,它就知道那位队友抛弃它了。
小绒毛:完全不意外呢。
小绒毛开始开笼子锁。
虽然如果以传送的方式要离开这个简陋的笼子非常容易,不过小绒毛觉得没必要在警局里弄出玄幻元素。
小绒毛:反正这种锁简单得很,不要说我,即使是普通猫,多拨弄几下也有概率把锁弄开。
可惜,为了确定章销真没有队友情,也为了给警察们一点面子,小绒毛动爪的时间有点晚。
晚到小绒毛刚开锁走出笼子,就看见把它塞笼子里的警察之一拿着一个罐头走了进来。
那位警察:“哟嗬。果然挺能耐啊。”
小绒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你们不是在办大案吗?不是应该通宵不归吗?
那位警察没太在意猫的越狱,实际上就算回来时发现猫不见了,他也完全能接受——本也没真指望靠猫破案。
他只顺手打开了罐头、放到小绒毛面前,问:“专门给你买的。吃吗?”
小绒毛嗅了嗅,觉得还行,便决定吃了再跑。
那位警察看着小绒毛稀里呼噜地很快吃完了整个罐头,有点诧异:“奶猫的食量这么大的吗?”
小绒毛:你现在好像是真不太忙呀,傻蛋。你没看到罐头上写了吗,“建议每次只喂半罐”。
小绒毛:幸亏你这次招待的是我,否则以你这么随便的喂猫手法,猫要是病了,我看你们医药费谁出。这年头,给猫治病经常比给人治病还贵哟。
小绒毛装模作样打了个饱嗝,然后跳下桌子,准备出去散步消食,却被那位警察抓住,塞回笼子,顺便用铁丝加固了锁。
小绒毛:“……”
那位警察对小绒毛笑道:“既然你没在我回来前跑成功,那就辛苦你再多留两天。等专案组的人确定不需要你配合后,我们立刻就会放了你。”
小绒毛:啊,案子移交了吗?难怪你看起来好像过分闲。我还以为这案子被快速放入市局就已经很体现重视啦,原来它的被重视度还飞速地再次升了级呀。
小绒毛不喜欢被关,但还是大度地忍了。
小绒毛:等你出去后,我就立刻弄断铁丝。你放心,我只是让自己放放风,不会真跑掉哒,不会让你们在专案组那里丢脸。
章销在路边看到了一只破掉的灯笼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拆掉外层有些脏的布,手指灵活地扭动起铁丝做的支架。
很快,一只活灵活现的铁丝小猫在他手中成形。
好些学生还有带着年幼孩子的家长看到了章销的手工,赞叹:“老爷子,你可真厉害。”
章销:“我也觉得我挺厉害。你们有谁要买这个吗?只收你们手艺费。”
大家没料到他突然开始卖货,有点吃惊,不过也不是太难接受。
一个学生试探着问:“怎么卖?”
章销掂了掂铁丝小猫,说:“做得太仓促了,材料也不太好,五块钱吧。”
一个学生买走了铁丝小猫,一个带孩子的家长问:“如果我提供材料,你可以帮忙再做吗?”
被这位家长牵着的小女孩说:“要猫猫。”
章销:“可以啊。”
家长:“除了铁丝之外,还有什么材料可用?”
章销:“都行。竹片、绸绳、纸,各种东西都可以。”
章销很快顺利地摆起了手工艺小摊。
有认识他、知道他家里近期情况的人路过他小摊时惊愕:“你……还有心情摆摊?”
章销冷淡:“总得生活。”
惊愕者转为了讪讪:“也是……”
有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也知道了章销摆摊的事情,专门来询问他最近住哪里、是否需要帮助。
章销语气硬邦邦的:“我能照顾好自己。我没废。你们要是查完了,我就搬回家住。”
警察们想到那一屋子的血迹,对这位老爷子的心理素质深感佩服。
小绒毛毫无意外地被放了,毕竟隐瞒自己能说人话的它,可以做到的配合不过是“喵”“喵喵”,再加上在地图上画出它走过的路线。
审问小绒毛的警察在放走它之前聊胜于无地与它打商量:“之后当我们需要你帮忙时,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快速找到你呢?要不你留下来给我们当警猫吧?我们局里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小绒毛:你们怎么老是对养警猫这么有兴趣?
小绒毛拍拍警察的手背,表示:在回负司之前,我会经常来看望你们哒。
然后便去看章销摆摊了。
警察:挺好,是只有主的猫,不会真走丢了。
一段时间后,那位犯案的女主人似乎终于清醒了一点,开始可以思考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喊道:“如果那一场不是梦,为什么那老头没有死?如果我砍死我丈夫和儿子都是事实,为什么那老头没有一起死?我明明也梦到自己亲手砍死了他,我还把他装进了垃圾袋里。”
警察:“你什么时候梦到的这个?”
女主人:“就是那老头离家出走的那一天。他离开后,当天晚上我就梦到我杀了他,我还杀了他的猫。把客厅里、把整张沙发弄得全是血。”
女主人:“第二天我醒来时,家里干干净净的,我就知道那只是梦。但那场梦太真实了,让我总觉得,它好像真的发生过,只是在发生后我自己把客厅清洗干净了……”
女主人:“明明,我杀我丈夫儿子的那天也是这种感觉。他们应该和那老头一样。应该要么他们都死了,要么就都活着,为什么只死了一半?为什么连那只猫都还活着?”
女主人的眼中满是惊惧与疯狂:“那只猫!那只猫,在老头离家时就是那么大,一个月了,为什么它完全没有长大?对,它死了,尸体当然不会再长大。”
女主人:“对,它和那老头都应该已经死了,他们回来是为了找我复仇!他们死了!我丈夫和儿子是他们杀的。是他们杀的!”
“哎,女士,请你冷静。”
女主人更加激动:“你们去查那个老头之前一个月的行踪。我赌你们根本查不到。鬼是不会有行踪的!”
会让女主人极度失望、更加疯狂的是,警方已经查到了章销之前离家一个月的情况。
附近好些店铺都有人说见过章销,还有一个孩子及其妈妈说在公园的沙坑附近遇到章销问他们年份。
第396章 0396
☆、不负责解谜
孩子说:“那个老爷爷好笨的, 却假装自己不笨。”
孩子妈妈说:“不过老人家手很巧,能用很简陋的工具编织很漂亮的小玩具。”
听说警方调查结果的章销对着小绒毛嗤笑:“哦,我那几小时的行为, 加上案发后做的事情, 混合、拆分之后便构建了我那一个月的存在感吗?还挺贴心的。”
章销:“如果我当时猜的年份是二一二三,跳过的时间线会不会是一年?那么这样少少的经历就很难填出一年的行踪记录了吧?”
