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第二日清晨,洛萨就被萨尔玛唤醒了。
萨尔玛不情不愿地戳她,对着还没清醒的洛萨抱怨:“到底是为什么,你怎么得罪上魔徒的人了?”
洛萨睡意彻无,浓密的睫毛轻颤,哂笑:“大概是我太漂亮。”
她伪装懵懂,不把和程殊密切联系的理由透露分毫。
随便往提袋里塞了几件衣服后,洛萨站在了“不死鸟”的大门口,静静等待着。
算起来,这是第二回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出门。上一次是给母亲送葬。
洛萨抬眸打量被风吹响的树叶,琥珀色的眼睛被初升的太阳照亮。
很神奇的是,门前那棵树就像天气预报员。如果风吹起来的时候树叶大多朝东边,那当天多半会下雨。
洛萨知道,今天的蒂华纳有个好天气。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浅金色光芒照耀下,一辆卡宴缓慢驶来。
洛萨一眼就看见了副驾驶上的男人,他后脑勺靠着坐垫,眼睛闭着,像是在休憩。
程殊今天穿了个很薄的墨绿色冲锋衣,跟前几次露面有了不一样的气质。
她识趣地小跑上前,打开门的一瞬间清凉之气扑面而来。
车内温度适宜,降了点她的燥热。
东西被司机提去了后备箱,今天不是金毛陪着,司机是一个亚裔面孔。
洛萨刚坐稳,前边的男人突然往后抛了一个盒子。
她掂了掂,疑惑地问:“给我的?”
程殊“嗯”了声,说:“手表,你以后戴着。防水的,洗澡也不要摘。”
洛萨小心翼翼拆开盒子,不想弄破包装。
里头躺着一条棕色的皮质手表,时间调得很精准,款式很秀气,是女士表。洛萨盯着那个表盘,总觉得它不是普通表。
她忽然很想问问他,里头是不是装了定位器。
“咵”一声,驾驶位的车门被拉开,后边整理行李的司机回了座位。
洛萨顿了秒,把话吞了回去,有第三个人在的场合不适合说。
从“不死鸟”一路经过市中心,再去蒂华纳的偏远郊区。城建算不上好,道路坑坑洼洼、颠簸不断,坐车的体感偶尔糟糕。
洛萨不清楚他们到底要去哪,但看公路上的牌子,傻子也知道这不是条去洪都拉斯的路。
“塞巴斯蒂安,我们去哪?”
程殊抬眉,从后视镜里与她对视。男人深邃的眼眸对上那双媚眼,他捏了捏鼻梁,说:“往东北,先去华雷斯。”
华雷斯是墨西哥边境另一大城。那里充斥着腐败的气息,是出了名的谋杀之都,和洪都拉斯这个国家的犯罪率几乎不相上下。
虽说这几年好了点,很多的势力挪去了蒂华纳和其他周边城市,但毒.品、暴力问题依旧泛滥。这里是可.卡.因.走.私入境美国的重要关卡,是每个势力都喜欢的地盘。
洛萨不多问为什么,她只知道跟着就行了。在魔徒集团这样的老势力里,少说一定是保命的手段之一。
“那咱们去华雷斯要多久?”
程殊双眼皮狭长,抬眼间显得有些凶。洛萨有点被吓到,她不自在地瞥着窗外,过了会,听见那道好听的男声传来:“七百三英里,至少需要十三个小时。”
司机听见男人耐心的回话有些错愕,他小眼睛极速瞥向后视镜又收回,直到第五六眼后,听见程殊带笑的语调:“金,你很喜欢看?”