小绒毛:“你猜的年份与我们跳过的时间有关吗?”
章销:“谁知道呢。也许无关。也许无论说出什么年份,我们都会跳到那女人杀完人的当天。”
章销:“或者,‘说出年份’这个行为是一个信号。是让那女人, 让这城市里所有被下了药的压抑者,混淆梦与现实、使幻梦成真的信号。”
小绒毛:“谁布下的这个信号?应该我们在这情绪场里见到过的人?”
章销:“不一定。那些杀人者肯定都直接间接地接触过那人, 但我们未必。我们本只是过客角色。”
章销:“如果我们一直老实待在那个家里, 不解谜, 也许日子就会一天一天地重复, 不爆发凶杀案。也许只有当我们跳出那份重复,去探寻更深层的东西, 才会触发凶险。”
小绒毛想起来:“啊, 那个傻儿子藏在工地中的、沾血的钱。也许……”
刚提出这一点、话还没说完, 小绒毛和章销便回到了负司总结区。
小绒毛:嘁……
负司:“买后续剧情吗?”
小绒毛:“包解谜吗?”
负司:“我又不是侦探公司。你们获得解谜后能保证一定产能吗?产出的能量能保证超过我拿到谜底所耗费的能量吗?”
小绒毛深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我们的好奇心、求知欲对应了那么强烈的情绪能量呢?”
负司:“你们每一个都是我挑的。我还能不知道你们?你们看侦探小说能睡着,看司佑的无脑爽文倒是产能很痛快。”
小绒毛:“我们看木柔的恐怖故事产能也很痛快。”
负司:“木柔的恐怖故事涉及解谜吗?不,她一向只管渲染恐怖气氛, 论逻辑通顺度她还不如司佑。”
小绒毛和章销还是买下了后续剧情, 毕竟……
万一正好包含了解谜呢?
负司拿到的后续剧情一般是情绪场最关注的部分,不会刻意多耗费能量提取谜底,但同样不会刻意多耗费能量绕开谜底。
总之, 当情绪场本身非常看重谜底时, 它交给负司的后续剧情中便可能具有这个。
一人一猫这次赌运气的结果一般般。剧情里貌似显现出了幕后真凶,但又没有完全显现。
警方找到了直接凶手们的共同点:他们都曾经去听过同一个组织举办的讲座。
那讲座打着“来听就免费送鸡蛋/奶粉/米等”的旗号, 目的是骗听众买保健品。
办讲座的小破公司一共只有五个人,听说震惊全国的凶杀案与自己有关,五人全都吓跪了。
“我们只是骗点钱,绝对没有害命的胆子。”
“我们卖的那些保健品,它们的效果确实没有我们吹的那么好,但也不可能让人发疯。”
“就是吃了跟没吃差不多而已。”
“不信我马上吃给你们看,跟吃米粉其实是一回事。”
警方:“现在不查你们的保健品问题。你们仔细回想一下,这几个人在你们的讲座中,有没有跟相同的某个人接触过?或者有没有做过相同的举动?”
保健品骗子们个个满脸苦相:
“这哪记得住。”
“我们每一场讲座来来去去的人多得很。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领了免费赠品就走,只有极少数会买我们的保健品。”
“我们只能肯定照片上的这些人都没有给我们花过钱。”
“喏,你们也查到名册了,花钱买了我们东西的人我们都有记录,这些留了记录的才是我们会重点关注、努力发展他们再次购买的……有潜力顾客。”
警方:“再仔细想想?这事现在全国都盯着,你们牵扯进来如果给不出个说法……”
保健品骗子们绞尽脑汁,还是一无所获、欲哭无泪:
“照片上这些人都很普通啊。”
“每一场讲座里最多的就是这种,为了占点小便宜而愿意花一整个下午听我们胡吹的类型。”
警方:“最多的……类型?”
保健品骗子:“啊。”
警方:“你们发给他们的赠品有特别挑选过吗?”
保健品骗子:“这怎么挑?都是批发一大堆,进场听一段时间就挨个儿发。”
警方:“批发时有选择固定卖家吗?”
保健品骗子:“没有。都是什么便宜批什么,反正拿的人也不在乎质量。”
在询问陷入僵局时,骗子之一终于对着一张照片想起来:“这女人是不是有个儿子?她儿子长得挺高大、智力有问题?”
他问的就是章销和小绒毛待过的那个家的女主人,看后续剧情的一人一猫这时候才终于记住了这位女主人的名字,叫杜祷。
警方问保健品骗子:“你对她有什么印象?”
保健品骗子:“她在讲座的场地里捡了一张钱放进自己衣兜里,在出场地之前,那张钱被她儿子偷偷拿走了。失主好像发现了她儿子手上那张钱是自己的,但只看了几眼,没吭声。”
警方:“然后呢?”
保健品骗子苦着脸:“就只想得起这么多了……”
警方:“再好好想想。我看你们的记忆力还很有可挖掘的潜力。”
保健品骗子冥思苦想,最后说:“那个失主当时的表情有点不太对。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怕被那个高大的儿子打才不索要自己的钱,反正就五块,但现在我觉得,他好像是在期待什么。”
警方:“期待什么?”
保健品骗子:“期待那个女人发现儿子偷了她幸运白捡到的钱,然后她与儿子打起来?”
警方:“所以后来她发现了吗?”
保健品骗子:“我不知道啊。我只能看到场地内发生的部分事情,他们出了场地后我又不会跟踪他们。”
保健品骗子:“不过提到‘捡别人东西’这个事情,倒经常会有。因为忙着抢免费赠品,所以有些人会忽略了自己的东西,丢失钱、刚买的菜、小包、手机什么的,很常见。当然也有故意偷东西的人。”
保健品骗子:“如果是手机等贵重物品,我们看到了会提醒,以免闹出事来我们主办方收不了场,但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指出了反而惹麻烦,我们一般会当没看见。”
保健品骗子:“反正我们公司人少,本来一般也看不全面。”
警方顺着骗子给的线索去查在保健品会场中丢过东西的人,然后发现有部分人在拿别人东西时,似乎被那个“别人”在其领到的食物类免费赠品中加了料。
之后他们可能还在日常买食物时被多次加料。
警方艰难地在无数监控中锁定了下料的嫌疑人。
后续剧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并不确定监控里的那个“嫌疑人”究竟是幕后主谋还是一个背锅的,也不确定那些料为什么能在相似的时间点引爆。
小绒毛看向章销:“你吃了一碗饭,那饭里可能有料,你有感觉吗?”
章销:“我没觉得有不对之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单次份量太少、不足以显露出效果。”
小绒毛:“如果真当长期生活流对待,在那里连吃几个月,说不定你也会分不清梦与现实。”
章销:“你放心,原住民对药物的承受能力肯定比我差。也就是说,在他们开始犯案时,我还能保持清醒。”
小绒毛:也是哦,堂堂老员工,虽然基本都是庸才,但苟了那么多场、那么多年,总也积累出了一些超越正常人的能力。
小绒毛:“如果这一场由新手来做,会如何呢?会不会一顿饭就被放倒?”
章销:“不排除。新手非常紧张,往往比原住民更容易陷入致幻类的阴谋中。”
负司:“但新手还是遭遇直接的厉鬼追杀最能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
负司:“解谜流对于脑筋不好的傻瓜刺激度不够,傻瓜们要么会陷入无措的慌乱、情绪值始终不降,要么根本察觉不到恐怖处、情绪值涨不高。”
小绒毛:“你挑一些不那么傻的员工嘛。”
负司:“我为什么要跟员工斗智斗勇?员工就是要傻才好控制。”
小绒毛:“说穿了就是你傻。”
负司:“我肯定会保证你们比我更傻。”
总结区结束,小绒毛很高兴,因为这一次只上了两天班就有七天假期啦。
小绒毛在员工论坛里宣布它的新发现:“只要找准了破局的点,即使是纯老员工的场,也能很快结束。比如我这一场,只要指出年份,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小绒毛:等等,我们离开那情绪场的触发点是我指出傻子儿子藏的钱有问题,可后续剧情中警方查的点是“在食物中加料”、略过了钱。难道警方查偏方向了?
小绒毛为半个同行们的劳动可能白费而心酸。
小绒毛:加班好辛苦哒。
负司老员工们回复小绒毛:
“问题就在于,经常找不准。”
“虽然根据场名、任务内容,一般都能理出一条主线,但并不能保证关键点在这条主线上。”
“负司和情绪场,它们经常不怎么讲逻辑。”
第397章 0397
☆、第二十二场——超度
老员工:
“甚至很多时候, 负司和情绪场自己都不确定究竟什么才能触动它们。”
“它们的核心目标是获取情绪能量。”
“它们不仅要我们产的情绪能量,也要它们自己产的。而想产生大幅度的情绪波动,往往需要有一些‘出乎意料’, 于是它们设置的关键点也经常‘出乎意料’。”
“时不时就感觉它们设点时只是随便一戳。”
“能撞上算我们运气, 撞不上就只能慢慢磨时间。”
“可能只有前十场负司会稍微收敛一点,让新手菜鸟们能略微玩一玩推理。”
小绒毛:“我觉得我前十场正经推理的时候也很少。”
“‘少’?确定不是‘没有’?”
“猫可能根本没搞懂什么叫‘正经推理’,以至于对自己产生了误判。”
小绒毛:“你们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负司员工里好像根本就没有正经的推理人才。”
“有些职业的人, 负司嘴上说讨厌,但实际上隔段时间还能收那么一两个, 但推理专家, 真是从来没听说过有。”
“包括偶尔出现的刑警, 也是偏莽, 属于武斗派,不是智商流。”
小绒毛:“负司对自己的智商真是完全没有自信呢。”
“呵呵, 我们可能也没有。做任务时不斗智、纯靠混, 挺好的。”
小绒毛带着充分休息后的轻松心情进入了第二十二场的准备区, 发现这一场自己没有队友。
小绒毛:也行。反正经常有队友和没队友差别并不大。
这一场的场名是:超度。
背景介绍:随着时代的发展,古老的职业要么被淘汰,要么有了新的内涵、新的手段。
个人任务:跟上时代。
还有团队任务:帮助同伴跟上时代。
小绒毛在空荡荡的准备区里再次环视一圈, 没找着“同伴”。
小绒毛:随便叭。
觉得现在的任务信息里没什么可分析的, 大概就是去当新时代的道士或和尚。小绒毛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瘫成一张猫饼,舒适地趴完了剩下的准备时间。
然后一进入情绪场便与一大团红对上。
红色的裙子、红色的眼睛, 还有很多滴滴答答的红色血液。
小绒毛下意识后仰, 终于看清这一团红应该是个女……鬼。
这时候女鬼也看清了小绒毛,她发出疑惑的声音:“猫?”
与这声音相伴的还有阵阵阴冷的风。
女鬼和小绒毛身处一个封闭的房间中, 门窗都紧紧关闭着,并上了锁,房间内毫无光线,也没什么摆设,看不出哪件东西能杀死人、把人变成鬼。
对于女鬼的疑惑,小绒毛给出回应:“喵。”
女鬼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喵?”
小绒毛点头:“喵。”
女鬼微微歪头。
小绒毛一边歪头一边摆动尾巴尖。
女鬼飘到窗边,一把就破坏了窗户锁,然后对小绒毛说:“我不记得你是怎么进来的了,不过你现在可以走了。去找个能好好养你的人家吧。”
小绒毛:“你也不记得我的来历了呀?真巧,我也不记得。”
女鬼:“……你会说人话?”
小绒毛信口开河:“也许是你能听懂猫语?”
女鬼自己也不确定起来:“是吗?”
小绒毛:“不知道呀。”
女鬼妥协:“都行吧。反正你先离开这里。”
小绒毛:“你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呀?”
女鬼茫然:“因为我是鬼。很凶的鬼。人鬼殊途……”
小绒毛:“可我不是人呀。”
女鬼:“……”
小绒毛:“我听说红色的鬼都特别可怕。”
女鬼:“对。我听说的也是这样。我很可怕。”
小绒毛:“但我觉得你不可怕。你没试图伤害我。”
女鬼:“我不想伤害你。”
小绒毛:“那你想伤害谁?”
女鬼苦思,然后放弃:“我不记得了。”
小绒毛眼珠转动,又说:“我问一个据说很危险的问题,可以吗?”
女鬼:“可以吧……”
小绒毛:“你是怎么变成这么红的鬼哒?”
女鬼思考,屋内阴风大作,她整只鬼身上的血气越发浓重,小绒毛扑过去把微开的窗户关好。
女鬼顿住,风也顿住。
女鬼问:“你做什么?”
小绒毛:“我想起来,这个世界应该存在能杀鬼的人,不能让他们发现你。”
女鬼:“关上窗户就发现不了了吗?”
小绒毛:“不知道呀。可能比开着窗户难发现一点?”
女鬼“哦”了一声,然后屋子内又陷入了茫然。
小绒毛:“你也失忆了吗?”