他循声望去,看见程殊并无任何笑意的表情,瞬时紧张得背上开始流冷汗。他假笑出声,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喜欢,我不喜欢。”
程殊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摸着手腕上的佛珠,每个字都很冰冷:“小心你的眼睛。”
-
早上洛萨没吃饭,肚子很饿。
当第二声肚子叫声在车里响起时,她少有的窘迫,耳朵红了一片,害羞地压住了自己的胃。
程殊闭目养神,嘴唇悄然勾了下。
他没回头,过了许久,直到洛萨以为要在这样静默的空气里饿死的时候,程殊突然出声:“灰盒子里有速食。”
洛萨眼睛亮了点,转过身找盒子,半天从一些不同型号的弹.夹底下掏出了东西。
她震惊于打开一瞬看到的东西,她之前一直以为是那种难以下咽的压缩厚饼干和罐头,却没想到这些配备粮已经是军.用级别。
棕色的压缩袋子上清晰写着菜单:辣椒豆、玉米面包、墨西哥干酪…
种类丰富,配备着一次性铝盒,看起来也不难吃。
洛萨抿了抿唇,盯着配料表走了神。
在墨西哥,人人都知道大集团的军.备力量不亚于政府军,甚至有时会比他们更先进。换句话说,在这,邪恶也许大于正义,黑暗之中窥不到光明。
这些东西都是贩子用来养手下的,而那些被枪子打中、亦或者仅仅是露了面就会失去生机的正规军人,在赴死前吃的东西竟和他们一样。
明明自己的生活也不如意,但这依旧令她心生一丝绝望与悲悯。
忽然,前面响起低沉的声音:
“不想吃?”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带的是肯定。
洛萨被吓得一抖,她抬眸看去,后视镜中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突然后脊背一凉,像是魔术秀里遮掩秘密箱子的布被掀开了,她知道,程殊看穿她了。他绝对清楚她在想什么。
洛萨不知道怎么狡辩,她有些慌张。
她知道这群人绝对地忌讳和警察、军人共情,他们眼中充斥百分百的着野心和利欲。
洛萨紧张得下唇都有些轻微的抖,回:“不,不是的。”
程殊直视她,黑眸深沉,眼睛里带了分意味不明的情绪,他说:“吃吧。能吃。”
话音一落,洛萨像是得了赦免。
她心里轻呼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程殊似乎在向她保证什么。但她不确定,也不敢去多想。
这样的事情是惊天动地的,她甚至没有胆量去揣测。
洛萨点点头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想吃的料包挤进盒子里,生怕一个手抖把它洒在坐垫上。
她撒好芝士粉,呆呆地捧着吃。
玻璃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大,晒在洛萨半边脸上,颧骨上细微的绒毛被照得很清晰,睫毛落下扇形的剪影,极其漂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停了,司机忍不到服务区,随便找了条小道解决生理需求。
洛萨吃得很饱,她把盒子丢进垃圾袋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抬起眼,程殊正不顾伤口转过了身,和她面对面。
时间像是静止了,两人保持着对视。
半天,洛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问:“怎么了?”
她嘴角沾了有点黏的芝士酱料,漂亮的眼睛透露出疑惑,眼皮撩呀撩的样子让程殊莫名想到了——刚从海里出来不谙世事的美人鱼。
他眉毛微蹙,拇指在自己的嘴角边抚弄了两下,朝她示意嘴角有东西。
程殊五官好看,线条流畅得宛如雕塑,这样普通的动作让他做出来却很魅惑。
洛萨不自然地吞了吞口水,动作生疏地找位置,在嘴唇上又摸又舔,半天也没有把东西全部弄掉。
程殊没忍住,眼尾挑了一下。他半边身子在阳光里,光将他的眼神里浅浅的笑意暴露无遗。他挥了挥手掌,说:“过来。”
洛萨被他带笑的样子勾住了,脑袋不自觉地凑了过去。
直到指腹粗糙的质感传来,她才发现程殊在帮她蹭去东西。她低眉,感受它的温度,半天出声:“谢谢你,塞巴斯蒂安。”
程殊收回手,慢悠悠擦干净手指,将垃圾扔成团,精准地扔进了后座的纸盒里。他转回身,背上猛地传来一阵疼,疼得他好一会才能动,他淡淡地压下嘴角没回话。
没等多久,司机急匆匆赶回来上了车。
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拱进来,道歉:“对不起啊老大,耽搁时间了。”
程殊瞥了眼表,吩咐:“一点左右停个服务区,吃个午饭休息会。”
车被踩上了油门,重新上了路。
洛萨昨晚被折腾太久,加上早晨出发得太早,现在一阵困意来袭。
但她想看看路边的风景,也不敢轻易睡着,只好缩到了玻璃窗边靠着。
洛萨敲了下额头,动作迅速地翻出口袋里的mp4,插上了耳机。
这是个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东西,白壳上已经有了些擦不去的痕迹。
她习惯性摸了会边缘,然后在卡顿的界面里打开了歌单,选了随机。
洛萨慵懒地半靠在车门上,脑袋随着车子的起伏偶尔有所碰撞。
她忽略掉颠簸带来的细微疼痛,认真听耳机里传来成熟激情的男声,听了会才想起这是首情歌“ella(她)”。
【我深知】
【她如同毒药一般侵蚀着我】
【但我却心甘情愿】
【为了能同她多待一分一秒】
耳机里的声音被她调得很低,洛萨困得逐渐睁不开眼。
她无意识哼唧了两声,努力睁开眼又闭上。
【我无法忘记】
【她和她那小麦色的皮肤】
【她,她,她,我的世界里就只有她】
洛萨脑子困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已经忘记自己喃喃出声说的那句“塞巴斯蒂安,我好困”。
洛萨只记得。
耳朵里传来一阵模糊低沉的男声,像是座位前面传来的,几乎分辨不了内容。
她猜他说的是:“睡吧,睡醒也许就到了。”
洛萨不知道得到的回答是真实还是幻想,她只能发出一句很软的“嗯”,而后眼前的缝隙合上,明亮彻底消失。