女鬼点头:“我清晰记得的事情是从睁眼看见你开始的。那之前发生过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都不记得了。”
女鬼:“我只隐约记得我好像遭遇过很痛苦、很可怕的事情,我应该想要报复,但我不记得那究竟是什么事,也不记得我该向谁报复。”
女鬼看了看自己形状扭曲的手,又说:“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很厉害,但……”
她再次向窗户抓了一下。
这一回,她抓下了整片窗户玻璃,并把玻璃捏成了粉末。
女鬼接着说:“但好像不该只是这样物理意义上的厉害。”
小绒毛:“听说鬼最厉害的技能是直接吃掉人类的灵魂?或者把人类灵魂变为鬼的仆从?”
女鬼:“那我……找个人试试?”
小绒毛:“随便害人不好叭?会惊动以杀鬼为职业的道士、和尚或者天师哒。”
女鬼:“我打不过他们吗?”
小绒毛:“不知道呀,我又没有见过那种人。或者我见过,但我不记得啦。”
女鬼:“是谁杀了我呢?如果我伤害的是杀我的人,我是不是就不会被道士他们处罚了?”
小绒毛:“我觉得可以先问过道士他们后再做决定。”
女鬼穿过没玻璃的窗户飘到外面,感受着凉爽的夜风。
小绒毛也跳到窗台上,往外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女鬼:“你觉得自己可以随意离开这个房间吗?”
女鬼:“好像没有问题?”
小绒毛:“那我们飘远一点试试?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不好玩。”
女鬼:“嗯。”
小绒毛:“在飘远之前,也许我们可以先探索一下这个房间附近的房间,也许能找到你之所以在这里的线索。说不定还有我之所以在这里的线索。”
女鬼又“嗯”了一声,飘回房间,盯着门锁看了一小会儿。
这一次她没有破坏锁,而是直接从门上穿了出去。
小绒毛见状,也用瞬移穿过了门。
女鬼血红的双眼盯住小绒毛:“你真的不是鬼吗?”
小绒毛严谨:“我也不能肯定。但我身上是热哒。”
女鬼满是血污的手放到小绒毛身上,在小绒毛嫌弃的表情中,轻轻揉了揉,点头:“热乎乎,软乎乎,是活着的气息。”
小绒毛:“而你的手冰凉凉,还湿答答。”
女鬼看着猫毛上的血手印,露出一个笑容:“我像是给你打上了标记。”
小绒毛一抖毛,全身又变得干干净净。
女鬼:“啊,即使你是活猫,也肯定不是普通猫。也许你是天师猫?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你失忆后能记起的少量信息会与道士他们相关。”
小绒毛:“一爪子能让你魂飞魄散的那种天师猫吗?”
女鬼凑近小绒毛,说:“要不,你挠一爪子试试?”
小绒毛:“万一真伤到了呢?”
女鬼:“你挠轻一点?伤也只是小伤?如果试过之后发现我没受伤,以后我们相处起来就会更放松。”
小绒毛:“我现在也没觉得不放松。”
女鬼伸出食指,在小绒毛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留下一个血指印。
小绒毛甩甩脑袋,让毛重新干净:“不要老是祸害我的毛。”
女鬼:“我是厉鬼呀。厉鬼当然要做坏事。”
小绒毛:“谁规定哒?”
女鬼:“都是这么说的呀。”
小绒毛:“你不是失忆了吗?我还残留有片段记忆,而你连片段都没啦。”
女鬼语塞,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说:“可能我也残留有片段记忆,但这些片段很混乱,导致我产生了错误认知吧。”
女鬼和小绒毛相遇的那个房间外面是一个客厅,看起来和那房间风格统一,都是空空荡荡、满是灰尘长期无人居住的调调。
小绒毛:“不过,也不像是发生过严重命案的样子。至少没有血痕,也没有重物撞击的痕迹。”
女鬼同意:“我对这里的环境没什么感觉。我觉得我不是死在这里的。我可能是死后、成为厉鬼后,才来到这里的。但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女鬼和小绒毛又穿出大门,到达一条走廊。
女鬼顺着走廊飘动,打量着每一个她经过的房门:“这间是空的,这间住了三个人,这间住了一个,这间……”
女鬼停下飘动,歪了歪头,好像在尝试分辨门后的状况。
小绒毛先一步穿进门内,狠狠跳到男人的脑袋上,把男人打晕在地,让他脱离了惊恐挣扎的少女的身体。
小绒毛:呀,我有没有下爪太重、让昏迷变死亡?我这门课的成绩不太好,被老师骂过很多次,还补考过。
小绒毛去试探男人的呼吸,衣衫不整的少女缓缓从地上坐起来,惊恐未消地看着小绒毛。
确认男人没死后,小绒毛看了少女一眼,又看向门的方向。
这时候,女鬼刚慢悠悠地飘进来,并说:“啊,这种场面我见过,好像还不止一次。不过有些人没有好运地获得帮助。”
第398章 0398
☆、警猫
少女瞪大了眼, 直直盯着女鬼。
好一会儿后,少女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
惊得小绒毛往旁边退了好几步,也把被小绒毛打晕的男人叫醒了。
附近的住户也醒了, 不过谁也没有出来管闲事的意思。
男人被少女吓得忘了追究自己刚刚的突然昏迷, 他顺着少女惊骇的视线看向门的方向,但就只看见了门,再没有其他。
男人戾气上头,一巴掌就要打向少女, 却在视线转动中看到了歪头打量他的小绒毛。
男人:哪儿来的猫?
但由于小绒毛的外表过分无害,于是男人脑海中的疑惑只是一闪而过, 并没有上心。
只是, 这么一打岔, 当男人的视线重新落到少女脸上时, 又被她表情中的恐惧吓住了。
少女已经停止了尖叫,她的视线仿佛跟着什么在移动。她全身僵硬, 似乎已经完全忽略了男人的存在。
男人再次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向自己身后, 依然没有看见多余的东西。
男人:等等, 不对!
男人看向少女的眼睛。
窗外的月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显得格外明亮,明亮到足以让男人在这个没开灯的房间中看清少女的所有细微表情,也看清她眼中倒映出的他以及他身后的那个红色身影。
男人缓缓瞪大了眼:那是什么?那个距离我越来越近的东西是什么?
男人猛地站起身, 脚步不稳地往前冲了几步, 到了窗边、站到少女身后之后才猛然回身看向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
男人:还是没有……
男人又看向少女,眼睁睁看到少女在极度惊恐中昏了过去。
那只突然冒出来的猫看了看少女,然后转头看向他, 接着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 还张嘴,说:“喵。”
这声“喵”让男人的脑子仿佛突然炸开, 他终于看见了吓晕少女的那个红色东西。
那个东西已经走……飘到了男人的面前,她……对他露出了一个和猫相似的笑容。
男人惨叫着拼命往后退,直至半个身体都伸到了开着的窗户之外。
小绒毛:“这里是七楼哦。”
男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过好歹把小绒毛的提醒听了进去,将身体缩回室内,紧紧贴着墙。
男人侧头往楼下看了一眼,脸上是极度的绝望:跳出去绝对会死,但不跳……也不像是能活的。
女鬼:“我给你一条生路吧?”
男人没反应过来。
女鬼刮起一阵阴风,加重语气问:“你要不要生路?”
男人哆嗦:“要,要!”
女鬼重新露出笑容:“那你永远丢掉你的作案工具吧。”
男人:“……什么?”
女鬼:“你刚刚打算做的那件事情,所使用的作案工具,请永久地放弃它。不然……”
男人双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女鬼:“装的?”
小绒毛踩到男人脸上,翻开他的眼睑,判断:“好像是真哒。”
女鬼:“明明他前面与我的对话还很有条理。”
小绒毛:“也谈不上条理叭。重点是,现在怎么办?”
女鬼:“他已经说了想要生路,所以算是答应了我的条件,那我就可以直接取走他的作案工具吧?”
小绒毛:“你要怎么取?怎么保证取走的同时不会导致他死亡?”
女鬼:“只要把阴气灌进去,闷几秒钟,自然就废了呀。只要阴气不蹿到其他部位,其他部位就不会受伤。”
顿了一下,女鬼又说:“我感觉这样应该就成了,不过我好像没有实际做过,所以要做过一次才能确定。”
小绒毛升起作为警猫的责任心,建议:“要不,我们把他送去派出所?”
女鬼:“送去有什么用呢?他才刚开动,还没有造成实质伤害,这里也没有监控、没有他伤害这少女的证据。哪怕他主动交代,警察也不可能给予他多大的处罚。”
小绒毛:“反正我觉得动私刑不太好。一个人一旦动过一次私刑,之后其行为分寸就只能依托这个人的判断力与良心,这很不靠谱。”
女鬼:“那我们交给受害者来决定吧?我送一团阴气给这个少女,随便这少女把阴气用在什么地方?”
小绒毛:“这好像同样是私刑?不过也算是受害者的合理报复。那就这么办。”
几分钟后,屋子里的少女和男人都醒了过来,他俩同时茫然了一会儿,然后又同时看向对方。
男人:“……你看到她了吗?”
少女:“红裙子……”
男人:“红眼睛。”
少女:“在笑。”
男人:“还有猫。”
两人齐齐发抖,然后竟然相互搀扶着站起来,逃出屋子。
让贴在天花板处看着他俩的女鬼和小绒毛有点傻眼。
女鬼:“什么呀,他俩有没有搞清楚各自的立场?他俩可是加害人与被害人的关系。”
小绒毛仿佛比女鬼更懂一点人性,尝试解释这种现象:“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对方好歹和自己一样是人,而我跟你都是非人、都是于他们而言的异类。”
女鬼:“人一定比鬼和猫更值得信任吗?鬼就算了,活人天生恐惧这个,但猫呢?比起陌生人来,猫明明伤人的几率更低。”
她的语气很愤慨,好像看到猫遭遇不公正对待,比她自己亲历不公正更让她感到难受。
带着这样的愤慨,女鬼跟着那两人下了楼,看到他俩一走出这栋楼便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接着,少女立刻翻脸,将手中一直捏着的东西狠狠按向男人的下身。
男人惊中略带喜还带油地问:“你干什……”
刚说了三个字,男人突然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捂向那处。
少女面露喜色,对男人“呸”了一声,然后独自快速跑掉。
之前当他俩在那见鬼的房间中醒来时,男人难以确定自己昏迷前见到的恐怖画面是否是自己的幻想,但少女却肯定那不是。
因为少女手中多了一个冰凉的、能握住却看不见的球,并听到一个声音解释了那个球的用法与效果。
少女为那声音和球而感到恐惧,可她想到之前被那男人压住时的绝望,她又觉得这一份恐惧并非不可忍受。
少女心想:那个红裙子女人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也许她对我没有恶意?也许她是想帮我?也许她曾经与我遭遇过同样的事情?关键是,她的声音远没有她的样子恐怖。她还有猫。
于是少女拿好了那个球,并忍着恶心靠近那个男人,直至找到机会。
女鬼围着貌似很痛苦的男人转了一会儿,观察自己的第一次尝试效果,表达了满意。
小绒毛:“光这样看反应看得太浅啦,应该把他送医,看看专业仪器的检查结果。”
女鬼:“对。”她从男人身上找出手机。
男人在难以言喻的痛苦中看到自己的手机自行漂浮到半空,显示出拨打电话的界面。
男人猜到那只恐怖的女鬼就在自己附近,他艰难地转头寻找,果然在自己的侧后方找到了那只可怕的猫。
然后男人又晕了过去。
小绒毛歪头:这一次他好像是被我吓晕哒?
女鬼在手机上按下“1”后,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报警而不是叫救护车。
女鬼:“那一团阴气即使完全不管也要不了他的命,还是让他在警察那里先刷个脸吧。”
但打通电话后,女鬼遇到了一个问题:她不知道这里的地址。
女鬼尝试描述:“一栋比较旧的楼……你们能直接定位吗?就定位这个手机……啊,我这边网络不好,打不开地图……咦?”
电话从接通开始,声音便断断续续、模模糊糊,最后终于断了。
女鬼:“啊,好像是我的阴气干扰了信号?”
小绒毛对女鬼说:“那你离远一点,我来使用手机。”
折腾到天亮之后,一猫一鬼终于把男人送到了警察手上。
本来警察刚找到男人时,一边疑惑报案人去了那里,一边商量要不要给男人叫救护车,结果男人自己醒来了,醒来后一看清警察制服就痛哭流涕:“有鬼啊!”
警察:还是先回所里做个尿检吧。
检验结果显示:嘿,果然。
男人:“不是,我,我虽然确实磕了……但我真的看到……那个女人还用女鬼的东西害我。”
警察:“到底是女人还是女鬼啊?”
男人:“都有。女人是我带过去的,女鬼是那里突然冒出来的。还有猫。”
警察听出了问题:“你为什么带女人去那里?你刚刚登记的住址可不是那儿。”
男人支支吾吾,突然他瞪大了眼:“猫……猫……”
正在审问的警察顺着男人惊骇的视线扭头,还当真看到一只猫跟着另一个警察走进了这房间。
不小心帮猫开门的那位警察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脚边多了一个小东西,然后他乐了:“这小家伙是我们所的警猫下的崽吗?”
另一个警察提醒他:“我们所的警猫是公的,而且已经绝育了。”
小绒毛:如果那只警猫同意,我也可以当你们所的警猫哒。
男人在椅子上剧烈发抖:“鬼,鬼……”
小绒毛自来熟地跳到警察面前的桌上,甜甜软软地对着男人“喵”了声。
男人又晕了过去。
小绒毛:这人废了。
警察们也觉得这男人的精神状况很有问题,如无意外,这辈子怕是很难救了。
一个警察说:“把这么一只猫崽当鬼……在他的视觉中,究竟把这猫看成了什么样子?”
小绒毛:红彤彤、血淋淋的样子叭。
第399章 0399
☆、落脚
女鬼此刻待在派出所外面。
在警察靠近时女鬼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勉强跟着警车到派出所外后不舒服的感觉更明显,一旦她试图进入派出所,全身就仿佛被火灼烧了似的。
女鬼惆怅:“原来传言是真的, 派出所这种正气十足的地方自带驱鬼效果。”
所以只好由小绒毛独自进入派出所观察那男人的后续。
幸好人类对干干净净的小奶猫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甚至很多人根本就不会朝脚下看,所以虽然小绒毛因为旁观女鬼进入派出所失败的过程而耽误了一些时间、没能直接跟着那男人进入审问室,但在女鬼说了让小绒毛独自进去、她在外面等它后,小绒毛还是很快听到了那男人的位置, 并跟着其他警察成功进入对应房间。
且一进去便立刻获得了所有人的关注,并导致审问无法继续下去。
警察们没有责怪小绒毛, 他们甚至根本没意识到那磕了药的男人怕的只是这一只猫, 而不是泛泛地怕所有猫。
警察们给了小绒毛一小碟牛奶。
用餐时小绒毛看到了这个派出所的警猫。
小绒毛对它打招呼:“你好呀。你不用担心, 我只是来确认某名嫌疑犯的情况, 不会在这里久留,不会与你争宠。”
那只警猫懒懒散散地回道:“说什么傻话呢?我只是在这里混口饭吃, 可不需要人类的宠爱。你想留下来就留好了, 我不差你这一口吃的。”
小绒毛:“我不方便留下来, 因为我已经有同伴啦,我的同伴进不来派出所。”
警猫:“为什么进不来?你那同伴有案底?”
小绒毛:“不知道有没有案底,反正她进来可能会魂飞魄散。”
警猫感到好奇, 于是当小绒毛吃完后, 它与小绒毛一起走出派出所,看到了女鬼。
警猫:“嚯!”
躲在阴影里的女鬼摸了摸自己的脸,面对新出现的猫有点局促:“是不是真的很难看?”
警猫一边摇头一边眼睛睁得很大, 说:“与美或者丑没有关系, 你属于那种……大案类型。”
小绒毛点头:“专业发言。”
警猫很有责任感地问女鬼:“你这样一般应该是被害死的。你能提供罪犯的特征吗?我帮你报案。”
女鬼遗憾:“我不记得了。”
警猫叹气:“你们这些鬼啊,要么没了理智, 要么没了记忆,总是难以走正经的报案流程。你以后要是想起来了,一定要来报案啊。”
女鬼拘谨地揉了揉自己的红裙子,回应:“好。”
顿了一下,女鬼疑惑地问警猫:“你说的是什么语言?”
警猫:“猫语啊。喵喵喵那种。”
女鬼很困惑:“我听到的是‘喵’吗?”
警猫:“你们鬼的听力和普通活人不一样,你们本身是灵魂状态,所以你们可以直接听见灵魂的声音、跳过口中发出的震动。”
警猫:“简单说来,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你们能读心。你们不能读到生物所有的想法,但当生物用有条理的语言表达出来时,你们可以自动将那些语言翻译为你们能听懂的类别。”
女鬼和小绒毛同时惊讶:“这样呀?”
警猫无奈地看着他俩,耐心回答:“对,就是这样。”
女鬼和小绒毛觉得警猫好像是在温和责备他们缺乏常识,所以都有点惭愧。
警猫安慰他们:“也不能怪你们不懂。你们一个还小,一个应该是刚恢复理智不久,很多事情你们确实是需要从头学的。这样吧,我最近比较闲,可以教你们。你们有固定住处吗?”
小绒毛:“有。”
它报出之前用那男人的手机定位功能确认的地址。
警猫一听就懂:“那里啊,生活条件不太好,治安也不太好。那一带临时的外来人口很多,再加上一些历史问题,反正,如果你们想好好生活,最好不住那里。”
警猫想了想,说:“你们跟我来。”
警猫带着他俩到了一个小区里,然后从窗户进入了一个不大的房间。
警猫:“这里是我那个派出所里一个小警察的房子。只要不弄坏他的东西,他不介意我们来他家玩。他经常殷勤地邀请我留下过夜,还长期给我和我朋友准备了零食。”
警猫:“喏,就是这个柜子,里面都是猫零食。我们吃的时候只要每次只开我们能吃完的份额、不糟蹋我们不吃的其他袋,他就只会高兴。他很乐意请我们吃东西。”
女鬼在这个房子里飘了一圈,说:“他这生活条件有点随便吧?冰箱里没点正经菜。也没什么人吃的零食。除了猫零食,就泡面格外多。”
警猫:“单身小伙子,工作又忙,活得是比较粗糙。你们要是有闲心,可以帮他打理一下,就算是付了他房租了。”
女鬼:“他乐意养的只有猫,并不乐意养鬼吧?”
警猫:“我不确定,他可能还不信有鬼。不过我想问题不大,反正你也不用吃东西……你是不用吃吧?”
女鬼想了想,严谨回答:“我清醒有大半天了,完全不觉得饿。你知道我这样的厉鬼一般吃什么吗?“
警猫:“红成你这样又能正常交流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也不知道你需要吃什么。以前我见到的那些厉鬼都是吃鬼或者吃生物的灵魂。”
顿了一下,警猫补充:“包括吃猫的灵魂。”
女鬼连忙撇清:“我不吃猫。虽然我不能确定我吃不吃人,但我一定、肯定不会吃猫。我遇到小绒毛后就恢复理智了,说明猫于我而言有特殊意义。我绝对不会伤害猫。”
小绒毛:“我愿意相信你。”
女鬼露出笑容。
警猫微微仰了仰头,说:“讲真的,你看起来着实不像是只好鬼。怎么看都太凶案了。无论你生前是不是好人,成为凶煞厉鬼后都很难不做坏事。这可以说是厉鬼这个种族的必然。”
女鬼扯了扯自己的红裙子,也有点为难:“厉鬼有可能伪装得正常一些吗?”
警猫:“可以。虽然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我不清楚,不过我确实见过看起来与活人极为相似的厉鬼。实力强大,但身上没血、没伤,也不散发阴气。”
女鬼若有所思地点头:“可能就是应该从收敛阴气开始。当阴气收敛彻底之后,我也许就可以相应完成外表伪装。”
警猫:“你可以试试。我也很有兴趣亲眼看到一只厉鬼逐步完成这件事。”
女鬼:“对了,请问你知道哪类人不容易看见我吗?”
女鬼:“我跟了警车一路,所有警察都没有看见我。那个被抓的男人,有时能看见我,有时不能。而之前差点被那男人欺负了的女人,只要我不刻意隐藏,她就能看见我。这其中的确切规律是什么?”
女鬼:“我大致能感觉到哪些人更容易看见我,但这份感觉并不很准。比如我刚到派出所门口被灼烧时,我总觉得进出的警察应该能看见我,但实际上他们没有。一个都没有。”
警猫:“准确感觉……这可能很难。据我所知,一个人能不能见鬼,与鬼和人都有关。鬼本身越强,越容易被人看见;人本身八字越轻,越容易看见鬼。”
警猫:“另外,人在疲劳中、悲痛中、虚弱中,见鬼的几率会偏高;鬼在盛怒中会更容易被人看见。还有一些鬼与特定的人气场格外相合,导致某人就独独能看见那特定的一只鬼,而完全看不见其他鬼。”
警猫:“总之,这里面有很复杂的影响因素。你要是能总结出精准的算式,说不定你也能成为警察。警察系统里有专门的特殊能力部门,里面招收鬼员工。不过只招履历清白的鬼。”
女鬼:“怎么算履历清白?”
警猫:“简单来说,就是生前死后都没有伤害过无辜。”
女鬼:“可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伤过……”
警猫:“他们特殊能力部门有专业的检测手段,不管你记不记得、承不承认,他们都能检测出来。”
女鬼:“那我一定要找机会去检测一下。我希望我是一只好鬼。”
警猫看着她那一身的血淋淋,只能礼貌表达祝福。
女鬼看懂了警猫的意思,忐忑地问:“厉鬼一定不可能清白吗?”
警猫:“倒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正如活人法律中有‘正当防卫’‘无限防卫’的概念,厉鬼如果是在意识不清、极度痛苦时反杀了导致其变为厉鬼的人,是会被原谅、被判无罪的。”
警猫:“问题在于,多数厉鬼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只杀自己的仇人,而往往都会波及无辜。或者可以这么说,厉鬼杀不杀无辜之人得看运气。”
警猫:“如果在厉鬼意识不清、满脑子只有复仇时,其附近出现了无辜之人,那么厉鬼就很可能会杀死无辜之人,而如果那个时间点附近除了该杀之人外再无活物,厉鬼就有几率清白。”
小绒毛:“一般,坏人在残忍害人、导致人变厉鬼时,会挑选避人的地方。”
警猫:“是的。所以厉鬼确实有几率清白。不过这种几率不是很大,因为再偏僻避人的地方,也不能保证真完全无人、无动物经过。”
女鬼:“动物也算啊……”
警猫:“你觉得不算吗?”
女鬼看看面前的两只猫,哪怕知道结论对自己更不利,她也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算。”
警猫却说:“其实在人类规则中,可以不算。”
第400章 0400
☆、做客
警猫:“如果你只是杀过一两只猫, 且杀的时候是无意、并非刻意虐杀,那么你还是有机会在警察系统的考核中合格。”
女鬼:“不。无辜就是无辜,与种族没有关系。”
警猫:“所以你觉得也不应该杀死蟑螂吗?”
女鬼:“……我能听懂蟑螂的话吗?”
警猫:“你可以试试, 有些鬼能驱使蟑螂。不过我没与当事鬼交流过, 不确定这种‘驱使’是不是基于其能听懂蟑螂的话。”
等到快天黑时,警猫和小绒毛已经吃掉了两袋猫零食,女鬼则打开屋子里的二手台式机刷了好一会儿娱乐八卦,然后坐在窗台上的警猫报信:“他回来了。”
女鬼连忙关机, 小绒毛则再次确认吃空的零食口袋都已放入了垃圾桶、地上没有残留的零食碎屑。
那位小警察打开了房门,警猫首先对他打招呼:“喵。”
小绒毛有样学样, 也对小警察说:“喵。”
小警察面露欢喜:“呀, 大黄今天带朋友来玩啊。”
警猫的名字是大黄。
小警察:“你们吃了吗?咦, 这只猫, 好像是今天上午在所里溜达的那只?”
警猫大黄点头。
小警察:“所以大黄你已经把它收入你的麾下了吗?”
大黄对小绒毛说:“人类总是不懂,每一只猫都是自由的, 不会轻易认老大、收小弟。”
小绒毛:“人类习惯用人类的模式来揣测猫。”
大黄:“狭隘的人类啊。”
小绒毛:“看在食物的份儿上, 可以适度包容他们。”
小警察没有在意一大一小两只猫撇开他地喵来喵去, 他一边把手上的外卖放到桌上,一边像是对猫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怎么觉得屋里好像比外面冷?你们是踩开空调了吗?”
大黄用小警察听不懂的猫语反驳:“说什么傻话呢?你忘了你的空调坏了还没时间修吗?”
在小警察去查看空调时, 女鬼飘到窗外, 继续努力但没有章法地尝试收敛自己的阴气。
小警察没找到屋内温度偏低的原因,又觉得好像不冷了,便放下这事, 先去吃外卖。
他把外卖拿出来在桌上摆好, 手在跳上桌的猫和外卖之间挡了挡,说:“今天的菜全部不适合你们吃。你们去吃猫零食。”
小绒毛:“喵。”我能不能吃一个肉丸子呀?
小警察没听懂, 但精准拒绝,他直接把小绒毛抱下了桌,并吩咐大黄:“作为成年猫,你要看管好小孩子哦。”
大黄拍拍小绒毛的脑袋,说:“你要理解,现在人类流行科学养猫,这也不让猫吃、那也不让猫吃,觉得无数东西都能吃死猫。我们想吃什么最好背着他们吃,不要当面。”
小绒毛:“避免无谓的冲突。”
小警察很快吃完了自己的晚餐,然后翻出一条干净的旧毛巾和一顶毛线帽子,问小绒毛:“你要留宿吗?”
小绒毛盯着他手上的两件东西,觉得这个做窝条件……马马虎虎叭。
入夜之后,女鬼明显感觉到自己散发出的阴气量比白天时更多,也就是更能让人类感到阴冷。
所以女鬼完全不敢再进屋,连贴墙靠着都不敢,只好飘到了与小警察那栋楼隔了十来米的一棵大树上,眼巴巴地朝屋内望。
——她还是想跟猫在一起。
被不方便同处一屋的一人一鬼同时殷切看着的小绒毛略感苦恼,最终决定:上半夜给人面子,毕竟以后可能会经常来打扰;下半夜则去陪鬼,鬼下半夜还是清醒哒。
邢异:“太受欢迎的猫需要做好时间管理呀。”
小警察看出小绒毛有留宿的意思,喜滋滋地把临时猫窝布置在自己卧室的墙角,并给自己的卧室门留了一条缝,方便小绒毛晚上睡不着时到其他屋玩。
小警察认真对小绒毛说:“你想离开我家也可以,但出去时要注意安全。你应该是跟着大黄上来的吧?大黄熟练掌握了进出我家的安全路线,你记住它的路线,以后就按那个走。”
小绒毛:“喵。”
小警察伸手摸了一下小绒毛的背,疑惑:“你怎么这么干净?哪怕你是家养的猫,出来跑一天也应该沾上很多尘土才对。”
小绒毛:你猜呀。
小警察猜不到,也问不出,只好暂时保留了这份疑惑。
他看看装猫零食的柜子,又看看垃圾桶,确定猫客人已经吃过了,便安心拿了根逗猫棒与新猫玩。
面对逗猫棒的摇晃,小绒毛一动不动,让小警察感到了深切的鄙视。
小警察讪讪地放下逗猫棒,对小绒毛说:“你这表情,有点像大黄。要不是大黄已经当了好几年的公公,我真要怀疑你是大黄的崽。”
小警察:“对了,我叫林荣箜,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
小绒毛打断他,左前爪指向自己,喵喵叫。
林荣箜:“……你是说,你有名字?”
小绒毛:“喵。”
林荣箜:“可是……我听不懂猫语啊……”
趴在窗台上的大黄看着林荣箜,满脸都是嘲笑。
小绒毛拨弄了下自己脖子处的毛,重重强调:“喵!”你好歹是个警察,观察力这么差吗?上学时是怎么混及格哒?
林荣箜:“哦,看到了看到了,有猫牌,果然是家猫……你叫小绒毛呀?”
小绒毛:“喵。”
林荣箜:“贴切。”
小绒毛:“喵。”
女鬼飘到窗边,也想看看猫牌。
之前女鬼已注意到了小绒毛的脖子处有东西,但没想到那是猫牌,还以为只是单纯的装饰品。
再说女鬼也不需要靠猫牌知道小绒毛的名字,她能直接听懂小绒毛口述的自我介绍。
女鬼骄傲:我比林荣箜更适合养猫。
大黄问女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李狸。狸猫的狸。”
大黄:“这个你倒是没忘。”
李狸:“可能是因为这个名字让我感到温暖、有助于保持我的理智吧?我的名字和小绒毛一样,都成为了我恢复理智的重要因素。”
大黄若有所思地点头。
林荣箜走到大黄旁边,顺着大黄的视线看去,并没能看到李狸,但他直觉那个方向有什么。
林荣箜:“熟悉的冷冻感。”
李狸连忙再次飘远。
大黄不紧不慢地看向林荣箜。
林荣箜:“大黄,你今晚也留宿吗?”
大黄:唉,还是留吧,毕竟鬼是我带过来的,虽然有小绒毛管着,但我也不能完全撇开责任。我派出所的人类,我必须罩着。
大黄是林荣箜家的常客,已经与林荣箜形成了默契。大黄留宿时不需要林荣箜给它准备猫窝,大黄会自己挑选林荣箜的衣服、衣柜、靠枕等作为猫窝。
——具体选哪件看大黄当天的心情。
林荣箜摸了一下大黄的后背,说:“你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今天既然我有空你也有空,那我给你洗一个吧?你天天到处跑,洗澡频率还是需要高一些的。”
大黄眼露凶光。
林荣箜退让:“或者我用湿毛巾给你擦擦?你看小绒毛那么干净,你不羡慕吗?”
大黄:傻蛋人类,我一只成年猫为什么要羡慕一只奶崽?你以为过分干净对猫是好事?那只是让你们人类摸起来觉得特别舒服罢了。我可不是需要讨好人类的软饭猫。
林荣箜:“不洗就不洗吧……”
两猫一人相安无事地在同一个房间中度过了上半夜。
等林荣箜睡熟之后,小绒毛从窗台瞬移到了李狸所在的大树上。
小绒毛:耶,精准,零误差。
窗台上的大黄被小绒毛的这个举动惊呆了。
小绒毛对着大黄挺起胸膛:“我其实是超能力猫。”
大树上的李狸因为之前见过小绒毛穿墙,所以这次没有太吃惊,但尝试与小绒毛再拉近些距离,说:“其实我也会瞬移的。”
小绒毛:好叭,其实这只是死而不散的魂体可以训练出的基本技能之一。
大黄在林荣箜的卧室窗台上来回走了几步,觉得自己实在没本事直接跳到那棵大树上。
小绒毛也不敢提议自己带着大黄瞬移。
小绒毛:谁知道我会不会把无辜的警猫瞬移到坑里去。
李狸飘到窗台外,对大黄伸出手,问:“来吗?”
大黄伸爪在李狸的手臂上按了两下,确定自己能够踩实,于是便跳入进李狸的怀中。
李狸努力控制自己体表的血,让它们即使有部分沾到大黄身上,也会很快回流、不在大黄身上长存。
——回流时还顺便带走了大黄体表的脏东西,让大黄变得干净一些。
大黄察觉了这个效果,落到大树上后纳闷地问李狸:“你被林荣箜启发了,所以非要给我洗澡?”
李狸不好意思:“没有没有,我不会强迫猫洗澡的。我只是控制力依然不好,不能好好收敛我的血。”
小绒毛:“你这样不停流血不要紧吗?会不会伤害你自己?”
李狸:“我觉得可能是对我自己有伤害的。如果能做到完全不流,应该对我最好。问题是,怎么才能不流……”
李狸和小绒毛同时看向很博学的大黄。
大黄:“我们派出所根本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我是因为前年的一起案子,才与从省局来的专家相处过、被他们教了一些。具体我也不是很懂。”
小绒毛:“省局专家有给你留联系方式吗?”
大黄:“有。不过激活条件比较苛刻,光我主观上想联系他们不能激活,必须是我身边出现了严重的、直接威胁到我生命的灵异事件,才能激活。”
李狸疑惑地指着自己:“我不够严重灵异吗?”
大黄:“大概是因为你没有威胁到我?”
小绒毛:“如果李狸这种级别的厉鬼其阴气刺激力度都还不够,那就说明专家留下的联系方式并不是直接检测阴气,它检测的可能是大黄你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